“她音乐系的,主修大提琴。”这就是了,古典乐才接近她的气质。张愔愔心想。“那你们怎么认识的?一个大提琴,一个摇滚鼓手。”她有些好奇。虽然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校园故事里高冷狂放的男神和典雅仙女的cp。陈司诺的声音低而轻:“她是我们当时一个贝斯手的表妹,一次带她来基地看我们练习。正好她学音乐的,懂乐理,有共同话题,一来二去就熟悉了。”张愔愔觉得故事一定很长,却被他三言两语概括了。再想到自己和他之间,只有一笔烂账。陈司诺没再出声,面容掩在混沌的白光之下,静得似乎沉浸在遥远且孤寂的思绪当中。半晌过去察觉身边的人无声,他侧首望去,见她走了神。她只留了个侧脸,脸腮似一瓣素艳的小白花,耳垂那颗莹润珍珠是花瓣尖儿欲滴的晨露。很适合吻入嘴里。这时护士喊陈司诺,轮到他了。陈司诺走开以后,张愔愔才发觉喉咙有点发干,想喝点饮料之类,想到一会儿拍完片子估计无法立时拿到结果,她就等不及。张愔愔给陈司诺发了信息,告知去处。陈司诺做完检查出来,零散各处的人影中不见位置上的身影,下意识四处找了找。先前坐他边上的一个男人说:“你在找和你一起来的那女孩儿么?我刚才好像看到她出去了。”陈司诺走出放射科的前厅,在蔓延至廊道的一片幽幽白光下站定,这才想起手机这一通信工具,摸出来就发现她的信息了。他看完信息原想折返,又嫌里头憋闷,干脆走到前面的窗口下。张愔愔拎着便利店的塑料袋回来时,目及窗前那一杳杳片影,隔得远看不甚明,但还是认出来了,她临近了才说:“怎么跑外面来了?”陈司诺见了人,问:“买了什么?”“罐装咖啡。”张愔愔把东西给他,“怎么样了?”“半个小时后拿结果。”张愔愔又陪着坐了半个小时,终于拿到结果,果然伤到骨头了,是轻微骨裂。好在裂痕不大,不需要打石膏,医生开了点内服的消炎止痛药片,一些外用的中药清洗剂,再交代平时注意事项,还特意嘱咐近期内避剧烈运动。医生说完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目光扫了一眼张愔愔。张愔愔被扫得一懵,莫名就想歪了。从医院大楼出来,已经接近凌晨2点钟,医院外面的临时泊车位就停着他们一辆车。张愔愔还得把陈司诺送回家,他一个伤患不能开车,不过她已经不打算回家了,一会儿把人送回去,她再找个宾馆将就一晚。否则她这样回到家,少不得折腾到凌晨4点钟,再洗一洗弄一弄才能上床,第二天一早起来,这样还能有多少时间休息?显然陈司诺也替她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没上车就说:“你把车开走,我打车回去。”张愔愔看着他用纱布条裹了几圈的手臂……好吧,人家伤的是手又不是脑子,打个车回家还是做得到的。她点点头,坐上了车。陈司诺走了几步又返回来瞧她车窗,交代她到了家发个信息。这个时间张愔愔也没打算回家,她真就在附近找了家宾馆开了间房,躺上床给陈司诺发短信报平安,再简单清洁一下就睡觉。陈司诺那会儿还在出租车上,看完信息不由一挑眉。这么快?陈司诺一回到家,直接拆了绷带,然后进洗手间冲了个澡,出来时光着上身也不觉得冷,他摸了支烟,坐沙发上边抽烟边看卷宗。……是一桩涉毒案。被告人魏庚涉嫌贩卖毒品甲基苯丙,涉案可疑毒品的净重量为84.68克,公安机关侦查过后以“贩卖毒品罪”,将案件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昨天陈司诺接到乔诗音的电话以后,立即去见了魏庚。魏庚这事说来何其冤,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替“朋友”脏了几回手,期间正好赶上严打,官方钓鱼。出事以后主犯逃逸被捕,于是一张血口把污水喷向了魏庚,还振振有词。不过且不论魏庚是否知情,他的行为的确已经陷自己于不义。陈司诺了解事件经过之后,绕去了检察院查阅案件卷宗。所幸很快发现了关键疑点,比如侦查机关对毒品数量的认定以及称量方式都存在不合理,并向检察院提出魏庚的从犯属性等意见。这两天陈司诺就是为这件事奔波。目前案件还在审查阶段,他今天一整天都在和检察院交涉,不过要让检察院采纳他的意见,接下来须得多跑几趟。……张愔愔昨晚睡得并不好,她穿着雪纺衬衫和呢料的短裙睡觉很不舒服,早上起来揽镜一照,发现自己的面色些许黯淡。她洗了个澡,穿回原来的衣服,和平时一样遮点粉底液和口红,气色好了许多。张愔愔刚上车就收到欧阳堂微信发来的短信,问她早餐吃点什么。估计是为昨晚的事来谢罪的,还表了个假仁假义的衷心:力所能及以内有求必应。他力所能及的事情简直太有限了。张愔愔不为难人,回了个:豆浆油条。她到了律所,果然见欧阳堂笑嘻嘻地进来办公室请安,手里拎着豆浆油条,说这是石磨豆浆,白花花的豆浆里更是飘着几缕稀碎的蛋花,油条是非油炸。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张愔愔尝了一下,很是大方地夸奖:“还挺好吃。”欧阳堂一听就来劲,赶紧邀功并拍马屁:“那是,跑了我好几里地呢!不过为了领导的极致享受,小的在所不惜。”张愔愔受累于昨晚不甚如意的睡眠质量,人有些恹恹的,对这马屁并不很受用,手掌一掀就让人跪安了。陈司诺一上午把手头要紧的工作处理完,仍是去了检察院。这两天他的助理随着他四处奔波,他也不考虑人家一个小姑娘,穿着高跟鞋跟着他日奔千里四处跑到底有多受累。今天中午他叫上助理正准备外出,发现她脚底下和昨天是一样的情形时,还冷沉沉说了人家一句:“下次再穿高跟鞋就别跟我出门了。”而且他手受伤,不方便驾驶,开车的任务就落在她身上。白鹭知道这方面是自己的疏忽,前脚记住了后脚就给忘了,但还是被他不近人情的语气叱得倍加委屈,倔着脾气不作声,也是不敢出声。边上的方可怡瞧着不禁暗暗摇头,午休时她把这事当八卦和张愔愔聊起来,说陈司诺太凶了,“人家一个小姑娘犯点小错误提醒两句就成了。”而私底下被“凶”惯了的张愔愔点头表示赞同。亭亭说:“陈律师不是对谁都凶的吧?他昨天对那个小仙女就满温柔的。”亲眼见识过的张愔愔再次点头,慢悠悠地表示赞同。“所以我才觉得这其中有猫腻啊。”方可怡小声说完,发现一旁的张愔愔还是一味点头,她眼睛一眯,“中邪啦?怎么每次我们一谈起陈律师你就跟哑巴似的?”“……我觉得你们说的都对。”张愔愔随声附和。下午5点钟,张愔愔卡着学校放学的时间提早出门,打算去二中找余岳了解一下情况,如果余岳愿意配合,那杨小宛这个案子就简单很多。没想到张愔愔和欧阳堂找到余岳的班级时,被告知余岳这两天都没来上课。张愔愔只得去教师办公室找他班主任。班主任是个30出头的女人,看起来挺好说话,但出于保护学生的本能,对陌生人很谨慎,“余岳请了假没来,请问你是?”张愔愔不方便表明身份,她不晓得这位老师对于杨小宛和余岳的师生恋是持什么态度,怕一旦她表明自己是杨小宛的辩护人,会被轰出去。她没办法捏造其他身份,因为很容易露馅,这么一来两人只得匆匆离开。走到一半,欧阳堂忽然说:“林怿是不是也是二中的学生?”张愔愔简直福至心灵。不过现在这个时间,其他年级已经放学了,但高三年级还需要补课,补完课还有晚自习。张愔愔说:“这么大张旗鼓地去找林怿不好,我有他的联系方式,晚一些在电话里联系他吧。”不过晚上张愔愔给林怿打电话的时候,那边一直无人接听。第二天张愔愔又尝试着联系林怿,结果同样无人接听。她手头还有一些琐事要处理,只得暂时搁下。等到想起来再打过去,居然关机了。……经过陈司诺与检察院的多番交涉,检察院最终采纳了他的意见。在将案件提交法院时,检察院提出了两年的量刑意见。不过两年有期依然是量刑过重,魏庚的情况存在诸多从轻情节,现在只等一审开庭。周五晚上7点,陈司诺在指导白鹭写法律意见书。一尊冷面佛在侧,白鹭一开始就战战兢兢,频频打错字,回删,重写。陈司诺倒没说她一句不是,出奇地有耐心。不过他越是这样,白鹭就越有压力,因为根据她对陈律师的了解,他不是不怪她,而大概是懒得开口责备……不知多久过去,陈司诺丢了一句:“休息一下。”然后走了。张愔愔办公室的门只是掩一半,陈司诺经过时见她埋着头不知道找什么,寻摸半日未果,她干脆脱了鞋,伏在桌脚凝目去瞄桌底下的缝。那女人朝外撅着屁股,薄软的呢料短裙紧束她柔韧腰身和臀部。他倚门静看了一会,凑巧就在窗口底下一个纸篓近旁的位置,发现一颗莹润的珍珠。他抬步朝纸篓的位置走去。这显得理直气壮的脚步声,冷不防把专心找东西的张愔愔吓了一跳。她抬头望去,看见陈司诺在窗口蹲下,拣起她方才寻了许久的珍珠耳钉。其实她之前往那个位置匆匆扫过两眼,但她办公室的瓷砖是米白色的,和珍珠色泽相近,刚才她低头对着脚下的瓷砖盯了半天,一早看花眼了。难怪这半天跟鬼遮眼一样。陈司诺捏着珍珠研究了半会儿,只觉得这东西没有那晚瞧着好看。张愔愔把耳钉拿回来,搭扣不见了,没办法戴。余光里注意到他站了起来,她也随之起身,问道:“陈律师的手好点没有?”“不清楚,没怎么注意。”他说着往外走,却在临近门口时停步,转过来道:“对了,张律师如果方便,回去的时候捎我一程。”一开始张愔愔还愣,随即想到他的手现在不方便开车。“……好。”她应了一声。==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ww这章急了点,下章他俩应该有点进展第14章 月下旧梦晚上10点,林怿终于给张愔愔回电话了。张愔愔略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没接电话就算了,最后还关机。”毕竟林怿的情况有点特殊,她难免多想。“学校不让学生带手机,平时就放宿舍柜子里,没什么事不会去看,关机是因为没电了。”直到刚才他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发现一直黑屏于是拿充电宝充上电,开机以后发现好几个未接来电。林怿问:“你找我有事?”张愔愔将事情尽量简略地跟他叙述了一遍,关于这件事,居然连平时不爱理闲事的林怿都略有耳闻,可见影响有多恶劣。学校方面应该是正在极力控制消息的扩散范围的。但耐不住人类天生热衷于对神秘事物的探索研究精神。越是禁忌就越是吊人胃口,越是神秘就越是渴望探知全貌。无法获取官方确认,于是私底下捕风捉影四处收集素材,拼凑出便于流传的版本。不知情者探完口风以后一番深沉的感慨。故作知情者为难且坦荡地提供细节补充:“难怪我之前总觉得……”张愔愔说:“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个帮。”林怿领会了她的意思,“你想让我去找那个余岳的班主任?问一下余岳的情况?”“嗯,你就说你这两天不上联系他有些不放心,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张愔愔稍稍一顿,又说:“不需要太刻意,问不到就算了,不是什么要紧事。”“我试试。”林怿说。张愔愔结束通话一看时间,10点半了。她收拾了一下准备回去,一出来赶巧碰见陈司诺听着电话过来,他瞧见她时,一边讲电话一边冲她颔首,意思是可以走了。陈司诺听着电话,一边阔步朝门口而去,张愔愔随其后。简简单单一件事,谁料横生枝节。半道上张愔愔让孙可怡一声喊住,她仓促停下脚,扭头瞧见前面那人已经拐出去了。孙可怡整理着桌上的资料,一边说:“咱们一道走,好不容易碰上一起下班,你等我一下,很快的。诶,要不待会儿一起吃个宵夜?”张愔愔不知道该不该应,只一晃神的功夫,孙可怡已经朝她走来了。“还有我!”欧阳堂也追上来,“吃宵夜那一起呗。”“行啊,你请。”孙可怡故意逗他。“那有啥不可以的?”欧阳堂很是阔气,“不就一顿宵夜么?很愿意为两位女士服务。”几人说说笑笑走出来,见前面通风口的窗下站着一人。孙可怡瞧清以后如见至宝一样的惊奇,“陈律师?”在陈司诺眼里,前面那三人莫名给了他浩浩荡荡的错觉,挤着廊道里有限的视野,他一边走向电梯摁下键,致了礼貌的一笑:“孙律师。”陈律师处事内秉风雷,日常也不与谁闲话,这就导致了他总给人一种疏离感。孙可怡这下见他颇为温和,笑得也实在动人,临到近旁就开始和他亲亲切切地聊起来:“陈律师最近够忙啊,老见你往外跑,挺累吧?”“忙来忙去求个结果罢了,累倒是其次,尽心了对谁都好。”陈司诺言语期间,余光里瞥见某人站到了他的侧后方。“陈律师看得开,”孙可怡似有所感:“也是,做律师不都这样么?只不过有时候事情看得多了,自己也怪受影响的,压力挺大。”陈司诺露着轻淡淡一笑:“女孩子多大心肠柔软,干得了这一行,可见意志力不一般。”孙可怡被哄得心花怒放,“那倒是,陈律师这见识也是不一般的。”欧阳堂平时和陈司诺甚少交流,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总觉得遗憾,如今拣着机会就适时插嘴:“陈律师,一会儿我们去吃宵夜,你一块儿吗?”陈司诺对这类活动总是兴致缺缺。刚才见这三人齐茬茬地走出来,他就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他斟酌着要拒绝。旁侧的张愔愔却见机弥补:“陈律师也一起吧。你现在也不方便开车,待会儿我送你回去。”其实送陈律师回去这种事,刚才大可坦坦荡荡地讲出来,只是那一瞬间心虚兜上心头,一犹豫就错失了机会,而现在再拿出来告知,就有些奇怪。所以她才见缝插针地找了个借口。孙可怡正要帮腔,只听得“叮”一声响,电梯门缓缓洞开,几个人陆续进入,然后商量着上哪吃宵夜。电梯直下负二层停车场。孙可怡自己也开车过来,她主动招呼欧阳堂上她的车。一来论亲疏程度,比起陈律师,她和欧阳堂相熟一些,二来刚才愔愔说了一会儿送陈律师回去,那就让她善始善终得了。车从停车库出来,几个人这才知外头已经下起了淅沥沥的雨。入秋以来,天气就总是古怪,乍雨乍晴。白日放晴,夜间落雨,有时候缠缠绵绵地落一晚上的雨水,天色一晓就又是晴天。可见今晚这雨又得难舍难分。孙可怡的车在前头领路。张愔愔隔着绵绵雨幕小心跟随,副驾上的人一路无话,面无波澜瞧不出情绪,张愔愔率先爽约自知理亏,主动跟人示好。“陈律师要是太累的话,等到了地方应付一下,我再送你回去。”陈司诺看起来确实有些疲意,闻言只是“嗯”一声。张愔愔心想刚才还和孙律师谈笑风生呢,到了她这里,从来不知道客气怎么写,连个嗯字都有气无力。到了一家饭馆,因为停车位置不好,泊车位离饭馆老远,几个人下了车冒雨疾奔,赶到饭馆时淋得一身潮湿。两位女士要开车不能喝酒。于是欧阳堂撺掇陈司诺喝啤酒,而且专挑德国黑啤,陈司诺倒也愿意配合。张愔愔觉得不能这么下去,马上就想制止,但只敢挑软柿子捏,她道:“欧阳你别喝了,你什么酒量自己不清楚么?喝酒了还容易撒酒疯。”一会儿负责护送欧阳堂的孙可怡一听,立马抢过啤酒,“别喝了,体谅一下你可怡姐一个弱女子,待会儿哪扛得起你一个大老爷们?”几人在饭桌上又耽搁一阵就准备撤了。只是外头的雨势仍是霸道刚猛,张愔愔起了势准备英勇赴雨,但见陈司诺,他在看饭馆门口养在水缸里的螃蟹。而另外两人早已同心协力,在雨夜中拔足狂奔滚出老远。张愔愔实在心焦焦,“陈律师真是好雅兴,我们可以走了么?”陈司诺望一眼那雨,倾盆的阵势看得他一再皱起眉,最后说:“走吧。”两人赶到车里时,被雨泠泠漓漓泼了一身,互视对方为落汤鸡,同时也猜到此刻的自己可能会是哪副狼狈光景。张愔愔赶紧把车开上路,期间冷得时不时打抖,十分后悔答应来吃宵夜。外头雨声阵阵,车内一股湿冷,同时又参夹着女性的清新软香,对于喝了酒的陈司诺的来说,颇有刺激性。陈司诺稍稍侧首,又看见坠在她右耳垂的一颗珍珠,沁着莹白温润的光泽,几乎像是从她的嫩肉里滴出来的一样。不知过去多久,车外雨渐歇,陈司诺的烦躁感却未得到平息,反而见长。他说:“找个位置停车。”张愔愔以为他有什么事,赶紧寻了个路边停靠。这条路极宽,路两旁却是树荫环绕,张愔愔跟下车时,看见陈司诺站在车边,从烟盒里挑着支烟,叼在嘴里点燃。“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外面的雨虽然停了,但深秋时节,又是雨夜,森冷的寒意迫切附着在湿润的衣料上,张愔愔浑身了个抖。陈司诺闻声望向她,见她衣着单薄,罩在昏暗的路灯下,冻得嘴唇泛青白。他自己是差不多的情形,身上的衬衫淋湿大半。“你过来。”他说。张愔愔不疑有他,抱着手臂靠近。待她临到近处,陈司诺的左手忽然摸上她的右耳垂,那只手还夹着支烟,在她耳边绽开袅袅云丝。张愔愔刚想别开脸,人就被他揽了过去,撞在他怀里。张愔愔着实吓了一跳,在寒冷刺骨的情况下,她心头窜起一簇火苗,扭开脑袋勉强带上质问的口气:“做什么?”“张律师。”陈司诺附耳低语。沾染了烟酒气的嗓子带着一股子颓唐的意味。张愔愔听得浑身战栗。她一直侧着脸,脸颊几乎要贴上他的胸膛,清泠泠的烟草气息刺激着她鼻腔,使得她心头惴惴,有些不知所措。“你能不能放开我再说?”她感觉腰间的力道分明的强势。陈司诺依言松开了她,再把烟蒂咬在齿间,见她扭身要走,他手一拽将她抵在旁侧的车身上。陈司诺的心口一直蕴着一股莫名的情绪,这股情绪明显来自张愔愔,却旨意不明,他自己都未必分得清楚。今晚不过是凭着酒劲,借题发挥罢了。……陈司诺取下香烟,沉声说:“张愔愔,我对你有点感觉。”不知缘于何故,张愔愔只感觉背脊掠过一阵丝丝缕缕的麻意,她看着他问:“陈律师指的是什么感觉?”“想上你的感觉。”张愔愔对此隐约有所意料,却还是愣了一下,忽而又轻柔一笑,“陈律师喝酒喝糊涂了。”“你不妨试试,我有没有糊涂。”他的吻过来时,张愔愔躲避不及,他的舌带着呛鼻的烟草味卷入她的嘴里,他一味蛮横深吻,尝到的尽是她香软的气息。这吻的侵占意味十足,搅和得她方寸大乱。==第15章 月下旧梦这种激烈且强势到近乎带着侵略性质的吻,让张愔愔觉得害怕。陈思诺血液里流淌着野性,但这野性受缚于礼法和涵养。这人外表有多正经,骨子里就有多狂放。既是所谓的劣根性。张愔愔挣脱不开,被他沁凉的长指拿捏住了颈子,以被迫的姿势去迎合他的吻。她脑子清醒,一察觉到他的力道稍有软化,立刻不留余力地推开他。陈司诺匆忙忙地往后踉跄几步,差点摔下去。张愔愔赶紧跑回主驾驶的位置,来开门上车,陈司诺没去追她,看着那车尾卷起数丈高的水花闯入墨色里,很快形成一道虚影,他抬手擦了擦湿润的嘴角。雨后的世界一片沉寂,他脚下浅浅的水光绚丽多姿。……张愔愔一路急奔回家,两片唇瓣热辣辣的生疼。一整夜她的心头酿着五味,思绪纷杂地想了许多,往日一桩桩今日一件件,杂乱无章地带入梦里,种种的光怪陆离。第二日晨起,张愔愔从影影幢幢的梦境抽离,在沉重浑厚的电钻声中惊醒。樱姨说是楼上楼下有两户人家搞装修,已经闹了好几天了,简直是上下夹击四面楚歌。张愔愔听久了险些被逼出精神衰弱。那动静午休了一阵,时间一到准时开拔,张愔愔实在受不得这闹腾劲,收拾东西直奔律所坐班去了。周日同样闹得石破天惊,这一上一下你方唱罢我登场。小区里终于有业主不胜其烦找物业投诉。那业主是个一家之主,满腔起床气简直怒发冲冠,找上物业说理:“工作日你爱怎么闹怎么闹!特么我好不容易盼个休息日,你一大早在这儿嗷嗷的吓到小孩不说,我们几口子的精神损失费赔得起么你?”物业赶紧联系装修的两家住户,沟通完情况,终于消停。张愔愔优哉游哉地躺在沙发上,一歇就是浮生半日的清闲。她懒惰了一日,周一上班时,很是精神饱满。……陈司诺上午外出回来,一个下午留在办公室整理案件材料。他的手受伤以后,不方便长时间打字或书写,这段时间这类工作由白鹭代劳,他时不时得出来做个指导,而张愔愔时不时出来给欧阳堂交代事情,偶尔和他会上一面,不过张愔愔不太想理他。陈司诺自知那晚把人惹急了,再去招惹怕是兔子都要咬人,索性放任不管。白鹭忽然对他说:“老师,是不是可以将魏庚的行为定性为代购?”这话的依据是2015年出台的《全国法院毒品犯罪审判工作座谈会纪要》:行为人不以牟利为目的,为吸食者代购毒品,且数量不符合相应毒品犯罪数量要求的情况下,不构成犯罪。陈司诺一敛心神,说道:“本案证据足以证实,魏庚是单方面受主犯刘某指使,在约定的交易地点将毒品贩卖给吸食者。而且魏庚的供词里表明,自己对几次贩卖毒品行为毫不知情。不必多此一举。”说完把人撇下就回办公室了。下午大约4点多钟,林怿给张愔愔来了电话,“余岳的班主任说他请的是病假,听说是住院了,今天也没来上课。”张愔愔不由蹙眉:“他生病了?”“他班主任说是生病了,具体情况她也不清楚。”“那打听到是什么医院没有?”“市人民医院。”张愔愔赶紧招呼上欧阳堂,两人开车跑了一趟市人民医院。但欧阳堂对余岳不抱任何希望,“杨小宛这罪名又不是凭空来的,警察找余岳录口供时,余岳要是当场否认的话,杨小宛现在能被关进看守所么?”真特么操蛋玩意儿。张愔愔却想试一试。她看过杨小宛和余岳之间的短信对话,包括杨小宛的描述,还有他们之间的定情信物等等。她还是愿意相信这个男孩的真心。在录口供时估计面临各方压力,余岳年纪小,极大概率存在被亲人误导的可能性。张愔愔泊好车下来,直奔住院部的护士站,询问余岳的病房号。余岳住的是一间独立病房,床上那少年身穿病号服,腿上打着石膏,脑袋束了一圈纱布,沉默地歪靠在床头。刚才过来时,张愔愔还担心病房里会不会有余岳的家人陪同,这样一来他们只得另择良机,喜幸的是,余岳的病床旁没有多余的人。估计是正逢工作日,余岳的父母上班去了。张愔愔去到病床旁边,开门见山地介绍自己,“余岳是么?你好,我是杨小宛的辩护律师,张愔愔。”余岳原本疑惑且晦暗的目光在这一瞬汇聚起两束神采,他愣了小半会儿才反应过来,将信将疑道:“你是老师的……”张愔愔只是冲他微笑。余岳恍惚了一瞬,随即才急切地问:“老师怎么样?她还好么?”张愔愔瞧这情况已然心里有数,她反问:“你怎么受伤了?”余岳根本听不进多余的话,固执地索要让自己害怕却又急于求证的答案,“老师有没有怪我?她是不是怪我了?她一定是怪我了……”张愔愔轻声说:“她没有怪你。”余岳似是不相信,垂着脑袋不语。张愔愔又说:“她只怪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的学生。”其实杨小宛的媛话是:我很后悔在余岳犯错误的时候没有及时教导指正他,反而和他一起做出逾矩的行为,害人害己。但是张愔愔耍了个心眼,把语言表达得比较委婉顺耳一些。余岳听完以后面部表情有些扭曲,两道原本朝气且帅气的浓眉紧紧纠着,他十根手指插入硬茬茬的短发里,低声说:“是我不好,是我害了老师……我被锁在屋里出不来,那天晚上我想偷跑出来……”欧阳堂站在床尾,冷眼瞧着。那晚余岳准备从二楼房间的窗口逃出来,晚间正逢大雨,手脚打滑,他直接从窗口摔下来,好幸底下是无障碍物的平地。即便这样,也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星期。张愔愔说:“杨小宛已经被公安机关以“强制猥亵罪”逮捕拘留。”余岳依然抓着头皮,似乎很痛苦。欧阳堂冷悠悠地嘲讽:“现在知道后悔了?当初给警察录口供时怎么不说实话?你要脸你老师就不要脸是么?你当初对人家死缠烂打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要脸?跟人家上床的时候……”“欧阳。”张愔愔适时地制止他,又开口道:“开庭时间是下周一早上8点,我希望你能出庭推翻之前的供词。放心,你的行为并不构成诬告陷害罪,当初警察抓人不是单凭笔录,他们也讲证据。”只是当时这对师生被学生父母抓个现行,简直是万事俱备,再加上余岳的口供,那么就等同于证据确凿了而已。“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手里有些证据,可以证明你们之间的恋爱关系,也能帮杨小宛争取到从轻刑罚。”张愔愔的嗓子清柔:“只不过这样一来,她将一生背负着猥亵学生的罪名。”这一类案件当中,当事人的意愿是很难被确认的,然而一旦确认事发当时嫌疑人违背当事人意愿强行与之发生性关系,那么罪名成立时,也不易被洗清。况且这个案件情况复杂,猥亵的罪名可大可小,又涉及教育工作者和未成年学生……余岳惊恐地抬起头。张愔愔视若无睹,垂着脸从包包里撕了一张便签,写上自己的手机号和名字再递给他,说:“考虑好了给我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