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洲转过身子看了一眼两姑娘,又瞥了眼正望着窗外的李畔吴,“怎么会介意,求之不得。现在人老了,就想和年轻人聊聊天,听听她们的新想法,让我也跟个潮流。”“叔叔,您真开明。”薛漫令笑眯眯地接下话头。“不得不啊,不然要被社会淘汰了。”薛漫令没想到李畔吴的父亲这么好相处,两人聊了一路,偶尔程霁也插两句,剩下时柿和李畔吴安静到跟不存在似的。到酒店,进了包厢,发现原来吃饭也不止这几人。他们高声谈论着生意经,其实大部分时候在拉闲话。时柿坐在程霁的左手边,她另一边坐着薛漫令。酒过三巡,不知为何桌上的话题引到了高考上。“李总家儿子听说是上清华北大的料啊。”李洲眼底溢满笑意,却还是谦虚道:“一般般,到时候要发挥的好,普通一本。倒是程总这两个妹妹,看上去聪明伶俐,一看就是高材生。”“没有啦叔叔,我跟李畔吴比成绩差远了。”薛漫令看着李畔吴,说道。“你原来认识我们李畔吴啊?”“我俩一个学校的。”李洲伸手轻拍了一下李畔吴的肩膀,“这小子太闷,不出众,这遇见同学都不打招呼。”“估计是害羞了,这个年纪的男女生都有距离感。”程霁喝了一口酒,嘴角勾着笑说道。李洲点头,“程总过来人。另一个小姑娘也都是同学?”时柿正在喝饮料,没料到话题突然降到自己身上了。一口饮料入口,来不及咽下去。她反射性地看向程霁,程霁也正望着她。时柿猛地咽下拿一大口饮料,左手抚上喉咙,这才答道:“我不在这读书。”时柿开口说话,众人听出来了,时柿不是市里的人。南方方言分的很细,市里的方言是一种,到了下面县镇又是一种,但互相也都听得懂。幸好,大家问完这个问题,都没再关注时柿。“喏,擦下嘴。”程霁从旁边递过来一张纸。时柿擦完,看纸上的痕迹,有油迹,有果汁迹,还有一丝丝淡红,她早上出门涂了唇膏,带点粉红色。她把纸揉成一团,握在手中。“吃饱了吗?”“吃饱了。”“这次来市里呆多久?”“过两天就回去了。”一个大圆桌,时柿和程霁就这么在一旁闲聊起来了。时柿也没觉得什么不好,反倒是觉得这样让她自在多了。而旁边的薛漫令呢。她从头至尾,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李畔吴。李畔吴也不是完全逃避她的眼神,偶尔也对上,不过对上了,也就跟看陌生人似的。熬到一顿饭结束,薛漫令泄气了,拉着时柿咬耳朵,“怎么就那么傲娇呢?我是不是长不好看?”时柿就静静地听着。“当初救我可不是这么淡漠的。”薛漫令哼了一声。说起李畔吴救薛漫令这事,也是有趣。那是某日,放学归家的薛漫令在路上买了一大包炸鸡柳,一边走,一边哼歌,好不得意。正走到路口转弯,一条没牵绳的大狗突然冲到了她面前。薛漫令吓得正在插鸡柳的竹签都掉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她呜咽了两声,从心里燃起一阵绝望。就在此时,李畔吴骑着自行车从这经过。不夸张地说,薛漫令如看见骑士降临一般。朝他大喊了一声——救我!“你蹲下来。”李畔吴停下自行车,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过来。“我、我蹲下来干什么?”薛漫令不解,她蹲下来了,要待会狗真咬她,她还得起身才能跑,多耽误时间。“把吃的袋子捏紧,蹲下来。”李畔吴又说了一遍。薛漫令没法子,现在也只有相信他了,真蹲下去了。李畔吴也蹲下来,还扬了扬手。出乎意料,大狗转身就跑了。薛漫令不解。李畔吴骑上自行车,解释道:“你蹲下去了,狗以为你要捡东西砸它,它就跑了。”他说完,骑上自行车就走了。薛漫令手拿着还热乎的鸡柳,在他身后喊道:“你好聪明啊!”这次萍水相逢后,薛漫令还很惋惜没有问这个聪明人的名字,而一星期后,她在学校看见了他。然后,就是打听与漫长的找存在感。饭后,一行人走出来。就听见程霁在和人客套,说些以后托大家照顾了之类的话。时柿和薛漫令立在一旁,等他送走所有人。“我喝了酒,送不了你们了。你们去哪?我给你们打辆车。”程霁揉了揉额角。“大学城。”薛漫令答。程霁往路边走,招了辆车,还给师傅递了一百块钱,“去大学城。”待时柿她们上车后,他忽然敲了下车窗。车窗摇下,就听见他说:“时柿,大学城那小吃摊多,很多烤羊肉串的,空气不好,你鼻子不争气,先去买个口罩。”时柿应完好,车子就开走了。从后视镜里,她看到他还站在那里。头发有点乱,衣服也不挺括,所谓酒后态。车速渐提,他的身影愈变愈小,成为一个点,她收回视线。第3章 03国庆假后,时柿回到学校忙于高考的第一轮复习,囿于家和学校。很快,一轮复习结束,进行了第一次全市的统考,时柿的分不高不低,刚超市里划的一本线二十分。其实这样的分不好填志愿,学校和专业只能择其一。对此,时奉军没有和时柿多谈,只说让她不要有负担,填志愿这事不是现在该考虑的。十二月的尾,节日连番轰炸。平安夜当天,时柿收到了一个苹果,是后桌男生送的。苹果很大,还红的发亮,据说不该叫苹果,是蛇果。晚上十点下晚自习后,时柿背着包,双手捧着蛇果,走出校门。出了校门,时柿习惯性地望了望家的那个方向,其实除了校门口旁的路灯那一块是亮的,再就是能瞧见远处几幢楼里的小窗口散出的光亮,其他什么都看不见。而今天,时柿看见了一个人。那盏路灯下,程霁正站在那抽烟。他穿着黑色大衣,皱眉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浓浓的烟雾。橙色的灯光映衬下,那处像是有点暖和,烟雾缭绕。忽而,他把烟头在垃圾桶上方按灭,透着还未散去的烟雾看过来了。时柿不经意地撇开眼,紧了紧握在手心的蛇果。做完,她又觉得自己有点傻,其实他不一定能看见自己在看他。她混在一群穿校服的人之中,毫无辨别点。而路灯下的程霁彼时心里有点窝火。为什么呢?他今儿刚到家,就听说程暄这小子敢夜不归宿了,要不就凌晨才回去。家里父亲老程已经去世,而母亲杨枝是完全镇不住这小子。学校十点下晚自习,程霁是九点就在校门口守着了,就等着逮他了,期间抽了大半包烟,火气半点没消。现在,下课后十五分钟了,整个学校的学生鱼贯而出,程暄的影子他是半点没瞧见,反是看见了时柿那姑娘。就瞧见她捧着个大红苹果,衬着她脸蛋都红了,表情虔诚,时不时还舔舔嘴角,像是恨不得马上咬一口。程霁似有似无地掀了一下唇角。没多久,她走过来了,眼睛还盯着她那个大苹果。程霁轻咳了一声,趁着时柿抬头,伸手就抢了她手里的东西。时柿抬眸就看见他眼睛里的笑意,略带调侃的笑,“程霁哥。”“谁送的大苹果?盯的眼睛都要直了。”程霁把手里的苹果转了个圈。“同学。”时柿望了一眼苹果,顿了一息,“送给你吧,平安夜快乐。”程霁把苹果塞回时柿手里,“别人送的东西转送给我,不要。”时柿默然。“有没有看见程暄?”程霁又问。“他八点多就走了,没上第二节 晚自习。”时柿回忆了一下,第二节晚自习是语文,老师今天有事不能来,提前跟时柿交代过,让她通知同学们看作文素材,并维持一下秩序。上课后,一下子空了很多座位,时柿大致记了一下哪些人没在。话音落,程霁沉声骂了一句,“要找死了他。”时柿被突变的程霁吓住了,有点后悔自己没管住嘴,于是小心翼翼地补充:“也可能我记错了,他好像在的。”程霁望了一眼校门口,此时校门口已经静下来了,他黑沉的眸子愈加暗了。“他是不是经常不上晚自习?”时柿心里暗自叫苦,这个问题叫她怎么回答,她可不想当“告状佬”。时柿不作声,程霁自然也懂了。他咬着后槽牙,深吸了一口气,又睥了一眼低着头像犯了错的时柿,他涌上头顶的怒气缓了几分。“那就不等他了,回去罢。”时柿没想到程霁没再深究了,过了两三秒,才迟钝地点头,“好。”回去,本来两人是并排走的,走了一会,腿长腿短的差异就显出来了,时柿落在程霁后面好几步。程霁又停下来等她,借着朦胧夜色,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然后提拎住了她的背包,“给我罢,看不负重你能不能跑快点。”包不重,压根影响不了时柿的前进速度。时柿不情愿把包给他,奈何他直接把包从她肩膀上褪下来了。然后又听见他说:“苹果准备带回家,躲在被窝里偷偷吃?”“不——不啊。”“那带回去供着?”“也不是。”时柿听着他这么说话,心里有点不高兴,先前送给他,他嫌弃,现在又这般打趣她。“那赶快吃了吧,太晚了吃,不好消化。”程霁看着时柿捧着大苹果时不时瞄上几眼的模样,实在是想笑,她就像个畏畏缩缩的小馋猫。时柿唔了一声。苹果已经洗过了,现在就能吃,而且刚下晚自习,她确实饿了。可她,一个人在旁边吃是不是有点怪异?半晌,程霁都没有听见啃苹果咔嚓咔嚓的声音。他偏头,就看见时柿双手包住苹果,两个大拇指卡紧苹果中间的凹陷处,正在掰苹果。每每一用力,两边脸颊还鼓起来。如果周围更亮一点,应该能看见她脸被憋红了。许是感受到程霁的注视,时柿放松手臂,迎向程霁的眼神,“以前都能掰开,今天这个好像有点结实…”程霁把时柿的背包往肩膀上一甩,“我来吧。”接过,他手的姿势与时柿无疑,但他像是轻轻松松地就把苹果掰开了。不过时柿站得很近,细瞧见他手背上青筋凸起了。苹果平分成两瓣,程霁都递还给了时柿。然时柿只接过了他左手边的,柔声说:“平安夜都必须吃苹果的,你也吃一半。”程霁把苹果递到嘴边咬了一口,说道:“西方节日是这么过的吗?那明天圣诞节吃什么?鸡蛋还是鸭蛋?”时柿被逗笑了,“鸡蛋吧。”漆黑的夜色中,清脆的咔嚓声混着少女压抑的低笑,忽有冷风吹来,程霁很清醒。圣诞节当天,程暄下午才来学校。进教室时,全班一片哗然,因为程暄的左脸全肿了,上面依稀还能看见指印,而且他走路还一跛一跛的。大家还没从这场景中反应过来,又瞧见程暄身后站了一人。高大挺拔,却面带戾气。时柿坐在一组第一排,本是在整理桌子,觉得气氛不太对,缓缓地抬头,正对上那人的眼神。不知怎么地,她突然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程霁哥。”程霁颔首,“时柿,你们班主任办公室在哪?”时柿觑了一眼黑板一侧写的今日课表,“下节课就是班主任的课。”程霁点了点头,“谢谢了,你上课。”说完,他退出了教室,凭栏而站。时柿慢慢吞吞地坐下,旁边的同桌童娅拉了拉的衣袖,“那人谁啊?看着好凶。”“程暄他哥。”“你说他是不是来找学校算账的?谁呀,把程暄打成这样?发生什么事了?”童娅喋喋不休,好像找到了学习之余的一个大八卦,时柿却不知道怎么搭她的话。她想,会不会是他把程暄打成这样了?下手真狠,她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五分钟后,班主任老王拿着一沓地理试卷出现在了教室外。程霁拦住他说了两句话,然后老王进来把地理卷子丢在了时柿桌上,“发给大家。”又高声说道:“卷子发下来,大家先看看自己的错题。保持安静。”时柿把一摞卷子分给了三四个人,几人一会就发完了。回到座位上,望着被水蒸气盖住的玻璃窗,她用手指抹开了一小片。玻璃渐清晰,外面的动静看得渐清楚。班主任老王正讲得唾液横飞,而程霁只是蹙起了眉峰,没张嘴。等到老王讲累了,歇口气时,程霁给他递了一根烟。老王接过了,夹在了耳后。时柿收回视线,右手拿起红笔,在手上不自觉地转动起来。教室内外温差大,玻璃窗上又不断有水蒸气冷凝,逐渐模糊起来,只能恍恍惚惚瞥见两个身影。这一场闹剧后,程暄好像听话起来了,没再逃过课,虽然在教室里也不一定听进去了,但起码样子上过得去了。但他找了时柿一次麻烦。那天周五,不上晚自习,时柿因为琢磨一道数学题,教室人都走完了,她才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刚拿起桌上的水杯准备往包里装,程暄一掌拍在了她的桌面上。时柿手上不稳,杯子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空荡荡的教室,这样的声音刺耳、难听、吓人。静了静,教室后门传来不耐烦的一声,“嘛呢?吓的老子手机都拿不稳。”程暄撇了时柿一眼,“老子前段时间被我哥打,就是因为她告状了,余熠她们瞧见她那天晚上和我哥一起说话了。”时柿原本已经弯下腰去捡杯子了,听他这么说,连杯子也没顾得上,猛地站起身来,刚准备说“我没有”,然望着程暄愤怒的面容,脑海中闪过那天的画面,她没法否认。“时柿,老子看你平时挺老实的,怎么嘴那么大?”程暄捻起时柿桌上的一张卷子,看了眼上面的分数,“好学生就好好学习嘛,管老子的事干什么。我哥给你好处了?”时柿重新从地上拾起水杯,然后一声不吭地走了。后门处传来哈哈大笑声,“暄哥,吃瘪了吧,人一小姑娘你计较什么劲。”“你闭嘴!能不计较吗?老子那天五脏都被踢挪位了,一张帅脸差点被扇不对称。一小姑娘心思那么多,不得了不得了。”时柿下楼跑的很快,没有停顿一下,像是生怕程暄追出来把她怎么样。她一口气直接跑到了尤湖湖店里,正值放学,又是冬天,尤湖湖店里的生意好的不得了。尤湖湖看见时柿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快进来帮我收钱,忙得我晕头转向,现在钱都不认识了。”时柿放下书包,走进去站在吧台处收银,忙了一会,吧台前站了一个她的同班同学——余熠。“一杯奶绿。”“需要加点什么吗?”时柿问。余熠扫了时柿一眼,“就一杯奶绿,我点的不明白?”“六块。”“时柿,你是不是喜欢程暄啊?”时柿正在收钱的手一滞,“不喜欢。”“那你这么干图什么呀?不就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吗?或者吸引他哥的注意力?”余熠说的十分想当然。“什么也不图,也什么都没做。”时柿转过身去和尤湖湖说道:“一杯奶绿。”“那就好,我就当你天生大嘴巴吧。我就是提醒你,别打程暄的注意,我俩处对象了。”余熠说的声音不小,尤湖湖在后面应该也听到了,因为刚刚时柿去接奶茶时,尤湖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余熠走后,尤湖湖果然问了是怎么一回事。听后,她沉吟了片刻,说道:“你别掺和程家那俩兄弟的事,他俩都不是什么善茬好东西。”时柿点头应好。转眼,到了农历春节。尤湖湖离开镇里,出去旅游了。薛漫令未归。时柿和时奉军安静地吃完了一顿年夜饭后,时柿在厨房收拾碗筷,时奉军在外面收拾。正在时柿把一叠碗沥水时,时奉军走进来了,给她递了一个塑料袋,“昨天去买菜,看到很多人买,也给你买了点。你随便放着玩一下,放松一下心情。”时柿打开袋子,里面是一小捆的烟花。时奉军说着还从橱柜里给时柿找出来了一个打火机。时奉军不抽烟,没有随身带打火机的习惯。收拾好一切,时奉军在屋子里看春节联欢晚会,时柿自己拎着烟花出门了。小镇不禁鞭,此时全是烟花爆竹声,很热闹。时柿拎着袋子走着走着就到了拱桥那边。腊月二十八那天,镇里下了大雪,桥上还覆盖着一层雪,只是中间道那里融化了一些。时柿按下打火机,黄色夹杂着蓝色的火焰一窜而出。她把打火机凑近了一些,真暖和。拱桥旁的石凳上全是冰,没法坐,时柿也没什么兴致玩烟花,就站在梧桐树下,用雪地靴站在雪上印了又一个的脚印。一连串的爆竹放完后,镇里安静下来了,万籁俱寂,时柿还没来得及享受这一刻,从远处突然飞来一个小爆竹,在她脚边“砰”的一声,炸了!时柿完全不知情这是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腿软了,又想逃跑,慌乱之中整个人直直地撞向了梧桐树。鼻子瞬间就木了,耳边传来笑声,那笑声属于程暄。“这么没出息,一个鞭炮吓这怂样,腿都软了哈哈哈。”程暄还在那哈哈大笑。时柿没站起来,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用摸她也知道,鼻子撞出血来了,因为她已经闻到味了。一直听老人说年三十和大年初一是不能受伤见血的,是不吉利的象征。时柿虽然不迷信,可她一时之间也不敢回家了,不敢让时奉军看见,因为时奉军相信这话。当年,年初一印贞摔碎了一面镜子,后来没到夏天,他们就离婚了。程暄看着时柿一直没动静,稍微有点不安,“时柿,你怎么了?”时柿依旧望着雪地,鼻血滴了几滴在雪地里,天太黑瞧不太清,但能看见有一块雪颜色变了,放在身侧的手一点点蜷成了拳头。半晌后,雪地的凉气透过厚厚的棉裤,慢慢渗进来,时柿感觉到屁股冰得慌了,刚打算爬起来,一只有力的臂膀搂住了她。同时,她听见他说:“程暄,你他妈傻了,小姑娘摔雪地里了,你不拉一把。”“哥,我——”时柿被程霁从地上搂抱起来了,甫一站稳,先摸了把鼻子,估摸因为天冷,血容易凝住,这一次鼻血没留多少,已经止住了。继而,时柿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程霁。程霁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以为是自己的动作唐突她了,弯腰凑到她跟前,“生气了?”这一凑近看,他看到时柿鼻子下面一片红。“又流鼻血了,怎么回事?”程霁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时柿。时柿没接,仰头瞪着程霁,“你们太欺负人了。别跟我面前唱、红白脸,我不奉陪了。”程霁把纸巾罩在时柿鼻子上,自己用手给她捏住擦了擦,“那你说说,我们唱什么红白脸了?”时柿觉得心里很气,气的胸腔都要炸了,却无从开口,只是胸腔剧烈起伏,喘着粗气。程霁看向程暄,程暄丧脸求饶,“哥,我跟她闹着玩呢,我没想到她这么胆小,而且这么轻轻往树上一撞就流鼻血,碰瓷呢吧。”程霁朝程暄勾了勾手指,“你过来,你撞。今天不撞出血来,不准回家。”“哥,我鼻子从小到大都没流过血,怎么撞都没出血,你要这样,我就只有明年回家了。”程暄说着凑到时柿面前,“柿子呀柿子,你真他妈跟个软柿子似的,老子以后怕了你了。”程霁踹了程暄一脚,“你再说一句脏话试试。”程暄不知怎么地瞅见了时柿扔在地上的烟花,说道:“柿子,别生气了,哥哥放烟花给你看啊,你没放,是不是不敢啊?”程暄说完,也没管时柿有没有搭理他,就开始扒拉塑料袋。而后,又假模假样的找程霁借打火机。程霁从口袋里找出烟袋和打火机,他抽出一根烟来,咬在嘴上,用打火机点燃,又深吸了一口,这才递给程暄,“走远点放。”程暄屁颠屁颠地跑了,在半黑处磨蹭了好半天,这边也没看见烟花,就瞧见他又跑回来,“烟不行,点不燃,得用打火机。”时柿看着程暄的样子,莫名地想笑,从口袋里摸出来打火机,给他了。程暄点燃烟花后,用烟花棒在空中胡乱的画着圈,还在那大喊大叫,“美不美?是不是老子放的烟花最有水平?”时柿虽然没搭理他,但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你也去玩玩,我给你点燃。”程霁建议道。“好啊。”程霁又对不远处的程暄喊道:“拎着东西回来。”时柿握着一根烟花棒,程霁站在她的对面。“我点了。”时柿点头。“你手别抖,我点了。”程霁抬眸看了时柿一眼,唇角微勾。时柿答好。程霁又稳了稳烟花棒,这才按下打火机。时奉军买的烟花棒颜色很单调,和打火机的火焰颜色一般,只是有些荧光成分,时柿举着它画圈、画爱心,动作单调,却别有一番风趣。程霁没有躲时柿的烟花棒,就一直在那站定,清亮的眼睛眯着,聚焦在时柿身上。火花后的时柿,身上有温暖的光,不夺目,却勾人。放完所有的烟花棒,程家兄弟先送了时柿回去,这才回家守夜。寒假结束,距离高考愈发近了,时柿也愈发忙了。而程霁,上半年没什么节日,他也没怎么回来过。四月二号,时柿过生日。前一天,时柿桌上放了一个粉红色大箱子。时柿进教室时,以为进错了教室,又返回门口看了一眼班级,确定无疑。时柿打开看了一眼,箱子里是一箱子零食,阿胶糕、枣夹核之类的东西,没有找到任何署名的东西。时柿把箱子放在了桌子下,什么东西都没动,今天是愚人节,她怕有人开她玩笑。一直到下课,程暄跑来说道:“我哥昨晚上回来了,他让我带给你赔罪的,说是喜欢流鼻血,多补补。”“不用了,你拿回去吧。”时柿觉得手上的箱子有点烫手。“甭客气,我家还有。”程暄说完,没等时柿再说话,抱着篮球跑了。时柿抱着这一大箱子回家,途径尤湖湖的店门口,被她拦住了。“这一大箱子吃的,还都是进口的、贵的,时柿你妈给你寄的?”尤湖湖打开箱子,拿了几个零食。“不是,程霁哥给我的。”时柿老老实实的说了。“他为什么要给你东西?”尤湖湖一脸狐疑。时柿暗忖了一下,把过年发生的事全交代了,又问道:“你说我用不用给他还回去?你说很贵,我好像更不应该收。”“给你,你就收嘛,退回去显的小家子气。”尤湖湖已经在吃了,“不过程霁这行为有点可疑,都过去多长时间了。”时柿嗯啊了两声,抱着大箱子回去了。第二天晚上,时柿和尤湖湖约好了,去放纵一下——吃宵夜。毕竟这是她十八岁的生日。时柿下晚自习,恰好是吃宵夜的时候。两人去了一家烧烤店,点完单后,一边喝着甜水等菜上来,一边聊着闲话。客人多,烧烤又得慢慢烤,上菜上得很慢。尤湖湖跑出去催了一遍,刚出去,就逢上了程霁。程霁正和两人往里走来。两人打了招呼,程霁听说尤湖湖是和时柿在这里吃东西挑了挑眉,“要不一起?”“成啊,吃宵夜就是图人多热闹乐呵嘛。”都是打小认识的人,尤湖湖不好拒绝。尤湖湖再进来,就跟时柿说道:“碰到程霁了,咱拼桌。”然后拿着碗筷,拉着她走了。时柿走过来时,程霁正在喝啤酒。他一面喝,一面余光瞟着时柿。看着她坐下,他问道:“闻这个烧烤味,鼻子难不难受?”“不难受。程霁哥。”时柿坐在了程霁对面。继续等菜中,程霁和另外两男的一直在讨论生意上的东西,看样子是要跟着程霁去做塑料管生意,打探一下行情。东盼西望,烧烤总算是上来了。尤湖湖抛开了糖水,也喝他们一起喝起了啤酒。喝着闹着,他们玩起了猜拳。程霁玩了两局,因为一直赢,被赶了,不带他玩了。至于时柿,因为是小姑娘,一直在旁边喝糖水,吃烧烤。“东西收到了吧?”程霁对时柿说道。“你太破费了。”时柿放下手中的筷子。“有用就成,贵不贵无所谓。”时柿不知该接什么话,拿了一串烤鸡爪开始吃。刚入嘴,就听见程霁说:“少吃点辣的,鼻子回头又要流血。”“不会的,没那么娇弱。”“那是谁大清早血流满面的?”程霁说着还专门看了一眼时柿的鼻子。“偶尔一次而已。”“是,偶尔一次,见你五次有三次在流鼻血。”“别说的我这么不争气。”时柿哼了一声。“那以后成年就争气一点。”时柿倏地睁大眼,他知道她今天过生日?程霁没躲时柿的眼神,两人对视了几秒,他招来老板娘,“要一杯绿豆汤。”后来,考虑到时柿明天还有课,宵夜没有持续很久,程霁送了尤湖湖和时柿回家。回家路上,他什么都没说,可是时柿心口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清早,时柿浑浑噩噩地醒过来。她用冷水洗了一把脸。从昨晚尤湖湖送奶茶离开后,她也没有再学习,早早睡觉了。沉沉地一夜梦,不,确切说似梦似真。她和程霁的过往在她脑子里演了一夜,她以为她都没放在心上。细想,她记得很清。第4章 04因为是周六,时柿不用去学校,而时奉军却还是到学校开会去了。时柿独自在家的时候收到了一个包裹,包裹是母亲印贞寄过来。包裹里是有吃的、穿的,还有一个信封。信封里是两千块钱和一张便签。便签上写着——“时柿:这里有两千块钱,你拿着看需要什么就买什么。想着给你现金你会更方便一些。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也没有什么能为你做的。待到你到市里来读大学,一切我和你崔叔叔都会帮衬着的,毕业后的工作他都承诺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安心复习,好好考试。”印贞写的很随意,有点琐碎,可时柿在其中感受到了压迫,印贞已经是认定她会留在本市了。时柿把信封塞在了几本书之间,没想着用这些钱。晚上,时奉军回来。时柿提了一嘴关于印贞寄东西过来,没有提钱的事。时奉军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点了一下头,又端详了一眼时柿的脸,最后目光聚焦在时柿的鼻子上,“听你们班老师说你最近鼻血流的愈来愈频繁了?高考完,我们再去医院看看罢。”“好。”时柿也厌倦这样的状态,如果能揪出病因,那是最好的。周一,时柿刚进教室。班主任老王就叫住了她,“时柿,你字写的好看,你在黑板上写上‘高考倒计时30天’。我们以这个主题开个简短的班会。”时柿用白色粉笔写了“高考倒计时—天”这几个字,最后用红色粉笔写了“30”。班会开的无聊,无非是振奋人心,最后又强调是冲击阶段了,以调整状态为主,劝大家这段时间最后不要熬夜了。时柿拿着支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画了棵大树的树干,然后在上面不停地画分支和树叶。同桌童娅今天刚和隔壁班的“小说王”交换了好几本新书,正在埋头看小说,时不时还笑得直抽抽。时柿在底下戳了戳她的大腿,只管用一会,估摸内容太精彩,没一会她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