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什么?”尤晏果然擅长撒娇,明明有点嚣张语气,时机却拿捏得当,趁着冯师延还在久别相逢的喜悦期,攻克难度最小。他的气息轻飘飘送到她耳边,“你亲我,晚上。”若没后面时间状语,冯师延扭头就兑现了。最后两个字把场合限制到暧$昧时段,她的耳朵在发烧,始作俑者的竟也好不到哪去。倒也不是害羞,冯师延很少会臊红脸。此时此刻是燥出来的。防她逃走似的,尤晏提前锁紧她的手。冯师延不答应不拒绝,半是淡嘲半是哀怨,“还没‘得寸’,就想‘进尺’。”周围堪比街市,尤晏不能就地“得寸”,想念将欲$望催化成了“尺”。两人已有三月未见,年轻的眼睛兜不住心思,欲也好,情也罢,其中热忱无人能否认。尤晏本该在赛跑时提起的一口气,此时才迟迟见效。“你没订酒店吧?”冯师延说:“没有。”尤晏立刻道:“住我那。”生怕晚一秒她就在酒店下单付钱似的。冯师延:“好。”也许该说正有此意。“一会还有几个学弟的比赛,我还要等他们赛完才好走。”冯师延:“我不急。”一问一答速度堪比限时抢答,时间尽头是“寸”,也是“尺”,他们下意识想往尽头赶。冯师延继续扮演观众,混在大本营里。尤晏不时给人叫去说话,距离近时,冯师延偶尔能撞上他目光;走远后,他的背影刻印进她的眼里。之后吃饭,取冯师延的行李,打车前往尤晏的公寓。天空从蓝染黑,期间像是又有三个月横亘在他们之间,每看对方多一眼,都像往干草垛里弹火星,再多几星,草垛冒烟,燎燃成海。房子就在h科大附近,尤晏用来招待外地朋友的临时驿站。门关上,拉杆箱推开,沐浴后泛着清香,尤晏像一汪春水,泼到冯师延身上,将她里里外外浸透。尤晏像山间游荡的羊,路过草丛里的一眼泉水。泉眼口埋着一颗小鹅卵石,像一处机关,有暗线连接泉眼,按压时松动却不脱落,泉水汩汩通出来,浸润了小石头。聪明的小羊从石头处汲水,给鹅卵石添上一分光$滑。那是女性天生暴露的节点,在小羊的侵扰下,她四$肢百骸的快乐神经跟着弹动。她支开两根洗净抛光的竹子,挟着小羊,羊反过来拱得竹子簌簌发颤,发出动听的婆娑。说是想要她的奖励,他却讲究被窝礼仪,先匍$匐呈上自己。冯师延敞开接纳,运球一样揽着他的脑袋。尤晏头发比她的还要柔一些,只有后脑根短茬略略刺手,刚吹干发顶有些干燥,她还是更喜欢裹他的耳朵,耳垂饱软饱软的,带着活物的温度。脚也不闲着,从他腋下穿过,蛇上后背。从她角度看,尤晏脊背曲线优美,从尾椎骨处起沙丘俏丽。两人连接,横摆着,king size也捉襟见肘,尤晏膝盖支出床沿。这样唯美的身材,做成雕像立于广场怕也叫同性生妒。冯师延也想感受他,掌控他,轻柔带动他手腕,“你掉头。”那双眸子闪现异样光彩。考虑到体重差,尤晏当垫子,冯师延头尾倒错码在上。空调开得足,他们没有盖被子,像整齐堆叠在床上的柴禾。以前凭手感描绘形状,冯师延第一次被占据视界。她想起在海洋公园看过的一种海鳝,杯口大小,懒洋洋从石洞冒出一截身体。尤晏的当然不懒,还很精神,锯进她的口腔,附送她特意挑选的樱桃味。他心绪震荡,十六岁的回忆也荡进他脑海。他才高二,她已毕业,在g市农大上学。他从学校高考光荣榜看到她的名字,中不溜秋的排名。他不知道她的分数,不知道她为什么读听起来挺贫穷的农学。他只是在橱窗前好奇一瞬,转头扎进篮球场,砰砰运球声撞散脑中的冯师延。冯师延就是一个平淡的存在,身边的朋友不觉得他和她有过短暂友谊,他也没跟朋友提过她,所有人眼里的平行线应该继续互不相干下去。但他们偏偏是一对筷子,静止时平行,动态时交碰,发出的一两个音节,在命运这首歌中显得那么不足一提。生日那天周三还是周四,反正不能出校门狂欢,尤晏照常上晚自习。十点响过铃,靠后门那边同学递来口信,外面有人找他。——或说广播更合适,尤晏已经能从“守门员”声调中辨别来着性别。若是男生,守门员大半也认识,尤晏会听见斗牛嗓嚎吼,有时是粤语,有时加上各种骂人助词。若是女生,守门员认识的、将之划进跟尤晏无绯闻阵营的,则对应寻常语调。要是面生的漂亮女生,迎接他会是一道尖锐的、引起全班注意的口哨声,“阿晏有美女找”中会掺杂促狭笑意。早恋禁止的高中,情窦初开的男生就爱这么苦中作乐。尤晏那晚无疑成为全班男生最大的乐子。冯师延出现在后门门框中。尤晏轻度近视,后排看黑板需要戴眼镜,做作业时不必。他当时看不清是谁,也不方便捡起眼镜确认,放下笔直接走过去。意外,惊艳,疑惑,接连侵$袭他。尤晏先确定那是一个漂亮的异性,发尾打卷扫肩,连衣裙及膝飘逸(g市的十一月还能冒充夏天),高跟鞋尖细拔高视觉。对方打扮成熟于高中生,却面容青涩,眼神简单。在校园中碰见可能会犹豫要不要叫老师,若是老师,估计也就刚出校门的实习生。守门员狡黠笑脸挤入眼角,尤晏路过顺手狠狠按一下他脑袋。守门员抱着头像救起一个球,嘴角振奋地咧到耳根。尤晏认出冯师延,也惊讶是冯师延。男性世界对女人的定义如此粗劣,当一个异性对他具备性吸引力,她便成了女人。眼前无疑是一个颇具成熟味道的冯师延,跟往日偶然相逢的高年级学姐分裂开来。他像重新认识了冯师延。冯师延送他一支钢笔,祝他生日快乐。尤晏问她怎么知道是他生日,她说她上次问过他。上次?对,他们上次见面是八月她生日,他跟人打一架,因为她。她当然不晓得原因,确切说也不是因为她,尤晏只是因为无法容忍对方开猥$琐玩笑,不管受害者是冯师延、马师延或者牛师延。他们短暂聊了一会,以前没发现还有话题支撑一会。她问他今年校运会有没刷新自己的记录,他回敬同样问题;他问某某老师以前是不是也教过她们物理,她说是,某某老师教学思路清晰,但上课爱点女生回答问题,下课专爱找女生说话;他问某某老师有没烦她,她说她不喜欢物理,上他的课很痛苦。后来路弘磊率另一波人提蛋糕来给他庆生,他想分她一块蛋糕,冯师延却跟他道别,说宿舍有门禁,过点了麻烦。尤晏想送她下楼来着,冯师延说不用,叫他别让朋友久等。路弘磊没有问他刚跟谁说话,他公认的人缘好,跟谁站路边聊几句不足为奇。那晚他做了一个氤氲的梦,一双高跟鞋迈过他的腰,打卷的发尾不断颠簸,他无法起身。冯师延变成一个性$感的符号,一个再次碰见会令他欣喜、也难为情的人。尤晏期待又惶恐这份尴尬,可冯师延从此淡出他的生活,十六岁的心动也最终死于从意$淫到追求的半路,死得平平淡淡,跟任何一个同龄男生的绮思一样,萌芽的感情夭折于懵懵懂懂。他没有她任何联系方式,问倒是可以问到,但聊什么?同校一年间没怎么聊,如今好像也没必要。打一场篮球,释放心中积郁,冲动也散去大半。但涉猎一些影片后,他碰到冯师延的代餐品,再次跌进漩涡,幻想与自我一起发酵。想起那些跟她有关下$流的玩笑,刺$激又邪恶。尤晏第一次面对自己毫无遮掩的欲$望,为变成伪君子而羞愧无比。尤晏在球场上清醒,在被窝中沉沦。那支钢笔天天用,握着笔好像牵上她的手。笔头磨损了换上一个接着用。可后来高三搬教室,笔掉地上给守门员不小心踩坏,尤晏的坏脾气跟气温一样熬人。冯师延不再是冯师延,他所有遐思跟冯师延真人无关,冯师延只是一个他自己勾勒出的青春符号,承载他情窦初开的波荡,让他在旖旎幻想中恣意放$纵。钢笔彻底坏掉,尤晏的幻想失去实物依托,渐渐崩塌。高三的生日,尤晏突然想起冯师延和钢笔——当他进入“突然”语境后,意味着他很久没有想起过冯师延。勺子挖蛋糕的闲暇,尤晏不禁想:钢笔是芒果蛋糕的投桃报李,要是今年暑假她再送她一块蛋糕,她会不会出现?可是她的生日是八月初,几号来着?忘了。狮子座,星座物语前两条:自大,骄傲。冯师延给他印象确实挺自信大方,但面目已经和性格一样模糊。这也是这个符号倒数几次出现在他脑袋,后来繁重的备考压力下来,尤晏少有闲暇回味。次年夏天,尤晏作出本科不出国决定,考取h科大,和十七岁半的自己毕业,把冯师延的虚构幻影留在高中。纸巾印过冯师延嘴角,上面沾满今晚的樱桃主题。冯师延伸手示意床头矿泉水,尤晏说:“凉的,我给你接温水?”她摇头,他就拧开瓶盖递过来。冯师延含一口,越过他膝盖吐在垃圾桶,盖着不知谁的浴袍,等她一坐直,浴袍滑下,蜡在腰椎处。尤晏欠身又给她披上,侧卧支颐瞧着她,掩住一边跟樱桃同色的耳朵。冯师延很喜欢他这个姿势,站立的颀长变成横卧的修长,像美人醉卧,搭在腿上另一手闲散点动,自在而撩拨。冯师延再漱一口,忽然以唇当笔,在他锁骨下落墨,透明的水渍似加深了两点景致。“这水不够凉,下次用冰块。”刚被画下的句点仿佛凉了一分。尤晏看她披好浴袍起身,总想在哪动嘴皮子找回平衡,没话找话道:“你穿我的浴袍。”冯师延虚拢衣襟,回眸嫣然,“暂时借一下。”尤晏笑,“解下来给我。”冯师延:“自己动手。”尤晏打挺起来追闹,冯师延小跑往浴室,两人笑声洒一地,跟丢得乱七八糟的衣服一样。浴室比冯师延当初的宽畅许多,两个人却依然挤在一起,仿佛被窝序曲。尤晏搓着泡泡,水雾盖不住浅笑。“问你个问题。”“唔?”“外面舒服还是里面?”冯师延毫不迟疑,“外面,比较容易——”她抬手示范比肩高的地方,意思是:登顶。尤晏降低声调,又不至于让她听不着,嘀咕和揶揄参半,“难怪声音不一样。”冯师延冷不丁问:“你喜欢么?”刚刚找到的心理平衡给她的坦然打碎,尤晏不知不觉一步步走入她编织的感情陷阱。若是承认,势必折了面子;若是否定,又有违良心。他轻佻开口,“喜欢还有续杯?”冯师延转身留给他一个光$溜溜的脊背,骂道:“你才是杯子。”“……”愣怔一瞬,尤晏噗嗤出声,过去揽她。“我、我真没那个意思,你误会我了。”冯师延给他一肘,却推不开,“我比电动的贴心。”“没经验没发言权。”冯师延讶然,“真的?”尤晏啊一声,扪住她的暄软,水花打过,又像是它冒出来似的。冯师延认真道:“你应该试试,现在科技发达又人性化。”下巴垫她肩头,侧头盯着她,每说一个字,嘴巴张合,脑袋都给稍稍顶起来一下,实在不太顺畅。所以他只说了三个字:“老玩家?”冯师延扭过头,嘴唇便离他的很近,顺其自然凑过去轻啄,像正式发言前清嗓子吸引注意力。“在我那,你想玩吗?”她像邀请他去家里玩switch,话题开始毫无遮掩。尤晏问:“可以远程吗?”冯师延反手轻轻将他的脸推开,“访问权限要现场才能激活。”他拥着她哈哈笑,心里想着不是即将的生日,而是下一个可以相见的假日。圣诞?元旦?凑一凑也许能出一个长假,以前一个人时毫无区别的节假日变得让人期待。莲蓬头忽然停了,只剩几滴水断断续续。冯师延抹了把脸,“是不是门铃响?”水声消失,叮铃声在凌晨的分外清明。“我去看一眼。”尤晏踏出淋浴间,身上水珠断线似的坠落,披上冯师延穿过的他的浴袍。冯师延重新开水暖和自己,“我没衣服穿了。”尤晏从门缝回头,胡乱擦过的刘海也掩不住眼底笑意,“一会回来救你。”幸好空调开得足,从浴室出来如沐春日,尤晏贴猫眼上,门外无人。门铃再次响起,清脆中透着诡异。“谁?”他不耐发问,这栋公寓物业管理严格,半夜三更理应不会混入心怀不轨的闲杂人士。尤晏人也艺高胆大,直接拉开门。突然啵的一声,声响似曾相识。眼前骤然炸开一片晶晶亮亮,刚刚洗过的头发结满星星。“happy birthday!!生日快乐,阿晏!”江笑雯的脸,路弘磊的脸,万欣的脸,还有另外好几个,统统冒出来,喜气洋洋,过年似的。尤晏愣怔一瞬,说了句“等会”,甩上门,扔下面面相觑的众人。脑子里的星星消失,浮现三个清晰的问题:一,大半夜的邻居会不会跟物业投诉扰人清梦;二,刚那一声啵,跟他和冯师延订婚宴上礼花筒一模一样。三,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给冯师延拿件衣服。第19章冯师延成为今年生日主题曲, 朋友变成插播的广告。见色忘友有失义气,冷落冯师延更是罪过,单身二十年的尤晏第一次面对挑战。他敲开浴室门, 告知刚刚状况,冯师延愣怔片刻, 并无意外, 匆匆擦干身体, 裹着浴巾进入卧室。尤晏迅速拾掇好自己,冯师延还在吹头发,从镜子中对他说:“你先去开门, 别让你朋友等久了。我吹干头发就来。”尤晏转身带上门, 接着,喧闹涌进客厅,门和风筒声也挡不住。冯师延回想自己生日, 好像只有小时候这么热闹过,师琴邀请小区的玩伴一块庆祝, 但时间磨去印象, 只记得有过这件事,细节一概淡忘。头发半干, 冯师延关上风筒。深夜已至,旧妆刚洗去, 她还是迅速上了一个淡妆,修饰气色。开门的一瞬, 客厅像被导演强行命令静止, 冻结住了。冯师延就是那个不受欢迎的“导演”。江笑雯讶然瘪嘴,万欣开口:“你怎么在这里?”每次江笑雯想当着异性的面讽刺谁,万欣总是她的蛔虫和发言人, 她得以长期维持和平女神风范。路弘磊轻轻给一肘子警告,万欣嫌脏似的甩甩手。冯师延和尤晏同时道:“跟你来这的原因一样。”“她一直在这。”他们的默契有安内攘外之意,情侣气场不言而喻,但出现在两个被长辈捆绑的人身上,难免诡异。路弘磊借机打圆场,“女主人当然来得比我们早啦!蛋糕呢?酒呢?茶点呢?端出来端出来——”他之前试探过尤晏,今年生日怎么过,毕竟进入二字开头第一年,总有些特别。路弘磊提出过包场狂欢,尤晏想起订婚宴,快乐和热闹都是别人的,主角只不过是这些人聚集欢庆的由头,说得难听点,他才是客。于是告诉路弘磊,什么也不想整,自由自在就是最大的仪式感。今晚不用想也知道谁的手笔,路弘磊绝无这份闲心替他准备“惊喜”。其他人附和路弘磊,倒酒的倒酒,拆蛋糕的拆蛋糕。尤晏用手梳了下冯师延发根,“怎么不吹干一点,天冷容易感冒。”冯师延语调柔和几度,“我现在感觉挺热。”尤晏往她脊背轻刷两下,眼神像在说:消消气。她按住他的胳膊,顺着往下,刚巧拉住手,摇了摇,“我想吃你的生日蛋糕。”万欣朝江笑雯小声吹气:“影帝影后。”江笑雯气笑了。七八个人坐沙发和圆凳上,围成一圈高低错落的长城。蛋糕盒由江笑雯和路弘磊一块抬起,田径场造型的蛋糕触发半圈惊呼。路弘磊:“卧槽,难怪刚才一直不给看,原来惊喜是留给主角的。”江笑雯眼中只有尤晏:“我特意选的造型,阿晏,好看吗?”尤晏盯着那个冲线的小人,江笑雯像机灵的导购,觉察到顾客目光,立刻对产品进行推销。“这个小人也是你哦,我让烘焙师照着你的照片做的。”路弘磊也凑过去,眼睛快成斗鸡,“还别说,我看着比例挺像的。”一圈人聚焦到迷你尤晏身上,江笑雯心切的问题被目光融化。冯师延扶起眼镜揉了揉眼睛,小声说:“能吃吗?”声音先送达尤晏耳中,他欠身看着她一笑,充当扩音器朝向江笑雯:“能吃吗?”江笑雯一张俏脸几乎跟跑道一个色号,气急反笑,“当然能吃,这是进口巧克力做的,口感比本土的高级。”尤晏回头看冯师延,像给她传话,冯师延忽然一笑,尤晏可能读懂了,也可能没有。那是小孩要糖吃的表情。唱生日歌,许愿,尤晏变成被规矩摆弄的人偶,不太自在,就差没起鸡皮疙瘩。20岁的蜡烛上烛光游动,尤晏回头拉过冯师延的手,“一起吹。”两个人欠身像把汤面吹凉,一起呼灭蜡烛。一圈人愤慨、耐人寻味或单纯围观的表情通通给黑暗扑灭。有人开灯,路弘磊递过蛋糕刀,“来,切切切,快饿垮老子了。”万欣挤兑道:“大半夜呢,你这美国作息。”路弘磊说:“这不我兄弟终于跟我同龄,我激动么,消化快么。”尤晏拔起那个过终点的小人——他觉得只是个人,不是自己——萝卜带泥,连波浪终点线也粘连起来。送到冯师延嘴边,像幼儿园老师晨检:“啊,张嘴。”冯师延垂眼一扫,扶着他的手腕含笑张嘴。巧克力厚度不大,入口即化,一小半眼看往下坠——尤晏眼疾手快接进掌心,顺便用干净的手掌边缘托了下她下巴。他想起樱木花道托安西教练的双下巴。当然冯师延绝对没有这个东西。觉得逗趣,又扶一下,像要替她关上嘴巴咀嚼。冯师延:“……”闪光灯不客气亮起,路弘磊坐地毯上,凑到举手机那哥们旁边,像导演盯监视器,吆喝指挥般:“你们两个,一起吃啊,不要见外。”冯师延笑着拿走尤晏掌心的巧克力,尤晏边揪湿巾擦手,抬腿顺利给路弘磊象征性的一踹。路弘磊拍拍屁股笑嘻嘻,“阿晏害羞呢,你说订婚宴不让我们过过眼,现在不给补偿补偿。”旁拍照的哥们笑道:“那可要闪瞎你狗眼。”尤晏切下的第一块蛋糕依然递给冯师延。路弘磊又跟旁边哥们一唱一和,“看人家,多疼女朋友,你多学学。”哥们搭上他肩膀,“我当然可以学,我怕某些人连学习机会也用不上。”lonely路弘磊:“……”尤晏给他哥们一个赞赏眼神,第二块蛋糕递给江笑雯,第三块万欣,女士优先完毕,然后才轮到男性“狐朋狗友”。蛋糕分发完毕,江笑雯没着急吃,搁到茶几边沿,欠身从挎包掏出一个特意包装的礼物盒。“阿晏,生日快乐!”尤晏也搁下碟子,双手越过冯师延接过,“谢谢,破费了。”江笑雯眼神鼓励,“拆开看看。”万欣怂恿,“让我们也看看是什么好东西。”路弘磊捧场道:“雯雯出手,那肯定是限量版的宝贝。”江笑雯嫣然道:“限量版是没错,宝不宝贝要看阿晏肯不肯要啦。”尤晏撕开暗蓝色包装纸,巴掌大的方盒,从沉手程度差不多猜到内容。一启开,果然是一块男士手表。不得不说,江笑雯审美在线,手表低调而活泼,适合他这个年龄。“我特意请静枫姐帮忙参考,她专业的眼光应当不会出差错。”江笑雯拣了一个安全的说辞,若是尤晏表现半点不喜欢,舒静枫无形给她当了挡箭牌。“来,我帮你戴上看看——”她的胳膊横过冯师延,一手够到盒子的表,一手拉过尤晏指尖,两个人的手连接成悬崖边的护栏,“贴心”防住冯师延坠崖。但冯师延谨守安全,一动不动,尤晏乍然抽手,护栏率先断裂。尤晏才江笑雯手中摘过手表,套进自己手腕,“我自己来。”江笑雯讪讪收手,尴尬将耳旁不存在的碎发捋到耳背,侧头时偷瞥冯师延。冯师延仍如一个守规矩游客,护栏断裂无法影响她,她继续观览景色——尤晏无疑成为唯一风景。其他人也齐齐屏气凝神,有路弘磊之流明目张胆旁观,也有明哲保身者低头看手机。尤晏成为橱窗模特,沐浴众人眼光。他也是“敬业”模特,手表戴上一会,夸一句“挺好看,谢谢”又解下物归原处,仿佛那只是展品,不属于他。冯师延让尤晏帮递一下湿巾,他自然将礼物搁下。她伸手接湿巾,尤晏不知意会错了,还是有意如此,捏着她手腕替她擦净指尖巧克力。路弘磊受不了地捂着心脏,“话说回来,你还没给我们正式介绍一下身边这位呢!”其他人面面相觑后大悟,是了,虽然老早知道江笑雯家有一个同父异母姐姐,但从没一块玩过。也并非不识名字,不过想从仪式感里挖掘娱乐。恋爱如同蜜糖,闻之酥骨,哪怕只是绯闻,也有心旷神怡之效。湿巾掷进垃圾桶,尤晏刚要开口,冯师延自报家门:“冯师延,师徒的师,延续的延,都是同龄人,叫我名字好了。”路弘磊摸摸下巴,觉得不太妥。尤晏在他们这群人里差不多最小,称冯师延嫂子不合适,叫弟妹也不顺当,冯师延可比他们都大。琢磨着,略为狗腿道:“延姐,来,喝果汁还是红酒,我给你倒。”冯师延笑道:“红酒,谢谢。”路弘磊边倒边说:“红酒养颜助眠。”尤晏睥睨而视,“你是不是该叫我一声‘姐夫’?”路弘磊可半点也不给他占便宜,隔空扫开他,用唇语说:滚。——寿星的身份压抑住他挤兑他的冲动。路弘磊殷勤给女士倒酒,万欣轻摇红酒杯冷笑:“这么体贴怎么没见你谈到一两个女朋友。”路弘磊低敛眉目,深感可笑轻扯嘴角。尤晏替铁哥们出头,“体贴是性格友好,当做交女朋友手段未免太过功利。”路弘磊朝尤晏做一个请的姿势,那意思:听听,这也是我的真实声音。“再说,有阿晏这么个大帅比在身边,女生们当然先攻略他。”互相恭维,滴水不漏,俨然一对双生子。尤晏感觉身边人在笑,回头,蹙眉而疑惑盯着冯师延。冯师延说:“你们俩感情真好。”尤晏说:“小时候他家保姆阿姨端饭碗追着他喂饭,他不吃,阿姨假装喂我,这人就屁颠颠回来抢。”路弘磊说:“你好意思说,有一次你把感冒传染给我。”“明明你先有症状,怎么能说我传染你?”路弘磊嘴硬道:“看你寿星公份上,饶你一次。但你有一回真把我裤子穿烂,肯承认不?”尤晏无辜道:“只记得你蹲下来就爆胎,在你喜欢的女生面前哭了。”路弘磊起身抡拳,佯装捶他,尤晏顺势后躲,栽到冯师延身上。她艰难抽出被压着的胳膊,尤晏以为她挣扎,欠身腾空间,哪知胳膊下一瞬围上他脖颈,冯师延重新将他勾进怀里。一米九的尤晏像自投罗网的小羊。路弘磊如僧人遇佛,陡然收手,黏一起的两人金光万丈,晃瞎双眼。牙痒痒“呔”了一句,他回到自己餐食上。其他人陆续送上礼物,沙发边角堆出一座小塔。还剩冯师延一个。她从容道:“晚一点给你。”路弘磊起哄,说一定是什么神秘礼物。江笑雯嘴角勾出一弯讥笑。时近一点,在场都是年富力强的夜店选手,个个精神抖擞开始打扑克。冯师延在尤晏边上看一会,给他喊帮忙填空。尤晏在阳台找到路弘磊,一支烟似乎给他撑起一座暖炉,也不嫌冷。路弘磊问他抽不抽,尤晏接过一支,隔着玻璃门,刚好瞅见冯师延转头掩嘴打哈欠,双眼雾了,迷惘又困顿。倏然眼睛睁大,弯弯两牙。她笑了,他被发现了。按理里明外暗,尤晏看她更清晰。尤晏莫名心虚,觉得连手中烟也给她抓包。他转过身,双肘垫在栏杆上,遥望寂然冬夜。几年前,在不会下雪的g市,十点下晚自习,因为文科分科的事,刚跟尤立人在电话里吵过一架,尤晏跑到篮球场旁芒果树下抽烟。g高学习氛围浓厚,十点二十教学楼熄灯后,不少学生会到球场路灯下读一会英语。尤晏刚高一,学习不是很刻苦,能偷懒绝不多写一道题。夜读这个g高见怪不怪的传统,尤晏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跟这些学生对比,猩红的烟头便是懒惰,便是罪过,便是污染。尤晏抽了最后两口起来,外面灯光里有人跟他说“嗨”——跟扭捏也顽皮的“嘿”不同,这是一个大大方方的音节。冯师延跟他打招呼。自校运会和买水一事后,尤晏把她默认成一个不宣于口的熟人。尤晏一时忘记熄烟,说:“那么暗,不怕看坏眼?”那会也是,他躲昏暗里,她站光亮中,两个人像站在八卦图的阴阳两极。冯师延晃一下手中纸张,“我用大字体抄的。”尤晏没看清有多大,也没多大兴趣,晃晃脖子,颈椎嘚嘚作响。在芒果树干掐灭烟头,捏着短短的一截找垃圾桶。擦肩而过,也没说“走了”或“拜拜”,大概就是熟人与朋友的差别,碰面和分别没有明显的仪式。他听到她念错一个单词,重音咬错,有点古怪,也挺逗趣。尤晏忍不住停步扭头,给她纠正,哪个词记不准确了,definitely、destiny、dedicate,或是其他。总之是[de]音开头,这个音多像颈椎的嘚嘚声,仿佛冯师延刚刚偷听学来似的。冯师延盯着他的眼睛,跟着念一遍。听吧!她就是偷听学来的!尤晏似乎又听到颈椎愉快的嘚嘚声。冯师延跟他说谢谢,尤晏魔怔一瞬,以为是蟋蟀悠闲的声响,可是冬天并没有虫鸣。走到垃圾桶近旁,他将烟头抛起,一个旋身勾腿,踢毽子般把烟头喂进垃圾桶。完美!嚓的一声拉回他,火苗在手边燃起,路弘磊以手护着送过来。尤晏抬起烟,顿了顿,香烟超过火苗高度,别进耳背。路弘磊新奇哟声,收起打火机,夹开唇上烟,“连烟都戒了?”尤晏说:“心情不好才抽。”路弘磊不怀好意,“怕不让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