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帐零零总总地算起来,这个所谓叔叔的死讯,还真让万鲤高兴不少。哦,不,是让原主高兴不少。不过万鲤懒得再分那么细了,说到底她和原主有什么区别呢?她有原主的记忆,她和原主学生时期的记忆又有高度重合的一部分。两个人早以融为一体,她就是原主,原主就是她。万鲤头也不回地从江秦柯身上爬了下来,兴冲冲地打电话叫来了造型师,选了好几条大红大绿的裙子,一点都不像是要去参加什么葬礼。倒像是去参加小姊妹的派对一样。等万鲤换上第四条红长裙的时候,江秦柯终于皱了皱眉暗示道:“你真要穿红色去参加一个叔叔的葬礼吗?”“当然,”万鲤挑了挑眉骄傲地昂起头在镜子前转了一圈,“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我敬他是长辈,活着的时候才不整他的,现在他死了,我总得抓住最后的机会去大闹一场算算账吧?”“你觉得我小肚鸡肠?”她问,但也没在意在,只是笑着道,“他就是一个为了利益连亲兄弟亲侄女都坑的人,轻易宽恕他也实在太圣母了!”江秦柯没接她的话茬,只道:“我明天晚上就要走了,组合里面有活动。”万鲤一时没理解江秦柯的意思,她看了看江秦柯,仿佛在说,你走就走喽,和我穿着漂亮裙子参加仇人叔叔葬礼有什么关系?江秦柯皱起了眉:“四个月了,我们好不容易才能短短地见一面,你却要用这点时间把我抛下,去参加一个不喜欢的人的葬礼吗?”“我怎么可能会抛下你呢,”万鲤伸手揉了揉江秦柯的眉头,“当然是你和我一起去啊!”带上我一起去参加长辈的葬礼?江秦柯心中一震,心情是说不出来的复杂,他沉沉地看了万鲤一眼:“以——什么样的身份呢?”万鲤挑选配饰的手一滞,认真思考起来:“也对,你现在是比较火的偶像明星,带你去的话,很有可能会被媒体拍到。”要不你在家里待着,我快去快回?万鲤刚想这么说,抬眼看到江秦柯深深的眸子,老实地把话咽了下去。把江秦柯抛下,自己一个人出去耍威风好像确实不太好。可是,万宏义那个老家伙好不容易去世了,他的儿子女儿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万氏的股份和掌控权······不去敲打一番她着实有点放心不下。“要不,”万鲤小小一只坐到了江秦柯身边,戳了戳他的细腰,“你化妆成我的保镖?”话一出口万鲤就紧紧地抿上自己的嘴,看着江秦柯一瞬间狠戾起来的眼神,她莫名有点——害怕。糟糕糟糕,刚哄好的小奶狗又被她一句话惹毛了。真恨不得给自己甩几个大嘴巴子。万鲤小心翼翼怂不啦叽地抱着手坐着,腰板挺地直直的,目不斜视,规规矩矩的模样像在上幼儿园小班的静坐课。“你——”生气了?她刚想出声,就被江秦柯打断了话头。“好。”他狠狠地吐出这个字,眼神幽幽的,看得万鲤不由得毛骨悚然。罢了,万姐姐一向都是这样没心没肺的。万姐姐,看起来现在对他颇为迷恋,可谁知道这段迷恋能维持多久?他没忘记和万鲤晚上一起坐公交车下学的那年,她前前后后换了二十多个“老公”、“哥哥”、“宝贝”······他又算得了什么?能持续四个月下来都没忘记已经不让他失望了。说不定再过几天,她就会像以前喜新厌旧追星的时候一样,如同一个厌弃的玩偶一样把他扔到一边去。她长得那么好看,又极其擅长把其他人勾在她身边团团转,又身处这样的高位,哪怕只是在外面勾一勾手指头,估计就有很多年轻又新鲜的人前赴后继争得头破血流吧。江秦柯悲哀得想,这个时候的他根本不相信或许自己能留得住她一辈子。但他总想多留一会儿,用他卑微又无望的期盼乞求任何一个人,让万鲤在他身前多留一会儿。万一,万一,只是万一,能留她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到他死呢?既然她那么拼命地想忘记那段上学时期的记忆,掩盖那段不堪的回忆。那就如她所愿,就当他也忘了吧。“你真装成保镖陪我去啊?”万鲤占了便宜还卖乖,“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哦,别到时候又耍小脾气。”虽然,但是,其实她想说,如果江秦柯实在不愿意去参加什么叔叔的葬礼,浪费和她在一起的时间的话——她也可以退一步,让秘书替她出席的。“耍小脾气?”江秦柯轻笑一声,“在你心里,我该不会是个啥都不懂的小屁孩吧?”他轻轻搂住万鲤:“放心吧,知道你重视这次的葬礼,我不会难为你的。”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是滋味呢?万鲤细细品了品江秦柯的话,有些很不是滋味。怎么说呢,虽然知道江秦柯一向都是这样知进退、懂事的好孩子,可有时候万鲤一看到他那双藏着许多情绪的漂亮眼睛,就觉得——虽然他不说,虽然他懂事,虽然他很乖。但那些事情他都拿着小本本记上了,准备随时随地翻出来找她算账呢。而江秦柯的莲言莲语永无止境:“放心吧,我会好好待在一边不出声的——如果你还嫌我碍事,我可以一直坐在车子上等你。”“你知道的,我这段时间工作实在太忙了,难得有空闲,只是想多陪陪你。”“哪怕是车上的行程,我也想用来陪你。”“到时候我就躲在车子上不下车,你放心,我不会让别人看到的。”万鲤听着越发觉得自己是个渣女,心一下子软的一塌糊涂。看着江秦柯纤长浓密微微颤抖的眼睫毛,万鲤猛地捧起他的脸,狠狠在他脸颊上咬了一口。妈的,这话谁能忍?她恶狠狠地威胁道:“你下次再说这种话试试?”江秦柯扬起无知且无辜的小脸,被她咬出一圈牙印的小脸红红一片,他眨了眨眼,眼角水润得像个滴着水的葡萄,像是没听懂万鲤话里的意思。万鲤无语,又亲了亲他的右脸的牙印:“你是我的人,有爷捧着你呢,你怕什么?别每次都装可怜!”“搞得好像、好像我欺负你了一样······”“万姐姐,”江秦柯平静地陈述着事实,“你现在就在欺负我。”万鲤一愣,低下头仔细看了看江秦柯现在的“惨样”:上身齐整的衬衫被她揉出一道一道褶皱,领口的扣子被扯掉两个扣子,喉结处是一片红衬在他莹白的皮肤上着实显得可怕······江秦柯的头发也被她揉出一团乱,肉眼可见两缕被她揪在一块的碎发······他一双红红的眼睛潋滟着水光,像是被什么坏人蹂-躏过一样,要哭不哭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最过分的是他的那张右脸,被万鲤使坏地咬了一口,两个门牙印肉眼可见,上面还有口水的痕迹······妈的,还真是一副被人欺负狠了的样子,万鲤忍不住在心底爆了句粗口。楚楚可怜的,让人看了——想再欺负得更厉害一点。艹!作者有话要说:江秦柯:千万别怜惜我,请再多欺负我一点吧······万鲤捂鼻:不敢不敢······第43章 第 43 章青山墓园在郊区的一座风水极好的山上,里面葬着的都是些有钱有势的大人物,环山伴水,环境清幽,倒还真是个不错的身后之地。万鲤最终还是没穿什么忌讳又打眼的红色裙子,老老实实地套上了一套黑色套装。她昨晚被江秦柯莲言莲语、酸言酸语气乐了,一时间不知道拿这个每天都暗戳戳生气、记仇且没有安全感的小奶狗怎么办。今天干脆把他大大方方地带出来见人了,万鲤心里存了点使坏的意思——之前怕你被媒体拍到,只敢让你躲躲藏藏地过来,你乱生闷气,这下把你带出来了,看到时候外面舆论满天飞了,你怎么办!不知道到时候他会不会可怜巴巴地回来求她把舆论压下去,要是真这样的话,万鲤眯了眯眼睛,舔了舔嘴角,眼里全是幸灾乐祸的光芒——她可不能心慈手软。一定要“好好”“欺负、欺负”他,一定要把他“欺负”到以后不敢乱说酸话、不敢乱生闷气的地步。想到这,她挽着江秦柯的手忍不住紧了紧,莫名有点期待。万宏义有两个孩子,大儿子万密比万鲤大,是个心思缜密的家伙,小女儿万佳才上大三,啥都不懂,只知道在一旁哭。万鲤来的时候算好了时间,略过了出殡的过程,直接在下葬的时候才拉着江秦柯露面。“堂姐。”万佳一双眼睛哭得通红,瘪着小嘴委屈的不行。万鲤父母出事的时候万佳才八、九岁,啥都不懂,在她眼里,万鲤也不过是个比较疏远的、红白事会出现一下的亲戚而已。万鲤点了点头,说了句:“节哀。”目光却盯住了站在一旁的万密和万夫人身上。只看了一眼,她就像看到什么垃圾一样收回了目光,跟着前面的人往前走。如果说万宏义是万鲤最厌恶的人,那么堂哥万密和婶婶万夫人就是她最看不上的人。他们两个像蛆虫一样渴望金钱势力,撺掇着万宏义丢掉礼义廉耻、孝悌忠善,占取兄长的遗产,把未成年的亲侄女一个人“流放”到陌生的角落。万宏义做了坏事好歹还会承认自己不做人事,而面前的万密和万夫人,连什么是惭愧都不知道,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一切,仿佛万宏义从兄长那儿拿来的一切从头到尾就该是他们自己的一样。恬不知耻。“堂妹,”万密忽然叫住了万鲤,看着万鲤看过来凉凉的目光,他声音低下去,“父亲追悼会之后还有送别饭,你会来吗?”万鲤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我等着吃万宏义的送别饭有十几年了。”万密脸一僵,冷下脸来:“逝者已逝,死者为大,堂妹,不管父亲和你有什么恩怨,他都是你的长辈,希望你不要那么冷血,在这种时候闹事。”万鲤嘲弄地看他一眼:“只要不是你多事,那么什么事都不会有。”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躲着她视线的万氏小股东们。万密上前一步侧身挡住她的目光:“父亲和他们共事一场,来参加同事的葬礼有什么问题吗?”江秦柯也上前一步挡住万密咄咄逼人的气势:“先生,有话好好说,别凑那么近。”万密眯着眼看了眼江秦柯:“你算什么东西?万鲤的一条狗?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你确实没资格和他说话,”万鲤冷声道,“万密,你们一家对我做的事情我一点都没忘,现在没在你父亲坟头前揭露他皮下的脏污已经是很给你们面子了。”“不要仗着我的仁慈,就以为你真的已经可以和我平起平坐了。”她看了眼江秦柯:“你现在连和他说话的资格都没有。”话一说完,万鲤不再看万密的眼色,挽着江秦柯的手轻轻一动,两个人向那群小股东聚集的方向走去。万密脸上闪过一抹记恨的神色看着万鲤和蔼地和其他人顺利交谈起来。在他身后是万佳盯着江秦柯吃惊的神色。“哥,那个人、那个人不是江秦柯吗?”“江秦柯?谁?”万密挑了挑眉,看向远处万鲤倚着的那个男人,“你认识?”万佳脸一红,捂住嘴,掩住眼中隐藏的雀跃:“你不知道,他现在可是最火的偶像明星······”“天哪,他居然能来参加父亲的葬礼······”小明星吗?万密心下一动,再看了眼万佳看到偶像后猛地雀跃起来的样子,很是不喜。他这个亲妹妹又蠢又傻,不过是来了一个戏子而已,就能让她一下子忘掉亲身父亲逝去的悲伤吗?居然能在葬礼现场面露笑意!真是没脑子!这样没脑子的家伙偏生是他的亲妹妹!万密再对比了一下一脸肃穆地站着的万鲤,越发觉得万佳心神动荡的样子刺眼起来。“万总,”一个人叫住了万鲤,那人一脸悲天悯人的样子走到她身边,和她并排着站着看眼前的土一铲一铲撒在棺材里,“真是世事无常啊,谁能想到一向康健的老万总这么突然就离世了。”“周总。”万鲤不欲接来人的话茬子,只是微微颔首,不做声地站着。周总在万氏占了不少的股份,也是她叔叔万宏义的合作对象,他们两个总想拉拢着其他小股东投票把万鲤从万氏掌权人的位置上赶下去。“时光过得真快,”周总自顾自道,“我还记得两年前万总第一次参加股东大会的样子,那么年轻、那么稚嫩,却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投票。”“老万总那时一直认为你没有经验,又冲动,所以不放心把万氏交给你,没想到短短两年过去,万总如今已经能这么出色地管理万氏了,不过真可惜,老万总以后都看不到了。”“老万总?”万鲤嘲讽道,“这个称号好耳熟,还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啊,周总忘得真快,我父亲也没去世几年,怎么,他的称号如今已经被万宏义夺走了吗?”周总脸一僵,双眼渐渐染上怅惘失落的神色:“你父亲——唉,也是可惜了。”中午的送别饭万鲤意思意思地动了两下筷子就拉着江秦柯走了,一上车,万鲤就倒在了江秦柯身上,她枕着江秦柯的腿,烦躁地打开手机一遍又一遍地划拉着通讯录。江秦柯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有力地一下又一下地按着她头上的穴位。“手法还不错,你跟谁学的?”万鲤懒洋洋地问,情绪很差。“组合里的营养师,”江秦柯手下不停,按倒一个地方万鲤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他突然出声,“万姐姐。”“怎么了?”“这里离我的家很近,你要不要陪我去看一看?”“好啊。”万鲤被江秦柯一下一下顺着头上的毛,心里的郁气去了一半,懒洋洋地蹭了蹭江秦柯面料柔软舒适的裤子。江秦柯闷哼一声,弯腰凑到万鲤耳边低声道:“万姐姐,你再乱蹭,我就要控制不了了。”万鲤脸一僵,触电一般坐直了身子。江秦柯笑了笑,伸出手把她抱到怀里,咬了咬万鲤的耳朵:“就抱抱。”万鲤耳朵一阵战栗,一动也不敢动地靠在他怀里,哪里还敢乱动?她眼珠子转了转,连忙转换话题:“我叔叔万宏义去世了,他的儿子、我的那个堂哥是个有野心的,之后一段时间我又要忙一阵子了。”“那个周总也是个老狐狸,下个月股东大会肯定会发难。”江秦柯嗯了一声,好像对她说的那些事不是很在意。万鲤原本心里一阵烦,听到他应付的一个“嗯。”,忍不住有些好笑,她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挑了挑:“你就不怕我当不了万氏总裁以后养不起你了?”江秦柯一晒,顺着她的话露出“我好怕怕”的神色:“真的吗?那我岂不是终于有机会赚钱养万姐姐了?”万鲤嘿嘿一笑,轻佻地捏着江秦柯的下巴,凑上去狠狠亲了一口:“别担心,你,爷还养得起的!快!给爷笑一个。”江秦柯扬起嘴角,“含羞带怯”地勾了万鲤一眼。万鲤倒吸一口凉气,冷静道:“你别乱勾引我,到时候惹的一身火,受累的是你。”江秦柯忧郁地收了怀着万鲤腰的手,头抵在车窗上幽幽地叹了一气。“你家住哪啊?”万鲤心里暗笑了一下,“青山后面不是旧开发区吗?”青山位于市区偏远的郊区,环境说是幽静,实际上因为有墓园的缘故,这里可以说是凄凉,隔了一道山更是偏远,那里是早期城市规划失败被遗弃的旧开发区,也就是——老城区。“是啊,”江秦柯一脸平淡道,“我从小就住在这儿,认识万总后就一直没回来了,今天难得到这儿就想回去看一看。”“啊,对了,我也想回高中看一看,万姐姐愿意陪我吗?”万鲤脸一僵,妈耶,江秦柯的家,该不会就是万宏义给她的那栋破房子吧?还回高中看看?江秦柯这是想借旧景来挑明她的身份了?这······她还没准备好啊!作者有话要说:先放1000,剩下两千睡一觉醒来再补上吧(捂脸)第44章 第 44 章万鲤还没想好该不该和江秦柯“相认”,毕竟虽然她和原主有大学前同样的记忆都认识江秦柯,原主也称得上是平行世界的她,可她和原主还是不一样的。人的独一无二性在于: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经历,那些经历刻画了每个人独一无二的记忆。大学选择读商学成为万氏总裁的,是一个人,是万鲤一号。大学选择学医当一个小内科医生的,是一个人,是万鲤二号。同样,既有当内科医生记忆又有当万氏总裁记忆的,又是另一个人,是她——万鲤三号。不负责任地讲,江秦柯十年后有着执念想靠近的那个“万姐姐”,是原主,是一号,不是她。虽然万鲤不知道自己最后还会不会回到原来的世界,但她并不觉得有必要把江秦柯和她的关系搅得一团乱。再说了,万鲤翻了个白眼,万一真和江秦柯“相认”,他要是张口问她:“嘤嘤嘤,万姐姐为什么这十年都没来找过我?”她该怎么回答?怎么替原主回答?作为拥有了两段记忆的万鲤三号,她只想开开心心陪江秦柯谈谈小恋爱、上上小床、潇洒一回而已,才不想处理那个本该属于“万鲤一号”的麻烦难题。万鲤正想着该怎么糊弄过去呢,江秦柯突然叫了一声:“停车!”驾驶座的司机一个急刹,万鲤整个人被甩了出去,一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糊到了前座的靠椅上。这一下万鲤实在是被前座靠垫砸实了,鼻头通红一片,只一秒,鼻涕眼泪就全掉下来了。“江秦柯!”她气急败坏地捂住自己可怜又娇嫩的鼻子,一个眼刀甩了过去。谁想到江秦柯整个人怔怔的,一双眼睛看向窗外,一动不动,一点都不关心万鲤有没有嗑着绊着了。喂!不是吧!虽然知道江秦柯总是因为“她”不告而别的事对她暗戳戳地使坏,但还从来都没无视过她啊。万鲤鼻子越发的酸,又疼又气。她一把把江秦柯从窗边扒拉到一边去,然后整个脑袋都挡在了车窗前,气呼呼道:“你看什么呢?”窗户外面慢悠悠地走着一个佝偻的身影,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上身一件破旧的洗的发透的衬衫,下身是同样材质的灰色裤子,脚踩一双破布鞋,走路有点跛。“你认识她?”万鲤揉了揉鼻尖,努力压下那阵子酸痛感。“我的——”江秦柯目光沉沉地看着那个身影一瘸一拐地走着,像是触及了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厌恶地吐出那个称呼,“母亲。”万鲤一愣,眨了眨眼睛。虽然时间过去了很久,而且她有意遗忘关于老城区的任何事,但她还是记得的——江秦柯的父母对他很不好。继父酗酒暴力,只知道每天回家要钱买酒,母亲懦弱无能,在厂里做衣服的钱还不够还丈夫赌债的。他们很不负责任,就连九年义务教育都不打算让江秦柯上满,要不是江秦柯那时候求到万鲤身上,他估计就一个小学毕业的文凭。“你——要叫她上来吗?”万鲤迟疑地问,“送她回家?”考虑到这句话有道德绑架的意思,她连忙补充道:“当然,这都随你。”这话怎么说都一股圣母的味道,万鲤咬了咬嘴唇,有些懊恼。“不用,开车吧,”江秦柯收回了目光,“她在我高考前夕把我卖进矿场打-黑-工的时候,就和我没有任何一丝关系了。”万鲤一愣,一时不知道话怎么接。“万姐姐觉得我太冷血了?”江秦柯突然望了过来,有些自嘲道,“是不是觉得我这种人很不孝?”看着江秦柯一瞬间低沉下去的眸子,万鲤哪里有什么责怪他的意思,一时间也顾不得发酸的鼻子了,恨不得冲上去对着江秦柯的脑袋就是一顿揉。亲亲他,抱抱他,安慰安慰他。这小可怜,也太倒霉了!好不容易在她的庇护下继续上学了,高考前夕居然还会被亲生父母卖出去打工赚钱!光是想想,都明白——江秦柯那个时候该有多绝望啊!万鲤心一堵,莫名有些明白江秦柯为什么那么执着地想和她“相认”了。因为,大概他活的这些年里,她是唯一给予他善意的人了吧。他需要那个“万姐姐”,那个在最低谷时拉他一把的“万姐姐”。万鲤心软了,虽然她怕麻烦,想捂住马甲装不知道,但是看着眼前眼尾渐红的江秦柯,她真的想抱抱他,告诉他:我就是那个“万姐姐”,有我陪着你呢,你还有我呢,别怕。“万姐姐,你不用那么同情我,”江秦柯头低了下来,低声道,“虽然我父母很差劲,但我曾经有个姐姐,她对我很好,好到我认为遇见她用掉了我此生最大的幸运,所以就算我受再多的苦,遇到多么倒霉不幸的事,我都无所谓。”“只要换得一个她就好。”“可惜后来她消失了。”“十年。”江秦柯忽然死死地捏住万鲤的手,用力到万鲤几乎疼得叫出声来,他一双通红的眼像盯住什么猎物一样盯住万鲤。“我之前一直在想,如果我还能遇见她,我依然会很感激她吧?”“不过我早就改变想法了,等我再遇到她的时候,或许我想我会杀了她。”“她擅自闯入了我的世界让我看到希望、看到光,没经过我的允许又轻易离开。”“让我看到光却依旧把我抛弃在黑暗里,到还不如像我那恶心的父母一样,让我从未见过光。她是我这一生最恨的人。”他的声音含了血,一双总是温润的眼睛像浸了毒一般侵略地盯着万鲤的眼睛不让她有任何闪躲。“杀了她,让她再也不能离开我,再也不能左右我的心神,再也不能占据我心底的一份爱。”“万姐姐,你说,好不好?”万鲤心脏一下一下砰砰跳着,脸上的血丝褪了干净。江秦柯这个样子,她好怕。可江秦柯强势的动作,让她避不开他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他在暗示什么吗?他是知道万鲤就是那个“姐姐”的。他是想说——他很恨她吗?恨到想杀了她吗?他的眼神认真的不像话,认真得好可怕!万鲤白着一张脸,刚才那些可怜、同情、想相认的念头烟消云散,当下,她脑袋里只剩下一句话——绝对不能承认她就是那个姐姐!就算江秦柯和她都心知肚明都绝对不能承认下来!她嗫嚅着双唇,战战兢兢地试探:“你、你、你是在开玩笑吗?”江秦柯一双认真的眼睛盯了她良久,车厢里一阵凝固的气氛。忽然他笑了一声,嘴角恰到好处地扬了扬,一双眼里全是深意:“是啊。”是啊。我在开玩笑呢。你那么怕做什么?是在心虚?在愧疚?还是在害怕?江秦柯凉凉地看着万鲤,微微勾起了好看的嘴角。别害怕。我爱你啊,万姐姐,爱你刻意遗忘的那段记忆,爱那个挣扎着往上爬的你。那个——说离开就彻彻底底、毫不留恋的你。车子终于在江秦柯老城区老房子的小区门口停下,江秦柯率先下了车,万鲤心里忐忑不安极了,小媳妇般默默跟上。一进楼道就是黝黑、昏暗、潮湿的一片,这个小区太老了,当年的建筑师没长脑子,硬生生在楼道窗户设计了一棵大树,挡的严严实实一丝太阳光都透不进去。万鲤看着黑洞洞的楼道口莫名有点害怕,她忍不住怀疑——她当年住的小房子是这样的吗?好像虽然很破,但楼道里还是有感应灯的吧?“小心,你前面有台阶,”江秦柯突然提醒道,“这里的人大多都搬走了,再不就是老了去世了,楼道里的灯好几年都没人管了。”他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照亮了路。他不照还好,这一照还真把万鲤下了一大跳!楼道墙面上印着一排的血手印,颜色有深有浅,有清晰有模糊,看着那手印凌乱的的样子,万鲤都要以为这是什么凶杀现场呢!“三年前六楼的老太太得了咽喉癌去世了,下楼梯去医院的时候吐了一路血。”江秦柯看到万鲤惨白的一张脸随意地解释道。楼下的老太太?万鲤是有印象的,她读高中的时候老太太就已经上了年纪了,但身体很结实,抗两罐煤气上下六楼都不是事,可对声音很敏感,动不动就敲她家的门,让她家的狗别怪叫。可天地良心!她的狗明明乖到不像话!直到高三的时候狗狗都老死了,楼下的老太太还上来找她麻烦,让万鲤烦不胜烦。但她还依稀记得老太太是个爱八卦、爱大笑的小老太婆。万鲤上下学遇到了还会客气地和她打个招呼。没想到,她居然已经去世了吗?“到了,”江秦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702的门。“就是这儿——”我们的家。他默默地想。作者有话要说:江秦柯:磨磨牙,万姐姐就是死不承认她是我姐姐,真的好气哦!第45章 第 45 章一推开房门,和楼道阴暗、潮湿、压抑截然不同的温馨气氛就映入万鲤眼帘。地上铺的地砖还是十年前最潮流的青红花砖,沙发区铺了很大一块的手工编制地毯,几面墙刷得很白,白纱窗帘透来的光印地房间一片光明。“你有七、八月没回来了吧?”万鲤有些意外房间的干净,“没想到房间里居然一点灰尘都没有。”江秦柯弯腰拿出一双粉色棉拖鞋递到万鲤脚下:“嗯,是挺干净的,就是空气有点闷。”“你先四处看看,我放一放水龙头的水。”话说着,他就勤快地打开了家里所有的窗户,放开水管攒了大半年的自来水,找出一张抹布仔仔细细地把客厅所有台面都擦了一遍。还是那么像田螺姑娘,看不得家里有一丝脏。万鲤心里笑了一下,没打扰江秦柯打扫卫生,犹豫了一秒,旋开了主卧的房门。虽然记忆有些陌生,但她还是一秒就看出,这个房间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和她离开前的没有一丝不同。条纹浅绿的窗帘,粉粉嫩嫩的床铺,红木的衣柜,就连床头摆件上的金属灯都没有一丝不同。万鲤不老实地摸了一把金属灯上面的红琉璃罩子,谁想只是一碰,它就一股脑地滚了下了,跌到地上碎成好几瓣。江秦柯听到那一声脆响赶紧跟了过来,看到地上一片狼藉,眉头一下子紧皱起来。万鲤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连连摆手:“我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它自己掉下来的,不怪我······”“出去。”江秦柯没给她眼神,只是有些紧张地捡起地上的碎片在手心,小心翼翼,好像试图把它拼起来。哦。万鲤讪讪地侧过身子挪出主卧,贴心地把房门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