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日,他又一次翻墙入院子,从窗户进了屋里。房间里,没有了前两日坐在软榻上等着他的佳人,总是显得空寥了些,案桌上只点了一盏烛灯,摇摇晃晃,似将要熄灭了般。厉晟放轻了脚步,掀开了床幔,女子阖着眸子,脸颊上因熟睡而泛着嫣红,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尖却是紧紧蹙在一起,似有些不安。厉晟心下一紧,刚想上前抚平她眉尖,余光瞥到一处,却是一顿。女子紧贴着墙壁躺着,宽敞的床榻留下了外侧一大半。厉晟有些发怔,原来不知何时,她已经习惯了给他留下位置了吗?即使熟睡中,也是如此。他心底倏地有些发酸,突然觉得自己这半日的情绪来得太过没有道理。他脱了鞋子,轻手轻脚地上了床榻,伸手轻轻抚上她的眉尖,直到那里不再蹙起,他才收了手,却是顺着她的脸颊,细细摩挲在她脸颊上。他眸色沉沉地看着女子,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情。不知过了多久,他似轻叹了一口气,弯下身子,带着些凉意的薄唇印在女子额头上,久久未曾直起身子。一夜无梦。天际渐渐晓亮,光线照进屋里,容悦迷迷糊糊睁开眸子,就察觉到自己被人紧紧抱在怀里。她一愣,抬头看去,就看见男人略带疲累的脸庞。往日坚毅的棱角似都在暖光下有些软化。除了第一次时,她几乎从没有在清醒时,看见他还在。容悦维持这个姿势,看了他许久,直到觉得身子有些僵硬。她看入了神,忽地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好看?”容悦陡然回了神,脸颊印了一层红霞,想要退开身子坐起,却被男人紧紧搂住,她装作不经意地抚了抚耳边的发丝,想要当作没有听见这句话。可是男人不曾放过她,抵着她的肩膀,在她耳垂边低声问:“嗯?好看?”温热的呼吸洒在耳垂上,容悦觉得有些热,热得她手心冒了细汗。见着实逃不过去,她闭着眼睛,破罐子破摔地实话实说:“好看!”的确好看。厉晟本就生得一副好相貌,当初的长公主也是京中闻名的美人,他承母貌,五官精致,却不失男子气概,单论容貌,任谁都要说上一句好看。厉晟埋在她脖颈处,闷笑了两声,然后蹭着她的脸颊,低沉说:“既然阿悦觉得好看,那以后日日给阿悦看。”这话“日日”落下,容悦脸上原本的嫣红降了下来,她垂下眸子,轻笑着应下。可这一丝异样,也被厉晟看在了眼底,他忽地拧起眉头,有些不适。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人搂紧了些,他不露痕迹地问她:“阿悦有心事?”厉晟瞬间就察觉到怀里的身子一僵,他眼底的笑意渐渐消散。两人身边的氛围安静下来,厉晟没有再说话,只垂眸看着她,静静地等着她开口。半晌,容悦才轻轻地出声:“侯爷,我想去平舆街看看。”她眼睫轻颤了下,这些不过都是借口,她只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些事情做,这般总不会老是想那些有的没的。厉晟好似笑了下:“此事,本侯不是早就答应阿悦了吗?”“等阿悦身子好些了,你想去哪儿都可以。”容悦抿了抿唇,抬起头去看他:“我想今日就去。”“为何?”厉晟拧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阿悦为何这么急?”他知她心善,可就算心系难民,也该是将自己身子养好再说。容悦敛下眼睑,攥着锦被,低声说:“我只是觉得日日待在府上,有些闷了。”厉晟从她话中好像意识到什么,却又觉得自己没懂她的心思。但是,他细细想她的话,半晌才说:“阿悦只是觉得闷?”容悦靠在他怀里,沉默地点了点头。厉晟松了一口气:“那也无需去平舆街,若是阿悦有兴致,本侯带阿悦出城,可好?”“本侯的私兵驻扎在城外,阿悦应还不曾见过军队演练,不如今日去瞧瞧?”却不想,他话音刚落下,容悦忽地抬头看他:“侯爷今日不忙?”厉晟一怔,他似乎知道问题是出在了哪里,他有些无奈地笑了下,捏了捏眉心。他说:“本侯昨日收到你递来的消息后,就回来过。”他看见女子在听见他的话后,眸子睁大了些,就知自己猜想得没错。他有些头疼,早知她会因此想岔了,他昨日便不会去军营那一趟。“不过,本侯在听了容大人说的话后,有些不舒服,便去了军营一趟,这才回来晚了。”容悦拧起眉头,不知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正在她细想的时候,厉晟突然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阿悦,本侯未曾想过束着你,阿悦可懂?”容悦一怔,她忽然心底有些不是滋味,为了他的话。其实他并未如何,只不过是她从中发现了自己的变化,有些害怕。她伸手搂住他的腰,埋首在他怀里,轻声说:“侯爷,我知道,我只是……”她知道,他只是担心她的身子,从未有过将她束缚在这个院子里的想法。可她却忍不住地心慌,害怕她会变成自己不喜的模样。第51章厉晟说要带容悦出城, 当下就吩咐了下去,庄延得了消息还有些错愕。他还以为经过昨日那事,侯爷心底起了疙瘩, 怎么说, 也要冷上夫人两人, 结果今日就要带入军营了。庄延在心底不由得咂舌,同时将容悦的地位在向心底往上提了提。这平时的宠爱, 都无所谓, 可这厉家军却是简毅侯府的根基, 将人带去军营, 就代表侯爷是真正地将人放在心底了。这下子, 庄延哪还不知道夫人在侯爷心底的地位?两人昨日刚生的情绪,不过半日, 就又都散了去。玖思替容悦装扮好后,容悦有些不安地攥紧手帕:“当真要去?”厉晟搂着她,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听闻这话, 反问:“阿悦不想见?”容悦脸一红:“那倒不是。”她还是因为当初去施粥,才得了闲能常出府,倒还从未见过他说得什么军队演练,心底说不好奇, 那是假的。可到底还是有些犹豫,因为自己的身份。脑海里刚想起这茬,她脸上的神色也跟着淡了些。厉晟瞥见, 得空的那只手放下茶杯,敲了敲她的额头:“又平白胡思乱想什么?”容悦呼疼地捂着额头,斜瞥了他一眼。厉晟当下坐起身子,亲自给她揉了揉额头,笑着斥道:“真是越来越娇气了。”“娇气也得侯爷说,不娇气也得侯爷说,侯爷究竟想我怎样,您且说明白,我照做就是。”这话说得乖巧,但是她神色却全然不是如此,那斜睨了一眼,厉晟看得发笑,之前刚哄好怀里人,他可不想再惹恼了佳人,当下讨饶说:“是本侯说错了,阿悦本该是娇气的。”容悦本不过就是贫嘴,但他的话一出,反而是不好意思起来,她轻捶了下男人的肩膀,经这么一闹,她也不记得自己刚刚想的事了。当下从他怀里站起来,抚了抚有些褶皱的衣袖,说:“时候不早了,侯爷若是再不走,怕是来不及回来用膳。”见她抬头去看外面的天色,厉晟眉梢轻挑,到底是没有说什么,也跟着站起来。只是如今的罗府被多方人盯着,即使要出去,也不能这样就走。寻了名头,容悦要去城外上香。这是容悦吩咐玖思的,当时厉晟就站在一旁,闻言撇了撇嘴,他是想直接骑马带她去兵营的。但是,他也知道,若真的这般做了,那才是让容悦难做。不过,这就是一个名头而已,该知道的人依旧会知道。容悦明白这个道理,打她想清楚同厉晟一起出府时,就已经想到,不过明面上该做的,依旧是要做。她经过容府一事,心底有些明悟。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了此事,单凭厉晟,谁又敢到她面前多说什么?实打实的好处,才是真的,至于其他?她们只能在背后说说,既传不进她耳,又不能干扰她,既如此,她何必去多想。曾经做事万般忍让,是怕在府上不知不觉地就没了,才去搏那名声。更何况,容悦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厉晟。那人站在软榻旁,唇角微掀地笑着,窗户外的景色全成了他的点缀。她心底想起了容研。容悦攥了攥手帕,又重新笑开,厉晟见她准备好了,两人才一同朝外走去。容悦乘马车先行,待她走了一段时间后,厉晟才出发。因着马车速度慢,两人倒是一同到了城外。容悦刚从马车里冒出头,就被厉晟一把拉住,猛地拽入怀中,容悦尚未反应过来,惊呼了一声。直到稳稳地落入他怀里,才松了一口气,待下一刻,发现二人共骑在一匹马上,她陡然红了一片脸颊,埋在他怀里,不敢见人。倒是厉晟忽然笑了一下,眉梢轻扬着,带着几分愉悦。“阿悦应未曾骑过马,本侯亲自教阿悦。”容悦听不得他话中明晃晃的调情,伸手捏了下他腰间的软肉,让厉晟倒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哄得人松了手,人却抬起头,面染红霞,含羞带俏地小声说:“哪有侯爷这般的!”厉晟乐得一笑,他没再说话,驾着马就朝营地而去,容悦当真如他所说,从未骑过马。他骑得太快,即使将容悦护得很好,容悦也有些害怕,紧紧抱住了厉晟。厉晟不着痕迹得扬了扬眉,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速度丝毫未有减慢,一行人直直进了兵营。祁星带来的大部分厉家军都驻扎在此,看见侯爷怀里似是抱着一个女子,都有些惊讶。可厉晟本也没想让太多人看见佳人,驾着马,一路到了营帐前。收到消息的祁星赶过去,看到容悦也在,即使是他,神色也是微顿,紧接着,就是恭敬地行礼,其中包括了容悦。容悦侧过身子避开,厉晟见此,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多说话,就带着朝营帐里走去。即使只是个临时军营,厉晟也是个享受惯了的,营帐布置地十分舒适,可就算如此,自然也比不得府邸。厉晟怕容悦待得不习惯,不过在营帐里粗粗留了一会儿,就将人带了出去。很多人听说侯爷带了女子来,却并未亲眼看见,心底好奇得不行,厉晟这一走去,就遭到全军营上上下下隐晦偷看的目光。厉晟朝祁星颔首:“往日该做什么,今日照旧。”祁星了然,这就是想带夫人见识一下了。他丝毫没有耽搁,立刻拉出了营地里最好的一支队伍,来了个急练。厉家军是上过战场的军队,训练有素,反应能力绝对堪称一流,更何况其中的佼佼者。一番下来,容悦看得目不转睛。祁星朝这边看了一眼,侯爷想在夫人面前炫耀,他自然不会拖后腿,单看夫人的表情,就知他做对了。他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和往常无异地训练士兵。待一切结束后,厉晟带着容悦朝营帐走,看着佳人脸色嫣红,并未败兴的样子,他心情甚好,面上却端的住,并未表现出来。只等着无人的时候,容悦忽地拉住他的手,仰着白净的脸蛋看他:“侯爷之前这般辛苦吗?”厉晟一顿,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她。若是说自幼练武,习骑射,怎么可能不辛苦?可他贵为皇亲,不得不说,他沾了身份的光。底下的人若想搏高位,定然是比他更辛苦。他指腹在女子肤若凝脂的脸颊上蹭了蹭,轻笑着说:“应是不比他们辛苦。”容悦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我听闻侯爷尚未及冠就上了战场,后来一战闻名全朝。”厉晟眯了眯眼睛,就听她继续说:“我不知前院男子之事,可是却知道,出自贵门之女,自幼学习琴棋书画女红等,即便是闻名梧州城,私底下就不知要费多少功夫。”“侯爷这般厉害,又怎么可能不辛苦?”表面荣光,不知背地里要多少努力。他既然是在战场上拼得的功名,又怎么可能比旁人容易?厉晟看了她好久,忽地眉梢染了笑,他低头吻了吻女子的额头。并未再继续这个话题。小姑娘心疼他,他就受着。总归她说得也并无错,无需在她面前过于自谦。他们在军营里用了膳,膳食并算不得好,厉晟还怕容悦吃不惯,却看见她面不改色地全部吃完了。他瞧得仔细,小姑娘当真是没有一点勉强的模样。厉晟忽地心底生了好奇。他见着的容悦,即使罗府待她不好,因为罗府不差那口饭,也为了让明面看着更可信,罗府在衣食住行上并未亏待过容悦,一贯是锦衣玉食的。便是他,第一次在军营用膳时,也是极为不适应的。他却并未问出来,既然不是罗府这边,那定是在容府那边出了差错。容悦自然感觉到厉晟看她的神色,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朝厉晟浅浅笑了下,为他解惑:“以前偶尔沉不住气,便会同二妹争吵起来,为了哄二妹开心,那几日府上也并不会送上什么好饭菜。”也不是没有想过将此事闹大,可管事的是白姨娘,白姨娘自然偏向容研。想同容祜说,一月里也见不到他几次,即使说了,也会被斥,身为长姐,需以身作则,谦让庶妹。几次下来,她就彻底死了心,自然不会明里去同容研争,也不会再同容祜抱怨什么。这般过后,白姨娘倒是以为她是扶不上墙的阿斗,反而不在意了她,除了容研三番四次找茬,日子就也安静地过来了。厉晟眉心一拧,既心疼容悦的过往,又不可避免地迁怒容府。自然而然地对容研印象更差了几分,跌入谷底。他眸色微深,念头在脑海里转了几圈,却没有同容悦说,到底是她亲人,他怕她会不忍心。他只是握着她的手,稍稍用了些力。容悦轻颤了下眼睫,这话虽不假,可她却并不需要说出来。但她到底没有忍住,当初知道了容研的目的时,心底的那分不舒服,至今终于发泄出来。厉晟曾言明,要带她回京城,既然如此,她当然要为自己一路的心情打算。她不喜容研,不喜地丝毫不加掩饰。她不想要去京城的路上,会看见容研。甚至是在罗府,她也不想看见容研。可是,她却隐隐明白,昨日打发掉了容祜,可容祜想说的事情并未说出口,那他定会寻着机会再来。容悦有心和厉晟说些什么,刚有想法,可还未开口,她就将话咽了回去。生父上门求助,她却拒之门外。在旁人听来,总是她这个女儿的做得薄情寡义了些。就算的确如此,她却不想在厉晟脸上也看见这般神色。第52章既是打着上香的名头出来, 离开军营后,马车就朝明福寺而去。只单单容悦一行人的马车,马车布置地内敛朴素, 里面却是极为舒适, 容悦本就不是张扬的性子, 即使是罗府伏法后,也没有改变多少。马车前方坐着玖思和马夫, 玖思是偶尔朝身后的马车看上一眼。车厢里, 容悦端坐在一侧, 颇有些无奈地看向另一旁的男人, 说:“侯爷若是要去明福寺, 何必和我进一辆马车?”厉晟正握着她的的手,仔细地瞧着她纤长晶莹的指甲, 方才在军营时,她不慎折了上方的指甲,疼倒是不疼,只是有些不好看罢了, 身边没有工具,容悦只好任由着,倒是没想到厉晟会看这么久。闻言,厉晟眉眼不抬, 不紧不慢地说:“这还不是为了阿悦好,若是本侯大张旗鼓地同阿悦一起来,岂不是落了别人口舌?”容悦没信他的说辞, 直接抽出手,斜睨了他一眼:“若是被人发现侯爷与我同乘一辆马车,那才是解释不清。”若是分为两路,即使落入旁人眼底,也可解释说巧合,至于旁人信不信?总归是不敢说的。但是孤男寡女同处一辆马车,巧合这番说辞怎么解释出口?厉晟倚着窗户轻笑,倒是未反驳她的话,而是赞同道:“阿悦说的是。”容悦拿他毫无办法,有些颓废地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随他去吧。渐渐地,不知何时,男人坐到了她旁边,抵在她肩膀上,在她侧脸颊偷了个香,低声说着:“别担心……”两人说着话,马车突然停下,外面说是明福寺到了,两人才下了马车。梧州城如今人人自危,这明福寺倒是比上次来更是冷清不少。想到上次来这儿的情景,容悦有些不自然地垂了垂眼睫,耳垂染上嫣红,幸好一缕发髻挡着,并不如何显眼。厉晟也轻笑了下,也是想到了那次,他问她想好了没,得了个答案,让他气闷了许久。想到这里,他垂眸看向一旁的女子,唇角溢出一丝笑意,不管怎么样,至少现在她是站在了自己身边,终究是自己如了愿。接待两人的是寺里的小僧,明福寺的景色尚好,随着秋日而褪去了一抹绿,染上了一片金黄,几乎是刚踏进了寺中,容悦就闻见了一阵桂花香。她有些诧然地抬眸,便望见一片金黄,零碎飘着花瓣,煞是好看。女子总是爱这番美景的,她扬唇笑了下,朝旁边说:“突然想吃桂花糕了。”寺里较为冷清,除了他们一行人,只有些匆匆的妇人上香后离开,厉晟同她站在一起,闻言,顿时失笑摇头:“若是旁人,不说吟诗,也要赞一番这景色,倒是阿悦较为实在,瞧着美景就只想着吃了。”容悦脸颊一红,带着羞意嗔瞪了他一眼,不再同他说话,抬步就朝大殿里走去。厉晟落后了两步,站在原处轻挑了下眉梢,被那一眼瞪得通体舒畅,他轻啧了一声。不知何时,庄延出现在他身后,他随意瞥了一眼,在前方女子回头之际,连忙抬步跟上。大殿内肃穆安静,容悦进来后,心思也沉静了些,跪在铺垫上拜了拜身。她望向上方的佛像,眼底毫无波澜,她是不信佛的,她曾经不知求过多少次佛,可从未有一次应验。只是她模样依旧虔诚,她是不信,却依旧怀抱着敬畏之心。从大殿内出来,她就看见站在门口等她的男人,一身玄色锦缎绸袍,玉冠束发,冷淡的眉梢忽然轻扬,一分笑意在其中。容悦心下微动,那人直直看向她,她彷佛在他眸底看见了自己。她无意识地轻抿唇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她指尖有些颤地捏紧手帕,那一刻,她似乎能感觉到心底的悸动。毫无征兆,在心底留下一抹浅淡的痕迹,却无法忽视。容悦朝他走去,厉晟下意识地牵住她,两人还未走出屋檐,外面忽然飘起一层细雨,不过眨眼间,就淅淅沥沥不停,大颗大颗砸在地上。容悦看见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有些发愣。梧州城这一年,从春季至今,没有一滴雨水过。她伸手向外,陡然雨水落在她手心,又急又猛,砸得她手心有些疼。忽地,有人将她的手拉回来,不轻不重地斥道:“怎得不知爱惜自己身子?”容悦回神,脸上乍然绽放笑颜,软糯明媚地让厉晟看得一怔,就听她扬声说:“侯爷,下雨了!”她声音较往日要高些,厉晟几乎瞬间就听出来她此时心情颇为激动,他掀了掀唇角,对此了然,他将人搂进怀里,看向因着下雨,而寺里沸腾的样子,他低声说:“嗯,本侯看见了。”这一场雨降下,就代表梧州这一带的旱灾要结束了。无怪乎这些人会高兴,高兴得几乎失态。高兴归高兴,不过雨势太大,容悦等人根本无法下山,旁边的厉晟忽然说:“我们等不下了再走吧。”容悦自然没有意见,抬眸看向他,歪了歪头:“那我们如今做甚?”厉晟看向身后的庄延,庄延拱手退下。不消一会儿,一个脸上尚带着兴色的小僧走过来,难掩喜意,他说:“各位施主,同小僧来。”容悦有些疑惑地看向厉晟,不知他要做什么,只好跟着他走。庄延出现,手里拿了两把伞,一把他撑着,刚准备要将另一把交给玖思,忽地被厉晟接了过去。墨绿色的油纸伞,雨水打在上方,然后炸开,顺着伞沿洒下,男人亲自撑着伞,另一只手牵着佳人,容悦脸颊有些红,却什么都没有说,只跟着走。一行人朝寺里后院走去,眼瞧着身边的景色,容悦心底了然,不过片刻,小僧就带着他们进了一个院子。推开门,小僧站在门外,说:“施主在此歇脚,小僧先告辞了。”每个香客多的寺庙,都会备些厢房,留给这些香客所用,此时这个小院就是了。院子不大,却不愧是寺中,只看外面槐树下的石桌,便让人觉得心底宁静。只是此时容悦没去看院子里景色,一行人进屋之后,她就看向厉晟:“侯爷今日要在这儿留宿?”“瞧着这雨势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不若留下一晚。”厉晟随意地弹了下自己的左肩,一把油纸伞遮不住两人,容悦被他护得严严实实,连衣角都未湿,可他半边肩膀却已湿透,成了暗色。顺着他的动作,容悦顿时睁大了眸子,也顾不得今日是否留宿,忙走上前两步,蹙眉说:“侯爷怎么不降自己遮好?”“无碍。”厉晟并未在意,容悦身子差,他自然不会让她淋雨。至于自己,曾在雨下训练,这些自然算不得什么。不过受着佳人的关心,他唇角微勾,眸色沉沉落在女子焦急的脸颊上,心底颇为受用。玖思等人将屋里收拾好,又上了一壶热茶后,才全部退下。一会儿后,屋里也有了暖意,容悦忙忙让厉晟脱下衣裳,因着心底担忧,她就欲亲自帮他。厉晟一顿,弹了弹容悦的额头,略有些不自然:“这是佛门重地,别闹。”容悦被弹得一愣,听清他的话后,顿时不知是气是羞,脸颊顿时通红,她有些恼地捶了他一下:“侯爷日日都在想些什么!我是怕你着凉,才让你将湿衣裳脱下来。”容悦脸颊有些烫,她伸手拭了拭,霎时间不想再管眼前的人了。厉晟握拳抵唇,轻咳了一声,自是知道自己误会了佳人的意思。可他觉得并不能怪他,任是谁被心上人叫着脱衣裳,怎能不想岔?虽是心底为自己辩解着,面上他却是立刻将人拉住:“是本侯想岔了,阿悦别气。”话说出口,见女子气鼓鼓的模样,他不可避免地轻笑了下。他忽地想起那句“情人眼底出西施”,他此时倒是信了这话。容悦每个样子,在他眼底都是好的,即使是现在这副模样,他也觉得说不出地好看。见她依旧是没有消气的样子,厉晟立刻拧起眉头,似乎是有些不适:“本侯觉得有些冷。”说着,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看上去丝毫不像是作伪。容悦听了他的话,下意识地看过来,心底多了些担忧,也就忘了与他计较,蹙眉说道:“既知道冷,还不将外衫脱下?”虽是这般,她却是再也不亲自动手了,免得让他以为自己急不可耐!她虽未说话,可脸上的神色却是将她心底的想法表示地一清二楚。厉晟心底轻啧了下,觉得有些可惜。细细回想了下,好似容悦从未替他宽衣解带过,这般一想,他越发觉得可惜。若是刚刚没有那句话,此时定是佳人焦急地替他脱衣。不过,他到底没有去招她,自己解了外衣,挂在一旁。两人来得匆忙,并未想过会有这一遭,厉晟此时也没有换洗的衣裳,容悦看了一眼,心底不可避免有些担忧。她近期是不想听到身边有人得了伤寒的消息的。她想了想说:“我去找寺里的小僧,借一套衣裳。”可她话音刚落,还未转身,就被男人拉住,厉晟身着里衣,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只是笑着:“这倒不必,且等一会儿吧。”他身边的人不会那么没有眼色,此时定是回去取换洗的衣裳了。容悦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不过思绪一转,她也大概猜到了他的意思,顺着他的力道回身,并未坚持。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房门被敲响,容悦去开门,庄延递来一个包袱,容悦轻声道谢之后,才拿着进去。打开包袱的瞬间,容悦不可避免地脸颊染上红霞。她有些羞地瞪想厉晟,厉晟挑眉,有些无辜和不解。容悦咬牙低头,包袱里不止是厉晟的衣裳,还有一套是她的。从里衣到外衣,一件不差。容悦根本不敢去想,院子里丫鬟将衣裳交给庄延时的神色。第53章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厉晟看佳人满脸通红的模样,眉梢轻挑了下,轻步走上前去, 揽着她的腰, 才道:“怎么了?”容悦将他的衣裳拿出来, 没好气地说了句:“没什么。”将衣裳递给他,蹙眉说:“快些穿上。”厉晟心底轻啧了声, 瞧她如今的模样, 看来是自己将她宠坏了。可是眼前人斜睨了他一眼, 他摸摸鼻子, 将衣裳接过来, 却是没有穿,而是放在一边, 只顾着将人往自己搂紧了些,伏在她耳边,耳鬓厮磨地说:“抱着阿悦,不冷。”容悦只轻柔地笑了两声, 伸手将他推开,挑着细眉看向错愕的厉晟,不紧不慢地说:“佛门重地,侯爷收敛些。”怀里失去了佳人, 瞬间空荡荡的,偏生厉晟看向站在离他三步远的人,有些拿她无可奈何。外面下着雨, 天气是凉了些,他不会在这时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见容悦当真是狠了心不让他抱,他轻啧了一声,只能将衣裳披上,然后就坐在那里,端看着她。直将容悦看得不自然。绞着手帕,状似淡定地瞥了他一眼:“侯爷看我做甚?”厉晟笑了笑:“看阿悦貌美,甚得我心。”容悦脸颊一红,懒得理他,转身朝里面走去,轻呸了一声:“不知羞。”声音不大不小,却是正好让厉晟听见。她已走近床榻,听清她话的厉晟,暗自挑眉,从后面将人抱着,蹭着她的脸颊,只低声问她:“阿悦刚刚说什么?”两人一翻身,倒在了床榻上。寺里的床榻不如府上的舒适,只是此时容悦根本无法顾及这一点。男人压在她身上,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让她丝毫动弹不得,偏生还落下细细密密的吻,从额头到唇角,他吻地细致,最终停在她唇角,轻轻啄了下,笑着低声问她:“嗯?”容悦白皙的脸颊印上嫣红,眼尾不经意间挑起一抹余媚,让人移不开视线,她有些不安地朝外面看了一眼,才羞赧地朝厉晟说:“侯爷,你快些起来……”终究是在佛寺,怎能这般,若是让人听去,她还要不要见人了?厉晟没听她的,依旧磨着她,另一只手禁锢在她腰间,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她的腰带,衣衫顿时散开,容悦睁大了眸子,就听男人在她耳边哑声地说着:“这才是不知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