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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宋[美食]》TXT全集下载_7(1 / 1)

“欺人太甚!当街纵马伤人是要刺配三千里的重罪,你们怎么敢如此?我们禀告官府,看看王法还治不治你们这样的人!”“刺配三千里?王法?”那人当街搡了赵若拙一把,脸上是浑不在意的嬉皮笑脸,蹲下来指着赵若拙的鼻子,“要告官,尽管去告吧。你们可知道我家小主子是什么人,便是汴梁府尹见了我家小主人也要作揖,你们能如何?都是太学学生是吧,我怎么记得小主人的讲学师父就是你们太学的直讲呢?要不要我去打个招呼?”赵若拙被那恶仆顶得脸红耳赤,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薛恪不欲好友被他之事所连累,更何况,他的身份是经不起有心人刻意盘算的。阿娘辛苦供养他读书这么许多年,如何能因此而功亏一篑。薛恪拉了拉赵若拙,摇摇头。那仆从见状,这才将逼指着赵若拙的那根手指收回去,洋洋得意道:“记住,今日不是我家小主人纵马伤人,而是你这位朋友不长眼,自己撞在我家主子的马上了。小主人这是受了伤才不和你们计较,出去乱说,仔细你们的皮!再废话,这书,你们也不必读了。”说罢,一干人才簇拥着晕倒的苏蘅离开。薛恪垂眼,想来她的仆从如此的豪横,无非是仗势欺人。苏蘅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让人仗了什么样的势。而此刻,她坐在喜床上,展开一张小小笑脸,竟似全然忘了,浑然不提这件事。难道指望他既往不咎?可从来,原不原谅只是受害者的权力,而不是施暴者的选择。薛恪没有应苏蘅的话,淡淡反问:“郡君不称呼我的名字,不也是一样的客气吗?”苏蘅不是不知道他的字,只是那夜元夕的确听得不真切,此时确认,“叔夜,是么?那夜在琅嬛院中,我曾听见有人这样叫你。我这样叫,可以吗?”千年以前,也有一位以“叔夜”为表字的魏晋名士,便是嵇康。《世说新语》称嵇康容止出众,“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堪称是后世关于魏晋风度的代名词之一。若不是对自家孩子有同样高的自信和期盼,父母岂敢再撞名嵇康?苏蘅听闻薛恪是由寡母陆氏抚养长大的,这样想来,陆氏非但读过书,更对儿子有超越世俗名利之外的期待。苏蘅毫不避讳地提及曾去过勾栏一事,这副坦荡荡的模样倒令薛恪意外。他点了点头,算是对苏蘅的回答。两人心思全不在一处。明明无风,红烛火光却跃跃而动。这时有人敲门,是厨房派下人阿寿送来一壶醒酒的紫苏茉莉甜汤,配了山药小蒸糕作夜点心。这是薛恪进来前招呼的。阿寿进来前本是喜气洋洋的。一进来,看见苏蘅坐在喜床上,嘴边挂着微笑,但这笑不怎么走心;薛恪坐在檀香平头案旁的交椅上,神色很淡,更是看不出喜怒。两人离得不远,沉默对视。阿寿见状,心知不对,连忙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也不敢多看,放下托盘便慌忙出去了。阿寿进出,这么一打断,苏蘅倒是从这奇怪的气氛中挣了出来。她是个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乐天派,最擅长放过让自己不舒服的一些小细节。只要活得舒坦,没有什么事儿值得挂在心上跟自己过不去的。她心念一转,这个冷淡端方的薛恪,难道不是好过那些个大献殷勤、浑身带着黏糊劲儿的人吗?用现代的话说,他们俩都只是习惯保持合理的社交距离罢了。本来嘛,两个人只见过几次,连相熟都谈不上便成亲了,这种情况下,任何亲热缠绵只会叫人觉得不舒服。想通了这一层,苏蘅整个人松下来,觉得心里舒坦多了。她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酒,对薛恪真诚道:“上次琅嬛院中,还未来得及感谢救命之恩,我在此谢过了。”薛恪语气殊无起伏,“郡君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以德报怨,是君子美德,他一向躬行。这繁缛的一天过于漫长,苏蘅累得只想快快结束然后躺下休息。听薛恪领了谢,苏蘅便干脆地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她脖颈长而优美,仰头时,在层叠的嫁衣映衬下,曲线愈发纤细。她潇洒地把酒杯往床下一抛,浑然忘记了喜娘说的“交杯酒的酒杯要用丝线连起来,一同抛入床下”的叮嘱。薛恪没想到苏蘅这么干脆,新婚之夜单抛酒杯的意思很明确:两人不必喝交杯酒。也好。薛恪也不多话,用行动无声应承她的提议。他垂着眼,将小金樽斟满,饮尽后将酒杯抛到床下。一切程序顺利走完,两人都如释重负。·这喜房极大,在苏蘅未曾嫁进来的时候,偶尔充作薛恪的寝居之室。因此刨去这些攀红结彩陈的新婚装饰和苏蘅带来的嫁妆,其中陈设颇为简练,原来唯一的装饰只是一副水墨狂草而已。屏风分出内外间。外间摆榻几以会客之用,内间则是隐秘的起居之所。两人皆是和衣而睡,楠木拔步床极宽大,两人几乎连衣角都没有碰在一起。饶是如此,苏蘅向来不习惯和人一起睡,在身边躺着个人的时候怎么也睡不着。月光照进来,落在地上,清辉如水银。薛恪阖目躺着,猫儿似的无声无息,想是已经睡着了。苏蘅躺得肩膀发僵,便悄悄翻过身来活动。这样近的距离,她睁眼,目光正好看见他流畅的侧面轮廓:微微隆起的眉骨,英挺的鼻梁,颧骨因酒意泛着微微绯色,嘴唇紧抿。倒是比前两次见时更好看了些。苏蘅不是个严格意义上的颜控,只是对长得好看的人分外关注和宽容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她从前对江雪吟和苏璞如是,现在对自己这名义上的夫君自然也是如此。“郡君可看够了?”被看的人没有睁眼,但声音清明,无一丝睡意。如此星辰如此夜,这样的话若给旁人说,也许是闺阁风流。但薛恪说来,语气平和,殊无一丝调笑意味。不知为何,这样偏偏更促狭得叫人难为情。苏蘅唬了一跳,难不成这人侧面长了眼睛?他偏偏又加了一句,“郡君若因不惯和人睡而盯着我看,那么我明日可以搬到书房去。”“哎,不用!”苏蘅脱口道:“府中都是长公主和官家派来的人,你若如此,不是叫他们都知道了?”她说的是实话,她不想在出嫁以后还叫父母担心她的生活。她不再言语,翻过身去,背对着他,一动不动。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后来竟也不知不觉睡着了,连薛恪什么时候离去的都不知道。作者有话要说:薛恪:早知道打脸都是难免的,我又何苦把酒杯抛得那么快第18章 家常蛋炒饭东京汴梁,五更天的早市传来此起彼伏的声声叫卖。这悠扬的声音先传到金水河畔的官邸,再透过窗户传到睡梦中的苏蘅耳边,已是遥遥,变成不闻字句但闻曲调的依稀背景音。她极少睡到这样迟的时候。在长公主府里的时候,虽然苏蘅既无朝会要禀奏,也无田地要耕种,亦无商货要买卖,但每日还是必须严格按规矩早起请安,与父母同进朝食,因此穿越这么久以来一次懒觉也没有睡过。出阁之后,她才意识到,因为薛恪无父母,她早晨不需向舅姑请安奉茶。没有人叫醒她,这一觉醒来看窗外,竟睡到了将近晌午。今上赐予薛恪的官邸原来是前朝公爵暮年养静之所。唐宋时推行官邸制度,朝廷为高级官员修建了一批府邸以供居住。神宗时在皇城右掖门前修了一批,后毅宗时又在金水河畔另修了一批。民间称前者为“八位官邸”,只有二府三司中的高官可以入住;称后者为“金水官邸”,列位稍低或有特别恩赐的可居其中。官员入住其中,只有居住权,而无使用权。金水官邸是新近建造的,因此不似正经的世家门楣或高门府第那般的幽深曲折,一切都是明亮馨丽的:五进的院落,进了大门绕过砖雕影壁,再穿过两重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往右走便是苏蘅寝阁所在的正房院子。苏蘅起床,长长伸了个懒腰,开窗。后院的东北角有一小湖,是从金水河引活水入府,推窗便有习习凉风。金水河畔,粉墙朱户。绿杨荫里,闹花深处。不得不承认,这里实在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比规矩森严的长公主府更得苏蘅的心。阿翘早已等在门外,端来洗漱用具。“小娘子睡得可好?”阿翘问,虽然苏蘅已出嫁,但阿翘依然按照旧习唤她。阿翘这是明知故问。昨夜厨房送吃食的阿寿从薛苏两人的婚房出来,才一走到侧面的抄手游廊,众人便都好奇围上去。大家都是从长公主府里出来的,彼此熟络,便凑在一起笑问新郎君和小娘子在里面什么情况。大家还是按着原先在长公主府的规矩,称呼苏蘅为小娘子。没想到阿寿摇了摇头,接连叹气两声,低声道:“哎,就是宋辽使臣见面都没有这么客气的。小娘子和郎君坐在两处,不言不语的,哎。”原先在越州老家,阿翘也是见过家中的表姊表妹成亲的。成亲之后的女子都是那般不由自主的慵懒娇怯,苏蘅却浑然没有那种羞懒的神态,倒是和成亲前潇洒干脆没有什么两样,这越发证实了昨夜送吃食的阿寿的话。出乎阿翘意料的是,苏蘅的心情似乎还可以,只道昨夜睡得尚可。阿翘这会收拾床铺,收拾到床下,见两个酒杯,一仰一覆倾倒,乃是大吉之兆。阿翘不由又替自家小娘子高兴起来。想来两人再生分,该行的“夫妻礼数”也都是行了的。这大概就是人家说的“相敬如宾”吧,阿寿哪里懂。苏蘅不知道小婢女的一番心思翻腾,她把脸埋在热热的棉质面巾里,懒洋洋的蒸汽熏到眼睛上,眉心和太阳穴顿时松弛下来。洗漱后,新府中的几个管事的丫鬟和妈子等人前来见过苏蘅,大多都是公主府带来的旧人,另几个是这公爵府原先的仆从。苏蘅对人随意和善,见礼后便叫她们散去了。这时厨房派人前来,立在门外,问郡君未进朝食,中午想吃些什么?要吃饭总是快乐的。康阳知道苏蘅舍不得张春娘的手艺,便干脆将张春娘及其手下几个帮厨送给苏蘅陪嫁,也跟来金水官邸。午膳不是正餐,一向是由春娘的帮厨徒弟完成的。苏蘅有意考一考那些厨司弟子的手艺,于是歪头想了想,对前来传话的人道:“碎金饭,炒白菜,还有酸辣鸡皮汤。”蛋炒饭,据说是隋朝权倾天下的越国公杨素发明的——就是那位养出了与李靖夜奔的红拂女的杨素。杨素给鸡蛋炒饭起的雅名是碎金饭,顾名思义,打碎的鸡蛋炒得粒粒金黄,混在雪白饭粒中,不正如点点碎金一般么?苏蘅想吃蛋炒饭,也是习惯使然。小时候家里常常搬家,每搬到一处新家,第一顿总是吃蛋炒饭,既是因为取其“金玉满堂”的吉祥意思,也是它实在简单又美味。搬家后冰箱里总是空空,要做别的菜也难,但无论如何,一碗饭、几个鸡蛋、几把小葱和一点盐总是有的。听见热油嗞嗞声、蛋液入锅哗啦一声,还有铁铲碰到锅底的乒乓作响的翻炒声此起彼伏,冰冷的新家每每都在这香气扑鼻的声音里渐渐有了人情味和烟火气。于是一碗蛋炒饭就成了苏蘅在新住处的最开始的记忆。现在也不例外。蛋炒饭说来简单,但要做好也难。苏蘅曾看过一篇文章,说有人家里雇用厨师,试工的时候,只用三道菜试厨子手艺:煨鸡汤须得腴而不爽;青椒炒肉丝须得嫩而入味、脆不泛生;最后再来碗鸡蛋炒饭须得润而不腻,透不浮油,才算手艺到家。1一汤一菜一炒饭之微,足以见做饭之人的功底。苏蘅说的这三道菜也是有考量的。因着天气热了,清煨鸡汤到底使人舌根发腻,苏蘅便将煨鸡汤换成了酸酸辣辣又开胃的鸡皮汤;又因为本朝还没有引入青红辣椒,于是将考验厨司武火功夫的菜换成了炒白菜。唯只有这一道蛋炒饭不变。这些菜的用料十分简单,是任何家庭都能吃得起的菜蔬,但也只有这样简单朴实的材料才更能考考新厨司的本事。方才来通报的婢子走后,苏蘅想了想,道:“走,我们也去厨房看看。”于是带上阿翘,两人悠悠荡荡便往厨房去了。张春娘出去采买了,正在掌勺的是她的大徒弟。原本以为张春娘的徒弟也是女子,却没想到灶火前的却是个十八九岁的清秀少年,名唤阿池。这年头,大宅院中多选厨娘料理餐食,男子做厨司的多在外间酒馆餐铺做过卖铛头,在宅院中看见男厨司主厨也少。能将阿池带来此处,想必春娘对自己这个徒弟很有信心。阿池像他师父,动作利索。等苏蘅慢悠悠进来厨房时,酸辣鸡皮汤已经煮滚,白菜切丝哗啦下锅炒好,也已经装盘,只剩下正在炒的碎金饭。厨房中的人大都是从长公主府里带来的,从前见惯了苏蘅进厨房,此时也见怪不怪了。唯有几个新面孔,看见苏蘅盈盈走进来,面露讶异的神色。但看了一圈周围的人皆淡定,便也捺下了惊讶,随着苏蘅的目光一起看阿池炒饭。阿池将煎得深黄的鸡蛋块和米饭混合,撒盐,撒葱花,装盘。一碗热腾腾的蛋炒饭,最简单朴素的食物,除了盐什么调料都不需放,已经足够喷香。阿池对自己的手艺很自信。离开了师父的指导,他有信心能在这第一顿饭便惊艳自家主人的刁钻舌头。一盆酸辣鸡皮汤,一碟炒白菜,一碗蛋炒饭。明明都是家常菜,却比肥鱼炙肉更诱人食欲。白菜丝自然不必说,快火明油,炒得爽脆、甘甜。红馥馥的酸笋鸡皮汤尤其逗人食欲,光是闻就恨不得流口水。里面放了多多的油酱、椒料、葱花、芫荽,一口下去,酸笋开胃,鸡皮嫩滑,又辣又鲜,滋味强烈而浓厚。阿池见汤和菜苏蘅都吃得愉快,但蛋炒饭只吃了小半碗,不由上前一步问:“郡君是觉得这蛋炒饭不好吃么?”苏蘅见这少年气性这样高,不置可否地笑笑,“我吃过更好吃的。”“哦?”阿池当真是心气高的,自觉不服气,不假思索地继续问:“不知是哪家餐铺?下回我也去学学。”苏蘅笑一笑,她脾气好,也不恼,道:“不是外面吃的,是我自己做的。”阿池也听师父说起苏蘅做红烧肉和清蒸丸子是绝味,但心想那只是节日偶尔一吃的硬菜。若论家常小菜,她一个闺阁娘子,素日只会吃,绝少做,能比得上自己的手艺?不过他虽这样想着,但刚才的追问已是僭越,哪怕心里不服气,真要让苏蘅动手和他一较高下他也是不敢的。谁料苏蘅却搁下筷子,问:“还有剩饭和鸡蛋吗?”看样子是要亲自动手。阿翘拉一拉她的袖子,小声道:“小娘子,这不合规矩吧?”苏蘅摆摆手,她随性惯了,这些规矩限制不了她。何况她并不是想要和阿池一争高下,毕竟阿池的年纪在前世的她看来就是个弟弟。她只是被这一碗蛋炒饭勾起了乡愁,怀念起遥远的曾经罢了。往事不可追,味道却可以长存。既然如此,干脆亲自动手。苏蘅换上下厨的窄袖麻衫子,驾轻就熟地绕锅撒了一圈油,扬手倒入打散的蛋液。澄黄的蛋液在空中划出一道线,“哗”的一声,迅速在锅内的热油中膨起来,边缘滚起大泡。苏蘅将大泡划拉到一边,让中间的蛋液流出来。蛋液一半煎成金黄略棕的蛋块,另一半却是刚刚凝固的黄嫩嫩样子。她也不划散,直接飞快捞起。“这鸡蛋里面没熟啊?”旁边的帮厨凑在阿池耳边小声道:“能吃吗?”阿池刚开始还不服气,见苏蘅动作干脆堪比张春娘,又看到这一步,已经明白自家这位小娘子绝非只是说说的本事。锅中不倒油,苏蘅快速将米饭倒入,用圆勺背轻轻敲散冷米饭,再将刚才的鸡蛋倒入划散混合,快速翻炒均匀,炒到粒粒分明、锅铲炙手时撒盐。起锅前撒一把鲜嫩青绿的葱花,翻拌后略焖便起锅装盘。若要加香菇丁松子虾仁青豆火腿等配菜,可以在揽鸡蛋后,下米饭前先炒熟,再与米饭混合便是扬州炒饭了。但苏蘅是一个蛋炒饭原教旨主义者,一向是不加配菜的,只油香、蛋香、米香和葱香便足以炒出一碗好饭了。“来尝尝。”苏蘅盛出小碗,递给阿池及众人,“如何?”众人刚开始半犹疑地吃了一口,着实的喷香可口!“唔,好香!”阿池吃了一口,顿了顿,默默又吃了第二口,然后吃完了一整碗,意犹未尽,心悦诚服。比起自己将鸡蛋完全煎熟后再和米饭的混合的做法,苏蘅的蛋炒饭层次丰富分明,的确更好吃。扑面而来的先是葱花的清香,煎至金黄的鸡蛋入口浓香匀实,刚凝固的鸡蛋块鹅黄松软,松散的米饭粒粒晶莹,鸡蛋中没有完全煎熟的蛋液挂在米粒上,金裹银,爽而松,不腻人。蛋炒饭要大口大口吃,满嘴的油香,然后长饮一缸浓茶,才算圆满。一碗炒饭,这样简单的材料,却有几种不同味道微妙过渡,是浑然天成的巧妙。周遭热闹,赞美此起彼伏。苏蘅放下袖管,只是笑笑,她在意的是将对一千年以后的那个时代的怀念吃了胃里,像切实地捉住了某样缥缈的东西。世界上没什么烦恼是一顿饭不能解决的;如果一顿不行,那就两顿。作者有话要说:1:说法出自唐鲁孙《酸甜苦辣咸》。这个蛋炒饭的方子真的很好吃,感兴趣的可以试试。第19章 玫瑰鲜花饼金水官邸四处花丛都开得格外娇妍。尤其后院的那丛玫瑰开得最肥美,苏蘅大清早便带了几个侍女前来摘花。苏蘅仿佛天生有讨人喜欢的本事。入府不到半月,府中上上下下,无论婆子侍女还是管家小厮,提起她没有一个不交口夸赞的。她说要采花去做花羹,几个婢女便提着篮子跟在她身边,一群人欢欢喜喜地簇拥着她前来。苏蘅蹲在花丛前,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扶着带露水的花枝,挑最大最鲜妍的玫瑰剪下来,扔进篮子里。这里的花朵繁盛。也许是近水湿润的缘故,即使少有人悉心打理,也比康阳长公主府里精心侍弄的花丛更郁葱。枝繁叶茂,姹紫嫣红,当真是满园春色关不住。想起来,上次欲以玫瑰入馔还是在四月间。那时,苏蘅乍见公主府的花园中玫瑰开得好,便起了吃玫瑰鲜花饼的心思。谁知在采花的时候又好巧不巧地遇见苏葵和袁碧云带着一众婢子走来。她两人看见苏蘅,并不走近,只站在廊下看着。玩味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不喜欢却又除不掉的东西。袁碧云俯在苏葵耳边,也不知说了什么,苏葵看着专注剪下花枝的苏蘅,掩唇讥讽笑起来,“吃花便是风雅事了吗?我只想到古人说‘牛嚼牡丹’,现下是谁嚼玫瑰呢?”周围侍立的人心头一抽,一口凉气吸进去半晌吐不出来——这个比喻实在是难听得紧。公主和都尉素来不喜欢自家儿女之间唇枪舌剑地争来争去,可葵娘子这样说话,蘅娘子脾气又是那样的乖张,看来此刻言辞上的攻讦是免不了的。可苏蘅闻言,头也没回。她并不动怒,一面悠闲地拣选花枝,一面似笑非笑地答苏葵,“百合炖桃胶,茉莉作饮子,桂花裹在糕团,槐花掺在冷淘里,紫苏饮椰子酒,引杯入喉,甘甜可口,这些都是姊姊素来爱吃的东西,无一不是鲜花制成的。若拿牛嚼牡丹做比喻,那姊姊爱吃的花可比我多,又算什么?”言下之意是,姊姊是比得过牛啊,还是连牛也不如啊?旁边有年纪小的婢子没忍住,鼻孔里发出“嗤”的笑意。袁碧云霍然回头,冷霜一般的眼刀飞过去,这笑意立刻停止。苏葵此时的脸色实在精彩,她费了好大力才控制住面部肌肉,正要还嘴,苏蘅慢悠悠又开口。“还有,若说牛嚼牡丹,我吃玫瑰,那官家最爱饮蔷薇露,又算什么?”苏蘅转而微笑,露出贝齿,“姊姊说话可要小心,莫叫有心人听了去,还以为姊姊对当今的天子、自己的亲舅舅有什么不敬不臣之心呢。”苏葵惨白一张脸,原本只是挑衅,却被苏蘅扯到什么不敬不臣之心上去。这一顶帽子扣下来,苏葵半晌说不出话来。苏蘅想到此事,嘴角微勾,此刻她是金水官邸的主人了,自然再不用为了摘花吃花的小事与旁人费口舌。尤其是她做什么,薛恪从不管她。既无指摘,也不评价。如此想来,与薛恪成亲,坏处暂未发现,好处倒是立竿见影的。苏蘅心情很好,小花篮渐满,她指着不远处高枝上迎风摇动的硕大的重瓣玫瑰,“最后一朵,就它了。”话又说回来,牛食牡丹是胡吃乱嚼,而苏蘅吃花却是细细料理,那是定然不一样的。苏蘅此刻将摘来的玫瑰花瓣分作两部分。外圈大而挺韧的花瓣裹了鸡蛋和面粉调的面糊,炸成玫瑰花片,蘸椒盐或白糖吃,味道不比炸白玉兰片差。剩下的内圈娇嫩花瓣片片摘下来,去掉花心,在清水中洗净、浸泡,以去掉涩味。这些都是风雅的活儿,旁边的婢子跃跃欲试,苏蘅索性就交给她们去做。等花瓣晾干水分,倒入白糖,慢慢用瓷杵碾压玫瑰花瓣和砂糖,砂糖会把花瓣碾成花泥,这样就成了醇浓而微微带着清苦气味的玫瑰花泥。把花泥装进干净的瓷瓶中,白糖随着时间会渐渐融化,便成了玫瑰花蜜酱。如果着急,也可以将玫瑰花泥和清淡顺滑的槐花蜜混合,搅拌后静置大半日便可。这花蜜酱可以做成许多东西,苏蘅最喜欢吃的就是玫瑰鲜花饼和鲜花糕团。白白胖胖的面团加了油酥,包进玫瑰花蜜作馅儿,在手上轻轻一拍,变成薄薄扁扁的一小圆块,烤熟后淡黄香软,趁热吃是最美味的。苏蘅掰开一块玫瑰鲜花饼,里面是货真价实、湿润香甜的玫瑰花瓣。酥软的外皮,香糯的内里,口味很是清淡。最难得的是一般吃完了甜食,口内会泛酸,但吃完鲜花饼只觉得满口馥郁,回甘绵长,仿佛被花丛包围了似的。悠长的一天便消磨过去。夜幕四合,一轮皎月凌空高悬。一壶铁观音,几块鲜花饼。明亮月色中,苏蘅跷脚惬意坐在紫藤萝架下的秋千上。苏蘅以资深享乐派的眼光,一来就看中了紫藤萝架下的位置,叮嘱花园中的下人加上有靠背的秋千椅。秋千椅晃悠悠,藤萝蔓蔓爬在高高的花架上,一串串淡紫色花穗垂下来。夜风微抚,暗香浮送。孟蜀时有位名士,春尽后每每将家里园中的牡丹花分送给朋友,然后再附上可口的糕点,道是等花凋谢了,便可以拿糕酥煎食,这叫做“无弃浓艳也”。苏蘅咬了一口玫瑰鲜花饼,怡怡自乐,想来,自己也是达到了名士的思想高度嘛。阿翘眼尖,看见游廊上一少年走来,嘟囔:“张掌厨怎么派他来送点心来?”苏蘅回头,原来是张春娘的徒弟阿池。他穿着乌青色窄袖衫,端着张春娘做好的玫瑰糕团送了来。阿翘不喜欢阿池,因为阿池上次对苏蘅的蛋炒饭点评不甚服气。苏蘅固然没把这事放心上,可阿翘护着自家小娘子,觉得此人心气儿高,人也傲,遂不喜他。这玫瑰糕团方子是苏蘅写的。做法其实很简单,只是要守在锅边等着,苏蘅才交给春娘去做。将澄粉、糯米粉筛好后,加入鲜牛乳和少许素油搅成糊状,以大火蒸两刻钟,取出待凉后就是软滑的冰皮粉团。冰皮是半透明的,白白润润,用模具压成精巧花状,捧在手里细腻如美人面。里面深红色的玫瑰花馅儿一丝丝透露出来,外面裹熟椰子蓉就可以吃了。“这个好看!看着比刚才的小酥饼更好吃!”阿翘拿了一个捧在手里,左看右看,只觉得这个糕点如此玉雪可爱,不舍得下口,问到:“小娘子,这叫什么啊?”“这个啊,”苏蘅拈起一枚玫瑰糕团,晃了晃,吓唬阿翘:“这个叫‘抓破美人面’。你看这个红色花瓣一丝丝的透出来,像不像美人脸蛋被抓破了之后的红血丝?”她又指着那碟撒了椒盐的玫瑰脆片,“你刚才吃的这个啊,叫‘辣手摧花’。那碟小酥饼,正经名字叫‘偷香窃玉’。”阿翘虽没怎么读过书,觉得这名头拗口得紧,还不如叫小酥饼小团子呢。她睁圆眼睛,“这些名字恁的花哨古怪!”一旁的阿池见阿翘傻傻的,居然信了苏蘅现编的胡言,轻嗤笑出来,“傻丫头,郡君是在逗你玩呢。”周遭众人一同哄笑着闹起来。阿翘瞪了阿池一眼,跺脚道:“小娘子和我玩笑,要你管!”阿池摸不着头脑,“是郡君骗你的,你恼我作什么?”苏蘅虽和他们年纪相仿,但到底多活了一辈子,此刻笑眯眯看着眼前的少年少女,只觉得这一来一往的斗嘴有趣得紧。侍立一旁的婢子阿罗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道:“今日吃的花儿都是从郎君书房前的院子里摘的,郎君若看见那花丛中的花都被人剪得七零八落,莫不要生气吧?”·一道院墙将金水官邸偌大的后院分成两个世界。一边热闹喧腾的惬意,另一边是月下无边的寂静。苏蘅她们并不晓得薛恪今夜并未留于宫中宿值,也不晓得他早已回来,此刻就在一墙之隔的偏院中。月光布下台阶。薛恪站在窗前,还是那袭半新不旧的白色襕衫,浆洗得雪白,一任清风拂动广袖。月光下他的身影修长,也许是过于瘦削,很容易使人联想到拉长了的具象的孤独。国朝的三甲原本须外放几年,期满回京才入翰林院。但因明年的大庆典,处处抽调人手修编各类文档典籍,今年官家破例便选了十位进士先入翰林院,待庆典结束后再补外放之空缺。作为本届三甲之一,薛恪早封了翰林院修编一职,自然在这钦点的十人中。汴梁乃是京畿重地,天子脚下,能够中选不用外放,大家自然是喜不自胜。若是在朝中作出一番功绩,也许几年之后也不用再去外地为官,岂非大大增加了青云直上的可能性?唯薛恪不语。若是外放,倒还能避开苏蘅。现在这样,每到旬休或节日不用上朝当值的日子,他再无早起离去的理由。两人在这偌大的府苑里对坐时,她并不知道他的心事。去年春天的恶事于她仿佛一场云烟,吹散了,就过去了。偏偏她无处不在。薛恪静默地听着隔壁的哄笑打闹声。人间喧腾热闹的快乐,与他无关。苏蘅的声音隔过渺渺夜风传来,清脆天真。她一本正经地回答阿罗的问题:“人家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吗?如果我不摘它,那么它只有抱香死于枝头,零落成泥碾作尘的份儿,来年夏天谁还会记得这儿有一朵开得最大的玫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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