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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宋[美食]》TXT全集下载_20(1 / 1)

“然后呢?”苏蘅听得入神,不由问。“然后,我转头的时候看见,有两个男子站在不远处的太湖假山岩边,站在前面的那个衣着十分华贵,正负手看我。”吴婕妤对苏蘅的提问不以为忤,嫣然一笑霎时点亮了她温和的面庞,“我发现他之后立刻想要离开,他却将我唤住,温和问我可是仙韶院的?既然这么不喜欢跳舞,那么便让仙韶使放我去他处便是。”苏蘅兴致勃勃地参与抢答:“这男子,便是官家吧?”这很好猜。吴婕妤点点头,笑道:“现在想起来,除了官家,还有谁能有那样的气派,那样随意地在宫禁中走动,并根据我的衣裳一眼认出我是仙韶女乐……不过当时我吓坏了,却没有想那么多,只僵着头皮,官家问什么我便老实回答什么,他略问了几句便转身欲离去。离去前,他身后的内侍问我,‘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好去找仙韶使要名册放人。’”苏蘅猜到那内侍大抵就是王玄同。“我便老实回答,爷娘叫我阿鱼。”吴婕妤目光愈发柔和娇羞,“郡君,你一定觉得这名字很俗气吧……但当时官家听到我的名字,忽然走回来,细细打量我,然后将我带回了垂拱殿养伤……”“侍寝之后,我便成了官家的嫔御。我曾想过,我这名字有何特别的吗?为何当时使官家忽然回心转意?直到我有次无意间见到官家随身携带的一枚青玉佩,做成一条小鱼模样,才明白,大约是因为我的名字令他想起了故人吧。”说这话时,吴婕妤的脸上始终保持着从容的微笑,毫无嫉妒或忧伤的神色。“哦,原来是这样……官家真是个好人。”苏蘅的双眸晶亮澄净。她忽然想起长公主在她出嫁的前夜,也给过她一块青玉佩,好像也是小鱼甩尾的模样。那是她素未谋面的娘亲的遗物。小厨房外,今上伫立许久,里间的对话他自然全部听到了。蘅儿给他的评价,陌生、礼貌、得体,同时事不关己的疏远。今上恻然举目,有难以掩饰的苍凉之意。他想起十七年前那个冬天的夜晚,下了雪,比现在更冷。等待自己第一个孩子降生的心情实在刻骨铭心,于是他在公主府中等了一夜,不敢合眼,手脚也麻了,却不敢离开半步。姊姊和苏璋无奈,也陪他等了一夜。几个时辰后,稳婆出来,恭喜道,母女平安。他那时候才长长喘了口气。听见婴儿高亢嘹亮的啼哭,他不敢去抱她,生怕磕着捧着那团粉肉。他只抓住康阳的手,几乎要跟着落泪,不住地道:“阿姊,我也有女儿了!我也有女儿了!”那时太高兴了,以至于宫中送来的进补汤药没有经过检查,便被端进产房也不知道。片刻之后,稳婆忽然便在里间厉声惊叫起来,“小鱼姑娘血崩了!”……王玄同轻声问:“官家,还进去么?”今上沉默良久,摆手道:“罢了,回移清殿吧。”宫中在用膳时间之外取唤点心吃食,谓之泛索。取泛索,这在各宫中都是极正常的事情。但吴婕妤和今上都没有想到,这晚的泛索宵夜不知道为何被太后得知。第二日在斋宫抄经之后,众人散去,太后身边的内侍却以“食非时”与“不敬于佛祖”的罪名将吴婕妤和苏蘅两人单独留了下来。作者有话要说:糁:音同人参的“参”。————·在宫里这几章主要把前面的伏笔写圆满,苏蘅不能总是以为自己是个庶女,是时候点出公主的身份了!所以薛恪这里出现的会比较少哈,但是美食不会少~第51章 东阑宫之变延福园, 东阑宫,暖阁子。太后斜支起身子,歪在暗朱红色团鹤绣枕上。她手腕上绕着一圈佛珠, 也是暗红色的。病久了,乏倦透了, 原来清清亮亮的眼神也染了沉沉病气。这会子眼晕,透过一层浅缃色如意云纹帐子, 再透过一层水晶珠帘,她只见到阁中地上跪着的两条纤细人影。太后揉了揉额角,头上的白角簪冠是只有太后和皇后才能佩戴的形制, 自打当上太后那日起, 无论梳什么发髻,她没有一天不戴着的。此刻这簪冠却重重压下来,像是直接压在心口窝上似的令人气闷。闷得令她仰卧病榻上想, 自己是不是时日无多了。她挥了挥手, 示意在足边施针的医女先行退下, 然后面无表情地乜了身侧的内侍一眼。这意思是问,她们跪了多久了?内侍立刻会意,附过来,道:“已经两柱香了。”说长不长, 说短不短。对于已经是面色发白的吴苏两人来说, 自然是长的。吴婕妤从前跪过, 尚且还能勉力撑着。苏蘅从来不惯跪人,冰冷的汗珠滚下来,早已摇摇欲坠。而对于在会宁殿中议事的今上来说,这时间却是短的,尚且不知道他的女儿与嫔妃正在罚跪。这内侍在太后身边侍奉已久, 素来知道太后厌恶出身微贱却试图凭借美色攀上高位的女子。无论是先帝身边,还是官家身边,一旦有这样企图的人,太后定要以杀手除之。吴婕妤初承雨露的时候,太后亦有此心。只是见过婕妤本人之后,太后认为她的容貌并不甚出众,只堪堪是个“新鲜能看的”,是不可能获得官家长久宠爱的,这才放下了欲除之的心思。虽然如此,但还是屡屡以罚跪惩戒她。及至后来吴婕妤生下了唯一的皇子,官家珍之宝之,连带着更看重吴婕妤。太后也病了,颇有些力不从心,即便想要施以惩戒,也无当年的心力。谁知道昨夜昆玉殿的人取泛索宵夜一事被太后知道,今日立刻发难。那内侍想着吴婕妤与朝阳郡君的身份都非比寻常,日后这笔帐若被记起来,怕不是要算上自己。他心念飞转,见此刻太后脸上依旧无甚表情,嗫嚅欲提醒道:“太后,看朝阳郡君的脸色,似乎不大好……听公主府的人说,郡君有饥痨晕厥的病……”太后的眼风扫过来,淡淡的一睨,却无端令人感到脊背生凉。内侍的双腿被这目光瞧得发软,连忙跪下谢罪,“是臣妄言。”半晌,才听到太后薄细短促的一声冷笑,“她算什么郡君?”一个下等货色的舞姬生出来的女儿,当不了公明正大的公主,皇帝偏偏要封她个郡主做做。当年皇帝还是宁王的时候,对那舞姬也不见得怎么爱,舞姬死了,咬着牙道“谢母后赐汤药”。倒显出多么难忘的样子来。到底不是亲生的儿子,隔着猜不到头的二心。“婕妤的爷娘贫寒卑贱,鬻女到宫中讨饭吃的下等人,婕妤不知道斋戒食而有时的规矩,自然是情有可原的。”太后的目光没有再去看跪着的两人,盯着那静静的帘子上的水晶珠儿,说话极缓慢,“苏蘅,你长在公主膝下的,没被教化,反而愈发粗野。可见,天性里的下贱,是最难改的。”苏蘅跪着,木然的感觉早已从膝盖往脊背的足尖延伸,胃部抽痛,犹如一千只一万只小虫子在密密地啃噬肌肤。这样暖的阁子里,她的双胁下又在冒冷汗,宛如元夕时在琅嬛院要晕倒的前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因为一顿饭而被素未谋面的太后这样对待。无妄之灾,何患无辞。原身的记忆又在脑海中不由自主地一幕幕流转过:小时候,康阳带自己入宫,也是这样冷的雪天,抱着自己的嬷嬷“不小心”踩着积雪滑了一跤摔倒,头正好磕在一块锋利如刀的冰柱上。若不是嬷嬷摔倒前,拼死护住了年幼的她,磕在冰棱上头破血流的人,就该是她。太后的病气声似游丝,又韧又尖锐的透明游丝,一点点逼近,往血肉里勒。原身藏匿在记忆深处对宫禁的恐惧畏惧,和此刻苏蘅身体上产生的低血糖的不适之感融合在一起,令人恍惚。恍惚得让苏蘅不知道,她现在是更应该害怕,还是更应该努力压制晕厥之感。本性里还是带着前世的脾气,所以做出了选择。听到太后“天性里的下贱”这一句,几乎是被羞辱后的应激反应,苏蘅缓缓挺直身子,抬头注视着那不可见的隐约珠帘后端的人,也慢慢笑了起来,脸色苍白如寒玉。“八关斋戒有八则,受持者用来约束自己而已。‘非时而食’是斋,我和吴婕妤并不信佛,自然用不着守斋;前七则却为戒,第六七戒为‘不坐高广大床,不着花鬘璎珞’,太后娘娘,您笃信佛法,礼佛多年,请问您现在躺在哪里,头戴何物?”现在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苏蘅干脆拼尽了力气说完。“自己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却拿来要求别人——非但妄言,还以虚妄之言而诳于他人,娘娘您这又是犯了第四‘不妄语’戒。我等只是未守一不必守之斋,便被斥之为生性下贱之人;而您笃信佛祖,却连犯三戒,又是什么?”东阑宫内死一般的寂静。太后一贯喜欢茵犀香,昼夜焚着。那香烟自端穆冷峻的错金螭纹香炉中徐徐升起,甘甜而带着屡屡药香。因室内无风,又因着周遭的内侍无一人敢大口喘气,那萦萦袅袅的细烟竟地径直升上去。吴婕妤并没有读过什么书,遑论佛经典籍。太后的借故刁难,她只能生受,从没想过,还有人敢这么有理有据直接了当地戳穿太后的伪善面具。她含泪的双眸看向苏蘅,第一反应是感激和崇拜。一瞬回过神来,吴婕妤只唯恐她们将因为这顶撞而受到更可怕的处罚,连忙拉苏蘅的手,哀声道:“郡君,郡君慎言……”为了让自己得体地说完而不因为眩晕的感觉倒下,苏蘅的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的肉里。这时候她心底分裂成一白一黑的两个小人。白小人害怕得瑟瑟发抖,黑小人叉腰大吼“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之类的话给白小人壮胆。无奈冷汗越冒越多,眼前的金星慢慢开始飞旋,苏蘅感到自己的捏紧拳头被女子温软的手拉住,往下坠。一点点往下坠。一腔的力气和勇气都灌进了刚才的话里面,苏蘅的身体脱了力,眼前阵阵发黑,不由自主地往一侧滑倒下去。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清冷怀抱,他的衣袖裹挟着急急前来的风雪味道。他叫她的名字,“阿蘅,阿蘅。”随即,今上震怒的声音也响起来,“还不去将公主扶起来!”·东阑宫禀退了众人,仅剩今上与太后。面对着今上冷彻如玄冰的眼神,太后反倒淡然了下来。苏蘅方才的诘问本不足以使她沉默,只是她没想到那妮子竟然有这般勇莽的胆色。太后将手中盘绕的暗红色佛珠往脚边一抛,声音苍沉虚弱,却含着一点森冷的笑意,“皇帝生了个好女儿。”能言善辩,巧言令色。今上负手站在水晶帘外,不行礼,也不撩开帘子。他今日穿着红底淡黄色团龙的常服,在文人气中,平添了帝王的威严气势,闻言,只淡淡接道:“亦是母后的好孙女。”太后没有亲生的子女,是为生平第一恨;有人将带着下贱血脉的人归为她的儿孙,是为生平第二恨。皇帝一句话,两处都戳着了,他自然是有意的。太后顿了良久,终于摆首笑道:“宁王啊宁王,半路认来的儿子到底不如自己的亲儿子来得好。可惜我儿福薄,承受不住着天家富贵,否则今天怎么轮得到你做皇帝?”今上和颜,道:“孃孃病糊涂了。”太后忽然冷笑一声,道:“人人皆道官家侍母至孝,可我这病为何不明不白地拖着,我如今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官家可明言便是。”顿了顿,太后想起了什么,心底起了点不敢置信的狐疑,“你真是为了那个舞姬?”今上并未直接作答,而是换了个话题,“当年夺嫡,孃孃果决刚毅,力主我身为亲王,不能亏于私德,因此不惜杀了许多人来成全我的私德。如今想来,您是怕朕做不成皇帝呢,还是怕朕做不成皇帝您就无法成为日后垂帘的太后?朕十八岁登基,孃孃却依旧执意垂帘四年,是意欲仿效仁宗朝的刘后,有垂帘而称帝之心吧?”今上很少在私下里称“朕”,如今开口,其下警诫意味令听话者的眼皮骤然一跳。太后垂帘的四年间,对先帝的法令奖惩一以贯之,甚至更加严苛。先帝亲的人更亲,譬如贾岩松。先帝疏的人更疏,尤其是对薛崇越一案,甚至为薛讲话的官员都会被牵连全家。譬如吏部侍郎江新林,只因一封质疑薛案的奏章,便被流放,妻孥也被充入教坊,死的死,逃的逃,唯有一女成了琅嬛院中的行首。这些事可以暂时置于一旁不管,但是——今上道:“在贾岩松家中搜出的薛崇越的信件,贾岩松隐瞒这些信十余年不报,可也是您的意思?这样动摇国本的事体,想必您的弟弟没有这样的手笔。您为了掩饰当年先帝和您自己的错误,便一以贯之地错下去,甚至罔顾大宋的江山社稷,孃孃却问我是不是为了一个舞姬,可不是病糊涂了?”她原先不知道弟弟的家已经被皇帝掌握,十多年的秘辛皇帝早已经知道,却还日日不动声色地来请安。太后的手缓慢而无力地垂下去,十分缓慢地垂下去,一如夕阳迫近西山的不甘愿却无可奈何。今上道:“何况,小鱼在孃孃心里只是一个舞姬,在我心里,却是我第一个孩子的母亲。”今上步出东阑宫的时候,没有回头,走到廊下,对侍奉太后的内侍道:“太后喜欢茵犀香,着尚书内省再送些来。”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和今天看电脑的时间少了,眼睛稍微好点了,谢谢大家的关心,我这几天会把少更的字数补上。我写文是为了开心。查查资料增长知识、创造角色、写有意思的故事、写写美食,然后还有人看,真的挺开心的。三月份上篇文完结后,我就开始看各种资料准备《尝宋》,直到将近五月份觉得差不多了,才开文的。我自问对每一篇文都用心了,从查资料到遣词造句,我是认真地在想在写。如果我写的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也是因为我能力和精力有限,写作态度绝对没问题。同理,读者看文也是为了开心。大家都希望在忙碌的学习工作之余,有片能放松的小天地而已。如果我的文不对大家胃口,弃文也是正常的;看到不舒服的地方,温和讨论我也是能接受。但我真的没想到某些人会这么无聊,会因为自己是某篇文的粉丝就不管不顾地来黑同类的文。一旦作者反驳,就口口声声说自己拥有读者的权力,但这位黑子你真是我的读者吗?连我的文都没有认真看,为了黑我匆匆申请小号全订,拿着这几块钱来告诉我你判定《尝宋》是模仿你喜欢的文是复制粘贴是垃圾,我回怼,你就胡搅蛮缠说我玻璃心、不肯接受读者的意见。我不再回复,还要拎出一个小号自导自演,真的不要太过分。无论如何,谢谢还在看的大家,每天看到评论留言我都很高兴,我会把这个故事按照自己的大纲认真写完。谢谢。第52章 多一个爹爹一个时辰前, 东阑宫人急急前来禀告今上,道是太后将吴妃与苏蘅扣在自己的殿内。今上闻言,霍然站起来, 欲往东阑宫去。今上走到门口,忽然转身, 沉声道:“薛恪,你也来。”于是薛恪看见了这一幕。他看见苏蘅跪在地上, 倔犟纤瘦的脊背无力地弯下去,倒下去的时候,头直直地往后仰。他疾步上前接住她, 不停唤她的名字, 这几乎是下意识地反应。阿蘅,阿蘅。但她没有反应。苏蘅的面上没有半点血色,连嘴唇也是白的, 苍白得近乎透明。即便是晕了过去, 她的牙关却依旧咬得很紧, 想来是害怕极了。太医官喂不进去饴糖水,只好撬开她的牙关慢慢灌进去,这么一来,不免弄湿了衣领。吴婕妤忍着膝疼, 亲自取来干净衣裳, 交由尚宫们为苏蘅换上。薛恪等在殿外。日暮以后, 乱云低薄,这便开始下雪了。为了挡住这刺骨的寒冷,宫人早已在长廊的柱楹之间装上了可以活动的木格长窗。大多数的窗扉严严实实地合拢了,唯剩下几扇用于通风透气的还半开着。朔风如刀,与寒雨相逐, 犹如激烈的碎玉之声。割脸的雪霰子于是从廊下未关紧的长窗中飘进来。薛恪便站在这清寒冷风中。他无意避闪,直挺的背挺立如鹤,一任飞雪落于他绯红色公服的肩头,宛如梨花。除了一路抱着苏蘅回来时曾呼唤她的名字,他并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他脸上并未流露出任何可以使人窥探心事的神色,只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紧紧盯着那两扇关阖的朱红色宫门。更衣尚宫出来之后,脸上有释然的微笑,上前对薛恪道:“相公,郡君已经醒了,说想要见您。”从殿门之外走进内室的路很短,他却走得很快,快得连心跳都急促了起来。还没绕过床前的髹金屏风时,便听到了苏蘅虚弱的喑哑嗓音。她挣扎着半坐起来,竭力发出清晰的声音,“薛恪,是你吗?”“是我。”再难克制住内心的情感,薛恪疾步上前,展臂拥住蜷缩在罗衾中的人,“我在这里。”带着惶惑和疲惫,苏蘅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环着薛恪的腰,伏在他的肩头。她鼻子酸酸的,眼泪在眼眶滚了一圈,但到底没有落下来。她只无力地攀住他的衣襟,仰脸看他瘦削的下颌,又叫了一声,“薛恪。”心里难过却什么都不说,只不住地叫对方的名字,仿佛他应该懂得所有她想要倾诉的委屈。只有面对极亲近之人的时候,苏蘅才会这样。小时候摔了跤,膝盖磨破了流血,她回了家,就是这样什么也说不出来,也不哭,只是一个劲地叫“妈妈”。现在亦是如此。苏蘅现在回想起来,也后怕。她这样直接怼太后,万一太后当时发作将她如何了,也未尝没有可能。但若是方才的情景再来一次,以她的性格,大概还是会说的。这就是人的矛盾之处。她不愿再说,他便不去再问。薛恪的肩头有冰凉濡湿的寒意传来,雪霰子融化了,渗进他的袍服中,那块衣料的颜色便格外深红。苏蘅问:“外面下雪了?”薛恪摸摸她的头,“嗯”了一声。怀中甜软的温暖感觉传过来,他才反应过来,始觉寒意彻骨。是以更加无法放下这份温暖。薛恪低头,克制住心中翻涌的情绪,小心紧了紧苏蘅身上披着的罗衾,“冷不冷?”苏蘅被他裹得只剩一颗小小的头露在锦缎堆似的被子外面,乌黑柔密的头发如流云迤逦垂落。她想了想,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应该很像一颗被顶在粽子上的白汤圆吧。还是往外流芝麻馅儿的那种。想到这个比喻,苏蘅不由笑起来。心情初霁,便有起了调戏他的心。她眨了眨眼,从被子里伸出一个手指,戳了戳薛恪的前胸,“郎君胸膛似火,若是抱我再紧些,就更暖和了。”无赖又娇软,呢喃般的语气,还是这一招。偏偏他吃这一招。薛恪脸上清冷浅淡的线条终于柔和起来,喉结动了动,却不接话,只微笑起来。神色素来萧索的人笑起来会有种别样的意趣,更别说这人原本就长着一张蛊惑人心的英俊面庞。苏蘅目光灼灼,顺着薛恪琥珀色的眼睛看下去,看到他高挺的鼻子和含着笑意的唇,再看到他微动的喉结,宛如一副写意画。苏蘅不由自主地还想再多看点,可隔着曲领大袖,往下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明亮的烛心噼啪爆出一朵灯花,她轻声问:“薛恪,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去呀?”家自然是指金水官邸。她方才醒了就想问这个问题。薛恪看着苏蘅。她眼角眉梢压着天真恬静而不掩饰的爱欲,清亮的眼睛正大大方方地凝望着他,这眼神轻轻拂过他的心脏,使之骤然缩紧,复又徐徐展开。但他却不得不给出令她失望的答案。沉吟片刻,薛恪道:“恐怕现在不行。”今上方才赶往东阑宫时的震怒神色已经超出了臣女或者是外甥女的关心,看见苏蘅晕倒后怒极脱口而出的那句“还不去将公主扶起来”,将郡主说成公主,恐怕不是口误。苏蘅还没有问出为什么,便听到殿外不远处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衣裙触地之声,以吴婕妤为首的宫人柔和温婉的行礼声响起:“官家。”·今上请薛恪先行在殿外等待时,唤的是他的字。今上和颜道:“叔夜,你且去会宁殿中等我。”薛恪沉静称是,行礼后离开。今上望着薛恪离去的挺直背影,无声地点了点头。此时他已经不再将自己看作人君,而是作为一位面对女儿和婿子的普通父亲。他迄今仍将薛恪视为国朝中最为优秀的年轻人,颇有爱惜之心。又听前几日去金水官邸的内侍回来禀告所见,道薛苏两人新婚感情甚笃。因此他对自己为苏蘅选择的这个夫婿很是满意。而唯一不满意的是,他的女儿并不知道这一切。苏蘅想要起身行跪拜之礼,却被王玄同拦下。今上才结束与太后的对话,脸上有掩盖不住的疲惫之色。但面对苏蘅,他保持着温和慈爱的语调,问道:“蘅儿,可好些了?”言语中有浓浓的关怀。苏蘅低垂臻首,恭敬地回答:“回官家,臣女好多了。”王玄同侍立一旁,瞥见今上的神色因苏蘅的恭敬礼数而有一瞬的黯淡。今上仍然是柔和的面色,却略有沉默。王玄同立刻道:“郡君何必如此客气,您与官家,都是一家人。”他着意强调了“一家人”几个字。王玄同说罢,今上这才微笑,缓缓道,“我听驸马和叔夜说,蘅儿似乎很喜欢读话本里的故事。”苏蘅点点头,道了声“是”。她不再多言,只等今上将要说的话说完。今上徐徐开口,“我亦有个故事想要同蘅儿说。”很简单的故事。十七年前,有户人家的家主出于不得已的原因将自己的孩子交给姊姊抚养。这原因说起来有两点,一则是因为家主当时年少掌家,实在无暇分神照料孩子;二则是因为这孩子的母亲被家中恶人所害,这年幼的孩子若回家,无异于将她置于险境中。及至这孩子长大,家主才将恶人除尽,每每看到自己的孩子心中便酸楚难言。他现在想要认回这孩子,却不知道这孩子愿不愿意叫他一声“爹爹”?问出最后一句话时,今上眼中有殷殷的期冀,只是那“爹爹”两个字有少许颤动的尾音,透露出他心中的忧虑。苏蘅是聪明的人,在这个故事说道一半时,她便想起了许多事情:出嫁的前夜,康阳道“蘅儿,我们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脉”;今上不顾群臣的反对,封她为郡主;吴婕妤说的小鱼青玉佩;还有适才她疑心自己听错了的那句“扶起公主”……苏蘅抬头。即便有太医官精心的调养,今上的双鬓依旧不可避免地被岁月的风霜和经年的忧劳染白了些许。如果看得仔细,能够发现他眉心夹着几道无法抹平的浅浅竖纹,这令他比年长几岁的姐夫苏璋看起来还要老成一些。今上见苏蘅不说话,恻然道:“蘅儿,我并非要你弃长公主与驸马十数年的养育之恩之不顾,你依旧可以称呼康阳为孃孃,叫苏璋为爹爹。我已经年近不惑,子女缘分稀薄,唯有你与颢两个孩子。颢今年只有两岁,在过去漫长的十五年里,你是我唯一的骨肉。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去公主府见我的女儿,是我埋首于繁忙朝政之后唯一快乐的期待……我虽然没有时常陪在你的身边,但却从未错过你的成长:蹒跚走路,牙牙学语,换牙之后讲话漏风的模样,第一次偷偷溜出公主府游玩回来……我都记在心里。”“康阳问过我,为何不接你回宫……我想,你是不愿意的,因此拒绝了这个提议。我的女儿喜爱自由自在的生活,乐于欣赏市井的热闹人烟,喜欢宫禁高墙之外的明媚阳光,十七年都过去了,我现在又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将她召回宫中呢?”回忆显然让今上觉得感伤,今上顿了顿,才接着说:“可是蘅儿,我老了,在我这个年纪,民间的许多人已经做翁翁了。‘为人君者,称寡称孤’,有时候,我坐在朝堂之上,听见朝会前臣子们闲谈家事,当他们谈论起自己的孩子时,我甚至有些羡慕他们。即便是这样,我不愿打破你原有的平静生活……可适才东阑宫之事,却让我害怕,害怕在我有生之年,就这样失去了我的女儿。蘅儿,我老了,你可愿意认回我做父亲,唤我一声爹爹?”苏蘅看着今上略带斑白的双鬓,耳畔是诚恳得近乎哀戚的话语,一股没有办法克制的酸楚从喉咙里涌上来。她不知道这是来自于她的情感,还是来自于原身的感情,亦或是最原始的血缘羁绊,使得她的双眸逐渐模糊。在眼泪终于滚落下来之前,苏蘅起身,敛起裙裾,对今上行子女之礼。然后她起身,注视着今上的眼睛,恳声唤道:“爹爹。”今上眼中也有泪,这一刻期待得太久,真正来临的时候竟有些不知所措。眼泪自今上的眼角滑落,没入淡黄色团龙的红底常服之中,他只是不住颔首,以应和这句等了十七年的“爹爹”。王玄同侧过身,悄悄瞬了瞬目。再转过身来,适时地上前,他对苏蘅的称谓已经改变,“官家与公主都未用晡食,适才公主似是因为饥痨之症才晕厥,官家和公主不如移步会宁殿,一同用膳时再说。”官家这才恢复了寻常的温和神色,想起女儿的饥痨之症,不由担忧地皱起眉头,旋即顺着王玄同的话问道:“蘅儿,你可有什么想吃的?”苏蘅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道:“爹爹,现下宫中不许吃荤食,我想吃点带荤味儿的菜可以么?”不是她要顶风作案,实在是因为一旦低血糖犯了,胃里就觉得寡削,不吃点扎实的味道,难以抵挡那股难受劲儿。她想起上次在琅嬛院晕倒后醒来,呼啦啦就着爽辣的雪里蕻吃了两大碗黄芽菜鸭汤泡饭,就是要那种顶饱又好吃的食物才好。今上看了看太后暖阁的方向,淡淡冷笑。转过身,他慈爱温柔地摸了摸苏蘅的头,“傻孩子,你不必守斋,这授衣节本来就没有守斋的规矩。你想要吃些什么肉,叫御膳去做来便是,不要饿肚子。”作者有话要说:苏蘅的身世就到这里解开啦,之后是薛恪的身世~接下来的章节会有大量美食降落。第53章 燠鸭芝麻饼今上与薛恪去了会宁正殿, 只剩吴婕妤与司膳尚宫陪着苏蘅用膳。苏蘅道是自己想吃鸭肉,御膳便做了几道鸭肉菜,并着面酱、芝麻烧饼、黄瓜、葱丝、蒜泥、白糖以及几道小菜一道送了来。鸭肉入馔很是常见, 宫中的御膳亦是得心应手。黄瓜与羊角葱可以解腻,这个时节却少见, 是难得的洞子货,倒比鸭肉本身还名贵, 唯今只有宫中才能吃到。见吴婕妤无比关切地盯着自己,苏蘅有些不好意思,学着贵女的样子, 吃得尽量慢而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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