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北亭将饮料加了上来,把菜单递给服务生。点完菜后,岑北亭的座位没再换回去。他就坐在许欣旁边,人高马大,大手大脚,把许欣挤得连动都动不了。红油锅很快沸腾了,红色的雪花肉片下锅,散发出阵阵肉香。吃到一半,岑北亭玻璃杯敲了敲桌,举杯说:“这次篮球赛大家都很努力,打得也很尽兴,别的话咱不多说,我们自己问心无愧。”岑北亭是校篮球队队长,这次篮球赛下半场比分落后,导致校队没能直接晋级。“裁判是瞎吗?硬把你最后一个球给吹了。”李晓侯抱怨道。“算了,”输都输了,岑北亭也没有赛场上那么莽,他拿得起放得下,淡淡说:“下场尽力。”有了岑北亭这番话,队员心里多少舒服一些,大家一同举杯,算是把比赛失利收的气一饮而尽。岑北亭跟李晓侯碰了杯,话锋一转,说:“今天收获不小啊,”他眉毛挑了挑,其他人也暧昧得笑了起来。李晓侯呵呵笑,说:“就一杯奶茶,又不代表什么,倒是岑哥你,”他一拍岑北亭肩膀,说:“你这边怎么还一点动静没有,你不是天天嚷嚷着要脱单吗?”“呵呵呵。”岑北亭笑得花枝招展。许欣默默翻了个白眼,筷子猛地戳碗里蘸满麻酱的白菜叶。“别跟我装啊,”李晓侯见不得岑北亭得了便宜还卖乖,他拾了根筷子,竖起来,敲了敲桌沿,没好气地说:“不带你这样的,今天那么多女生给你送水,你还不要,你脑子有泡啊你!”岑北亭笑得本来很开心,撞上许欣的眼睛后止住了,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咳,”打开李晓侯的手,一本正经地说:“胡说啥呢?我的心里只有学习,我发四。”许欣继续用筷子戳菜叶,她在心里已经把岑北亭当成这根无辜的白菜帮子,一肚子怒气没处撒,就拿着白菜出气,把菜叶几乎给戳烂了。她还不知道,敢情今天下午还有这一出呢,还跟她装。“没有的事啊,都是朋友……”岑北亭还在那儿笑,将渣男准则贯彻到底——不承认、不否认、不负责。许欣真要被气死了,在桌子底下故意踩了岑北亭的aj一脚。岑北亭嗷地叫唤一声,“许欣,你踩我干嘛?”许欣冷着脸说,“我没有。”这时店门口传来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几个不良少年把车停在门口。其中一个人解开头盔,露出一头稻草似头发,她很白,像是深夜里会发光的瓷器,她画了眼影,穿黑色超短裙,然后单手拎着头盔,和她的那帮朋友们进入店里。“那不是吴岳冉么?”崔奥利说。“是的,就是她咯。”许欣瞥了一眼,吴岳冉目不斜视地从他们桌走过,她背对着他们坐下,头盔搁在桌上,他的朋友们正指着他们这一桌说些什么。吴岳冉始终一言不发,从黄色烟盒里抖出烟。第9章 chapter 9吃完火锅后,其他人陆续散了。许欣站在烤肉店门口,暮色里,岑北亭推着那辆黑色单车,停在了她的面前。“走啊,”岑北亭单手撑住车龙头,冲她挑眉,说,“你还指望我载你?”那双黑亮的桃花眼向她的身上飞快地上下一扫,继而抬起佯装看星星,他小声说:“刚刚没吃,还载得动。”许欣:“……”没有女生高兴被人说重,许欣气得又要捶岑北亭。她握了握拳,不服气地申辩,“我,我没吃多少!”岑北亭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半晌才直起腰,他歪着头,好笑地看着她,说:“你还知道自己吃得少啊?我家猫都比你吃得多,你真小仙女儿,只喝露水,肉就没见你吃,什么都只吃了几口。”许欣腹诽,气都被你气饱了,哪儿还用吃?“你管我。”许欣没好气地说。“好好好,”岑北亭支起自行车,说:“你没吃多少,我可吃撑了,骑不动车,要不,要不你载我?”他干脆趴在自行车上躺尸,要许欣载他。许欣哪儿有岑北亭会耍赖,她实在拿这个戏精没办法,无可奈何,说:“我不管你了。”“诶诶诶,”许欣一转身,岑北亭推着车立马跟上。许欣下意识放慢脚步,两个人一前一后变成了并肩而行。“为什么不说话了?”岑北亭突然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话痨?”许欣没好气地说。“倒也不是,”岑北亭说,“你是话少,但也不是这样。”许欣没说话,她又想到了刚刚碰到的吴岳冉。她和吴岳冉虽然在一所学校,但不同班,认识的朋友也无交集,打照面的机会都很少。她经常会看见吴岳冉和她的那些朋友一起在学校后街抽烟。吴岳冉的裙子很短,堪堪遮住大腿根,穿高筒靴,斜坐在黑色摩托车上,显得两条腿瘦而长。她喜欢和她的朋友放肆地取笑路过的乖乖学生,但除了许欣,因为看到许欣的时候,她冷冷地看向一边。“今天,”许欣缓缓地说:“来烧烤店的那群人,有一个是隔壁国际班的,你认识吗?”“谁?”岑北亭问。“吴岳冉。”许欣说,“他们都认识。”“不认识。”岑北亭推着车,面朝许欣,倒退着走,“你认识?”许欣没说话。她抿了抿嘴唇,她并不想藏自己跟吴岳冉的关系,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知道了,区别只是这一天来的早一点,或者晚一点。知道了又怎么样呢?她只是想,如果岑北亭要知道这件事,她希望是自己告诉他,而不是从那些支离破碎的流言蜚语。“我妈在跟吴岳冉的爸爸谈恋爱,”许欣故意扬起眉,挑衅似地对岑北亭说:“大家都在说,你这都不知道吗?”“哦,学校那么多人,我怎么可能每一个都认识。”岑北亭没什么反应,他单手挠了挠头,说:“那你们不就马上是姐妹了?”“嗯。”许欣说。她以为,岑北亭那么会说话,多少应该会安慰她几句;再不济,也会说几句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没关系,都是同学,没人会嘲笑你的。至于转过身,在人后又是什么说法,那不管她的事。“不一定。”许欣踢了踢脚边碎石,说:“我妈谈了无数个。”“哦。”岑北亭点了点头,他若有所思,又问:“你跟吴岳冉谁大?”“我吧。”许欣说。岑北亭说:“啧,那她得叫你姐了,你不亏啊。”许欣:“……”这脑回路,她竟无法反驳。岑北亭又问:“那你几月份的?”“九月份的。”“九月?”岑北亭怪笑起来,说:“哈,那我比你大得多了,我一月份的,来叫声哥哥听听,,岑哥~”“滚。”许欣连自己在忧虑什么都忘记了,对岑北亭小腿踹了一脚。打死她都不会对岑北亭叫哥哥,肉不肉麻?“叫一声呗。”岑北亭嬉皮笑脸地跟她闹。“不。”“我又没让你叫爸爸。”“岑北亭你去死啊!”许欣气死了,追在岑北亭后面要打人,她又忘了自己刚刚在心烦什么。岑北亭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上一秒把人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下一秒又被他逗得发笑,跟着他永远都只有最激烈的情绪,像纸上一抹明艳的鹅黄,让其他所有情绪黯然失色。他们跑了一条街,两个人都跑累了。岑北亭停了下来,嘴角依旧笑盈盈的,他仰头看星星,说:“哇,今天的星星好漂亮。”许欣敷衍地抬头看了一眼。城市上方雾蒙蒙的,哪里有什么星星。她放下目光,然后便撞进了岑北亭看她的眼睛里。岑北亭目光笑盈盈的,像水一样温和,比天上银河里的任何一颗星星都要闪耀。她被这双眼睛分了神,就像总是寒冷的人,会无法克制地渴望着深夜里燃起的篝火。她甚至感到迷惑,为什么这个人,每天都能这么开心,他会有冷的时候吗?面前出现了两条路,一条通往大道,另一条则寂静狭窄。她迅速打消了方才盘踞在心上的念头。她为什么要管岑北亭冷不冷?岑北亭就是冻死了,也不关她的事。她问岑北亭:“你往哪儿走?我走这边。”“哦,我走另一条路了。”岑北亭有些失望地说,他依依不舍地对她摆手,然后扶着自行车,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岑北亭消失后,许欣还在原地踟蹰,她望向眼前那条巷子,巷子很深,没有灯,像一只能把人吞噬的无底洞。她像是突然从一个美梦里清醒过来,然后发现自己身处黑夜。*到家的时候李月华已经在家里。她穿着一件红色线织短袖,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灯光下,她卸了妆,没有粉底作为保护壳后,可以清晰地看见脸颊上下垂的皮肤,和眼角细密的纹路。她头也不抬,举着遥控器不断换着频道。“回来了。”她说“嗯。”许欣在门口蹲下身,解球鞋鞋带。看得出来李月华心情并不太好,电视的荧光照在她脸颊上,黑了亮,亮了暗,不断有夸张的笑声传出来,可李月华一下都没有笑。许欣迟疑了一下,她扫了一眼空荡荡的鞋柜,以及还有完全没有收拾的房间,知道李月华为什么不高兴。今天周五,吴建军没来。吴建军很有钱。这个五短身材,挺着将军肚,秃顶,肥厚的嘴巴里永远充斥着酒味的男人,每个周五会开着那辆锃亮的大奔来接李月华。每到这个时候,李月华都会很高兴,她穿着束腰的小旗袍,站在暗沉沉的镜子边,对着镜子用粉饼将脸涂得惨白,杏仁形状的眼睛周围深深浅浅的纹路,被白色的粉末铺得平整,然后喷上廉价的香水,拎上黑色小皮夹出去,哒哒地踩着高跟鞋出去,直到天亮了再回来。有时候他们也会在房间里鬼混,不会太久,最多不过十分钟。老旧的破房子隔音不好,楼上楼下咳嗽声都听得到。所以楼下的吴婶总骂她臭婊\子。这个周五,吴建军说了要带李月华去吃大餐,但是时间到了却打来一通电话,轻描淡写地说去不成,因为他的女儿生病了。吴岳冉是李月华和吴建军结合的最大障碍,这个十八岁的小丫头片子,飞扬跋扈,不负管教,毫无教养,总是有层出不穷的花招坏她好事。甚至有一次吴建军从外地出差回来,在大酒店定了位子,要请他们母女俩吃饭,结果吴岳冉当天就用刀在胳膊上划拉出一条血口子,送进了医院。什么病?那丫头能有什么病?心里变态的病。接到吴建军电话的时候,李月华已经化好妆,脸僵了,廉价的水粉成了一层斑斑驳驳的铠甲。她握着话筒,几乎要把牙咬碎了,新做的水晶指甲盖按进了手掌心里,劈裂了一只。她知道那女孩在跟她示威——这是我爸爸,这是别人的丈夫,你怎么也抢不走。“上次吴叔叔来,给了你多少钱?”在许欣经过沙发的时候,李月华将遥控器扔在了茶几上。许欣停了停,回头看李月华。李月华两臂抱在胸前,说:“多少?”“五百?”“一千?”“一千多?”李月华的眉毛立刻扬了起来,她凌冽地说:“这钱你自己好意思拿吗?跟你说多少次了,嘴甜一点,笑一下?不会?你怎么这么不受人待见,不讨人喜欢?”她向许欣伸出手,说:“把钱给我。”“不。”许欣扭过头瞪着李月华,斩钉截铁地说,“钱是给我的。”李月华火气立刻蹿了起来,她腾地站了起来,指着许欣的鼻子说:“你刚刚说什么?这是你跟妈妈说话的态度吗?”她两手掐着腰,指着许欣说:“你真以为那钱是给你的吗?那是看在我面子上给的,话也不会说,难得你吴叔叔不嫌你,整天板着张脸,谁欠你了?”“你一个小孩儿,哪儿要这么多钱?”“我有用钱的地方。”许欣说。“你要钱干什么?你说你要钱干什么?”许欣不说话,执拗地站在原地。李月华猛地一顿,她一言不发就往许欣房间走。“你干什么?”许欣大声说。李月华已经冲进许欣的房间,她从许欣桌子底下拖出一只箱子。许欣尖叫着扑了过去,“你凭什么动我东西?”“就凭我是你妈妈!”李月华将箱子高高举起,里面的东西叮叮当当泼了出来。里面有许欣小时候爱玩的玩具,一只可以卸下来各种零件的青蛙,一个会唱歌的毛绒玩具,吃麦当劳送的小礼物,那全是许周带她去的。她不经想到许周在的时候对她多好,什么好的东西,只要她想要,星星都会摘给她。最后一只纸盒摔了出来,红色的钞票纸片一样撒了整整一张床面。李月华面带嘲讽,睇着许欣:“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你攒着钱,就是想着要走!”她抓起一把钞票,说:“你等不及了吧,老早不想跟我过了吧,攒着钱,在这儿偷偷耍心眼。你翅膀真的长硬了啊,好啊,那你走啊,你走啊,你现在走,去找你爸去,去啊!”这一声嘶吼像是叫醒了两个人。她没爸爸了,早就没了。李月华摔了纸盒,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她坐在床边,两手捂着脸,泪水蜿蜒而下,顺着手指缝往外溢,“你要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她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你以为我很容易吗?”“我想带着你过好一点的日子,我有错吗?”“你以为我还有别的路吗?”她永远都不会让许欣知道她每天工作的车间里飘满了粉尘,那些粉尘不能够被棉口罩过滤,只会钻进人的气管和肺叶里,让肺部变得沉重。在轰鸣的机器声里,他们要像机器一样流水线加工零件,做一个零件两个工分,三毛钱。这些零件有的好,有的坏,好的很快就能做好,坏的则会耽误很久时间,就为了抢好一些的零件,就为了多挣那三毛钱,车间里的人互相使绊子,拉帮结派。许欣不明白如果她能够搭上吴建军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样的日子她一天都不用过,伺候一个人,讨好一个人,总比被所有人踩在脚底下的滋味要好受。许欣站在原地,她看着李月华坐在她小小的床沿边上哭,好像要哭完她这小半辈子的伤心事。她突然发现李月华的背有点驼,她今年多大?她二十岁生的她,今年似乎也快四十了。她知道,李月华就是想找个出气筒,成年人都这样,有太多苦处,但她不能拿工厂的人撒气,不能拿吴建军撒气,更不能拿自己早死了的丈夫撒气,她只能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命地抓着她。在李月华的哭声里,许欣一言不发。她蹲在地上,一张一张地把钱捡了起来,十张一沓,用橡皮筋捆好。第10章 chapter 10许欣对着窗外发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可能在看阳光照在叶片上跳动的影子。岑北亭又在她旁边睡觉。阳光在他挺直又霸道的鼻梁上跳动着,当不说话的时候他是英俊逼人的,那是没得挑的英俊。他的眉骨很高,衬得黑而明亮的眼睛极为深邃,他让她想到希腊神话里爱上自己水中倒影的水仙少年,但岑北亭并不自恋,他仅仅只是肤浅的骄傲自大而已。岑北亭的睫毛开始跳舞,他垂在桌子外的手指动了动,眼睛眯开一条缝,朝着许欣的方向看。许欣瞬间回头,立起书脊,装作什么也没看。她静了几秒,岑北亭半天没动静,她小心转过头去,一转头又撞见岑北亭的眼睛。这次他眼睛干脆全睁开了,光明正大地盯着她。许欣连忙再次扭头,那道目光像是黏在了她身上,烧得她耳根发烫。她本就做贼心虚,眼角余光闪烁地一瞥,岑北亭果然还在看她,她先发之人,摔了笔,扭头瞪岑北亭,没好气地说:“岑北亭,你又怎么了?马上就上课了!”岑北亭被许欣突然炸毛吓了一跳,他手托着下颚,一脸无辜,一双桃花眼眼角下垂着,说:“我怎么怎么了?”许欣说:“那你看我干嘛!”岑北亭理直气壮,粗着脖子说:“你不看我,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你偷看我睡觉,我还没说话呢。”许欣脸色阴晴不定。脑子里已经演练了一百遍如何用麻袋套住岑北亭的头,然后把他暴打一顿。岑北亭翘起二郎腿,洋洋自得地说:“咳,大多点事儿?没关系啊,想看就看呗,爱怎么看怎么看,我又不收钱。”许欣脸气白中透红,半晌憋出一个“滚”字。她抿了抿唇,说:“反正你不许看我。”岑北亭说:“你我同桌,我不看你我看谁?”“那也不许看!”许欣越生气,岑北亭反而兴致越高,越发想逗许欣。“你这人怎么这么霸道啊,”岑北亭说:“眼睛长我脸上,我爱看哪儿就看哪儿,我就看你,我就喜欢看你,我看你好看怎么招了?你是要告老师还是怎么?”许欣学不来岑北亭的无理取闹,她说不过岑北亭,被他气个半死,手中的笔拾起来放下,放下又拾起来。她深呼吸,终于使出撒手锏,“再看,再看别想抄我的英语卷子!”果然,此话一出,岑北亭立刻怂了。他立改方才的半身不遂似的瘫痪姿势,虎躯一震,直起身,拉住她胳膊肘,极其狗腿地央求道:“别介啊,欣哥,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我保证不看你了,成不?”“其实我近视,真的,我刚刚看了半天,其实什么都看不清楚,”他装盲人似的向半空中伸出手,“许欣,你在哪儿?”许欣不理,他又张开手掌,捂上眼睛,“这样行了么?我真的什么都看不见……”许欣终于不气了,反而有点好笑,说:“你就一直捂着眼睛到上课吧。”“诶……”岑北亭还真这么捂上了。他闭着眼睛,手在桌上到处找笔,“我笔呢?看到我笔了吗?”许欣终于忍不住了,她敲了岑北亭手臂一下,说:“你戏怎么这么多?”“哎呦哎呦哎呦。”许欣打的这一下绝对算不上重,但岑北亭却像受了多大的伤害,嗷嗷叫了起来。许欣吓了一跳,真以为自己把岑北亭打痛了,她手足无措:“你,你怎么了啊。”岑北亭突然放下手,嘴角笑盈盈的,“嘻嘻没事儿。”许欣气得要把岑北亭眼睛名正言顺地打坏,“你骗我!”“哎哟。”岑北亭马上又去捂眼睛,说:“我明明是忍着的。”“你们够了啊!”坐在前排的崔奥利实在忍不下去了,“要打真的打,天天打情骂俏给谁看呢?”“给你这个单身狗看咯。”岑北亭嘚瑟地说。“靠!”崔奥利气个半死,她努力调整呼吸,然后说:“你们都把皮绷紧点吧。”“嗯?”岑北亭对着镜子整理刘海,“怎么呢?”崔奥利冷笑,说:“我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好的。”岑北亭想也没想,马上大声说。他扭过头,为人师表,有模有样地教导许欣,“知道么,遇到这种问题,不要犹豫,一定一定要选好的那个。”“为什么?”许欣问。岑北亭说:“先听好消息至少能高兴一下,不然听了坏消息,好消息再好,也会不高兴。”说完他摊开双手,一副就是这样的表情。许欣摇了摇头,说:“不,要先听坏消息。”岑北亭说:“为什么?”许欣说:“因为有了最坏的打算,后面不管什么消息,都是好消息。”岑北亭撇了撇嘴,向椅背上一靠,不置可否。他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崔奥利椅腿,说:“有事儿快说啊,卖什么关子。”“我这不正要说么,就你吵吵吵的……”崔奥利大手一挥,说:“我在老徐办公室听到的,最新消息,下星期春游。”“嗷嗷嗷!”大家一片欢呼,这段时间憋得够狠,刚刚升入高中,学习压力铺天盖地而来,压得他们跟缺氧似的,听说要春游立刻要放鸭子。“我还没说完呢!”崔奥利转动嘴里含着的棒棒糖,说:“老徐说,我们春游去哪儿取决于这次月考成绩,成绩好的跟着他去农家乐,成绩不好的跟他上教育基地接受劳动改造,汇报完毕。”岑北亭:“……”大家顿时蔫了,这才刚开学一两个星期,大家状态都没调整好,没想到就要考试排名,这能考出个什么?岑北亭也跟着怨声载道了一声,没了精神。但情绪的低落仅仅维持了几秒,不一会儿那双狡黠的眼睛又忽闪起来。他是天生的乐观派,如果面前有半杯水,他一定是那个欢呼雀跃的说太好了,还有半杯的那一个。他跃跃欲试地问崔奥利:“那老徐有没有说,怎么算考得好,怎么算考得不好?是一刀切还是因材施教。”崔奥利反问:“什么叫一刀切,什么叫因材施教?”岑北亭说:“一刀切就是画一条分数线,月考分数比这条线高的,就算成绩好,比这条线低的,就算成绩不好;因材施教是根据每个人的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比如许欣,她要是只考了第五,虽然分数也高,但那就是大退步了,可如果我考进了前五,呵呵,那可就是牛逼坏了。”“呵呵,那可真把你牛逼坏了。”崔奥利摇了摇头,说:“这事其实老徐也就只有这么一个想法,具体怎么搞,还没定呢。”岑北亭听了这话,眼珠子转得飞快,心里立马有了主意。下午物理课下课,老徐夹着他的教案和圆规准备回办公室,却被迎面而来的岑北亭一把搂住。岑北亭没大没小地跟老徐勾肩搭背,只差没往老徐嘴里塞上一根烟。他笑盈盈地说:“老大,咱们月考后是不是去农家乐啊?”老徐看岑北亭,总有一种老父亲的心理,对这个理科奇才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但他硬是冲岑北亭板起了脸,说:“臭小子,又从哪儿听打来的小道消息?我可告诉你,这次的政策就是针对你定下来的,你可给我把皮绷紧实一点。”岑北亭数学149,英语50分的奇迹,被老师们津津乐道,所以这次农家乐活动,周白薇点名要求岑北亭提高英语成绩才能去。于是他们制定了一个相对周密的规则,去农家乐的前提是,除了年纪前三名,剩下的同学,总分至少要比入学考试提高二十分。也就是说,入学成绩500分的,得考520分才能去农家乐玩儿;入学成绩600分的,则要620分。而至于像贝博艺、许欣这种分数670+的逆天存在,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不纳入此项考核范围。老徐这招算是正点在岑北亭的死穴上了,岑北亭严重偏科,强项是物理和数学,这两门接近满分,无分可提;化学生物一骑绝尘,涨幅已接近天花板;于是最后只能从英语和语文两门下手。岑北亭语文还成,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外加一手\狗爬字,总能混个百来十分,可语文一科本能拉开的差距并不大,留给岑北亭的选项只剩下一个了——英语。也就是说,岑北亭只有继续保持其他分数不变的情况下,将他的英语成绩由50分,提高至70分,才有机会参加农家乐。可英语就是岑北亭的命门,他学不来这个,怎么都学不来,他不明白为什么第三人称要加单数,为什么同样是“make”,在过去式里就成了“made”,makefor是一个意思,makeupfor又是一个意思。那些字母总是在他脑子里搅成一团,打开书一个样,合上书又一个样。让他提高二十分?还不如要他的命!“老大……”岑北亭对老徐软磨硬泡,“您这规则也太不合理了,我?”他指着自己的鼻尖说:“我英语考70分,您还不如让我现在就去教育基地接受劳动改造呢!您这不为难我吗?”老徐冷笑,拍了拍岑北亭肩膀,说:“是的,就是在难为你呢?好好学,到时候考出来给他们看看。”老徐交代完扬长而去,留岑北亭一人虚脱地趴在桌子上,一脸便秘。他从扭头看许欣,说:“笑啊,你怎么不笑?”许欣轻轻笑。岑北亭:“哼!还不如先听坏消息呢。”第11章 chapter 11因为这个跌宕起伏的内部消息,岑北亭性情大变。岑北亭大变最明显的地方是,他觉变少了。即便是他最不喜欢、听不懂、像听天书一样的英语课,他也倔强地不睡觉,实在困倦到不行,便用手肘撑着桌子,手托腮,脑袋在胸口一点一点,继续跟瞌睡虫顽强地作斗争。他甚至不知道从哪个桌子旮旯角落里搜出了一份英语习题,硬着头皮做,价值二十分的阅读理解,四题,一题五分,足足做了半个小时,期间砸笔不下十次,得亏他的笔是德国货,这样也没摔坏。许欣看着他咬笔杆,长而好看的眉毛及其纠结的拧出了一团,苦闷、痛苦让他的脸皱成一团,他费力地读题,审题干,看选项,最后歪歪扭扭地在括号里写了个a,然后划掉,改b,再划掉,改d,再划掉,改a。许欣看着看着,脸也跟着纠结了起来。她真的无语扶额,怎么就这么完美地错过了最佳答案……“不会。不会就是不会。”岑北亭摔笔,往后一仰。他扭头看着窗外,俊气的侧脸被窗外光阴勾勒成陡峭的线。他一手托腮,另一手无意识地转着笔,在桌上敲来敲去,幽幽地说:“如果,人生中的所有难题,都能像数学题一样简单就好了。”许欣:“……”正在痛苦地刷数学题的同学冷漠回头,对岑北亭喷出了一个字——“滚。”岑北亭老老实实在教室坐着学了一上午,做了二十来道题,错了二十来道题,战绩相当漂亮。晚上放学的时候,许欣回去,被人堵在楼洞里。大夏天,岑北亭白色短袖,他的肩膀很宽,衬衣被撑得有棱有角,像一根行走的晾衣架。他一言不发,迈着大长腿,不断向许欣围追堵截。“干嘛?”她被岑北亭挤到墙角。岑北亭实在是太高了,比她足足高出了一个头,她必须扬起头才能看见他的脸。她喘不过气,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他伸出手臂,手撑在墙壁上,几乎将她环了个严严实实。“模拟卷三,”岑北亭喘着粗气,凶神恶煞地问:“最后一题,为什么选西?”许欣被他问懵了,“什么?什么东西?”“为什么选西?”“什么西?”“是西!”岑北亭纠正道。“嗯?”“ab西d!”许欣:“……”她恍然大悟,“你是说为什么选c?”“对。”许欣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喷了岑北亭一脸口水。岑北亭有点懵,眼睛眨了眨。许欣连忙捂住嘴,但还是想笑,她弯着腰,从岑北亭臂弯下钻出去,说:“我不是故意的,谁叫你离我这么近。”岑北亭战术性后摇,淡定地抹了抹脸。他只磕绊了这么一秒,马上又找回了主动权,说:“你得教教我,你看,你当初是怎么在周老师面前保证的?虽然你自己成绩是好,但我是你同桌,我要是英语又考了个零蛋,你脸上是不是也没有光?这叫,对,这叫荣辱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