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叫红菱去取茶炉茶具。小竹也去帮忙,很快,两个丫头便将家伙全都弄好了。独孤珩早已坐了下来,颇有闲情逸致的等候,她便净了手,开始调茶。烫热茶盏,碾碎茶饼,一双纤手有条不紊,某人倒也等的耐心。“表哥……喜欢喝浓的,还是淡的?”这称呼还是不太习惯,她开口之前忍不住先轻轻咳了咳。他却应得自然,“浓淡都可。”安若便不再多问,兀自继续做手里的事,只是待到调膏时,还是将茶粉放浓了一些。——因为她记得,上辈子他便爱喝浓茶。少女纤指若嫩葱,灵巧的摆弄瓷盏与拂末,没过多久,终于调好了茶汤。她将黑釉的茶盏轻推至他面前,“请表哥品茶。”动作小心,一双眼眸却不敢看他。独孤珩垂眼,只见茶汤青中带白,其上泛着雪沫乳花,有清淡香气扑面。他道了声谢,举至唇边细品一口,顿觉舌尖清香与乳香交融,味道十分醇厚。芳若也得了一杯,却顾不得自己喝,先迫不及待的问他,“表哥觉得怎么样,我姐姐调的茶可好喝?”独孤珩眸中带了点笑意,点头道,“果然可口。”芳若很是得意,弯着眉眼道,“我没说错吧,我姐姐调的茶是我喝过最好喝的茶。”独孤珩也点了点头,“赞同。”安若却红了脸,忙谦谨道,“表哥过奖,我……不敢当。”他身为藩王,平素见识过多少好东西,她此次用的不过是极为常见的茶饼,如何担得了他口中的最好?二人一个夸,一个谦谨,原本乃是最正常不过的客套,哪知独孤珩却较起了真来,抬眼看着她道,“我没有说笑,一切皆是肺腑之言。我从前甚少喝这样的茶。”这其实是实话。独孤氏与中原贵族们的习俗有许多不同,他们不喜那些繁琐的花样,凡事追求直接,饮茶方面一直传承前朝煎茶的习惯,并无调茶这类文绉绉消磨时间的饮茶方式。他的目光带着突如其来的霸道,叫她猝不及防的相触。安若心间一慌,竟不知如何接他的话。而一旁,芳若将这一幕看在眼中,不由得心间一动,问独孤珩道,“表哥可定亲了吗?”定亲?小丫头这话一出,叫安若与独孤珩都有一愣。安若立时嗔道,“芳若,不可无礼。”虽说名义上唤他表哥,可毕竟不是真的,他的身份,岂容小丫头这样冒犯?芳若却十分委屈,只好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表哥怎么会从没喝过点茶呢?咱们大周的女儿家不是都会做吗?表哥是不是还没成亲,没有表嫂给他调啊?”话音落下,独孤珩倒并未介意,只一笑道,“的确,我没有成亲,也尚未定亲。”小丫头哦了一声,鬼使神差的又瞧了瞧姐姐。安若微顿,又抬眸回看了过去,满含警告。——这丫头从前一向很有分寸,今日怎么会如此冒昧。、“家乡远离中原,许多习俗不同与汴京。一直习惯煎茶,如此的点茶的确不多见。”独孤珩倒仍未介意,还耐着性子与小丫头解释。芳若这下明白了,又帮他出主意道,“如若表哥喜欢饮点茶,可以在中原学一下技法,等回去之后就可以自己调制了。”“言之有理。”独孤珩点了点头,忽然看向安若,“不知表妹可否为我讲解?”安若心间一跳。他身为藩王,就算平素在庆州不饮点茶,但每每进京也不可能喝不到,毕竟宫中才是整个大周最讲究茶道的地方。所以他若真的想学,还用得着来问她?她也不知道为何,这辈子的独孤珩似乎与她上辈子认识的那人有些不同,譬如织坊初见时,就问冒昧年龄,是否定亲,又譬如现在,装作一副好学的样子,向她求教。可她又不能拆穿他,只好做谦谨状婉拒,“我不过自己随意调着玩儿的,怎敢妄为人师。”独孤珩却坚持,“请表妹不吝赐教。”安若头大。偏偏芳若又来帮腔,“姐姐的手艺不是随玉娘子学的吗,人家可是汴京有名的师傅,表哥既是真心想学的,你就教一教嘛,不要小气啦。”安若,“……”这丫头。她只好咳了咳道,“其实我也只是略懂皮毛,只怕教错误了表哥。”独孤珩含笑,“不会。”安若没办法了,只好为他介绍起来。“点茶与煎茶不同,需用团茶,团茶有诸多纲次,上等如龙团胜雪、御苑玉芽、雪英、寸金等,但那都是贡品,寻常百姓难得一见,民间用的大多为寿芽、银芽、庆云、长春之类,譬如我今次用的便是长春。”她从茶罐火烘考茶饼,再用茶臼将捣碎,因为茶饼是圆的,所以有文人起了雅称,叫‘臼碎圆月’。”独孤珩点了点头,神色倒是十分真诚,“的确文雅。”“臼碎过后,需再用茶磨碾过,用茶罗筛过,如此,茶粉足够细腻,才可用来冲调,而在冲调之前,也需先用沸水冲淋茶筅,烫淋茶盏。”少女继续缓声细语的讲解,也不由得认真起来,又取了一只茶盏,仔细放了茶粉与沸水,边调边道,“先加一点,调成膏状,再环盏周注水,以茶筅击拂茶汤,切记手轻筅重,上下透彻……”春罗袖下露出一截皓腕,宛若白梅春雪,少女灵巧的摇着手里的茶筅,一心一意的调着青绿色的茶汤,丝毫没有发现,面前的青年已经渐渐转移了注意。直到她将茶汤调好,再度放置在他面前,他才回过神来,轻咳了两声,端起茶杯又品过一口。而后,装模作样的颔首,“果然雅致有趣,多谢表妹讲解,改日若得闲,我定要亲手试试。”安若谦虚,“表哥客气了。”心间却暗道,他堂堂镇北王,若自己煮茶点茶,大约会成为一道奇景。眼看时间过去不少,她又暗忖,今日是否话多了些?正打算找借口回房,却听见妹妹又同他道,“表哥,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安若眉间一跳,这丫头,又要问什么?作者有话要说:某王:身家清白感情单纯前途无量英俊潇洒,嫁吧!某若:……你想多了。————感谢投雷浇灌营养液的小伙伴们,感谢小可爱们的等待与留言,爱你们,么么啾~~第20章独孤珩却爽快应道,“可。”就见芳若瞅了瞅左右,压低声问道,“表哥今年贵庚?我瞧着你该比我姐姐大不少,怎么还未定亲?”安若瞠目结舌。妹妹今日是怎么了?从前虽然调皮些,但不会这么没规矩啊。独孤珩却笑了起来,“我去年及冠,比你姐姐大六岁,算很多吗?”芳若唔了一声,“六岁……不算少吧。”独孤珩噎了噎,只好转而道,“家人四年前过世,我前不久才满孝期。”这个答案似乎有些沉重,芳若哦了一声,终于不再多问。因身份是假的,他并不方便直说,安若却知道,上一任的镇北王于四年前过世,他眼下的确是才出孝期不久。不过试想那时他该不过才十八岁,匆匆继承王位,要顾全封地民生,还要领兵上战场,该是并不容易。思及此,她忍不住悄觑了觑他杯中的茶汤,思忖等他饮尽,可要再为他新调一杯。哪知忽然听见他将语气一变,叹道,“不过眼看年纪一日大过一日,的确是该考虑终身了。”说着有意抬眼看去,与正偷窥他的少女视线相撞。安若心间一跳,慌忙移开视线,装作重又煮水烹茶,轻咳道,“茶凉了,我重新调一杯。”独孤珩颔首,“有劳表妹。”安若嗯了一声,忽然有些心虚。客舱中,小奶娃阿皓仰躺在榻上睡得香甜,王妈远远望着窗外甲板上几人,边摇扇,边悄声同秦氏道,“这位官人仪表堂堂,看着真是不错。”秦氏点了点头,也毫不吝啬目中的笑意,又忍不住想远了。晚间用饭时没有外人,安若便提醒妹妹,“你今日话多了些,以后不要再问人家私事。”芳若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却理直气壮道,“既是表哥,我们当然得多了解一些,不然若哪天碰见查船的,口径对不上怎么办?”安若不上当,睨她道,“查船的会问人家有没有成亲,为何还不定亲吗?”小丫头自有一套歪理,“极有可能啊!毕竟表哥英俊倜傥,姐姐你貌美温柔,多像一对良配,结果不是,反倒惹人奇怪,人家肯定必定都有疑问,放着这么好看的表妹不要,表哥他是不是傻……”越说越离谱,安若恼羞起来,一口打断道,“不许再胡说,总之你今日很是失礼,以后不准再这般,不然,就罚你不准出门。”小丫头很是不服,打算向娘求救,哪知秦氏也点头,“以后不得无礼,要听姐姐的话。”芳若,“……”小丫头有苦说不出,这个笨姐姐,明明一心为了她,她却看不出来。~~接下来几日,安若愈发不肯出门。然芳若在房中待不住,姐姐不同她玩,只好跑去找明瑜。除过房中有些闷热,安若倒也乐得清净。这日午后,她正专心绣着手帕,忽然就见芳若冲进房中拉她,“姐姐快来救命。”“救命?”她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小丫头一脸急色道,“快救救我,不然我要惨了。”不容分说就拉着她出去了。等来到甲板上,却见阴凉底下支了一个棋盘,明瑜在一侧坐着,另一侧却是“舅舅”赵达。一见她来,舅舅如蒙大赦,立时起身把位置让了出来,道,“快来坐下,我哪里会干这个?”——原来芳若方才在同明瑜下棋,然而技不如人,眼瞧着要输,便急得到处去拉救兵,甚至把才出门透口气的“舅舅”给拉了过来。然而赵达哪里会下棋,芳若没办法,只好又去拉了姐姐过来。弄清原委后,安若哭笑不得,“不过一场棋,输了就输了,这么着急做什么?”芳若却严肃道,“若是输了,我的红丝砚就归他了,怎么能输?”那方红丝砚是爹从青州带给她的,虽然小丫头并不喜欢读书习字,却十分宝贝自己的东西。然而没办法,她若不以红丝砚为约,明瑜又不肯陪她玩,事到如今只好面临如此窘境。安若无奈又好笑,但即已经被拉了来,又不好不管她,只得坐了下去。哪知明瑜却不干了。“二姐怎可请那么多救兵?长姐棋艺比我好得多,这不公平。”芳若得意洋洋,“你又没说不能请救兵,有本事你也去请嘛!”明瑜一咬牙,“好。”竟真的起身去找人了。没过多久,把独孤珩领了过来。安若,“……”芳若,“……”赵达,“……”独孤珩已经从明瑜口中知道了原委,但见棋盘的一端,少女颇为诧异的看他,便颔了下首道,“表妹承让。”随后,便坦然坐了下来。安若,“……”真的要与他下棋了吗?她辈子从未与独孤珩下过棋,并不知他棋艺如何,但想来他精通兵法,应该不会差吧。此时与他面对面坐着,又见他一副信手拈来的模样,说实话,她其实有些紧张。然棋盘边却已经围起了观众。明瑜芳若及他们的“舅舅”赵达皆是一脸期待的样子,红菱小竹勤快的端来了茶水,还切了几只香瓜。安若,“……”哎,早知如此,她便留在房中不出来了。这么多人看着,若是输,得多丢脸。第21章不论如何,来都来了,安若也只得硬着头皮上,接着妹妹的白子下了起来。只是没几招过后,她也果然发现,独孤珩走棋很是凌厉,步步紧逼,是个高手。不过她拿出十二分的精力面对,竟也与他周旋了许久。一旁的“观众”也看得十分认真,中间芳若与赵达偶有不懂,明瑜还小声解释给他们听。这种境况下,安若愈发绷紧了心弦。棋局过半,她忽然想到一步妙棋,便悄悄抬眼看了看独孤珩。却见他敛眉沉眸,似乎没有发现她的打算。她稍稍犹豫一下,便将棋子落了下去。哪知就在瞬间,对面的人忽然一笑,还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安若心间一惊,他难道是看穿了她的打算?这可不妙,如若他看出来了,她极有可能就此陷入困境。少女不由自主的禀起呼吸,一双眸子紧紧盯着他手里的棋子。出乎意料的,他却将棋子落在了别处。看起来是并未发现她的打算。安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愣一下,忍不住又去看他。独孤珩做无辜状,还问道,“怎么了?”安若,“……”他是不是,在故意装傻?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不然他方才笑什么?她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却又无法拆穿他,只好轻咳两声,“没什么。”硬着头皮继续下。至此,结局已经没了悬念,没几步后,她果然赢了。芳若顿时欢呼起来,“太好了,砚台还是我的!姐姐真厉害!”明瑜却有些不敢相信,“表哥”看起来该是很厉害的样子,怎么会输给长姐?然独孤珩却一脸歉疚道,“辜负了你的期望,对不住。”明瑜只好大方说没事,“表哥能来帮忙,我已经感激不尽,不要紧,不要紧的。”而一旁,安若冷眼看着独孤珩,却愈发不知该说什么。这个人,真的是她上辈子认识的独孤珩吗?“表妹在看什么?”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又抬眼来看她,眼底有一丝微弱笑意。安若长睫闪了闪,颇有些不知该说什么。谁料就在此时,河道上忽然传来了声音。“官府查船,靠岸停船……”甲板上的几人都是一愣,赶忙循声望去,见不远处的河岸上果然站了许多官差。“有查船的。”安若不由自主的看向了独孤珩,声音里带了些紧张。这还是此行第一次遇见查船。独孤珩则淡声道,“我们有路引,无妨。”是,有路引还怕什么?安若这才惊觉自己反应有些过大,便不再作声,继续装模作样的摆弄棋盘。他们此时就在甲板上,显然已经进了那些官差的视线,如若躲起来,反而叫人起疑。船很快就靠了岸,有五六个官兵登上了船,腰间都挎着刀,面无表情的在甲板与船舱间搜查。阮青岚与秦氏也出来了,那几个官兵上下查过一圈,踱步到了众人跟前,打量他们道,“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路引可在?”阮青岚从容不迫的拿出路引给那几人过目,又答道,“鄙人从汴京出发,要去临安老家,路引在此,请官爷过目。”那路引上头的官印货真价实,人数也都对得上,官差挑不出毛病,又将纸张还给了他。众人悄悄松了口气,以为已经过了关。哪知领头的却又将他们审视一遍,问道,“这么多人,要去临安做什么?”阮青岚倒也从容不迫,答道,“我们都是江南人,一来回去省亲祭祖,二来运些布匹回汴京,做的都是正经生意,还望官爷明鉴。”路引上交代了阮青岚是汴京的布商,这个说法,官差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然他并不死心,又将目光投到了独孤珩与赵达的身上,眯眼问道,“这两人是……”安若只当对方看穿了他们的伪装,不由得紧张起来。阮青岚尽力叫自己神色如常,答道,“这二位是鄙□□兄与妻侄。”“哦?”官差头子仔细打量着二人,许是觉得他们的体格健壮,目中疑虑越来越重。“是哪里人?”“他们都是汴京人士,家就住在东城。”阮青岚已经想好,此时万不能说临安亦或是外地,否则这人要看他们来时的路引,就麻烦了。然这官差却又问,“既然是汴京人,跟你回临安做什么?难不成也去祭拜你的祖先?”气氛悄然紧张起来,安若悄悄在袖中捏紧了手,芳若与明瑜也不敢造次,不由得秉紧了呼吸。阮青岚却忽然一笑,对官差道,“实不相瞒,我与妻兄正在商谈孩子们的婚事,鄙人虽出门在外,老母与长兄还在临安,此番妻兄与妻侄正是遂鄙人前去拜访长辈的。毕竟婚姻大事,当长辈面提亲,才合规矩。”赵达反应过来,也赶忙点头说是,官差挑不出破绽,终于不再多问,待又将船检查了一番,领着人下了船。船重新起行,渐渐将岸边的人事抛远。然而阮青岚说过的话,还回响在每个人的脑间。芳若觑了觑自家姐姐,又觑了觑人高马大的“表哥”。——啧,爹方才说,要带姐姐和表哥回去议亲……而安若垂着眼眸,神情显然有些不自然了。见此情景,阮青岚忙开口叮嘱下人与儿女,“方才不过形势所迫,我所说的话,你们勿要放在心上,下船之后也不可对外胡言,否则,定不轻饶。”众人忙点头应是。安若当然也明白爹的苦衷——方才独孤珩的身份是被看穿,别说他自己,他们这一船人的麻烦都不会小。便也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然紧接着,她又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爹不惜以她的婚事为借口帮着独孤珩打掩护,莫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正思量间,却听见独孤珩对爹道谢,“多谢姑丈,此次也难为表妹,他日有机会,我一定报答。”安若眉心一跳,他怎么又要报答……所幸爹替她客气回道,“权宜之计,官人不必在意。”他总算没在说出吓人的话来。~~如此,此事就算揭过,芳若和明瑜已经知道好歹,几个下人也都是家中老人儿,接下来的几日,并无人再提及此事。只是眼看余下的行程还有十几日,码头也有不少,为尽力避开官差登船,阮青岚吩咐船工调整船速,尽力在夜间过接下来的码头。只是船速一快,颠簸就变大了些,男人们身强力壮,大抵并不觉有什么影响,秦氏也还好,安若与芳若姐妹俩却有些晕船。两人连着两日都窝在舱中,连吃饭都没了胃口。芳若白着小脸懒洋洋的躺在床上唉声叹气,“为何爹跟明瑜没事,娘与阿皓也没事,就我与姐姐不舒服?早知如此,我不如自己留在家里,下回再也不来了。”安若虽然也不舒服,却尽力安抚她,“或许再过几日会好,你且再忍忍,实在不舒服就闭眼睡一会儿。”芳若唔了一声,又合上了眼皮,现如今除了躺着也没有别的办法,但愿如姐姐所说,再过几日就会好吧。正在此时,门外忽的响起叩门声,“大姐二姐,你们在休息吗?”咦,是明瑜?安若忙应了一声,撑着身子开门去看。——红菱和小竹也晕船,她不忍再叫二人在旁伺候,叫她们去休息了,当下只能亲力亲为。说来明瑜也已经两日没见姐姐们出门,此时见她出来,忙关问道,“大姐,你跟二姐可好些了吗?”安若白着脸努力微笑,“好些了,你怎么样?”明瑜忙道,“我没事,对了,表哥那里有治晕船的药,知道你同二姐不舒服,特意叫我拿给你们。”说着将一只小巧的瓷瓶递到了她手中。安若迟疑的接过,“这是……治晕船的?”明瑜点头说是,“听说很是管用,你跟二姐快些试试。”她却还有些犹豫。房中的芳若听见有药,已经支着爬了起来,问道,“有治晕船的药?姐姐快拿来给我。”安若这才只好把药拿进了房。那瓷瓶看来很精致,想必是王府所用,安若试着取出里头的药丸,同妹妹分别服下,没过一会儿,不舒服的感觉竟果然消退了不少。芳若试着晃了晃脑袋,一脸惊喜道,“姐姐,我不晕了也不想吐了。”安若同她一样,也笑着点头说,“我也是。”小丫头笑道,“表哥可真厉害,连药都这么管用。”芳若同明瑜一样,如今已然陷入了对独孤珩的崇拜中,不仅将“表哥”这个称呼叫得愈发顺口,现在这语气,就仿佛这药丸是他自己配的一样。但这药确实管用,安若便没做争辩。只是悄悄思忖,他莫不是也晕船,所以随身带着晕船的药?垂眼瞧了瞧手里的瓷瓶,能看见里头的药丸还有许多,不知他叫明瑜送了这么多过来,自己可有留下?正在暗忖,却听芳若又道,“咦,船怎么停了?”作者有话要说:某王:岳父大人一言九鼎!某若:什么啊,不许耍赖皮!某王不服:你爹亲口说的。某岳父:什么?啥?风太大听不见……某王:……周末愉快宝贝们,么么啾~~第22章两个女儿都不舒服,阮青岚当然心疼,在请示了独孤珩后,便叫船靠岸休整。正好食物也需补给,眼看已是午后,他索性叫船停个半日,待入夜后再起行。这个码头不大,又正值午后倦怠,仅有三两个官差上船随便看了看,就又回去了。安若姐妹俩放了心,终于从房中出来了。凉风扑面,加之先前晕船药的功效,终于将姐妹俩的不舒服消失殆尽,芳若长长叹了口气,同安若道,“姐姐,我终于又活过来了。”安若被她逗笑,挪眼去看岸上的人来人往。这码头连接着一座小城,虽比不得汴京富庶,但很有生活气息,有商贩摆摊售卖蔬果米粮,渔夫从鱼篓中轻点才捕到的鲜鱼,还有挑工挑着货物匆匆忙忙的赶路。姐妹俩没干别的,就如此看人,竟也看了半晌。没过多久,明瑜也加入了她们的行列,红菱与小竹便去端了茶,切了新鲜瓜果,伺候小主子们舒服赏景。秦氏也是心疼孩子们,待到晚饭时,索性叫人把饭菜摆到了甲板上,大家吹着凉风,又有新采买的蔬菜鱼肉,倒是难得都胃口大开了一回。眼看吃完饭,天气渐渐暗了下来。芳若还不想回房,便去央求秦氏,“娘,我们能不能下去走走?才吃完饭,消消食也好。”秦氏自是不应,只道,“阿皓就要困了,你爹还有事要忙,谁陪你下去走?人生地不熟,万一迷了路可怎么办?”芳若不死心,去拉了姐姐过来,“姐姐可以带我。”这话一出,明瑜也心痒起来,忙也凑过来道,“我也想去。”秦氏好气又好笑,“你姐姐哪里成?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安若也为难道,“天都黑了,若是碰上坏人怎么办?还是别去了。”咳咳,虽然她也想上岸走走,但她胆小,还是安全当先吧。明瑜失落的哦了一声,芳若却仍不死心,余光一瞥,正瞧见了出门透气的“舅舅”,灵机一动间赶忙跑上前去问,“舅舅,你想不想下船走走?”赵达尚不知前情,不过相处了这么多天,很是喜爱阮家这些孩子们,尤其芳若小丫头,同他自家长子差不多大,一时父爱泛滥,欣然道,“你们若想下船,舅舅陪着就是。”芳若立时眉开眼笑,明瑜也高兴的一双眼睛亮晶晶,他们都晓得舅舅武功有多好,连山匪都打得过,有他跟着,肯定不成问题。秦氏,“……”这位“兄长”快人快语,如此就一口答应了,她还能说什么?只好点头道,“那就有劳兄长了。”又叮嘱三个孩子,“你们好好跟着舅舅,千万不可乱跑调皮,一会儿就回来。”芳若明瑜点头如捣蒜,安若自觉要看好弟弟妹妹,便也乖乖点了头。就这般,几人便要下船,哪知就在此时,楼上舱中又有人开门出来了。自然是独孤珩。眼见几人要下船,他好奇问道,“你们要去哪里?”芳若没心没肺的热情相邀,“舅舅要带我们去消食,表哥要不要一同去?”安若,“可……”话还没说出,他却已经欣然点头,“也好,一起吧。”便信步到了她们身边。安若一顿,来不及反悔,已经被妹妹拉着下了船。~~码头连着街道,已是华灯初上。想来这小城主要依靠码头为生,没走几步,几人就入了最热闹的地段,临街的店铺都挂起了灯笼,还有许多商贩支着摊,俨然一个小集市。芳若与明瑜着实也是憋闷坏了,此时冷不丁的放了风,欢脱的如同头一回进城的乡下娃,看看这个摸摸那个,眼睛都快不够使了。安若操心,不停嘱咐弟弟妹妹慢些,生怕人多走散。不过好在“舅舅”赵达尽职尽责,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们,也叫安若能分神看看路边的小玩意。又走了几步,忽然听见一阵叫好声,似乎是有卖艺杂耍的,芳若立刻招呼明瑜过去看,赵达也赶忙跟了上去。安若却觉得刀剑吓人,眼见弟弟妹妹有“舅舅”跟着,便没上前凑热闹。她顿了顿,试着回头去寻独孤珩。方才一路过来,他一直懒洋洋的在后头跟着,也不知此时在做什么。独孤珩身材高大,安若没费多少力气就望见了他,也在她不远处的一处摊档前,似乎是卖绣品的。她见他随手拿了只扇套看了看,又放回原处,颇有些百无聊赖的意味。白日里明瑜送来的晕船药还带在身上,安若摸了摸那只小巧的瓷瓶,决定把东西还给他。毕竟那是他的东西,再说,眼下她跟妹妹都好了,还是不要留在身上的好。这样打算好,她就朝他走了过去。哪知还没走几步,却忽然有人一下挡在了她面前,手里举着一只玉镯,问她道,“姑娘可是掉了东西?”安若疑惑看去,然待看清那人的样貌,却狠狠惊住。这人,竟是高霁的一名长随,名叫连金。她上辈子在临安的武王府待了三年,就算不认识别人,高霁身边的人总不会不认识。没错,她可以肯定这人就是连金,高霁最常使唤的那个。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这样问她?她浑身汗毛都几乎要竖了起来,赶忙摇头说不是,便要快步往前走。哪知连金又追了上来,还笑嘻嘻的问她,“姑娘,我家贵人想请您叙话,可否移步到一旁?”贵人?安若脑袋嗡的一声,连金所说的贵人,莫不就是他的主子?难道,高霁也在这里?她顿时惊恐万分,几乎要拔腿跑去,却在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来到了近前问道,“怎么走得这样快?”这声音带着她熟悉的浑厚,她抬头望去,正看见了独孤珩。不知怎的,她心间就忽然安稳了许多,唤他道,“表哥。”独孤珩颔首,“走吧。”便要带她离开。连金却不肯轻易错失机会,忙又挡上来道,“请姑娘留步……”然话未说完,却被独孤珩打断,“光天化日纠缠良家妇女,此地难道没有王法?”他冷眸沉声,虽寻常布衣的打扮,气势却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