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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宋[美食]》TXT全集下载_19(1 / 1)

扔下筷箸,从塌上跳下来,扑进他的怀里。薛恪的凉衫里有清冷的好闻气息,带着秋风和衣皂的涩意。她适才着急,连鞋子也来不及穿,白罗袜踩在青砖上生凉。也许是太凉了,她变得分外多愁善感,仰头看他时睫羽上蒙了一层湿濡的泪意,径直望住他的眼睛,轻声道:“薛恪,我好想你。”作者有话要说:黲:音同“惨”。黲墨,暗淡的黑色。(评论里有小伙伴说不认识,我注下音,认识忽略即可。)1:“桂花蒸”的比喻见张爱玲《桂花蒸 阿小悲秋》。2:金玉鲙吃法见陶谷《清异录》,有改动。3:“京师厨娘”的小故事见宋代洪巽《旸谷漫录》。另外,鱼头豆腐汤我们家常做,很好喝。煎的时候一定要把鱼头上面的水珠擦干净,这是最重要的步骤,不然热油点子就会暴击手臂!第48章 雪豆炖蹄花薛恪乘马而来, 满怀的凉风和心事都被怀中的温香软玉捂热。庭院中,夜风吹落枝头的枯叶,作金玉声响。他轻巧将苏蘅抱起来, 让那仅着罗袜的双足踩在自己的云头履上,只道:“地上凉, 在家不要嫌麻烦,要多穿些。”见她只应以清澈剪水双瞳, 笑盈盈地盯着自己,却又不应声,薛恪轻声道:“阿蘅, 听话。”他摸摸她的发髻, 又将她抱到了美人榻上坐着。在榻上她怎么安心乖乖坐着?见薛恪好话说,苏蘅更加得寸进尺,伸手环住他的脖子, 凑近小声说浑话, “是是是, 地上凉,我也懒,郎君身上暖,不如借我靠一靠。”她得意又无赖, 一脸“看你拿我怎么办”的样子,薛恪解下凉衫, 展臂将她捞进怀中,垂眸看她,“好些了么?”瞧着这殊胜的英俊脸庞,他越顺从,她越来劲。欺负老实人有意思, 欺负从前清肃内敛的老实人更有意思。她苇草色的裙子柔软,铺陈在他绯色的公服之上,灯光下有种别样旖旎之感。苏蘅蹙眉,窃窃的笑意自眼角飞掠,眼睛闪闪亮,只道:“还是冷呀。”怕他不信,她证明似的把春葱似的手尖搭在他脖颈上一探,“喏,凉的。”她的手指真是凉,触到他温暖的皮肤,两人都像是被烙一下。薛恪闻言将她抱得更紧,这样近的距离,更适合仔仔细细地看她。她未施粉黛,仰着小脸瞧他,素颜淬玉似的白,菱唇鲜润。头发也松松地挽着,发间有不知什么甜丝丝的味道,鬓边几缕碎发垂下来,显得这样小。这便是他的阿蘅。纯净明丽,热情率真,赤子一般的心肠。他却因为这份赤子心肠而很矛盾。一个从来都知道自己志向的人忽然在前行的道路上驻足,乃至于沉沦。家族大仇还未得报,未被伸张的正义还未昭雪,他像是被隐秘咒语诅咒的苦行僧,本应过的是自律清苦生活。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能拥有这样快乐的时刻,并因为这份她带来的快乐而流连,连这么片刻的时间也想要回来看她一眼。这般留恋,不啻于对自己过往人生信条的背叛。他一面爱惜她这样的天真,单单是想起她明媚的笑颜,便忍不住勾唇微笑;一面又怕她的喜欢只是因为爱玩闹和爱新奇,而不懂这份许诺的重量,就像她喜欢做饭、喜欢影戏、喜欢某样好看的物件。这份爱或许对她来说不多,这却是他能给予的所有。沉默间,苏蘅也感到了薛恪注视的重量。她原先还挂着无赖的微笑,在和他沉静目光的对峙中她不闪不避。渐渐的,她不免羞怯起来,最后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半晌不见对面人的动作,苏蘅疑惑地睁开了双眼。见薛恪静静看着自己,她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不由伸手去摸脸,“我怎么了嚒……”才一伸手,她的腕子就被薛恪捉住。他揽住她仅有一捻的腰,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道:“你很好,很好。”说完,他亲了亲她濛着水雾般的漂亮眼睛,又顺势亲了亲她的耳垂。这些吻同他本人一样,洁净清冽,纵情却不纵欲,他吻到哪里,她的心就酥到哪里。一只小飞蛾循着明亮的灯火飞来,在烛光前逡巡,神魂颠倒地掉进灯油里,愈挣扎,愈深陷。门外有人忽然笃笃地敲门。小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相公,郡君,宫里来的中贵人正等在院外。”果然,小胜话毕,就听到院外有宫中内侍细细的嗓音道:“薛舍人,适才晁内翰、沈参政与王御史一同急急入宫面圣,官家欲夜拟诏令,舍人用完晡食请速速回垂拱殿中吧。”内翰晁铨、参知政事沈文敏、御史大夫王宾都是力主贬谪枢密使贾岩松的官员,此三人一道进宫,自然与贾岩松之事有关。薛恪是起居舍人,每天子临轩或拟诏令,必须侍立于玉阶之下,起居郎居其左记事,起居舍人居其右记言。人主有命,则二人逼阶延首而听之,退而编录以为起居注。原先在苏蘅的心中,被这官职的名称误导,还以为这官职只是时常出入宫禁、紧随官家身侧的闲职。说起来,她还曾和苏璞抱怨过,“薛恪在时常宫禁之中,今上起居他都跟着么?那看见后宫里那些个貌美的小娘子,万一把我比了下去,怎么办?”苏璞哈哈大笑,笑到苏蘅忍不住拿纨扇来打他,他才以衣袖覆面来止住笑意,“阿蘅啊阿蘅,叫你成天只看那些话本,经史子集则一律不爱,你这是将内廷女史所写的‘内起居注’与弟婿的‘起居注’混淆了。叔夜他写的起居注是要每月先进御,后降付史馆纂修国史的呀,还‘后宫的貌美小娘子’,那些女御也是值得他写进国史么?”那内侍急急催促,薛恪整肃了衣冠,便要离开官邸。苏蘅嘴上说“路上风大,你快去”,手中却还依依不舍地牵着薛恪的衣袖。薛恪走到廊下,夜风幽凉,他回头见她又只着罗袜单衫站着目送他离去,对身边的内侍道了声:“中贵人,请稍等。”他复而折回,俯身蹲下,替苏蘅穿上鞋子,披上足以御寒的半臂,仰头叮嘱道:“饭菜凉了,叫下人们拿去热一热再吃。”苏蘅乖乖裹着半臂,眯着眼笑,“知道啦,薛啰嗦!”·《诗经》里说,“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苏蘅前世经过初中老师耳提面命式的普及,终于知道了七月流火是指七月天气逐渐转凉,而不是她字面上理解的七月热得像火一样。但是老师解释完上半句,下半句“九月授衣”不考,就再没讲起过。到了现在,苏蘅才知道,国朝原来还真有个法定节假日——授衣节,又称寒衣节,便在即将到来的十月朔日。那时朝廷将赐自宰执以下的百官锦袄,名曰“授衣”。所赐锦袄袍服的花色,依品从给赐。百官入朝起居,需得穿着这锦袄三日。同时,授衣节也是祭拜先祖的重要节日,亦休沐。无论士庶,都要皆出城飨坟扫松,祭祀自家组上的坟茔,其情状便如同如寒食、清明和中元。苏蘅收到宫中传来的旨意,这才知道,十月朔日那一天又是当今太后的寿诞,太后凤体久不愈,届时宗室女和命妇都要提前入宫,为太后抄佛经祈福。入宫对苏蘅来说倒也没什么,毕竟她见过一次皇帝了,也不是什么吹胡子瞪眼的恶煞模样,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亲切之感。更别提,去了宫中,或许天天都能见到薛恪呢。正当苏蘅美滋滋地盘算着的时候,忽然从长公主府来的教养嬷嬷那里得知,太后常年茹素,在宫中抄写佛经的其间,全体妃嫔、宗室与命妇也都要同太后一般茹素,以求心诚。苏蘅一张笑脸顿时僵住,然后垮下来——九月已是深秋,一场秋雨一场寒,十月便该是孟冬了,正是贴秋膘御寒的好时候,不涮涮羊肉、烤烤肉串、吃吃红油火锅就算了,还要强制吃素……阿翘在旁边出主意,“小娘子莫急,这不是离十月还有些日子么?不如我们在家吃肉吃个够,到时候腻味了,刚好去宫中吃些素净的。”苏蘅一拍大腿,豁然开朗,立时捏捏阿翘的小圆脸,大赞道:“好阿翘,小机灵鬼!走,去厨房!”说到贴秋膘,在北方,这个词特指的是吃烤肉。但是在南方人苏蘅看来,凡是吃一切浓油赤酱、油润甘肥的下饭菜,都可以称之为“贴秋膘”。而一切油润甘肥的肉类里面,猪蹄无疑是王者。高中时候苏蘅在桌子下偷偷看课外书,看到书上夏衍的孙女沈芸说,七十年代末“文·革”还没有结束的时候,那个物资和情趣匮乏的年代,她有幸吃到了一只炖得酥烂滑糯的白汁蹄髈,一直记到今天。苏蘅偷偷咽了口口水,看着学校食堂的方向心想,“酥烂滑糯的白汁蹄髈”……这该是什么味道啊?怎么吃猪蹄,苏蘅前世有过研究,还专门出过一个系列视频,大言不惭地自诩为蹄膀专家。读书的时候,看到孔乙己问人家茴香豆有几种写法,作为蹄膀专家,苏蘅也希望人家来考考她猪蹄有几种做法。彼时满大街流行的烤猪蹄她是通常不爱吃的。不是烤猪蹄不好吃,而是这个做法太考验功夫,极少有店家可以做得好。好的烤猪蹄要先炸再卤最后烤,卤得入味了,烤制时上面撒一层薄薄的辣椒粉和孜然粉便已经是绝味。可惜外面的店家往往图方便,省略一些步骤,直接将外皮烤得发焦,紧缩难嚼,老得好像腌过的牛皮鞋,朝上面死撒一层混着味精的辣椒面企图提味,但咬到里面,依旧淡而无味。蹄膀红煨或白汤都好吃。前世苏蘅大学有个室友,也做得一手好菜,最擅长的就是红烧蹄膀。每回苏蘅去人家家里,都点名要吃这道菜。红烧蹄膀并不是完全软烂的,一筷子下去,首先感觉到的是有些脾气的弹性肉感。肥瘦肉与肉皮的质地层次分明,瘦肉精而不柴,肥肉香而不腻。肉皮也好吃,裹着一层汁儿,软糯黏牙,用舌头在上颚轻轻一顶,便融化在口中了。最妙的地方是,红烧蹄膀在热腾腾的米饭尖儿上一放,慢慢啃完它,下面的米饭上也滲进了浓郁的红烧汁,那一口米饭是最好吃的。苏蘅就缠着那室友问她怎么做,缠了好几年,室友要结婚了,这才松口告诉苏蘅。其实是个很简单的小法子。原来她每回炖蹄膀前,都会用素油炸一下猪蹄,以求炸皱它的皮。然后再毫不吝惜地加作料:大料、糖、黄酒、酱油、盐和多多的完整蒜子,大火煮开小火慢炖,在砂锅里老老实实炖一个半小时。猪皮起皱的地方更能吸收汤汁,浓稠红亮,软烂脱骨,精华全在肉里。看着外面秋高气爽,阳光极好,晃得人眼睛疼,喉头有些微微发燥,她还是决定炖蹄花儿汤——秋天汤汤水水的食物吃着舒心。取蹄膀四五只,去爪,先入水汆过,捞起过冰水去了浮油。蹄花容易粘锅,大葱、姜片铺在砂锅底部,可以有效防止粘锅。倒半锅清水,再将老酒两杯,陈皮一钱,红枣四五个和泡到起皱的雪豆一起倒进锅里,咕嘟咕嘟地小火煨一个下午。要吃晡食了,便可揭开盖子,再泼入少许黄酒,炖煮一会,起锅时夹去陈皮、红枣即可。再要吃得精细些,用去了壳的金钩海米煎汤代水,更鲜。1这样的做法并不难,唯一要有的便是耐心。喝汤也要配饭吃,苏蘅顺势取来辣椒末、蒜泥,热油在碗里一浇,香味激发,倒点酱油、醋,调个酸辣汁当蘸水,再烫一碟碧绿的嫩菜心,配着慢慢吃。炖了一下午,苏蘅坐下来慢慢享用这贴秋膘的美味。虽是贴膘的,但蹄花因为焯过水,却一点也不油腻。只见蹄花汤色白如奶,上面漂着一层薄薄的油花星子,下面是几乎进汤里的酥融蹄花。筷子一碰,蹄花软烂,肉香味即刻悠悠散开。糯糯的蹄花蘸着调味汁,颤巍巍地送入口中,软嫩如豆腐,入口即化,滋味迥异寻常。苏蘅喝了口鲜汤的汤水,眯起眼来,唔,这一下午的功夫没白费。作者有话要说:1:金钩海米煎汤代水的方法来自《随园食单》。第49章 与吴妃同殿王玄同守在延福园的会宁殿外, 殿内今上正在与几位宰执大臣商议政事。王玄同从十岁便净了身进宫,跟了当时还是三大王1的今上,距今已过去二十余载。他侧耳倾听, 殿中几位大臣嗟呼之声高高低低,殿中零落地漏出“幽州”“靖康”“紫宸宫之变”“辽国”“欺君犯上”这样的字眼。今上沉吟不语。自内翰晁铨、参知政事沈文敏、御史大夫王宾三位宰执级别的人物那夜一同入宫面圣, 禀明在贾岩松家偶然搜出的信函之后,天色就变了。身在宫禁之中的王玄同, 即使不能直接参与前朝事,也感到了政局上某种微妙的变化。贾岩松被今上软禁在自己的家中,此事秘而不宣。贾岩松是先帝的近臣, 太后的亲弟弟, 这般异样也许被太后觉察到,她曾数次派人前去贾府,得到的消息是贾岩松无事, 只是抱恙卧床而已。今上随后又派人秘密赶赴燕云, 以核实那些被贾岩松私藏的信函的真实性。即便没有着意打听这些信函原先的主人是谁, 仅仅靠今上口中只言片语,王玄同已经凭借着侍奉天子多年的敏感政治嗅觉,做出了大胆的猜想——这些信与先帝时薛案有关。当年声名赫赫、近乎于神人的帝师,率兵夺回燕云九州, 名动天下。三十年前他的权势最为煊赫时, 叫一般的赵姓亲王都要避让三分。除了薛崇越之案, 王玄同想不到还能有谁能使今上肃穆,群臣惶恐,甚至于私下谈话时用到了“动摇国本”这样的词句。在往来于垂拱殿与中书省之间的绯紫官员中,王玄同观察到,能对此案始终保持镇定沉静容色的人不多, 譬如官海浮沉多年的晁铨,又譬如几经起落的沈文敏等。出乎意料的,这为数不多的几个人里,还包括今上身边的年轻人,薛恪。国朝重视科举,薛恪的三甲出身与沉稳的性格使他无论在哪里都将是人群中的佼佼者。因此在闻喜宴上,他令今上格外留心,最终选定他作为心爱的朝阳郡君的夫婿。薛恪入仕半年便得到拔擢,在起居舍人这样的职位上更得到今上的青眼。中秋时候所赏的御酒便是这青眼的一种表示。这样的出身,再加上今上心中对朝阳郡君的亏欠之心,若是不出什么以外,他在数十年后拜相应是意料之中。这预期令王玄同不由更加留心这个年轻人的一举一动,以图现在对薛恪施予力所能及的帮助和善意,换得他日后平步青云的回馈和报答——“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刚入宫时,师父便是这样教导自己的。根据王玄同的留意观察,发现这年轻人在宫中几乎拥有无懈可击的风仪,恰如当年的驸马苏璋,尚没有任何可以令自己“种粟”的机会出现。唯有一次,当御史大夫王宾等人第一次入宫面圣时,提及了信函中的一些内容,依稀是有“靖康”“辽国”的字眼。当时薛恪也在场,立于玉阶右侧。闻此言,他霍然抬首,秀目中雪亮的目光看向了宫墙之外的方向,随即不知想起了什么,便有片刻的失神。这眼神叫不经意看到的王玄同一惊。那晚连官家也观察到了薛恪这样不寻常的举动,便问薛卿,是否有什么不适。薛恪垂眸告罪,道自己并无任何不适。其后他再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妥,一如从前般沉静侍立于御前。这会子夜已深,会宁殿中的声音停了下来。待内翰宰执等人离开、王玄同入殿跟着今上再次走出来时,只见淡月笼纱,月白浸染全身,寒凉如水。已经是呵气隐约能看见白雾的时节,琉璃瓦与碧甃甓都已凝上了浅浅夜霜,白日里富丽秀美的延福园在这深秋夜色中也不免显得有些凄清的美感。王玄同低声道:“官家,夜深了,是回移清殿中歇息还是……适才裴贵妃着人来请了……”后半句话王玄同没说完,因为他已经注意到今上虽然没有直接说明心意,但心中显然已经有了想要去的地方,不是御驾起居的移清殿,亦不是裴贵妃的居所——今上驻足定神,看向的是灯火将息的昆玉殿方向。那里是朝阳郡君与吴婕妤的居所。王玄同何其聪明,立即改口,道:“官家,昆玉殿的内人来报,倒是郡君与吴婕妤相处得甚是融洽。郡君对小皇子的喜爱比之亲弟弟尤不及,除了在斋宫抄写经书,回到昆玉殿便是与小皇子玩耍……”“这便是我没有让蘅儿与阿姊同居一殿,而让她与婕妤同居昆玉殿的原因。”今上闻言不由微笑,然后复又叹息,将王玄同的话打断,“蘅儿与颢,他们本来就是亲姐弟……那么便去昆玉殿看看吧。”·延福园虽是以园林为名,实则是一座宫殿群,内有宫殿近三十余座。它是为了明年的国朝庆典专门修建的,独立于在宫城之外,有点类似于圆明园之于紫禁城的意思。皇宫禁中与延福园之间有丽泽门与直道相同,幽雅舒适。自建成以后,今上亦时常在其中休憩。各宗室与命妇早在几天之前便进了延福园,白日便在园中的青城斋宫里为授衣节和太后生辰抄写佛经积功德,夜间便各自住在延福园各处。这是宗室贵戚和一等命妇才有是殊荣,不过因为严格意义上算是在皇宫外了,因此大家也相对随意些。苏蘅那日是跟着康阳长公主的车辇来的延福园,住进的是昆玉殿。她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康阳长公主和苏葵住在延福园中的拂云阁,皇城司的人怎么安排自己怎么跟素不相识的吴婕妤与小皇子一道住?听闻吴婕妤是今上的宠妃,诞下小皇子后,虽然还未封妃,宫中人私下里便已经以“吴妃”来称呼她了。苏蘅心里惴惴,上辈子宫斗剧看得多,心想宠妃都该是些副跋扈张扬、恃宠而骄的厉害角色。自己一个蹭长公主面子进宫的驸马庶女,还是少说点话好,别像成天在自己府里那般不着调的咋咋呼呼。初次见到吴婕妤时,她穿了一身缃色旋裙,豆青襦袄,头上戴了只羊脂玉钗子,很是家常的打扮。吴婕妤见了苏蘅进来,立即起身行礼迎接。这让苏蘅有点受宠若惊,连忙也对着吴婕妤还了个礼。吴婕妤说话软软绵绵的,带着点越地的口音,不像什么宠妃,像是寻常大家中的娘子那般温良和善,叫苏蘅无端想起“新霜黄·菊重,久雨翠梧稀”这样的淡雅诗句。在斋宫,苏蘅和吴婕妤抄佛经都慢。偏生不知为何,她们俩人要抄的经比旁人更外多些。旁人早抄完了,她们俩还在勤勤恳恳地写着。苏蘅无语望苍天,小学被老师留堂罚抄课本的噩梦怎么还延续到这辈子来了呢。不过几天下来,苏蘅和吴婕妤倒似有了些共患难的革命友谊,相处也渐入佳境。苏蘅上辈子就碰上过“共患难”的事儿。那时候被爸妈送去打着“强健中国学生体魄”为口号的夏令营军训,和一帮不认识的小孩在烈日下盘山远足跑步,三个星期下来,大家都是互相匀藿香正气水喝的情分儿,革命友谊深刻,就算以后去了不同城市,还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这回这算什么呢?斋宫冬令营?苏蘅叹了口气,躺在昆玉殿的东阁,翻来覆去睡不着。因为抄经抄得慢,今天她在斋宫里就吃了两块广寒糕当晡食。两块小小的广寒糕,拼起来还没有巴掌那么大。苏蘅想起家里春娘做的翡翠烧卖、酱肉馒头、鸡丝粥、拨鱼儿、鸽松白菜包、糖酥月饼,咕咚咽了口口水。没吃饱,地龙烧得再暖和,锦被下的手脚也是冰的。苏蘅看着软烟罗帐外透进来的月色,叹了口气,睡不着啊睡不着。笃笃笃。苏蘅竖起耳朵,确认自己没有听错。笃笃笃。侍奉苏蘅的宫女轻声问:“谁啊?”“是我。”苏蘅听出这是吴婕妤身边夏嬷嬷的声音,“娘子问,郡君今日在斋宫中用得少。现下小厨房做了宵夜,郡君可想用些?”苏蘅有点感动。战友情就是感人,吴婕妤自己也没怎么吃,还留心关怀她饿不饿。不愧是宠妃啊,这个眼力见,官家的宠爱她值得!“要的要的。”苏蘅听到有吃的,一个骨碌在帐子里坐起来,披衣起身,跟着夏嬷嬷去了昆玉殿的小厨房。今上走到昆玉殿中,与外间的寒凉不同,殿内地龙烧得温暖。但两座阁中虽有灯火,但却不见人影。王玄同以目示意殿中的宫女上前,问道:“婕妤娘子和朝阳郡君呢?为何她们都不在自己的阁中?”宫女看着昆玉殿中小厨房的方向,轻声道:“娘子与郡君在用宵夜。”今上一怔,显然没有想到这两个原本素不相识的人,如今关系已经融洽到了可以一起吃宵夜了。他想起苏璋曾经说过的话,“蘅儿天生就有讨人喜欢的本事。”果然,此言不虚。今上旋即微笑,道:“是么?这样一说,我也正好有些饿了。”作者有话要说:1:宋代只有太子才能称为殿下,剩下的皇子就称作某大王。第50章 糁汤酥黄独“郡君, 你且尝一尝,看看合不合你的胃口?”吴婕妤将食盘中的吃食推到苏蘅面前,素手指了指, 笑道:“这是糁汤,不过里面没有肉, 寒衣节得吃素的。你尝尝看,若是不喜欢这素糁汤, 厨下还备着赤豆粥,叫人给你换来。”两人眼前各自摆着几样吃食,全是家常素食, 但是却飘来阵阵诱人香味:素糁汤、面筋炒双菇、蒸乳饼、酥黄独。苏蘅见吴婕妤这么说, 也不客气了,道了声谢谢,便先端起软滑的素糁汤喝了一口。瞬间脑海里就飘过三个大字:好舒服。一股暖流顺着空空荡荡的喉咙和食道淌进胃里, 咕咕叫的胃肠好像突然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抚慰, 不再发出抗议的声音。食物与身体的互动让苏蘅想起高考前的日子, 那时候天天熬夜刷题,饿得难受的时候,老妈就会端一碗汤泡饭进来。剩米饭、粉条、肉丝、木耳、豆腐干,最后打个鸡蛋……冰箱里有什么就放什么, 再加一点酱油、鸡粉、盐、糖, 意外的好吃。人饿的时候, 喝一点热热的东西下去,会有种近乎感动的感觉。吃完以后十分满足地去睡觉,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这素糁就像当年的汤泡饭,是温暖人心的料理。糁汤的底味原应该是羊骨和鸡肉茸吊出来的高汤,现下不能食荤, 汤底便特意用了菌菇熬的高汤为底。汤色醇厚又不失清澈,里面放了雪白·粉嫩的水豆腐薄片、切得很细的嫩嫩金针菜、爽脆滑口的木耳丁和软软弹弹的麦仁。白胡椒粉和盐将几种食材里的素鲜味道彻底激发,加入绿豆淀粉勾芡,出锅前撒一把嫩绿的芹菜苗。白豆腐片、金黄花碎、黑木耳丁、绿芹菜苗,颜色很是好看,还能嚼到弹弹糯糯的麦仁,口感亦清淡鲜美。苏蘅又喝了一大口,这糁汤健康好喝又低脂,想来在后世应该会是减肥人士的心头好才对。苏蘅掰了小块乳饼吃着,又夹了一筷子油面筋炒双菇,“唔,这个小炒好吃!”吴婕妤也慢慢吃着,见苏蘅喜欢,也笑,“这双菇油清炒面筋,我素日也喜欢吃。这是用素油炒的,郡君可吃得出是哪两种油?”苏蘅又夹了一筷子细细品尝,“这菜双菇鲜嫩柔脆,面筋腴美绵软,不同质地不同味道的食材很和谐,其间夹杂着淡淡的茶香和椒麻味,但是调味却很清淡。像是……用茶油炒的,然后用少量的椒油淋过。”吴婕妤惊讶点点头,“郡君的舌头好灵!”她将一碟酥黄独推过来,“这个我也喜欢吃,你尝尝,趁热吃。”吴婕妤这会子颇有点吃货界的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意思,对苏蘅的称呼已经从“郡君”变成“你”了。前世读《玉食批》的时候苏蘅就发现了,民间对皇家吃食的揣测多基于夸张的想象,总以为官家圣人宠妃天天吃的是龙肝凤髓。实际上,皇宫里也会吃各种家常小炒。其饮食的精细高级之处并不完全在于食材的种类,而更多的在乎于尚食局与御膳对食材的选择和调味层次的严格把控。说俗点儿,就好比同样是白菜,就是普通人顶多做个下饭的醋溜白菜,而川菜大师却能做出国宴上的开水白菜。这酥黄独就是金黄酥脆的香芋片。淡紫的小香芋在锅中煮熟,捞起来后剥去皮,切成厚厚的片。将香榧子、甜杏仁捣成较粗的颗粒,混着飞面和水,搅成稀稀的酪状。熟香芋片在面糊里滚过,蘸上薄薄的面衣,煎成的金黄的硬壳子,顾名思义,很是酥脆。旁边放了两碟不同口味的蘸料:香甜的黄糖和咸鲜的豆瓣酱。“好香!”苏蘅使劲儿吸吸鼻子。她夹起了块酥黄独咬一口,油煎的东西本来就香,香芋又粉糯,芋头本身的香味很重。这上好的小香芋就算不用任何调料,只是蒸熟,熬成芋泥,加入牛乳里,就已经够好喝了。更别说面衣里还加了香榧和杏仁,混着坚果特有的脆香,加上内里熟芋头的软糯绵甜。蘸上黄豆酱吃,还有淡淡的酱香。热腾腾香喷喷软酥酥,简直停不下来。苏蘅发自肺腑地赞叹道:“婕妤娘子,你殿中小厨房的吃食比起官家的御膳也不差!”吴婕妤笑了笑,脸上羞涩的笑意宛如刚及笄少女,说得倒也坦白,“好吃是好吃,是官家知道我喜欢吃东西,特意吩咐从御膳调拨了几个人来……但如今我也是克制着吃,这几年吃得也丰腴了些,比不得当年在仙韶院时那般体纤……”仙韶院是宫廷中专门表演雅乐的处所,相当于歌舞界的国家队。其实吴婕妤即便是生了颢,身量也算是十分纤瘦,尤其是现下在温暖室内只着窄袖长褙子与旋裙,更显得弱不禁风,跟“丰腴”两个字完全不搭界。可见仙韶院对舞乐伶的身材要求多么严苛。“哦!娘子原先是仙韶院的舞伶吗?那您的舞跳得一定很好,所以官家才……”人吃饱了啊,八卦之心就开始蠢蠢欲动。苏蘅的声音拖得长长的,“所以”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机智又谨慎把吃瓜的语气控制在自己不用说完、吴妃便能听懂的范围里。谁知吴婕妤摇摇头,抱歉地笑道:“不,我跳得很差。也许是因为我生来不聪明,又或许是仙韶院的舞曲比我从前在民间学习的难上百倍,虽然我也同其他人一般日夜练习,但总比人家差一截……因为跳得差,入宫之后连补替的机会都没有轮到过,更别说见官家的面了。”有一次,她在练习时又跳错了动作。领舞的仙韶副使大怒,用藤条将她的腿和手臂打出青紫伤痕,并勒令旁人道,除非记住动作,否则不许给她饭吃。她那时候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两顿饭没有吃,饿得恍惚,却还要忍着身上的疼痛练习舞步。天色渐渐黑了,四下无人,又饿又疼又着急,她便忍不住哭了。一边流泪,还要一边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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