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见了阮青岚回家的动静,秦氏一时坐不住,赶忙去到院子里迎接,着急问道,“可有办法了?王爷怎么说?”阮青岚面上却没了早前的忧色,只是院中下人们都在,不方便说话,便对秦氏道,“回房再说。”待入了房中,他又叫人传来了长女,这才打算开口。明瑜读书去了,芳若担心姐姐,也跟了过来听消息,阮青岚也没有避她,直接开口道,“放心,王爷不会逼我们将安安嫁去吐蕃。”秦氏松了口气,安若却仍不放心的问道,“那……对赤松王爷可有解决的法子?”阮青岚颔首说有,将镇北王对他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王爷会与赤松王协商,看是派技师过去传授织造技法,还是叫他们送人过来学习,总之,赤松王看中的是咱们的织造手艺,以此协商,该有余地。”一家人这才松了口气,然紧接着,却见阮青岚又轻咳两声,道,“还有一事,王爷今早,同我提了亲……”话音落下,屋内一片怔愣,秦氏不解道,“什么……提亲?”“王爷想娶安若为正妻。”阮青岚索性说了出来。“什么?”秦氏与芳若异口同声的惊呼。安若虽没有那般夸张,却也是一脸惊讶。独孤珩要娶她为正妻?他,他疯了不成!秦氏仍一脸不敢置信,芳若却忽然高兴起来,忍不住道,“我就知道王爷喜欢姐姐,太好了,姐姐要当王妃了!”小丫头没甚顾虑,却遭到父亲投来目光道,“此事还未定下,万不可声张,你先回房去,爹娘与你姐姐有要事要商量。”爹面色严肃,小丫头不敢造次,只好乖乖应是,先回了房,想到姐姐就要迎来如意郎君,一路上忍不住喜滋滋的,小竹不解问她,她却咬紧牙关不肯说。然正房中的气氛,却不似小丫头这般轻快,甚至,还稍有些凝重。秦氏已经缓过神来,相信夫君说的是真的了,但她仍满怀不解,“王爷怎么会忽然提亲?而且……太妃可同意了?”阮青岚倒是颔首,“王爷说太妃已经知道此事,叫我们不必担心。赤松王是吐蕃最大的王,身份尊贵,唯有王爷亲自出面,才能给此事一个圆满交代。”话末他又咳了咳,看了长女一眼,特意道,“王爷说,他早对安安倾心,只是从前时机未到。”倾心……冷不丁从爹嘴里听见这话,安若不由得红了脸。秦氏看了长女一眼,心内百感交集,她从前是不敢肖想镇北王,又怕女儿找不到合适的人家,没想到兜兜转转,竟有这样的际遇在等着女儿。对与镇北王,她自然是满意的无话可说,只是又有些担心,自家小小门第,若真进了王府,女儿又会不会受委屈?所谓患得患失,不过如此。阮青岚又何尝不是如此?所以他才将长女留下,要好好问一问她自己的意思。“安安,王爷今早并未强迫为父,只是叫我回来问一问你可愿意,王爷能如此,实属难得。只是王府非寻常人家,为父也想听一听你的意见,你可愿意嫁过去?”愿不愿意?此时听见父亲此言,安若甚至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但说实话,她不讨厌独孤珩,从前避着他,也是害怕终有一日会成为他的妾室,遭受上辈子一样的命运,可哪里会想到,他竟是要娶她为正妃?然思及上一世,她还是满心复杂,抬起眼,望见父母同样满是复杂的目光,她心间微动,不由得问爹,“爹可愿意我嫁入王府?”阮青岚叹了一声,也将心里的话对女儿和盘托出。“以咱们的出身,正妃之位,从前是想都不敢想的,王爷肯如此待你,为父其实很受震动,毕竟你也知道,咱们眼下除了一点家业,其实什么也没有。”安若心间一震。可不是么,她其实什么也没有,这辈子能逃离高霁,来到这里安家,还不是依靠的他?就算他是图她的色相,但上一回他中迷药之际,那般艰难下还是抽身离开。而眼下一个正妻之位,也足可以显示他的诚心了吧。更要紧的,她也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她不嫁去吐蕃,若再拒绝了独孤珩,往后一家人在庆州还怎么待下去?爹以后要怎么面对独孤珩?又要怎么面对众人口舌?……见女儿不说话,阮青岚只当她在为难,只好缓声道,“此事来得突然,不过无妨,王爷也不是现在就要答复,你这几日好好考虑一下再说。”“不用了爹,”安若抬眼看向父母,道,“我愿意。”~~第二日,独孤珩得到了阮家的消息。知道安若亲自同意后,他立在窗前良久,止不住唇角的笑意。一旁侍立的逢春眼见王爷如此,不禁心生好奇,却又不敢明着问,一时间颇为难耐。不过,很快他就弄清楚了原委,王爷请了赤松王夫妇吃酒,期间郑重相告那位阮家菇娘乃是其意中之人,是他认定的王妃人选,所以不能将其嫁入吐蕃。赤松夫妇惊诧不已,但见其神色十分认真,才终于相信。王爷又提出要向吐蕃派遣专门的技师传授织造技术,并保证会与对方结为同盟,十年之内绝不起战事,赤松夫妇心内衡量一番,觉得如此自己也不亏,才终于答应了下来。期间,赤松夫人还提出要认阮姑娘为义女,向其赠送吐蕃特产的珠宝,以示对王爷的友好。如此,此事也算的到了圆满解决,而接下来,王爷又召了王府主典仪的官员,商议他的终身大事。当然,事关各项严谨的仪式,冗繁又琐碎,逢春有时并不在王爷跟前伺候,具体细节便不得而知了。他只晓得,王爷一连多日都心情极佳,唇边时时挂着笑意,进膳时胃口也比从前好了许多。~~独孤珩贵为藩王,他的婚事乃是大事,连日来王府内正在商议具体流程,暂时还未正式对外放出消息。但自打应下独孤珩后,安若的心也忽然安定了下来。她不是钻牛角尖的性子,懂得凡事随遇而安,虽然上一世独孤珩有那个大劫,但眼下还有三年才到,中间或有转圜的机会。她会尽力提醒他躲避,实在不成,便如实相告,总之一定叫他避过去才是。夜深人静,这样打算好,她便躺去榻上准备入睡,只是未等合眼,耳边又响起了叩门声。她心内一顿,试着叫了一声,“红菱?”却没有听见红菱答应。安若,“……”咳咳,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不过心里有了些准备后,她也没有那么怕了,起身仔细穿好衣裳,试着走去门边将门打开。独孤珩不出意外的出现在了视线中。一身墨蓝色锦袍,外披鹤氅,在寒冷夜色中,愈发显得眉目如画。“安安?”他咳了咳,试着唤她,声音柔似春风。两辈子了,这还是头一次听见自己的闺名从他口中唤出,安若一时红了脸。作者有话要说:某作者:咳咳,是不是得发生点啥?某王星星眼:亲妈!第49章虽说周遭寒意凛冽, 但某人的目光太过灼灼,犹如夏日艳阳, 直把人看得心头一烫。安若赶忙避开了他的视线,想了想, 又问道,“深更半夜,王爷怎么来了?”深更半夜……独孤珩可不是没听出她的揶揄之意, 却厚着脸皮不去理会,依然兀自用温柔的声音道,“我想见你, 就来了。”想见她……这话似乎比唤她的小名还要过分些, 安若的脸色禁不住又红了一层。那人看在眼中,愈发得寸进尺道,“外头冷, 可否叫我进屋暖和一下?”安若, “……”这人, 夜深人静的, 他还想进她的闺房?她并不想松口叫他得逞, 所以只硬着声音道, “王爷该知道,这不合规矩。”独孤珩依旧并不放弃, 又道,“方才过来时似乎看见这院里下人房中还亮着灯,如若叫人看见……”阮家现在的宅院是三进, 阮青岚夫妇及长子次子住在第一进,安若芳若姐妹俩及红菱小竹王妈等女性下人们住在第二进,第三进住着护院小厮等几个男仆,兼放些杂物之用。所以他此时说的,该是王妈红菱她们的房间。王妈年纪大了,平素睡得晚些,常在灯下做些针线活,他说的倒也有可能,且他话音还未说完,耳边果然隐约传来开门的声音,还伴着脚步声,听着倒真像是王妈。安若吓了一跳,赶忙把他拉进了房,又将房门关上。某人适时道谢,“多谢表妹。”声音低低沉沉,还带着一丝图谋得逞的得意。安若,“……”谁是他表妹?她觉得,定是上回叫他尝到了甜头,如今才愈发过分,她于是正声严肃道,“王爷不要打趣我了,天色不早,您还是早些回去吧。”独孤珩有些哀怨的看她,“这么不欢迎我?”安若咬了咬唇,“不合礼数。”不甚明亮的光线中,他唇角勾笑,浑不在意,都要成夫妻的人了,还有什么不合礼数?换成别人赶他走,他定会恼怒,但眼前是他最在意的姑娘,她的一颦一笑都是那般衬他心意,又哪里会恼?他仍厚着脸皮装可怜,“前些日子生病,整天苦药喝着,唯独想起你时,心里才能得些宽慰,如今好不容易过来,让我再看看你再走,可好?”安若,“……”这人……这么肉麻的话轻易就说了出来,他难道不会脸红?况且他先前也并不是这个样子,这才答应他没几天,怎么就……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安若不可思议的抬头望了他一眼。视线冷不防交错,那人却丝毫没觉得脸红,且还大受鼓舞似的,又进一步道,“再说,你我终归要成夫妻的,礼数不礼数,不过早一日晩一日的事罢了。”“……可现在尘埃未定,当然要注意礼数,王爷位高权重,岂能如无礼之徒一般?”她决定不能再对他客气了,需严词相告,叫他知道收敛。独孤珩却仍未生气,反而唇角噙笑道,“你这样说,可是在怪我慢?放心,我明日就催他们,争取叫他们三五日之内就定好,上门向你提亲。”安若大囧,“我哪里是这个意思……王爷要再这样,我就不同你说了。”一张脸白里透粉,犹如洛阳的牡丹,直叫人移不开眼。她别过头不再看他,独孤珩自知是真惹了美人生气,只好赶忙好言相哄,“莫要气了,我也不是故意要叫你生气,只是难得见一回面,想与你多说两句话罢了。”怎奈少女余怒未消,仍不肯看他。他只好叹息,“那我这就走还不成?”安若眼睫微动,这才有了些反应,“小女恭送王爷。”独孤珩,“……”他作势往外走,只是才走两步,又顿足看她,“表妹果真这般铁石心肠?”语声中不无幽怨之意。安若心间微动,思及他终归是天潢贵胄,且还眼看要成为她的夫君,终于心软下来,开口道,“小女非铁石心肠,王爷心中有我,自是荣幸之至,但这终归不合礼数,万一惊动了小女家人,或是传出去什么风声,小女真真是要没脸见人,还望王爷体谅。”“我知道。”独孤珩缓声道,“是我沉不住气,放心,我自会叫他们快些定下日子。”安若,“……”她是这个意思吗?罢了,只要他往后不再来这么吓她,凡事都好说。她便不再辩驳,只点了点头。“那,表妹可否答应我一件事?”独孤珩又道。安若禁不住抬眼,“什么?”只当他是有什么正经事要说。哪知他朝她走近两步,低声问道,“可不可以……亲一下你?”安若惊了,立时要摇头。哪知即在此时,门外却忽然响起声音,“大姑娘?”是王妈。安若吓了一跳,忙应声道,“王妈,有事么?”“没什么,就是看夜深了您还没睡问一问,可要我叫红菱伺候?”王妈在外头关问。王妈怎么知道自己还没睡?安若怔了一证,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屋里还亮着灯烛,紧接着,又意识到了一件事,独孤珩与她立在屋里,不知外头可能看出影子?她霎时白了脸,赶忙先吹熄了灯火,又对屋外道,“不必叫红菱,我不过看了一会儿书,这就睡了,您也回去睡吧。”王妈应了声好,似乎并未怀疑什么。安若屏息听了会儿动静,直到隐隐约约听见王妈进了屋又把房门关上,这才放心呼吸。然而未等将心完全放下,下一瞬,她却忽然跌进了一个怀抱。她吓了一跳,几乎要惊叫出声,想起方才的教训,才勉强没叫自己发出声来。独孤珩却在她耳边道,“小心,你差点绊在桌子上。”是吗?安若试着伸手,果然摸到身前的圆桌。原来是她方才急着吹灭灯烛,几步蹦到了桌前,可王妈一走,她却忘了,还要转身来着。今夜月光不错,隐约透进房中,叫她依稀能辨出独孤珩近在咫尺的眉眼,加之他的心跳还响在耳边,安若心间一颤,轻声道,“谢王爷。”只是原本打算从他怀中挣开,哪知还未站直身子,忽觉一阵微风扑面,紧跟着,唇上又被柔软的东西触碰了一下。她迟钝两息,方反应过来,是他在亲自己头。“夜深了,早些休息,我会尽早定下日子,争取在早些接你去王府。”在她做出激烈反应前,他贴在她耳边道了一句。说完,便松开握着她纤腰的手,大步走到门边,开门出去了。待安若反应过来之时,房中早已没了他的影子。安若,“……”得,如今便是气恼,也找不到发泄的对象了,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借着朦胧的月光,摸索着去到了床上。冬日的夜,那般寂静,只有北风刮过屋角,及不知谁家犬吠的声音。独孤珩虽走了,但衣袍间的沉水香似乎还残留在房中,叫安若纵使想睡,脑海间还是止不住浮现方才的情形。想起他说想她,及走前的抱与吻,她不禁有些脸热。又思及他方才不止一次说要早些定下日子,她又有些没底,眼下离年节已不足两月,今年她不会没法在爹娘身边过年了吧?~~六日后,阮家迎来了镇北王派来的婚使。虽则阮家早已同意这门婚事,但该有的三书六礼不能少,尤其此乃藩王娶王妃,仪式上更要庄重不苟。李太妃指了自己的兄长,及镇北王府左史做媒人,到阮家行纳采礼。这二位身份尊贵,代表着李太妃的脸面,阮家自也不敢拿乔,简单矜持一番,将安若的年庚八字奉上,由这二位媒人带去王府,好过问名礼。许是独孤珩真的在旁催促了一番,不过一旬,礼官已经拟好了过大礼的流程,派人到阮家下了聘金聘礼。来的仍是身负媒人之职的李家舅父及王府左史,另还有两位全福的夫人,镇北王府派了二十余辆马车装载聘礼,将城内的主要道路占用了大半日。这几日间,庆州已无人不知镇北王要娶阮家女的消息,全城的目光都投到了阮家,想看看王爷娶亲会下多少聘礼,此时眼见盛况,都忍不住咂舌惊叹,暗地里羡慕不已。说来,阮家先前初来庆州时,还觉得这宅院够住,直到眼见镇北王府送来的聘礼几乎把家里塞了满满当当,才惊觉房舍实在有些小了。阮青岚甚至当场就开始盘算,要赶紧出去找一找合适的大宅了。然准女婿贴心周到,早已安排了另一座府邸,地契随着聘礼一起送到,直叫阮青岚不知该说什么好。新的宅子位于庆州城权贵聚集的东城,十分宽敞阔气,不过念在眼看到过年,阮家人并未立刻搬过去,只先遣了下人过去打扫安排,预备等女儿出嫁前再般。过礼过后,安若最关心的婚期也定了下来。因着先前的这些流程,时间已经到了十一月末,俗话说正月不娶腊月不嫁,独孤珩再心急,也不能违了俗规,不得不听礼官的谏言,将婚期定在了来年的二月十六。安若松了口气,总算还能叫她跟爹娘家人们再过一个年。然她的准夫君却似乎却并不这么想。眼看寒冬漫漫,待到来年二月开春,还有七十多个日日夜夜,英俊的镇北王孤独的躺在自己的大床上,颇有些失算的感觉。都怪他,没早些行动,偏碰上了年末不得嫁去的风俗。否则这漫漫冬夜,有美人在侧,该是多暖和?第50章进了腊月之后, 天气到了最为寒冷的时候。这个时节,边关大都大雪封山封路, 通商也不得不暂停,阮青岚的番市处提前放了年假, 倒叫他正好抽出空来,处理家中生意。对安若来说,亲事定下之后, 她已不宜再出门,便一心待在家中备嫁了。嫁妆那些自有爹娘替她准备,唯有嫁衣需要她自己动手来绣, 当然, 两辈子第一次穿上嫁衣出嫁,安若自己也极为重视,特意认真选好花样, 一针一线仔仔细细, 没有一丝瑕疵。除此之外, 李太妃还派了嬷嬷来教导她婚后诸事, 从仪态到待人接物, 事无巨细, 那位嬷嬷就住在府中,从她早起到晚上入睡, 无一不在一旁监督提点,一直持续了近一个月的光景,直到小年那日, 才回到王府。芳若一直在旁看着,眼见姐姐吃饭时连好吃的菜都不能尽情的吃,不由得十分心疼,然从前嬷嬷在家中,与姐姐几乎形影不离,她连说同姐姐悄悄话的机会都找不到。好不容易等到嬷嬷走了,她这才敢跟姐姐叹道,“姐姐往后一定要那样过日子吗?连喜欢吃的菜也不能多吃,也不能睡懒觉,每天要去跟婆婆请安,陪婆婆说话……”王爷虽好,但嫁给他竟如此麻烦,早知如此,她便不那么盼着姐姐嫁给王爷了,还是叫姐姐往后能开心过日子更要紧些。安若只笑笑道,“王府毕竟不是寻常人家,往后我的举手投足都代表着王爷的脸面,尤其咱们家的出身,往后不知会有多少双眼睛看着我,小心一些也是应该的。”其实她已经比较知足,相较于上辈子李太妃不叫她晨昏定省,不叫她参加宴席,连同她说话都嫌累,这辈子如此,已经算很大的改善了。对方毕竟是独孤珩的母亲,往后也是她的婆母,不管如何,这辈子事情已经发展至此,她既然决定接受,也会尽力叫事情变得圆满,这不仅是为了自己,也为了父母亲人。从前爹娘因为出身,因为谋生的行当,受了多少委屈与轻看,若今次能因她而得到改变,也是值得的。小年过完,不几日便是除夕,这是长女在家中的最后一个除夕,吃年夜饭时,阮青岚夫妇俩不无感慨,秦氏甚至忍不住多饮了几杯果酒,说了许多长女小时候的事。芳容与明瑜也忽然长大了一样,主动上前与她敬酒,说了许多希望她往后平安顺遂的祝福语,最小的明瑜还不会说话,却也不停的咯咯直笑,圆圆的脸蛋如熟透的沙果红彤彤,还露着两颗才冒尖的乳牙。安若喜欢的紧,忍不住伸手将小弟抱进怀中,小家伙许是笑累了,忽然歪头靠在她怀中。安若心间一片柔软,忽然又有些鼻酸。上辈子最后的那个冬天,爹娘弟妹都不在人世,怀中的小弟甚至没有机会看一眼这个世界……只愿这辈子,上天再多眷顾她一些,叫亲人们都好好的,也保佑独孤珩一定度过那个大劫。~~这个年节,阮家过得极为热闹,打初一开始,上门拜年的人便络绎不绝,有庆州当地的官员,有阮青岚在王府内的同僚,还有与阮家织坊打过交道的商家,总之一连几日,阮家几乎门庭若市。不必说,这自然都是安若即将成为镇北王妃的功劳。阮青岚行商多年,待人接物上自有分寸,安若不再操心这些,仍把心思放在自己的嫁衣上。眼看着一日一日过去,年节连着上元节一一过完,正月一出,就进了二月。为了叫女儿风光上轿,正月一出,阮青岚便将家搬去了新宅,陆续安顿完毕后,安若的婚期已经近在眼前。二月十五的晚上,一家人吃了一顿感慨万千的团圆饭,因着府中第二日一早就要忙活起来,阮青岚就发话叫众人早早回去歇着,安若应是回了房,没过多久,秦氏自己过来了。“娘,”她唤了一声,好奇道,“您还没歇着?”秦氏点了点头,“你明日就要出阁了,娘还有些话要交代你。”安若点头,便等着娘开□□代,哪知却见娘先将红菱支使了出去。待房中只剩了娘俩,秦氏又将门仔细关好,才在女儿疑惑的目光中,拿出了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咳了咳道,“明日一过,你就要成女人了,王爷那边又没什么通房侍妾,有些闺房中事,娘还是得跟你说一说……”娘的话音还未落,安若余光扫到那小册子上,脑间轰然一声,终于明白了娘的来意。娘这是……要同她说那事儿的。其实此为女子出嫁前的必经路,只不过上辈子安若没经历过,如今乃头一回见识。当然,她其实无须娘来教,有上辈子的经历,还会不懂吗。然秦氏却并不知女儿的想法 ,依然兀自将册子翻开,就要张口讲解,安若不自在的厉害,只好假意娇羞捂脸道,“娘快别说了……”秦氏也是头一回办这事,当然也觉得别扭,想了想,索性丢下册子,起身道,“罢了,你自己看看吧,别那么抹不开,女人总归要经过这一遭……你只记着,要是疼,千万要忍着些,头一回都这样,再来就好了……”安若脸红的要滴血,只好胡乱点头唔了两声。秦氏也不忍再看女儿的模样,只好又嘱咐她早些睡,就出去了。余下安若赶忙将那册子塞在枕头底下,心间五味杂陈。——明晚,她就要面对独孤珩了。经历过上辈子,她十分清楚他……而今生她还是完璧之身,想必明晚会吃些苦头吧。哎。……如此担忧了一番,她终于睡了过去,待第二日醒来时,家中已经忙碌起来。王府里安排了梳妆的婢女,天不亮就出发,此时已经候在她房外,她自是不敢再赖床,赶忙去吃了些东西又沐浴了一番,待出来就被安置在镜前,由着人给她装扮起来。新娘妆容仔细繁琐,嫁衣也是一层一层,需穿得一丝不苟,待一切完毕,已是将近一个时辰过后了。芳若红菱小竹几个从前没有近距离观察新娘上妆的机会,此时特意跑来她房中开眼,待见到安若凤冠霞帔的完整装扮后,都被惊艳的不敢眨眼。“姑娘好美!”红菱此时只恨自己手艺差,怎么平素就不会给姑娘这样梳头描眉呢?简直平白浪费了姑娘的打好容貌。芳若则好奇问道,“姐姐往后也会天天这样打扮吗?”小丫头觉得,若是姐姐往后日日朱唇凤冠,她的王爷姐夫一定会被美的移不开眼,她也就不用愁姐夫会变心了。梳妆的婢女笑着答她,“此乃大婚服饰,王妃只在今日穿,不过王妃有翟冠大衫,可在待客,宴享时穿着。”说着又特意补充了一句,“王妃天肌玉骨冰肌,就算不做盛妆,依然清丽出尘。”啧,要不人家是王府出来的,忒会说话,芳若忙笑道,“对对,姐姐怎么样都好看。”红菱则暗暗有些压力,心道自己笨嘴笨舌,待入了王府,不知会不会给姑娘拖后腿。上过妆后,时辰已是差不多,接亲的队伍已到,独孤珩已经入府,喜娘为安若盖上喜帕,扶着她出了闺房。此时外头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又有喜乐喧哗,直叫盖头下的安若有些晕头转向,她甚至不知自己是怎么上了喜娘的背上,又被送到婚辇上。总之,待反应过来时,婚辇已经出了娘家的门,行在了街道上。独孤珩在前头乘着婚辇,一路又有喜乐吹吹打打,安若不必亲眼去看也能猜到,街道上必定都是围观的平民。——就如同这辈子独孤珩在汴京街头打着藩王的仪仗,她被挤在人群中围观一样。回想前世今生的种种,她又忍不住感慨,上辈子给高霁做妾,不过傍晚时分被一顶小轿抬进了武王府,而今时今日,却是天壤之别。她收起心思,不再去想痛苦的过往,只愿这辈子还能继续顺遂下去。迎亲的队伍在赚够全城人羡慕的验光后,终于进了镇北王府。安若还是头一回得以从正门进入。今日的王府也被正红的锦帛铺天盖地,一片喜庆之气,安若被喜娘搀下婚辇,从喜帕的缝隙中窥得一二。然不容得多想,独孤珩已牵起了她手中的红绸,引她进了正堂,行拜天地之礼。礼炮声声响起,欲震聋人的耳朵,又是一片喧哗之中,安若与独孤珩拜过大礼,被送入婚房。坐在婚床上,等待独孤珩挑起盖头时,安若其实颇有些紧张,自那晚夜入她闺房后,他倒再未来过,眼看如今两个多月的时日过去,二人竟是今年来头回碰面。也不知……他是什么样子?她竟忍不住在心间幻想了一下。不过只是一瞬过后,她的喜帕被挑走,独孤珩就清晰的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他同样一身正红喜服,前襟与袍角都以金线绣着蟒纹,显得人俊朗非凡,又威仪无比。安若看清楚了,又慌忙垂下眼帘,耳边却想起了他带笑的声音,“安安,你今日真美。”安若蓦的脸红起来,只好答他,“多谢王爷。”——这是先前嬷嬷教过的,夫妻相处,要相互敬重,以礼相待,便是平素言语间,也要体现出来。当然,他贵为王爷,总归是她的敬重要多些。然独孤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特意与她道,“你我已是夫妻,不必如此客气。”话音落下,却引得喜娘赶忙笑道,“还请王爷王妃同饮合卺酒,从此夫妻同心,白首偕老。”安若又有些不太好意思了,方才他那样说,定是叫喜娘笑话了。独孤珩却不以为然,大方的将酒杯拿起,与她对饮下去,饮完还特意赞道,“好酒。”又是引得房中婢女们面露笑容。——咳咳,她们可算看出来了 ,王爷今日心情是真的好。又由此可见,这位王妃果真是王爷心中的人。思及此,婢女们对安若愈发恭敬,稍后王爷出去待客宴饮,只留了王妃一人,她们纷纷上前关问,又是传膳,又是奉茶,十分殷勤。安若颇有些应接不暇,不过折腾了一个早上,腹中也是饥饿,便用了一些饭菜。待吃完,她又更衣睡了一觉,直到夜幕落下时,才又见到独孤珩。他此时也已经更换了衣袍,身上倒并未沾染酒气。安若向他行礼,他亲自扶她平身,恰逢婢女们又摆了晚膳上桌,他便与她坐到了桌前。只不过,虽则桌上佳肴色香味美,但此时她与他,似乎谁也没有真的饿。安若还是在紧张等会儿即将到来的事,至于独孤珩,她便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