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瓒的手在他背上轻拍了拍,神色恢复正常,跟他拉开距离后对方选说:“看出什么了吗?”方选已经害羞得捂住了脸,她支支吾吾地说:“好那个啊。林瓒学长你,对我哥哥好那个啊。”方寻见她还不是很明白这件事就在发生了她自己身上,急躁起来。“小选,”他声线微冷,“没让你看戏。”把目光移向林瓒,他低声说了句:“再配合下。”林瓒刚点了下头,就被方寻的手臂一把搂住了脖子,被拉进他怀里后还被按住了后颈。方寻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再把下巴抵在了他头上,对方选说:“看明白了吗?”他讲话时的颤动全顺着皮肤传递了林瓒。音色又与林瓒的不同,他天生嗓音要低哑许多。方寻还没放开他,冷着脸问方选:“你要是不离开那里,那彩毛就要对你做这样的事情了,知不知道?”方选笨笨的,但站在旁观的角度上也看得出那种氛围的不对劲。回想起来也觉得很不舒服,之前就觉得有点不开心,原来……她猛地一激灵,委屈得要死,眼泪哗地就流下来了。好过分,太过分了!方寻松开手,林瓒从他怀里出来,立刻拿起水喝了口,让冷饮压了压他泛红的脸色。方寻明白了林瓒提出演示这个想法的意图,这时也不急着安慰方选了,虽然心疼,但还是让她长点记性重要。他以前避免让方选知道这些乌烟瘴气的东西。可是逃避,总归是愚昧的做法。方选哭了半天,脸蛋脏兮兮的了,还抱着一点希望问:“马薇会不会不知道他在欺负我啊?”“不会不知道。”林瓒给她递过去纸巾,冷静地说,“你看到这场景都知道了,她难道看不出来吗?”方选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用力地擦着眼泪,一边哑声说:“太过分了。”“小选以后不要理她了好不好?”方选眼睛通红,听着哥哥的话,颓丧地点了下头。时间渐渐流逝,看天色不早了,方寻带着方选回了家,跟林瓒在公交站分别。他挥了下手,对林瓒说:“今天麻烦你了。”林瓒笑了笑:“你也会对你的其他朋友说这些话吗?”公交站旁有一棵大垂柳,绿丝飘拂,在他身后缀满绿意。他眼睛弯起,下面那颗小痣显得更为别致。方寻多看了几眼那颗痣,回答得很从容:“普通朋友不会,‘那种关系’的朋友会。”林瓒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睛。为什么又提那么尴尬的事情!方寻推着方选往正停住的公交车上走,轻笑着瞥他一眼,看着他局促得红了脸,说:“早点回去吧。”方选也回头乖巧地跟他摇摇手说再见。“恩,拜拜。”林瓒如梦初醒,也抬起手摇了摇。*夜里十点钟,方寻还在调整着明天要拍的视频的策划方案。他看着屏幕上的文档,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一时又缺了点灵感,想不出来。只好站起来在屋里踱步了几圈,边走边思索着。可能是太安静了,他点开最钟爱的歌单,指望音乐给他一点新的感觉。刚刚放下手机,扬声器里却传出了一个非常特别的声音,方寻蓦地站定。“why is there you when there are few people/around making me feel good.”那是清澈的、像玻璃与小钢珠轻撞般的声音,低婉处,又仿佛山泉从岩石上滴落。独特、却绝对的动人。是林瓒的声音。歌声流淌在静谧的室内,像小舟划过水面,在方寻心上拨开一阵又一阵涟漪。他很快从记忆里抓取出了有关这首歌的碎片,是那天傍晚在公交车上,从林瓒分给他的一只耳机里流出来的。林瓒翻唱了这首歌,而翻唱版出现了他收藏的歌单里。方寻拿起手机,点开这首歌的评论区。评论有非常非常多,语气都很热情,而他们都提到了一个人,并且称呼他为“苔”。方寻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着,粗略地扫过这些评论。“苔的声音真的迷死我了。他唱歌好好听啊awsl。”“呜呜呜呜呜呜,我以为念诗念童话已经够苏了,苔:不,你对我的魅力一无所知。”“老公什么时候有二十万粉啊,我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了,呜呜就不能每涨一万粉就发一次福利吗!”……看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安利出处了:不知道的都去把ear下载下来!都去听苔的绝美声线,我的宝藏,入股不亏朋友们!方寻看着那个“苔”字,仿佛绿色的河流悄然地从那个字里流了出来,湿润的、幽暗的苔。在眼睛里晃动的绿。明白了,这个歌单大概是粉丝创建的,一直在更新。他没犹豫几秒就点开了应用市场,将ear软件下载了下来。这个app页面清爽,排版非常简约,看着很舒服。他在搜索框键入“苔”,点击搜索。搜索页一变,一个圆型头像出现,是绿色的桔梗。“苔”的昵称旁有一个小小的黄色星星,底下写着关注人数“十万”。方寻点了下头像,进入到他的频道。背景页跟那个歌单的封面是一样的,一朵墓碑上的玫瑰。背景页下方的空白处是倾斜的字体,写着频道简介:“绿啊,我多么爱你这绿色。”底下是每期的投稿音频。最新的是一期是:“唱给十万颗星星:yesterday and today。”其他期的名字则是同一个模板:“念给我的朋友:and now you’re mine by neruda.”“念给我的朋友:《祖母》by安徒生。”……方寻看着屏幕,半晌轻轻笑了一下。童话,天真又美丽的童话。他手指轻滑,进入微信,点开林瓒的朋友圈,看到了这人十分钟前发的一条动态。配图是黑漆漆的天空里隐约闪动的星子。他写着:从我这里看出去,能看到的星星有八颗。独居的时候,数星星大概是听上去比较光彩的消遣方式。这词句中混杂着自嘲和幼稚的暗示,不知道特意写给谁看。方寻想起他冷清的那个房子,再戳回聊天界面,很直接地问:无聊?林瓒回得很快:啊,有点。方寻:明天还无不无聊?林瓒有点摸不着头脑:明天还没来,我怎么知道无不无聊。方寻:你问问星星。林瓒把头探出窗外,望了望远处的星星,什么意思?他说:星星又不会说话。方寻:星星在默认。林瓒失笑,明白过来了:好,那我明天无聊。找我有事?方寻看了眼电脑上的文档,配合他的朋友圈文案,问:要跟我去一个花比星星还多的地方吗?作者有话要说:绿啊,我多么爱你这绿色。——洛尔迦《梦游人谣》第14章次日十点。方寻站在植物园门口,低头玩着手机。“方寻!”方寻站直了些,看到林瓒大步向他走来。这天天气很不错,空气清透,大片大片的阳光撒在地上,温度却不是很高。林瓒穿着一件浅蓝色衬衫,外搭松垮的奶油亚麻色v字领针织薄马甲,底下是米白色休闲裤和板鞋,还搭配了一副银色宽边眼镜。还挺讲究。等他走近了方寻又注意到他戴着只腕表,估计是上次收到的生日礼物。他还没开口评价他的穿搭,就听见林瓒说:“你真的好爱穿卫衣。”“怎么?”方寻衣柜里一排卫衣,的确很常穿。林瓒笑了下:“没什么,我有个同学也很爱穿卫衣。”他四处看了下,“模特还没来吗?”“恩,她给我发过消息了,我们先进去等她。”两人买了票进入园内,这时节植物园里色彩缤纷,许多知名的不知名的花儿都开放了,空气里到处都是一股清甜的花香味儿。“我主要负责做什么?”林瓒问他。昨晚他们说过了,他是来兼职一日摄影助理的。“打板,然后帮忙看着东西,拍这次视频要换几套衣服,缪惟来的时候应该会拎行李箱,拍照的时候需要你帮忙看着箱子。”“还要打板啊?”林瓒有点激动,“就是让我喊‘action!’的意思吗?”他的语气小孩子一般,方寻有点想笑:“你在期待什么?是让你打反光板。准确点说,是打光而不是打板。”“啊,这样啊,那到时候你自己喊吗?”林瓒稍微有些失望。“个人摄影,我们没有团队,又不追求仪式感,说声开始就可以了。”他顿了顿,“不过,你要是想喊也可以。”“好啊!”林瓒立马答应了。方寻看着他染上笑意的眼睛,暗道,也太容易被满足了。两人往前走去,再上了一个石梯,梯子分为两段,中间是一个小看台,上空被一棵榕树的浓荫遮住了一大半。方寻停下来,对林瓒说:“你靠着栏杆一下,我试一下这儿的景。”林瓒站了过去,僵硬地让背抵住冰凉的栏杆:“助理的工作内容也包括这个吗?”他稍微发散了一下思维,想到那些爱用替身的明星,纠结地说:“你别告诉我,之后还让我穿衣服拍照,最后抠图把模特的脸p上去?”方寻把相机放到眼前,对准了他,捉弄道:“聪明。”取景框里,天光把绿色的树影更清晰地压到林瓒身上,微风轻拂,那张脸上明暗交错,只一颗小痣不知风动。他还信了方寻的鬼话,眼里居然挂着很真情实意的担忧。方寻按下快门。“这是不行的。你别想了,我怎么能穿得下女生的衣服。”林瓒很认真地说。“都知道穿不下,你慌什么?”方寻看着刚拍的照片,心情愉悦,“我又不会把你往裙子里硬塞。”林瓒松口气:“那就好。”他走过来,也凑过头去看相机,问,“要在这儿取景吗?”说完他看着屏幕呆了呆,郁闷地说:“我为什么看上去这么蠢?”“不在这儿取景了,光线不对。”方寻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又弯起嘴角解答第二个,“因为你当时在害怕穿裙子。”“克服恐惧,你就不会看上去那么傻气了。”他轻轻地拍了下林瓒的肩。林瓒瞥了他一眼:“我意识到了,你就是鬼话连篇。”方寻笑起来:“谁让你说那种话质疑我的专业性?摄影才是灵魂,修图只是后期工作,随便地换人抠图,我有那么轻浮?”“啊,这样啊,”林瓒立刻感到非常抱歉,“我错了。”“扯平了。”方寻看了眼他微红的耳尖,声音很轻,“已经欺负回来了。”林瓒怔了怔,为什么他有种还是自己更吃亏的感觉?两人闲聊了几句,坐到一个长椅上等着缪惟来。时间过去一会儿,林瓒抬手看了眼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方寻皱了皱眉,他跟缪惟一起合作拍照过很多次了,她一般不会迟到太久。摸出手机,正要给她发消息,微信就弹出新通知。缪惟: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到门口了,马上进来。方寻把所在的具体地址发给了她。十分钟后,缪惟拖着一只行李箱气喘吁吁地过来了。方寻走上前去帮她拿行李箱,林瓒下意识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方寻刚才跟他提到过,今天的模特缪惟也是一中的学生,在微博上有好几十万粉,今天是跟她合作拍一个推广视频。看着走近的那个女孩子,林瓒感觉还挺奇妙,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网红。他笑了下,主动打招呼:“我是林瓒,今天来给方寻做摄影助理的。”缪惟微弯眼眸:“我叫缪惟,等会儿麻烦你了。”方寻跟她很熟了,走到地方就把箱子打开了,把里头的化妆包拿出来递给缪惟:“今天出什么事了吗?”缪惟接过来,坐到长椅上,开始补妆,边说:“我爸今天在家。”缪惟的妈妈去世很多年了,她跟她爸一起生活。但她爸性情古怪暴躁,常常打骂她。他低声问了句:“没事吧?”缪惟摇了摇头。林瓒站到一旁去,女生化妆他不好意思看,只好看着旁边的花花草草。等缪惟化好妆,去了卫生间换衣服,林瓒才问方寻:“她没事吧?感觉她心情很低落。”方寻说:“她爸偶尔会莫名其妙地凶她,你注意一些,别提到这个话题就行,她脾气还是很不错的。”林瓒点了点头。但看到缪惟换了短裙过来后,他又觉得心里不平静了。“要不要去买点药帮你处理下?”林瓒蹙眉,对她说,“你膝盖的伤看上去有点严重。”缪惟愣了下,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膝盖上有很大一片淤青。听到林瓒的话,她稍微弯了弯腰,手立刻滑了过去,好像急着要挡住。方寻说:“我现在去外边的药店买点喷剂过来。”“不用,”缪惟很快拦住他,“不是很痛,应该没什么的。我拿粉底液遮一遮就行。”方寻看向她的脸:“拍摄来得及的,先处理下伤吧,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缪惟笑得有些苍白:“没感觉,真的没事,不痛。”为加强说服力,她补了一句,“习惯了。”方寻仍旧看着她。缪惟叹了口气:“今天还好,没怎么挨打。”她抬眸看向左侧上方天空,努力说得风轻云淡一点:“就是我出门前想着省时间,先把拍摄用的吊带裙穿上了,他骂了我一句……”她攥紧手,声音有点发颤,“说我穿得像要去站/街。”她再很快地眨了几下眼睛,继续说:“我去换了衣服再走,换鞋的时候他发火踢了我一脚,估计是当时膝盖磕到柜子上了。”林瓒受到了很大的冲击,虽然他爸妈最近不怎么在意他了,但从小到大都很宠他,不会无故骂他,更不会动他一根手指头。他很难想象,怎么会有父亲这么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股火气窜入头脑,林瓒发觉自己极度愤怒。他太过憧憬一个美满、温馨的家庭,就像执着于制作房屋的微缩模型,他坚信一套房子里住着的应该是彼此爱护的人。他的爸爸妈妈在闹脾气,但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回到以前那样。可是怎么会有这种家庭?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人,居然会对亲人恶语相向、拳打脚踢。那算什么家啊!林瓒紧抿了下嘴唇,从包里掏出干净的一包纸递给缪惟,诚挚地说:“吊带裙很漂亮的。”缪惟的眼睛有些发红,她手都在细微地颤抖,接过纸巾说了声:“恩。”她用柔软的纸巾轻拭一下眼角,努力笑了起来,看向了灿烂的晴空:“本来就很漂亮,是他不懂。”“我去买药。”方寻说,“你别擦粉底液,后期p掉就行。”他这时候说得斩钉截铁,没等缪惟拒绝就跑了出去。药买回来后,缪惟自己擦好药,却又在上面涂上了粉底液和遮瑕液。方寻也没一直盯着她,注意到时,她已经把伤口遮好了。看到方寻的表情,她笑着说:“视频后期好麻烦,太费时间了。”目睹着这一幕,再想到方寻之前说的那番话,林瓒心里有点感慨。后期不是拯救废片,是精修画面,还要遮掩伤痕。摄影师和模特都那么尊重自己的工作,虽然他是一个来打酱油的助理,也必须要认真起来才可以。准备工作做好后,就正式开拍了。方寻事先做了详细的脚本,怎么拍写得很清楚,拍摄过程很顺利。林瓒如愿以偿地喊了好几次“action”,不需要他打光时,就在一旁看着行李,目光定在方寻身上。植物园里有一堵蔷薇花墙,绿色的藤蔓间挤攘着娇艳的蔷薇花,最后一个场景在这里拍摄。方寻半跪在地上,手持相机,神情专注动人。有点让人移不开眼。拍摄结束,方寻放下相机,侧头来叫了他一声。“怎么了?”“站到那儿去,给你拍一张。”方寻说。林瓒不太明白:“不是都拍完了吗,还需要试拍?”“当了一天助理,给你留一张工作照吧。”林瓒边走过去边问着:“那我做什么动作?要严肃点吗?”他在花墙下站定,笑着看向方寻。薄薄的一层光晕打在他周身,浮尘金粉般闪动在他的睫毛之间。方寻看着镜头下的人,手指竟在快门上忘了动作。沉默片刻后,他回应一句:“做丑一点的动作。”作者有话要说:我其实跟林瓒一样,最开始不相信,特别震惊,是后来才知道很多父母真的会对自己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讲那种侮辱性的话。真的太过分了。妈的,穿个吊带裙算个屁啊,我还要美丽缪惟多穿!第15章拍摄结束后三人一起吃了顿饭就各自回家了。方寻心情不错,在小区底下看见卖花的老婆婆笑着跟他招呼,就蹲下去在草篮子里选了好几枝芍药,抱着上了楼。阳台上有几只玻璃瓶,可以把芍药养进去。这些花儿的根茎看着很新鲜,花未全开,花瓣还拢着,应该还能再开几天。刚把门打开,一个小男孩儿就冲了过来,他长得虎头虎脑的,整张脸上布满红晕,一见方寻就喊了声:“方寻哥哥!”方寻不经意蹙了下眉,这是他小姨的儿子,诚诚。“嗯。”方寻应了一声,站在玄关处脱鞋,他刚弯下腰,手里的花就被诚诚拽了过去。他笑嘻嘻地说:“我要花花!”方寻还没说什么,姜悦就走了过来,问他:“晚饭吃了什么呀?你跟我发短信的时候我正在做饭呢,今天做了你喜欢的酸辣肥牛,要不要再吃点?”方寻摇摇头,眼睛却一直放在诚诚身上。他满脸笑容,正在卖力地揪着花瓣,三两下就把一朵花扯得光秃秃的,他再把花瓣往上一扬,撒了几下把花瓣散得干干净净。姜悦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诚诚满不在乎地把手里的根茎一扔,踩着花瓣蹦蹦跳跳又进了客厅,兴冲冲地对他妈妈喊:“妈妈我要喝养乐多!”姜悦嗔了一声:“这孩子,怎么乱扔垃圾。”又试探地看向方寻,问他,“妈妈明天下班再买点芍药回来吧,你平时不爱买花呀,怎么今天买了?”方寻淡淡道:“看到了就买了几支。你别买了。”说完他进去跟小姨打了声招呼,进了房间,进去之前诚诚揪住了他的衣角,撒娇说:“方寻哥哥教我玩儿游戏嘛!”方寻拒绝了:“我不爱玩儿游戏。”关上门后还听到诚诚大声跟他妈妈告状:“哥哥都不陪我玩儿!”然后就是姜悦和小姨的笑声响起来,她们都逗起这小崽子。方寻坐到电脑前,先把今天拍的视频和照片导入。他没立刻开始修,先把所有视频来回看了几遍,再拿出了笔记本,一点点记下剪辑安排。花墙下那段视频拍得最动人,缪惟在那底下即兴跳了一段舞蹈,整体节奏是上扬的,最后一个镜头,她靠到了蔷薇上,微微侧头吻了吻花瓣。整体的氛围营造要围绕着这一段来处理,情绪最后落足在这里,背景音乐的节奏也要配合得完美。正思索着,门外却传来吵闹的声音。他听见了方选的声音,立即站了起来。想了想,方寻把电脑关机,笔记本也锁到抽屉里,开门出去了。几个人都聚在方选的门口,诚诚小脸通红,不满地站在中间,手里拿着林瓒送的那个微缩模型。方寻眼皮一跳,走过去问:“怎么了?”他的视线落到地板上,那上面掉了很多小玩意儿,模型里的小书、小地毯之类的东西都掉了出来。诚诚大声说:“方选不给我玩儿这个!”方选站在门框处,把地上的东西一点点捡起来,眼睛红红的,争辩道:“那是我的学长送我的礼物。”小姨佯作生气地拍了拍诚诚的头:“拿姐姐的东西,你还有理了!”她拍那一下子比抚摸也粗暴不了几分,但诚诚立刻炸了毛,瞪着她说:“妈妈你居然打我?”姜悦拉了下小姨的胳膊:“小孩子嘛,你管他的。”又对方选说,“小选你让让弟弟,就是个小模型呀,你都这么大了。”方选委屈地说:“可是这是我收到的礼物。”小姨再对诚诚说了句:“还给姐姐。人家的礼物,你拿去干什么?又没说要送你。”“我不,”诚诚后退一把,把模型紧搂在怀里,“我要这个,方选是个笨蛋,她又不配玩儿这个。”小姨的脸色立即变了,忙着去看方寻。姜悦也下意识伸出胳膊,拦了拦方寻,小声说:“方寻,他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呀。”方选咬紧了下唇,脸涨得通红,只眼巴巴地盯着那个模型。那是她的小书房,她在小书里写了字的。两个大人堵在前头,方寻只从空隙里看到了诚诚的小脸,他火气正大,气势汹汹地瞪着方选。“李诚,”方寻终于出了声,“给小选道歉。”诚诚有点怕他,但梗着脖子说:“凭什么啊!”姜悦脸色不太好看,又叫了他一声:“方寻。”方寻没理她,盯着诚诚说:“道不道歉?”他的目光很冷冽,表情虽然平淡但满是山雨欲来前的阴沉,诚诚毕竟是个小孩儿,被盯得后退了一步。他很不服气,又畏缩着瞥了一眼方选,再看看方寻,低下头嘟囔了句:“凭什么。”“诚诚!”小姨高声叫着自己的儿子,像是怕方寻揍他似的,催促着,“快给哥哥道歉!”“我是让他给小选道歉。”方寻说。小姨一怔,忙又说道:“诶,我一急给说错了。诚诚,乖,要做听话的孩子知不知道?快给姐姐道歉。”诚诚的嘴唇越撅越高,他瞪着眼睛,死命地瞪着空气。方寻稍微抬了一下头,他霎时如惊弓之鸟一般抖了抖。“我不要了!破东西!”他恼怒地把模型重重砸向地面,眼泪与此同时也掉了下去。一时间场面乱成一团。诚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委屈极了一般,小姨心疼得忙去哄着。方选急着去捡被砸的模型。姜悦紧张地看向方寻。方寻蹲下去,制住诚诚的两只手臂:“不是哭闹就可以解决所有的事。你先抢了姐姐的东西,又把它弄坏,你有什么理由委屈?”诚诚既是畏惧又是愤怒,也不看他,盯着地板,身体抖个不停。“方寻啊。”小姨还是疼孩子,轻声叫了他一声。方寻看了眼诚诚。这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凭着心情做事,任性哭闹也有人爱他。“你没有任何理由委屈。”方寻放开他,站了起来。他不再管诚诚了,走去帮方选把所有零件捡起来。方选哭丧着脸小声说:“哥哥,我的模型坏了。”“可以修好的。”方寻温柔地说,“哥哥帮你修好。”“真的吗?”方选一下子又笑了出来,眼睛亮亮的。她好像可以做到不在意别人的态度,可以很快就能再重新收获快乐,把伤人的话忘得干干净净。但她只是有点笨,不是没有喜怒哀乐,又怎么可能一点察觉不到人情冷暖。方寻摸了摸她的头发:“恩。能修好的。”小姨和姜悦哄了半天,一边口头教育一边又用礼物哄骗,诚诚才又高兴起来,只是他碰到方寻就又板起脸。饭后他们再玩儿了一会儿,小姨带着诚诚离开。方寻和方选待在房间里修复那个可怜的微缩模型。它被摔得七零八碎,两个人只勉强把主体框架粘好,但修复品显得丑陋无比。方寻并不擅长精细的手工活,加上他对微缩模型并不了解,对着这个奇奇怪怪的东西也是一筹莫展。方选手肘撑着桌子,用两只手捧着脸,突然说:“修不好了。哥哥,这是不是就是人们说的‘失去的东西就永久失去了’呀?”方寻有点惊讶,问她:“为什么说这种话?”方选的声音闷闷的:“老师说了,一个人要经常思考。我觉得,我也要开始思考世界万物对我的意义。”“那你今天思考了什么?”方寻的心跳蓦地变得紧张,他有点儿怕。方选认真地说:“就是失去了就没有了,以后我要把我的好东西都藏起来,我不让别人拿走它。”说着她就站了起来,立刻要行动似地:“我要把哥哥送我的礼物先藏到床底下去。”方寻拉住她的胳膊,他心里不太好受,声音变得哑了一点:“小选,你真的要把哥哥送的礼物放进黑漆漆的地方里去吗?”“啊……”方选一下子又泄气了,“我又舍不得了。哥哥送的都好漂亮,被藏起来好可怜。”她苦恼极了:“那要怎么办呀。”方寻问:“你喜欢的东西,为什么要把它藏起来?”方选小声说:“我不想被人拿走我的东西,我只要悄悄喜欢,就没人能发现它了。”方寻的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凭什么?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声线变得柔和起来,耐心地问:“小选很喜欢这个模型是不是?”方选点点头,她很喜欢。每天在书桌上学习的时候,她学一会儿就会看一下这个模型,觉得自己也在那个明亮的小房间里,没有人打扰,像一个进入异世界的公主。她的神情说明了一切。天真、又黯然。方寻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手掌,但他声音从容地说:“抢走这个模型的人,一定不知道小选拥有它有多快乐。对于他来说,这只是他不光彩行为的证据。而即便小选失去那样东西,它依旧属于你,是你赋予了它独特的意义。”方选的眼睛擦上了一点彩色,她咬了下嘴唇,有点开心又有点不敢相信,小小声问:“真的?”“是真的。”方寻看向她的眼睛,坚定地告诉她,“所以我们小选要喜欢什么,都要光明正大,都要充满骄傲,你不需要偷摸着喜欢,更不需要藏起来。”方选安静了几秒,眼里慢慢蓄起水汽,她再问哥哥:“所以小选不会失去任何东西吗?小选有很认真地喜欢每一件东西的,小选要给它们都赋予意义。”“当然了。”方寻微笑起来,“小选不会失去任何东西的。哥哥以后一定会保护好小选喜欢的一切。”方选自己擦了擦眼睛,用力地点点头:“我知道哥哥最好了。”她看向那个微缩模型,又露出小酒窝:“哥哥今天也保护我啦!就算它变丑了一点,我还是很喜欢它。”“会变得好看的。”方寻将它拿起来,他的心有些涩,隐隐地感到难堪和绝望。他不想做一个只会说漂亮话的哥哥,他不想编造童话。但如今的他,好像也只能这样,笑着告诉她:“哥哥会把它变得漂亮起来。”已经快九点了,方选还要学习,方寻拿着这个模型回了房间。他先是搜了许多图文教程,又在视频网站上看了一些视频。但他还是有些处理不好细节,于是给林瓒发了消息,问他该怎么做。愁苦纷乱的思绪里,林瓒的回复像一条绳索,拉他出困窘至极的地方。他爽快极了:你那儿应该没有材料。直接来找我吧,我帮你弄。作者有话要说:过几天可能得断更了,我还在准备考试中qaq,日码一千压根儿追不上存稿飞出去的速度。第16章方寻到林瓒家时,正是晚上九点半。两人上了楼,边走方寻边问了句:“你在学习吗?有没有影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