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昨夜的睡眠仍是不够充足,时下坐在摇晃马车中,不由得起了睡意,独孤珩看在眼中,主动伸手揽过她的腰,道,“睡会儿吧,等到了孤会叫你。”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安若放下心来,道了声谢王爷,便闭眼睡了过去。等再醒来的时候,马车已在王府后院停下。二人下了车,独孤珩道,“你再回去歇一会儿,孤有些公务要处理。”方才马车里迷迷糊糊间,仿佛听见侍卫跟他禀报汴京有什么旨意到,想来该是什么大事,安若点头应是,便先回了怡心居。方才从娘家带了些花罗雪绢,是近来织坊所出的上上之品,父母专门为她留好,叫她带回孝敬婆母的,她需回去更衣梳妆,再去李太妃那里走一趟。安置好娇妻,独孤珩回了自己的书房,左长史闫章早已候在门外,见他回来,忙上前秉道,面色严谨道,“王爷,汴京来旨,宣旨使正在府中等候。”独孤珩神色如常,“宣。”阎章面上确实一片难色,又禀报道,“王爷,来者不善,他们此次仿佛要拿王妃说事……”独孤珩却笑了笑,“无妨,叫他进来便是。”阎章只好应是,出去请人。没过多久,便见他领着一个文官模样的人进了书房。来人约莫四十来岁,一身汴京朝廷官服,看起来似乎官位还不低,进入房中朝他不卑不亢的行了个礼,“宣旨使曹诚见过镇北王。”独孤珩做亲和状颔首,又道,“不知曹大人此来有何贵干?”曹诚掏出一个金黄信封,递向他道,“陛下派曹某此来,乃是因王爷前不久大婚一事,朝廷已经查明,王妃出身江南阮氏,于去年陷害武王世子的阮青江为一家,朝廷及陛下皆以为,此事颇为不妥。那阮清江一家所犯罪过,乃是诛九族的大罪,王爷没将这逃到庆州的其弟阮青岚一家缉拿归朝廷,已是不妥,又如何能娶其女阮安若为王妃?”曹诚咳了咳,以汴京景帝的口吻道,“陛下口谕,还望镇北王严于律己,亡羊补牢,废去阮氏女王妃之位,将其一家捉拿归案,交归汴京大理寺法办。”第54章书房中, 这位曹姓宣旨使话音才落,左长史阎章把已经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朝廷明令, 身为藩王,婚丧嫁娶等大事皆要奏禀朝廷, 所以早在王爷与阮家定亲之时,王府已经将消息送去了汴京。阎章知晓阮家来历,一直有点担心会有人拿武王府与阮家的瓜葛来做文章, 没想到,现在果然来了。算下时间,今日不过王爷大婚第二日, 加上曹诚一路赶来的时间, 汴京那边定是才收到消息,就立刻下了旨意。那武王前世子本来就是咎由自取,这高氏景帝更是过分, 居然还要王爷废掉王妃, 将王妃一家送去汴京……当然, 以他对王爷的了解, 这是断不可能的。阎章只是担心, 这姓曹的一上来就拿圣旨压人, 却不知王爷要怎么回应?阎章屏息静气,悄悄觑了觑王爷脸色。却见王爷却先不应那曹诚的话, 只淡笑一下道,“贵使一路远道而来,想必辛苦, 不若先去休息一下,孤着人安排。”曹诚并不领情,石头似的硬邦邦道,“请王爷先办正事要紧。”独孤珩哦了一声,却似浑然没听见他方才那番话一般道,“何来正事?”这叫曹诚一顿,脸色更是不好起来,“方才在下已经将陛下旨意传达,再说一遍也无妨,江南阮氏乃祸害武王世子真凶,王爷新娶的这位王妃一家也乃朝廷侵犯,陛下圣旨,要您废其正妃之位,并捉拿其家人,交与朝廷法办。”“笑话。”独孤珩终于正经起来,冷声看他道,“孤与王妃乃拜过天地的夫妻,曹特使以为,孤会做出这等罔顾人伦的牲畜之事?”罔顾人伦,牲畜……阎左史险些没憋住笑。——还是王爷厉害,这两个词用在高氏身上,可真是最最恰当不过。曹诚脸色更是不好看了,奈何却不敢发作,只好又道,“请王爷三思,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还望王爷以身作则,切不可罔顾国法,包庇罪犯才是。”“罪犯?”独孤珩冷笑一声,抬眼看他,“曹特使难道不知,那日射中武王前世子高霁左眼的那支箭,乃是由孤而发?与其说孤的王妃是罪犯,不若直接来说孤的好。”曹诚大惊。他虽然早知道那武王世子之死与镇北王有关,却没想到,对方会直接说出来。镇北王是何意?曹诚暗自思忖,只能小心道,“王爷玩笑了,您那时早已回了庆州,武王前世子乃是在临安遇害,怎么会是您做的?”独孤珩依然笑道,“所谓明人不做暗事。孤当时的确身在临安,高霁也是知道孤在,为了追孤才中箭,孤绝不打诳语,那么现在曹特使觉得,此事有罪的可还是王妃?孤一箭射中高霁左眼,令其惨死,依照律法,又该如何处置?”他虽是在笑,却令人遍体生寒,曹诚明白事情不对,只得硬着头皮道,“如果王爷所说是事实……那便是削藩降位的大罪,依照律法,当时贬为庶人,再依照大理寺法办。”话音落下,曹诚自己也是一头冷汗,书房中刹那死寂。然须臾,却见独孤珩又笑道,“那曹大人觉得,孤会叫你这么做吗?”曹诚垂首屏息,半晌,只敢道,“小的只知道,独孤氏一向忠于朝廷,王爷乃光明磊落之辈,定不会忤逆陛下。”独孤珩又笑了,笑过之后,却陡然将面色转冷,道,“孤不是傻瓜,若有一日有人刀架在脖子上,自然会先选择保命。”语罢,却将话锋一转,又对曹诚道,“不过,孤倒是甚为佩服曹大人,您出发前,对此来庆州可有胜算?可是确定孤会将王妃交给你?”曹诚只当自己已是凶多吉少,却也并不服软,坚持道,“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纵使小的今次在劫难逃,也无愧于陛下朝廷。”语罢,便是一副英勇等待就义的模样。独孤珩叹了口气,兀自端起手边茶盏,喝了口茶,悠悠道,“曹大人何必将话说得如此严重?孤难道是轻易杀害忠良之人?你这个年纪,想必已是有家有室,要是死在我庆州,家中妻儿该当如何?”曹诚又是一愣,这镇北王又是什么意思?不是要杀他,也不把阮家人交给自己,他到底是要做什么?却见独孤珩搁下茶盏,却径直将方才曹诚递来的那封信给撕了。曹诚傻住,“王爷!此乃陛下圣旨……”却被独孤珩轻飘飘打断,“曹大人远道而来,一路风尘仆仆,还是先去歇息要紧。”说着吩咐阎章,“好好招待曹大人。”阎章应是,忙上前道,“曹大人,请吧。”曹诚深知此时人为刀俎他为鱼肉的道理,只能先跟着下去。……~~此时,对于前院的一切都浑然不觉的安若,才见到自己的婆母李太妃。其实她已来了懿兰苑,却被告知婆母正在午睡,一直在堂中候了两盏茶的功夫,才见徐嬷嬷将李太妃扶出来。要知道往常这个时辰,李太妃早已起了,红菱陪在主子身旁,不由得暗自猜想,莫不是今日王爷陪主子回门惹了李太妃不快,是在故意拿乔?不过,仔细一瞧,这位太妃气色有些不太好,有些没精打采的样子。安若见状忙问,“母亲可是不舒服?可要儿媳去传府医?”李太妃疲惫摇头,“不必了,我这是老毛病,府医那里也没甚好法子。”徐嬷嬷也在旁解释,“启禀王妃,太妃这是当初生王爷时落下的病根,每到天冷或风大的时候,就要犯一犯。”安若明白了,点了点头,却听李太妃问她,“今日回门可还顺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家中安好,加之王爷与儿媳都挂念母亲,便提早回来了。”安若说着,忙叫红菱捧出从娘家带回的绫罗,又道,“这是家中织坊近来新出的花罗与雪绢,正好用来裁制春衣,爹娘特意托儿媳带回敬献母亲,还望母亲不嫌弃。”李太妃挪眼瞧了瞧,见其质地轻软,又有光泽,果真是上乘之品的样子,便颔首道,“有劳你爹娘还记挂着我。”有心与她多说几句,只是仍难以抑制头脑间的胀痛,便又恹恹的闭上了嘴。安若看在眼中,知趣起身道,“儿媳不打扰母亲歇息,先行告退。”李太妃颔首,她又转向徐嬷嬷道,“还请嬷嬷仔细照顾母亲,若有需要,及时派人与我报信。”徐嬷嬷应是,她便领着红菱出去了。一路行在花园中,红菱想起方才的事,忍不住提醒安若,“听说女子产后虚弱,若不好好注意,极易留下病根,就比如太妃那般,待主子生产时,可一定要小心着些。”安若笑她,“嫁人都还未,尽然知道这些了?”红菱一愣,红了脸解释,“这都是主子出阁前夫人特意交代过奴婢的,夫人放心不下姑娘,同奴婢说了好些,只是奴婢愚笨,总是忘这忘那,方才见了太妃才想起来,现在先同您说一说,免得日后忘了。”说着又忍不住感慨,“太妃也是可怜,这顽疾天冷不成,风大也不成,一年不知多少时日要遭罪……不过话说回来,太妃整日在懿兰苑里呆着,极少出门,也吹不着什么风啊?”安若一顿。说的也是,时下与冬日大为不同,虽说庆州春日风大,但太妃整日足不出户,怎么就又泛起了旧疾?只可惜她不懂医理,太妃对她也还有所芥蒂,就算她想问,估计也不会多说给她听。她只好暂且带着疑惑回到了自己的怡心居。谁知前脚才到,紧接着就见独孤珩也来了,脚步生风,似乎有急事的样子,未等她开口问,便主动道,“孤要去一趟马场,等会儿就要出发,你可要同去?”“马场?”安若一愣,“远吗?”独孤珩道,“马车须行大半日,加之还有些事项,今晚是回不来的,最快也要明晚。”这也就意味着,他今夜会宿在外头。只是好不容易才娶到美人,眼看这才第三日,如何叫他甘心孤枕独眠?所以便赶来问一问她,若她也愿意同去,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了。为了令娇妻动心,他又提醒了一下,“听说这几日不少小马驹出生,你想不想去看一看?”刚出生的马驹?安若从未见过,倒颇有些动心。然而想了想,还是婉拒道,“母亲今日又犯了旧疾,方才过去时,见她不太舒服,妾身还是留在家中的好,不然留下太妃一人,实在有些不孝。”“哦?母亲又犯头风了?”独孤行倒还不知道消息。见安若点头,他想了想,只好道,“也罢,那孤便快去快回,辛苦你留下照看母亲,倘若有事,找管家便可。”安若点头说好,他便要出发,随身衣物那些自有逢春料理,倒也不必她操心。只是柔情蜜意才三日不到,眼看就要分别,直叫人有些不舍。趁房中没人,独孤珩忽的伸手将她搂进怀中,好好的揉搓亲吻了一番,这才放手。安若喘息未平,只听他贴在耳边道了一句,“等我。”便大步出了房门。只留下身后一室的旖旎,及衣襟凌乱的她。~~独孤珩出府时还不过下午,安若在回来的马车上睡过了午觉,此时有些无所事事,想了想,索性叫红菱寻了些绢缎丝线,动手裁剪。红菱好奇道,“主子是要给王爷绣荷包吗?”安若笑着摇头,他堂堂王爷,若是身上揣一个荷包,叫人见了,岂不有损威仪?“我打算给太妃缝几个抹额。”据说保暖可治头风,她也没什么大本事,绣工还可以拿得出手,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绣几个抹额孝敬婆母。红菱也很赞成,安若说干就干,情不自禁沉浸其中,连晚饭都险些忘了吃,直到红菱来提醒,她才晓得叫人摆饭。只是待饭摆好,未等动筷,却见懿兰苑又来了人,倒是太妃头疼的厉害,请她过去看看。作者有话要说:某王:不想自己睡,哭唧唧第55章什么?李太妃头疼的厉害?一听这话, 安若立时顾不得吃饭,把才拿起的筷子又放下, 便要起身去看。红菱却着急道,“主子不吃两口吗?”安若摇了摇头, “太妃的病要紧,我晚一会儿吃也无妨。”语罢再顾不得多说,赶紧去了懿兰苑。待到了地方, 只见李太妃正躺在榻上,凝眉闭目,时不时呻.吟几句, 果真一副痛苦状, 看上去比白日里严重得多。榻旁的徐嬷嬷也是一脸急色,见她到来,赶忙行了个礼, 略带歉疚道, “想必是扰了王妃的晚膳……”安若微笑止住她的道歉, 赶忙关问榻上的婆母, “母亲觉得如何?”李太妃连眼都睁不开, 只边喊痛边道, “头像是要炸开一般……哎哟……痛死我了……”像是要炸开一般?这么严重!安若吓了一跳,看来这是真的疼, 只无奈独孤珩此时不在身边,她只好问徐嬷嬷,“可有传府医?府医怎么说?”徐嬷嬷据实回道, “午后府医来瞧过,只说是旧疾,叫太妃好好歇息,只是太妃午后也还好,不知怎的到了傍晚就忽然疼起来了。”安若发话,“再去传。”懿兰苑的丫鬟应是,赶忙又去请府医。没过多久,就见两个府医都来了,一番望闻问切后,对她禀报道,“太妃大约是这两日有所着凉又引发旧疾,未充足休养所致……”语气似乎也不是很肯定。安若只好先道,“可有法子替太妃止痛?”府医道,“臣等可先为太妃开几幅止痛药,太妃这是陈年顽疾,短时间内不好根除。”安若点头,忙叫他们去开药煎煮,又回到婆母榻前亲自守着。待药熬好,她亲自服侍婆母喝下,又叫人取了温热的帕子替太妃覆在额上。如此更迭了五六次,许是镇痛药发挥了作用,李太妃终于不再喊痛,睡了过去。安若松了口气,起身离了床边,徐嬷嬷来到近前,轻声与她道,“时辰不早,王妃早些回去歇息吧,奴婢来照看就好。”安若抬头看看窗外,只见皓月西移,这才惊觉夜色已经深了。不知不觉竟折腾了近两个多时辰。不过好歹伺候着李太妃睡下,倒也不算白忙活,她悄悄舒了口气,对徐嬷嬷道,“那就有劳嬷嬷了,今晚若有什么,请一定再去找我。”徐嬷嬷应是,将她往门外相送,走至院中时,安若忽然闻见一阵气味。似是敬神用的檀香,却又掺着些橘皮之类的果香,混在一起,倒是很好闻。她好奇道,“这是什么香味?”徐嬷嬷闻了闻,回道,“回禀王妃,大约是小佛堂里的香。”李太妃近几年颇为敬佛,每日都要念上一段经,因此她院中就设有佛堂,且就在安若此时右手边的位置。安若惊奇道,“这香竟不似寻常庙里用的香。”徐嬷嬷解释道,“这香出自二公子之手,是他的独家秘方,外头买不到的。”安若这才想起来,独孤珩的堂弟独孤昶是制香高手,那日还送过自己一份。只是她没有用香的习惯,所以那礼物倒还未用过。其实这香味是很淡的,只是她大约是方才伺候太妃喝药,在房中闻久了药味,此时一出来才显得这香味清晰了些。她倒也没多想,只是觉得独孤昶的手艺着实厉害,便将这一茬搁下,告别了徐嬷嬷回了自己的怡心居。此时已是戌时,往常这个时辰,她早已上了床,今夜逢独孤珩不在,倒是难得能叫她睡个好觉,便命人去备水,要先去沐浴。红菱却还惦记她没吃晩饭的事,在旁请示道,“主子要不要吃些东西?”安若已经饿过了劲,此时并没有胃口,摇头道,“不了,我有些困,还是先睡吧。”红菱还想再劝劝,可她径直去了浴房,待洗漱完毕,直接躺去了榻上,没过多久就入了梦。这一夜没人闹她,叫她难得睡了个好觉,第二日一早醒来,又在红菱的叮嘱下吃过早饭,才起身去了懿兰苑。李太妃昨日头疼了一天,今日终于没再去佛堂念经,安若到时,她正半躺在榻上,一瞧就是才睡醒的样子。安若行过礼,又问道,“母亲今日觉得如何?头可还疼么?”李太妃摇了摇头,“比昨儿傍晚好多了,”又瞧了瞧她,问道,“你怎么也没多睡会儿,这么早就过来了?”“儿媳也睡足了,想快些来看看您,”安若说完,正逢婢女端了新熬好的药来,她便又接了婢过来,如昨日一样,亲自喂李太妃喝药。安若看得出,李太妃不是个爱吃苦药的人,一碗药吃的甚是艰难,待好不容易喂完,又皱眉叹道,“还不若早些追随先王去了,平白留下来吃这苦头,偏又治不了根,生生受罪。”安若与徐嬷嬷无耐对视一眼,赶忙劝道,“母亲千万别说这话,否则叫王爷听见不知要多伤心,您放心,天下那么大,定有能妙手回春的良医,等王爷回来,一定为您去找。”这叫李太妃又想起近来不太“听话”的儿子,又是不由得的一阵心酸,正还要叹气,却听门口的婢女进来禀报,“太妃,王妃,舅夫人来了。”大约是听说了大姑子不舒服,李夫人一早就来探望,太妃正想与人倾诉委屈,忙将人请了进来。李夫人见安若也在,忙向她行礼问好,“见过王妃。”安若可不敢摆架子,忙将这位舅母亲手扶起。几人寒暄几句,安若看出这位李夫人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她明白,自己在此,这二位怕是不太方便说话,便主动起身向婆母告了退,回了自己的房中。时间尚早,她继续绣起昨日未做好的抹额,及至中午,又听说懿兰苑那边,李夫人留下陪李太妃用了午饭。如此看来,婆母倒着实是好多了,她便没再过去探望,自己吃过午饭,又去到榻上歇晌。成亲前两日,归功于独孤珩对她颇为充沛的“恩宠”,她一直有些腰肢酸困,难得从昨日开始,叫她有时间休养,否则这个时辰他若在府中,没准又……她双腮微红,躺在榻上忍不住想起那人——也不知他事情办的如何?什么时候回来?不知不觉间,安若睡了过去。待一觉醒来,已是日头西斜。这一觉睡得时间有些长了,安若正想问红菱为何不叫醒她,却听见门外一阵通传,独孤珩回来了。她一怔,他不是昨日才走的?走前说至少明日才回来的?正愣着,那人却已经迈进了门,一身墨蓝色的锦袍,似乎还有些风尘仆仆的意味,牵唇与她笑道,“孤回来了。”安若已经反应了过来,便要给他行礼,却被他一下捞进怀中,问道,“可想我?”门口的婢女们见状,都赶忙转身装作看不见,倒叫安若更是不好意思了,只好赶忙同独孤珩道,“王爷,快放开……”赶了大半日的路才终于抱到娇妻,独孤珩才不想放开,且还垂下头来,打算一亲芳泽。哪知尚未触碰到她的樱唇,却听听门外有丫鬟禀报,“王妃……”声音还颇有些慌张。这叫二人一顿,赶忙寻声看去,只见是懿兰苑的一个小丫鬟。安若只当是李太妃又犯了头痛,赶忙问道,“出什么事了,可是太妃又不舒服了?”又不舒服?独孤珩一顿,这才晓得自己走后母亲又犯了旧疾,也问道,“太妃如何?”小丫鬟一路跑的急,此时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赶忙摇了摇头道,“不是,是不是太妃不舒服,是舅老爷他……徐嬷嬷叫奴婢来请王妃过去看看……”舅老爷?二人愈发狐疑,相视一眼,忙一起去了懿兰苑。~~此时的懿兰苑中,正一片烟火缭绕,还有道士背着桃木剑在画符念经,活像哪处的道观。安若跟着独孤珩踏进来,见到这般情景,不觉吓了一跳。而独孤珩,已是紧敛长眉。他冷面踏进院中,也叫众人吓了一跳,慌忙向他行礼。唯有那道人还兀自做着法,手中拿着桃木剑挥舞,口中嗡嗡浓浓不知念些什么。“这是在干什么?”独孤珩出声问道。有丫鬟胆战心惊的回答,“启禀王爷,是舅老爷请了这位大师来为太妃看病,大师说,这懿兰苑中有邪祟作怪,现下正在施法驱邪……”“驱邪?”安若忍不住惊讶出声,她这才不过半日没来懿兰苑,怎么就成这样了?她朝独孤珩看去,想解释一下他离开后李太妃的病,却见他正冷眼看着那道士驱邪做法,一时又没敢开口。等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见那道士收了工。道士收了桃木剑,又一甩拂尘,而后仿佛才看见独孤珩一般,朝他施了个道家礼,“见过王爷。”独孤珩颔首,饶有兴致的问道,“不知高人有何发现?”道士端的一副高人姿态,神秘莫测道,“府中邪灵作祟,冲撞贵人,致使太妃常犯旧疾不得安宁。方才贫道已将邪祟驱除,只是……有些事宜还当注意。”独孤珩哦了一声,“什么事宜?”那道士掐指算了算,道,“不知府中可有属兔之人?此属相与太妃相克,若有,定当远离贵人居所,避免冲撞带来灾祸。”属兔的?安若心间一顿,她不就是属兔的?所以依照这“高人”所言,太妃这病,还是被她冲撞的?这道士言之凿凿,此时不止她与独孤珩,房中的李太妃等人也清楚的听到了,李太妃顿时一副恍然状,怪道她这两天忽然犯病,还这样严重,原来是被阮安若冲的?安若忍不住看向独孤珩,要开口说句什么,却被他抬手止住,而后,又向道士发话道,“此事先放一放,孤眼下也有一桩要紧事,想请高人指点一二。”道士心内微顿,面上却不显,依然做高深状颔首,“请王爷赐教。”只见独孤珩一笑,伸出两手道,“孤平素习惯于左手挽弓,右手引箭,如此算来,是孤左手多杀的人多,还是右手杀的人多?”道士怔愣一瞬,待反应过来,立时跪在了他面前。“王,王爷饶命。”作者有话要说:某王:是不是孤太久没有杀人,以为孤脾气好?第56章这情景, 直叫众人傻了眼。一片怔愣之中,却见李太妃急忙从堂中走了出来, 一脸不悦的对儿子道,“王爷, 怎可对高人如此?”独孤珩倒也没恼,只做无辜状道,“孤不过问个问题, 怎的就把高人吓成这样?快请起吧。”道士战战兢兢,却又不敢不听他的话,只好又站了起来, 咳了咳道, “贫道……贫道方才有些紧张了。”噗……安若险些没笑出声来。见此情景,院中不少婢女也同她一样,简直要被这位“高人”惊掉下巴, 只无奈李太妃却似乎还未看破, 一干人等只好竭力隐忍, 静观王爷接下来要如何。众人好奇目光中, 独孤珩又对那道士道, “说来也是奇怪, 想孤这镇北王府,应有历代先英魂王保佑, 又譬如这懿兰苑中还专门设有佛堂,怎么还能有邪祟?”道士一噎,“这……”没等他答出, 独孤珩却将话锋一转,“不过,想来连神佛都镇不住的邪祟,高人却能镇得住,看来高人果真功力深厚。莫非乃玉皇降世?”语罢朝院外招了招手,立时有侍卫走了进来,俯身行礼道,“主上。”众人不解,却见他忽的一下,径直从侍卫手中抽出了长刀,对那道士冷笑一声,道,“听闻神仙刀枪不入,今日百闻不如一见,不如请高人叫孤开开眼?”语罢已将举起,作势要朝这道士砍去。眼见如此,李太妃急得就要上前阻拦,哪知却只听扑通一声,那道士又跪下了。还不停的给独孤珩磕头,嚎哭不止,“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小的不过就是一个凡夫俗子,可经不起王爷的宝刀,求王爷手下留情小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独孤珩已经彻底冷了神色,只道,“招摇撞骗骗进了王府,孤看你胆子着实不小!”道士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连嘴边长长的白胡子都给哭掉了,只一个劲儿的朝他磕头道,“王爷饶命,小的也是受人指使,受人指使啊……”啧,可终于说出来了。院中自是一片哗然,唯有李太妃双目圆睁,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你……”你了半天,也没出来下文。到底是亲生母亲,独孤珩不忍再看,忙叫徐嬷嬷先将母亲扶回房中,又处置了那个“高人”,叫众人收拾院中残局。“你先回去歇着,我同母亲说几句话。”他缓声对安若道。安若知道他这是在给自己的母亲留面子,便乖乖应是,先回了怡心居,并无半点异议。独孤珩目送她出了懿兰苑的院门,心间暗叹一声,这才抬步迈进堂中。经此一事,李太妃才好了半日的头疼重又发作起来,倒在榻上甚没精神。然尽管如此,独孤珩该说的还是得说。“母亲病痛,儿子心间也不舒服,但身体上的毛病,还是得从身体上来不是?今日闹的这一出,一旦传扬出去,庆州百姓们不知要如何看我们?若以后他们有了病,都不好好去看大夫,只找这些江湖骗子们驱鬼跳神,后果又会是如何?”李太妃也自知丢脸,半晌,叹了一声,“可府医拿为娘这病束手无策,为娘又有什么办法?”“是儿子不孝,未能及早为母亲分忧。”独孤珩感叹完,又将话锋一转,道,“不过母亲放心,我已从民间寻到一位良医,约莫后日便可到庆州,听闻其医术高强,相信定能帮助您解决病痛。”李太妃一愣,“你去寻了别的大夫?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晓得?”独孤珩咳了咳,找了个借口道,“您这些年时常犯旧疾,儿子看在眼中,便早派了人四处打听。”李太妃不疑有他,心间一时感动不已,原来儿子一直悄悄替自己操着心呢。而眼看母亲心内转圜过来,独孤珩咳了咳,再度将话锋一转,突然问道,“儿子有一事,想问一问母亲,还望您能如实相告。”李太妃不明所以,点头道,“你说便是。”“方才那骗子口口声声说有属兔之人冲撞您,此事,你可是提前知情?”李太妃岂会听不出儿子话外之意,忙摇头道,“我怎么会提前晓得此事?”徐嬷嬷也在旁解释道,“王爷明鉴,那道人……哦不,那骗子也是今早舅夫人来看望太妃时提及,太妃才知道的,方才又是舅老爷送他进来的,今日之事,太妃实属受人蒙骗啊。”独孤珩颔首,这才又道,“如此儿子就放心了,母亲心肠最为慈悲,定然不会做这等龌龊之事。”这话说得李太妃心间十分复杂。因为做这等龌龊之事的,乃是自己的亲弟弟。儿子眼下这么说,莫不是要……果然,紧接着就听他又开口,“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舅舅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做些无聊之事,是可忍,孰不可忍,还是叫舅舅原迁回陇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