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琼瑛彻底失败,奋袖而走,“尤晏,你简直胡闹,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尤立人到底没什么损失,悠闲地开始沏茶,还问老太太要不要也来一盏。巧奶奶不理他,把尤晏拉到一旁,费劲抬手轻拍尤晏脊背,像要分享秘密,尤晏配合地半蹲弯腰。巧奶奶说:“你啥时候对延延有意思了?怎么就一声不吭私定终身呢!”尤晏脸不红心不跳,“也就没多久。”尤晏掏出手机,给冯师延发一个大五位数红包:“换白天的航班,我接你。”-尤晏在接机队伍中鹤立鸡群,冯师延推着拉杆箱走快一些。两个不算熟稔的人多出一层隐形关系,乍然相逢,尤晏很快转开目光,双手抄兜自顾自往前走。冯师延默默跟在身后,走出一段,前头人忽然驻足朝她伸手,“给我。”那只手五指修长,骨肉匀称,在口袋里收久了,看着红润又温暖。冯师延递自己手过去,轻握上他的,尤晏指尖微颤,仍保持手掌兜物姿势,没有回握。尤晏冷冷扫她一眼,没好气:“拉杆箱!”“噢……”冯师延松手从容一笑,不羞怯也不失望,将拉杆箱推过去,“我以为你要跟我练习牵手。”尤晏换一边手握拉杆,兜起被冯师延暖过的那只,大步流星往前走。手藏口袋握也不是,松开也不是,竟然生生沁出一层细汗。尤晏昨天出来找狐朋狗友就没回家,开一辆橙色兰博基尼,拉杆箱塞不进置物箱,他单独叫一辆出租车送回去。冯师延坐进去扣好安全带,“早知道我自己打车,让你白跑一趟,不好意思。”尤晏发动车子徐徐驶出停车场,“练习一下,以后多得是要演戏的场合。”冯师延淡笑又起,“刚才在飞机上没睡好,如果没什么事,我现在想补眠,到了请喊我一声。”礼仪周全让人挑不出毛病,尤晏闲闲道:“你可赶紧养足精神吧,回家还得舌战群儒。”冯师延没再多说什么,调低靠背,头脑袋侧向尤晏这边,抱臂闭眼。等车停稳在冯家门口,冯师延像和兰博基尼拥有同一套运作系统,不用尤晏叫醒,自个睁开眼。尤晏:“您还挺灵敏。”冯师延半梦半醒,无法消化他的打趣,含糊嗯一声。尤晏无聊地问:“用我送你进去吗?”“不必,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你接我回来。”冯师延从挎包取出修改打印好的协议,让他回去看是否还有补充。行李箱被送回玄关,冯宏一家三口在起居室,像恭候多时。冯师延跟冯宏打过招呼,坐到江笑雯对面的单人沙发。户主依旧肩负发问的任务,冯宏重重叹气,“延延,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你如实告诉我,你跟尤晏究竟怎么回事?”冯师延说:“我和尤晏打算订婚。”冯宏道:“荒唐!你才多大,就仓促决定自己的人生大事!”冯师延盯着那双她母亲赞美过的眼睛,“人生大事”一词规训意味甚浓,落在女性身上往往意味着结婚和生子,意味着沉重如山的家庭责任,意味着不得不完成的任务。如果师琴在世,她一定会舍弃这种守旧的说法。“妈妈曾经教导我,人的一生除了自由和自我,没有什么是必须完成的人生大事。订婚对我而言只是一个选择。爸爸,您实际在生气我半路截胡,把本应该是雯雯的位子占了。”父女间向来缺乏交流,冯宏印象中木讷谦谨的女儿忽然言词锋利,直戳他脊梁骨,一时讶异多于愤慨。“是你主动和尤晏提结婚?”冯师延默认。江笑雯眼眶红热,骂道:“你主动跟一个男人求婚,不知羞耻!”冯师延仍是用那种平淡的口吻,像研读一篇学术报告时自言自语,“我有很多种情绪,唯独没有你所谓的羞耻心,因为我没有违背自己的原则。我主动追求想要的东西,这并不羞耻;我达到自己的目标,我应当高兴,而不是羞耻。我很早就认为尤晏是个挺不错的人,在中学日记里写过,你也曾经读到过。”江笑雯反倒为年少时偷看她日记羞愤起来,“你……”“雯雯!”江书慧一直保持侧身对着冯师延的姿势,脊背挺直,两条小腿优雅地叠成并拢的筷子,“不用跟她多争论。”江笑雯双唇发颤,“这不公平,一点也不公平,明明我先认识他……”冯师延说:“如果讲究先来后到,我妈妈也先认识爸爸。”“够了!”江书慧起身揽过江笑雯,护犊的架势跟平素的端庄判若两人,“冯宏,你看看你前妻教出来的好女儿!真是白养到这么大!”江氏母女一齐上楼,冯宏挫败如当年不知如何安置年少失恃的冯师延。“延延,我知道自己没资格,爸爸只有一个请求,这一次,你能不能让给雯雯?”冯师延表情第一次出现微妙的崩裂。“尤晏是个人,有自己的自由意志,不是风让往哪飞就往哪飞的蒲公英。——再说,当年她也没把您让给我啊。”-订婚宴日期定在五一假期,期间冯师延一直住在本城大学的宿舍,准备毕业论文与答辩,尤晏飞回h市上学。尤晏未满二十二岁,无法领证,法律上和冯师延毫无瓜葛。她那晚手写的“订婚协议”变成草稿纸,遵循与否仅凭良心,两人只不过是一对得到双方亲友认可的“情侣”。这场“游戏”中,最上心的莫过于尤晏的姐姐舒静枫,亲自为冯师延量身定做婚纱,订婚当天还监工化妆,像要跟她妈妈尤琼瑛对着干。尤晏早已拾掇完毕,坐在化妆室外间打游戏。微信群不断弹出新消息,清一色祝他英年早婚,困入围城,毕竟在这些纨绔中,不到二十岁就被家人按头订婚,他可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位。尤晏直接屏蔽消息。隔间门开启,舒静枫的声音透出来,“阿晏,来看看你未婚妻漂亮不?”尤晏正在游戏决胜阶段,手指点动,敷衍抬头——而后手便僵住,不多时屏幕变灰,两个单词如同他的心境:「gameover」。舒静枫的专业眼光不得不让人钦佩,一色薄红礼服将冯师延那股淡定修饰得完美至臻,清纯而不幼稚,大方却不凌厉。冯师延个头不算高,穿平底鞋刚到尤晏锁骨,一张脸婴儿肥未褪,丰腴与粉色融合,更添一份成熟的甜美。冯师延转了半圈给他看,嫣然轻声问:“好看吗?我挺喜欢的。”尤晏缓缓起身,手机插回西裤口袋,摸出不应藏有的香烟盒,低头衔上一根,声音低哑。“出去抽根烟。”舒静枫过去给冯师延整理最后细节,笑道:“没想到阿晏还会害羞紧张,我今天真是开眼了。”冯师延勾手摸蝴蝶骨,“静枫姐,可以帮我稍微松一下绑带吗?好像有点胸闷,透不过气。”舒静枫一愣,了然说好。-一根香烟燃尽,尤晏准备返回中厅,连接露台的玻璃门映出淡淡人影。尤晏莫名挺直腰背,右臂屈起,仿佛等待旁边人挽上来。在玻璃门检视一番,里头那人身材颀长,礼服笔挺利落,黑色更增一份成熟优雅,不得不说,还挺人模狗样。尤晏操了一句,自顾笑着开门而入。待走至宴会厅门外,尤晏目不斜视重复刚才练习动作,预想中的手搭上臂弯里,整条胳膊肌肉无措绷紧。门外暂时只有冯师延和尤晏两人。冯师延紧了紧五指,用刚够彼此听见的声音说:“关于‘协议’中的‘自由’协定,我还有一则细节需要补充。”他轻咳一声,像特意吐出一口气,来平衡体内乱窜的气息。嗓音却冷酷无比,“说。”“我是一个身心健康的成熟女性,有正常的生理需求,‘自由’协定需要建立在在未婚夫的能力之上,不然我也有权利寻找额外的自由。”等等,最初的订婚协议竟然被细化成两部分:婚前财产协议和炮友约定,前者具有法律效力,但不领证用不上,后者仅靠道德约束。尤晏一直被冯师延牵着鼻子走。有点不爽。但要说惧怕与退缩,他也必然没有。她敢单挑,他便敢应战;她洒脱,他就更不羁。“好啊——”尤晏吊儿郎当抛出一句,展露迷人微笑,“那我们现在热身一下。”宴会厅门开启,灯光打来,一双双生物摄像头记录下这“迫不及待”的亲昵。舒静枫单手托腮,肘抵桌沿,笑着哇一声。巧奶奶今日特地戴上老花镜,不忍直视般将之架上头顶,口中开胃的梅子泛开酸咸味,“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心急,哎哟——牙疼!”冯师延后脑勺给托住,那只手像捧上一球的花,轻柔而谨慎。双唇被轻触一瞬,干燥而柔软,像她沉思时无意识触吻食指。第4章订婚宴只有双方亲戚出席,江氏母女和尤琼瑛本来打算借旅游名义避过,被舒静枫暗讽几句,怕落下气量小的污名,只能强颜欢笑。冯宏当年入赘,是以江笑雯从母姓,直至江笑雯外祖父一代年迈过世,冯宏才掌握家族生意主权。冯师延只有逢年过节见过这些亲戚,尤家那边对她也是知其名不知其人。现场宾客大致分为三派:反对派以江氏母女和尤琼瑛为代表,唱衰这段不对等结合;中立派如墙头草,只关心联姻对自家业务影响;支持派以巧奶奶为首,多是业务基本盘稳当的长辈,乐见后辈安稳圆满。支持派力赞冯师延心怀热血投身冷门行业,可不是谁都有一份农学情怀,尤家做餐饮起家,后发展起食品产业,冯师延以后就是尤氏集团原材料的供应商。中立派笑而不语,反对派冷面相对。冯师延和尤晏相携挨桌敬酒,转一圈回来,尤晏一张脸比冯师延的还红,人还没倒,步伐和眼神好像有点飘。舒静枫耳语提醒冯师延,尤晏不堪酒力,差不多到顶了。尤晏偏还转到江笑雯身边,自己那杯酒有点少,倒酒的人不知往哪去了,他直接换过冯师延那杯。尤晏举杯敬江笑雯,“来,雯雯,姐夫敬你一杯,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一个十九岁的男孩,当着长辈的面,自称一个同龄人的姐夫,语气老成,面容青涩未褪,场面说不出的怪异。舒静枫哭笑不得,暗赞尤晏这招够狠,出刀便要砍断江笑雯多年单相思。江笑雯胸口起伏,一时没接茬。尤琼瑛打圆场道:“都是同龄人,直接称呼名字就是,没必要这么刻意。”尤晏口齿依旧清晰,“这不叫刻意,是严谨,就像延延刚才也喊您一声姑姑一样。”尤琼瑛彻底没话说。江笑雯一声不吭,端起酒杯,跟尤晏匆匆一碰,那声“姐夫”却始终别扭在嘴里。尤晏仰头一饮而尽,端着空杯走到半路,想起落下的东西似的,捡起冯师延的手一起回座位。这场订婚宴圆满结束。“新房”在同小区尤晏名下的别墅。尤晏喝过冯师延端来的醒酒茶,两人相对坐在沙发上放空,不开电视,也不玩手机。隔着一张茶几,冯师延开口如同谈判。“关于订婚宴开席前的‘自由’提议,我还有两个细化要求。”尤晏似觉可笑,嗤一声:“您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冯师延说:“应该不可以,需求讲究先决条件,得对方同意才能有后续。”尤晏欠身长臂一伸,作出请讲的手势。冯师延说:“第一,为了彼此健康着想,你我需要先进行体检。”尤晏脑袋枕上靠背,目视天花板,懒懒唔一声。“第二,任何时候涉及黏膜接触,都需要做好保护措施。”尤晏发出一个气音,像应答也像嘲讽。明明一件挺感性诱惑的事,被冯师延端上台面研讨,似乎变得专业而枯燥,甚至点点了无生趣。不过,冯师延的严谨令他刮目相看,人体的黏膜可不局限那一处。想到所有黏膜的组合,思维发散,“感性诱惑”又意外回归到那件事上。尤晏打心底佩服冯师延。他犹如设定程序的机器人,缓缓比出ok。“都听您的。”本来还想用“老婆大人”结尾戏谑她,但稚嫩的肩膀不屑挑起这四个字的意义,转口变成——“冯女士说的都对。”“多谢配合。”“……”冯师延上楼卸妆,尤晏不久也上来,刚进门口,梳妆台边人忽然从镜子中盯着他。尤晏警觉,“又有什么事?”冯师延只会在有话要说时注视他。冯师延说:“你会摘隐形眼镜吗?我第一次戴,不太敢摘。”冯女士日常谦谨严肃,行事风格冰冷生硬,乍然袒露出弱点,顷刻多了那么一丝人的味道。尤晏走至近旁,台上手机定格在一个教学短视频上:如何取下隐形眼镜。“抬头,睁眼。”冯师延照做,初次佩戴隐形眼镜多有不适,眼神略带迷惘。这一丝迷惘让她显得脆弱,令尤晏想起雌鸟归巢时引颈嗷嗷待哺的雏鸟。他不由笑出声。冯师延问:“笑什么?”尤晏再度重复刚才指令,弯下腰凑近她。人太高,有点费脖子。“还是你站起来吧。”冯师延果然只到他锁骨,矮整整一个头。指尖刚要触及隐形眼镜,冯师延羽睫微颤,反射性抵抗异物侵入。尤晏:“……你别眨眼。”冯师延:“我如果能控制住,就不用你帮忙了。”尤晏:“……配合点,就一秒钟。”修长的两指镊子似的,上下捺开冯师延眼睑,另一手飞速水面拈花瓣,隐形眼镜出现在他指尖上。“这不出来了吗?”冯师延端祥着还回来的镜片,自言自语:“原来这么简单……”尤晏:“另一边。”冯师延收起隐形眼镜,梳妆台也拾掇好。“今晚我睡客房,我不太习惯跟人在同一间屋里睡。”尤晏没料到先被拐弯抹角嫌弃,起了逗弄之心,轻扣住她手腕。“这么美好的一个夜晚,分开睡不太合适吧?”冯师延一双眼无波无欲,“一来体检没做,不清楚彼此身体状况;二来我看过相关研究,男性酒后性|能力打折,甚至——”尤晏松开她,一本正经的话语如同舀进在清粥里的一勺辣子,胃炎病人无法消受。冯师延抚弄手腕,残留的热度如一只镯子套在那里,“其实因为我在冯家和学校都住上下铺,一直没有私人空间,对同住有些抗拒。”尤晏怔忪一瞬,“冯家房子挺大,你怎么还得和江笑雯挤一起?”“是和保姆。”此话一出,尤晏刚才的疑惑便有何不食肉糜之意。漂亮的桃花眼诧然睁大,像冯师延准备给他摘隐形眼镜。尤晏讪讪道:“哈利·波特还能有一个壁橱……”“可能因为我不需要打倒伏地魔?”冯师延笑了下,“晚安。”尤晏洗漱好上床,仰躺许久,睡意迟迟未降。他回想冯师延和那幢别墅相关片段,中学时代仅有几次见面里,她好像从后门入内,江笑雯的生日轰趴,也未曾见过她的身影。冯师延就像住在冯家别墅的透明幽灵。这般想着,“幽灵”发来一条信息:「你睡了吗?」尤晏本来问“有何贵干”,心一软,出口变成:“怎么了?”冯女士:「你能陪我上洗手间吗,我不敢起夜。」冯师延那冷硬形象又塌下一块,“就小女孩嘛,”尤晏心里笑着,双脚捞到人字拖穿好走出主卧,“‘幽灵’还怕黑……”刚才他关的灯,偌大的房子乌漆墨黑,尤晏打亮走廊灯敲开客房门。“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冯师延穿一套薄红睡衣,跟他身上同一款式,也不知道谁挑好送衣橱里的。“我妈妈半夜在洗手间猝死,那之后我一直不敢一个人起夜。”尤晏明明酒醒大半,这夜脑袋总是给冯师延只言片语敲得懵懵然。这种情况下正常人应该说一句抱歉,就像上次听闻她母亲忌日一样,上回冯师延说“你又没做对不起我妈的事”,回复很莫名,竟也能巧妙化解尴尬。尤晏吸取经验,改口道:“实在不行怎么办,难道像三岁小孩尿床?”冯师延说:“中学时候姣姣陪我一起去,不过,我晚上一般不喝水。”尤晏说:“您的肾还好吗?”洗手间没几步便在眼前,冯师延进门前说:“挺好的,体检一直合格。”“好人做到底,我在这等你。”冯师延嘴角弧度佐证尤晏前不久的猜想:果然没聊几句她脸上便会浮起淡笑。冯师延进去一会,没听见外头动静,哎了一声。熟悉的嗓音道:“没走。”和闺蜜结伴上洗手间属于早年校园回忆一部分,如今同伴换成一个成年异性,感觉有点特别。但一道门阻隔,倒也没什么怪异感。尤晏把她送回客卧门口,冯师延说晚安,尤晏跟以前送她回去一样,潦草抬抬手,不说一字。冯师延嘴角牵动,再看一眼才进房间。-隔开一天后,冯师延和尤晏才去机构体检,两人分开行动,结束时交换报告查询码,然后尤晏乘车直赴机场。这日五一假期最后一天,他飞回h市上学。异地分隔,冯师延和尤晏几乎没联系,千山万水变成坚固壁垒,横亘彼此之间,阻挡非亲密关系朝夕共处可能产生的尴尬与别扭。体检报告出来,两人均无大碍,也免去交流的必要。六月冯师延本科毕业,问尤晏是否有空陪她参加毕业典礼,他把满满当当的课表发来,她回一句“好的”。冯师延订婚一事只有庞姣姣知道,大学同学也与高中的没有交集,她单身四年“光荣”毕业,留下一个老实古板的印象。聚餐上被打趣有无后悔没恋爱,冯师延如实笑着回有点。同学让她研究生抓紧机会,冯师延也点头答应。接连的默认又加深前头的刻板风评。暑假刚起头,冯师延在尤晏的房子收拾东西。冯宏给她一套体面的“嫁妆”,包括一套房子、一辆车和一些股权。房子和车立即转手太张扬,冯师延只能先捂一段时间。股权分三年划给她,数量逐年增长,时间在每年尤晏生日之后,直到两人领证。相当于对联姻的年度奖励,时间越长,越能稳固两家关系。外头汽车引擎声逼近,冯师延从窗户眺望,尤晏刚好下车。两个月不见,尤晏头发比订婚那会长了一点,夏天黑了一个色号——不过他本身在男生堆里偏白,倒也没黑得不像话。久别加剧陌生感,冯师延和尤晏讳莫如深寒暄几句,跟电梯里碰见眼熟又不知姓名的邻居一样。尤晏只放下行李,便说要出去剪头发,晚上和巧奶奶吃饭才重新碰头。也没直接交流,巧奶奶两边各问一句,才将两个人连起来。这晚,尤晏从主卧浴室洗好澡出来,毛巾擦着头,便发现床上多出一个人。冯师延盘腿而坐,床单上摊开好些方形塑封片,五颜六色,远看还以为在算迷你塔罗牌。“你想用哪一种,大中小号,普通、紧绷、波纹、颗粒、夜光、芳香型……”她就像一个拿彩虹糖的姐姐,问他要什么口味,说到后面不确定,还停顿片刻拿起看一眼。尤晏把毛巾搭脖子上,跟条狗似的趴到她跟前,鼻尖几乎凑上她的,毛巾在两人中间晃悠。尤晏冷冷盯着她,刘海加深眼帘阴影,双眼愈发神秘莫测。他捡起中小号那两个,在她眼前晃一晃,“你瞧不起人呢。”话音刚落,尤晏飞手将两只未开封的套准确甩进垃圾桶。冯师延摸摸发痒的鼻子,洗牌一样整理剩下的,“大礼包,成套卖,老板不给拆。”尤晏:“……”这押韵的调调像夜摊叫卖。他拉开床头柜抽屉,掏出一盒像撕烟盒一样除开塑封膜,语带嫌弃挑衅道:“不要你的,我自己买有。”第5章尤晏吹干头发,冯师延将头发编成一道短短的辫子。两人躺上床,像刚上锅的长条馒头,谁也没挨着谁。冯师延玩一会手机便放下,欠身关掉床头灯。尤晏眼角余光瞥一眼,要跟她博弈一般,心不在焉对着手机屏幕。好一阵后,他才把搁回边桌上,问:“要关灯吗?”冯师延说:“看你。”卧室沉入一片漆黑。屋外滚起闷雷,窗帘边缘亮光闪动,大概是闪电。“要下雨了。”冯师延起头说了一句,平白无故躺到一起的两个陌生人忽然有了奔头,刚才那点乱糟糟的旖旎心思一扫而空,竟然继续默默地等待雨声。夏雨来得骤然,沙沙声充满天地。尤晏说:“下雨了。”雨声越来越大,打得停户外的汽车警报器凌乱鸣响。冯师延盖住他搁在身旁的手,五指楔进他的指缝,轻柔滑动。尤晏没有抗拒。她用双唇代替双手,一点一点,仿佛印上一张很薄很透的面膜。犹豫地错过他的唇,落到下巴上。尤晏咽了咽,那颗山楂果滚动,给她回应与鼓舞,冯师延往下将两颗红豆一并揽收。明明少年气未褪的一个人,衣料之下成熟而坚实,带着富有活力的弹性。她像贴地听音,感受音律错杂暗示的生命力与激动。尤晏不甘为鱼肉,奋起取而代之当刀俎。冯师延本来没穿bra,现在好像穿上一件,保温性好,自带塑形效果。她以前从没试过这种款型的亲肤“衣物”,感觉新奇还有些欢欣,心跳开始告警。尤晏终于夺回主动权,揶揄她:“你、不应该慌啊。”毕竟主动提议的人是她。冯师延沉默不语,在黑暗中盯着他。猜测里面应该是三角的,可能不会纯色,花纹或字母比较符合他的不羁。他仿佛一棒玉米,玉米衣除掉,残留下杂须的触感——她没找到答案,那边交白卷,什么也没有。这下,尤晏变成了那个“不应该”。他的心跳声像她手执鼓槌敲出来的。他以牙还牙,趁黑袭营。没着急往里,他点动锁眼最靠外那颗小门牙——但定位不太精准,冯师延意外他能照顾到这里,轻扣他手腕,稍稍矫正。“这里……”“……”“你以前有过经验吗?”“多得很。”伪装败露,他下意识堵住那张有点“恼人”的嘴。这一下,上下开关都搭上,电路连通,他们过电般不由自主战栗。心跳对擂,双手互相取暖。两根长条馒头雪白细腻,发酵后粘连一起,彼此不分,缝隙间糊着一股水汽。尤晏半途去够东西,坐到床边,台灯亮度调暗。冯师延第一次瞧见不加掩饰的轮廓,尤晏脊背微弓,浑身有种雕塑般的冷感美。她忍不住从背后搂住他,脸颊垫肩头。温柔的拥抱叫尤晏一怔,稍侧头望她一眼,心想,这倒是个对自己yu望坦坦荡荡的人。台灯重新熄灭,两团黑影叠到一起。尤晏举着钥匙摸黑找锁眼,但从前没开过这扇门,定位再次漂移。冯师延再帮一次,两只手在狭窄的空间里打架似的。可能锁眼有点锈涩,也可能钥匙型号过大,一时无法契合。钥匙一开到底,拧动好几下,短暂的一刻,然后便没有然后了。钥匙像蜡做的,遇热受压融化成一滩蜡油。雨夜雾气蔓延进屋里。冯师延有些怅惘,抱他更紧。尤晏栽倒在她臂弯,热气萦绕她肩窝久久不离开。这个雨夜,两人像小朋友第一次看见摇摇车,起先争要坐,后面渐渐达成默契,轮流而上。盒子里的东西用完,冯师延开始只当做一件温暖的工具,第一次使用功能还未完全开发,运作起来有些迟滞。后来互相适应,潜能被激发,半夜不休不止。她不再提回客卧的事,“p@0友”关系开始显露不祥端倪。哪怕喜欢只有一点点,情@i都能将之催化成巨大的幻觉灾难,在分享体温的盛宴里,幻想与对方陷入爱情。-次日早晨和家人约好早茶,冯家那边也有人来,冯师延和尤晏早早起床,打着哈欠赶场。巧奶奶问尤晏,昨晚是不是没睡好,精神不济的样子,黑眼圈也跑出来。尤晏揉揉眼睛说是,下雨太吵。巧奶奶嘀咕,“可是我觉得下雨最适合睡觉,尤其夏天。”席间尤琼瑛问起江笑雯和尤晏暑假计划,江笑雯说要去美国玩,转头问舒静枫近期回不回美国,想参观她的工作室一直没机会。舒静枫说:“随时,只要你有时间。”江笑雯说:“真的?!那姐姐什么时候回去,我们可以飞同一班呢。”舒静枫说:“美国工作室关了,主要业务已经迁移到国内,以后,我就是g市光荣的纳税人。”“……”江笑雯好一阵懊恼,涩涩感叹生不逢时,然后把问题抛给尤晏。尤晏说:“去我妈妈那。”那个生母的身份好似一个炸弹,丢出来全场噤若寒蝉。冯师延只知道尤晏父母早年离婚,尤立人一直未娶,更不清楚他妈妈现居何处。江笑雯抢得先机打破僵局,表情甚是自得,“我也有申根签证,到时顺便去找你玩。”尤晏不咸不淡,“随便。”江笑雯本来习惯他的冷漠,如今当着情敌的面多少有点丢脸,不过在她眼中,倒贴男人的女人更没皮没脸,她很快放过自己。尤琼瑛已经起另一个话题,像忘了还有一个小辈。巧奶奶这边问冯师延暑假计划,冯师延凑她耳边说几句,巧奶奶最后恍然大悟颔首。尤晏全程不知道一老一少吹什么耳边风。早茶一直持续到将近下午两点,尤晏去取车,冯师延上洗手间落在后头,正巧和江笑雯碰到一起。江笑雯拉开一人距离,“您别离我那么近,我鼻子过敏,闻不得地摊的廉价香水味。”冯师延脚步一顿,“你说谁廉价?”江笑雯冷笑,“谁上赶着给男人占便宜,谁廉价。”冯师延不紧不慢,“我是强ji@n他了吗?”这词汇对女性攻击性太强,江笑雯深受刺激,讶然又厌嫌。冯师延说:“既然不是,两个成年人你情我愿,有什么谁占谁便宜的说法。”江笑雯眼热,“你不要脸,抢了本来属于我的东西,还在这耀武扬威。”冯师延说:“尤晏属于你的财产吗?恐怕他不会同意,他是独立的一个人,不是东西,从来不属于谁。这段关系是我自己争取来的结果,别用‘抢’字玷污我的努力和运气。”她全程没什么表情,导致看起来像一板一眼宣读论文数据,也像毫不在意这个所谓敌手。舒静枫回头,说尤晏的车停酒店门外,让她快一步。冯师延不再理会江笑雯,坐上尤晏的副驾座。江笑雯又气又羞,眼眶发红。舒静枫过来拍拍她后背,笑着说:“我回工作室,要不要去我那喝杯茶?”刚才夸下的海口成为现实,江笑雯不得不为自己善后,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