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昭一大早起来整理行李,翻出夹层里一堆旧物,显摆地给几人看,结果被杜瑞找到几叠纹身贴,这家伙立刻嚷嚷开,让大家来笑话黎昭有多小学鸡。“见过纹身贴啊,”江望指了指他手里的,一耸肩,“就没见过高中生还玩儿这种全是‘love love love’的土了吧唧的纹身贴。”几人又是一阵大笑。其实这事儿没多好笑,就搁黎昭这人身上怎么看怎么逗。前一秒还在那儿炫耀自己的精致,出门都带着香薰,下一秒就被揭露热爱土土的纹身贴的本质。黎昭恼怒地抓住江望,把最大的那个“love you until death”使劲儿摁他手臂上,恶狠狠道:“那就让你见识见识好了!”结果他凶狠完毕,发现一个人没法儿操作,再环顾一圈,没人来帮助他往纹身贴上洒水,顿时一阵悲怆。“啊!可恶啊!”他自暴自弃地吼了一声,“我妈妈不准我纹身嘛!我悄咪咪买点纹身贴还不行了?快给我点面子,都来贴一个。不准笑了!”事实证明,卖惨有用的。江望叹了口气,主动叫杜瑞:“拿瓶矿泉水来吧。”“我去吧。”林瓒说着,想着顺便帮方寻拿点早餐。刚转过身他就看见了方寻,脚步微微一凝,接着就异常轻快地小跑过去。“你醒了啊?”他笑着说话,完全忘记拿水的事情。天气晴朗,山间空气清新,方寻静立,看着眼前的林瓒,心情突然好得不得了。他清晰地捕捉到林瓒的一系列运动轨迹。从那双眼里聚起光亮,到嘴角上扬,然后是他的脚步停滞一瞬,又踏着青草跑来,晨间的风掠过他的发梢。其间,流畅的呼吸冲撞了两人间的雾气。似有似无的那些水汽凝结物,如同层层叠叠的屏障,被他逐一破开。林瓒在看到他的瞬间,想也不想就向着他来。作者有话要说:呼。改完了。虽然还是不怎么满意,但也没法了。我很想通过一些场景刻画来尽量细腻地表现人物的情感关系,但实际上这对文字的语感要求很高,一定要流畅,而不能够过分雕琢。可我最近实在没手感,只能慢慢来了。第30章这次出游没安排太多活动,这天下午他们就踏上了返程之路。交通工具仍然是大巴车,回程六人,正好每两人一排,方寻正要扭头去跟林瓒讲话,就听到个甜美的女声脆生生响起。“林瓒!你也来这里了啊!”讲话的姑娘皮肤白净,笑起来明晃晃的,一双眼里都是惊喜。林瓒循声望去,神情里也多了几分喜色:“成榴。”这是他初中同学,两人初三时做了一整年的同桌,上了高中以后倒是许久没见过了。成榴站在大巴车后边靠窗的位置,一手抱着前面座位的靠背,一手冲着他摇了摇:“过来我们一起坐吧。”林瓒想了一秒,侧过头去看了眼方寻:“那我……”方寻似乎是笑了笑,嘴角的弧度极轻,只说了一句:“记得系上安全带。”他抬步走向车尾,坐到了成榴旁边那两个座位里靠窗的位置上。林瓒跟着他一起走了过去,心头有点失落,他本来想拒绝成榴的。早知道不先问方寻了,居然悄无声息地给了他不一起坐的机会。不过见到老同学,林瓒心情还算愉快,坐到成榴旁边后也还是带着笑脸。成榴性子活泼,很快拉着他聊东聊西,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一直很松快。这趟车并未满载,方寻旁边是空的,他余光里就全部充满了那两人的身影,也不知道怎么了,看着还有点让人不爽。他拿出一顶帽子,盖在了脸上。车上谈话声不断,前面的黎昭和杜瑞也正聊得热火朝天,只是旁边的声音总比其他地方的要清晰许多。方寻在包里又摸索出耳机,但手指搭在耳机盒上,却一直没把它打开。耳边吵嚷不断,女孩子纤细的声线一下又一下擦过他的耳际。她声音里带笑,清脆但并不尖利,说着:“你又是第一呀,好厉害,我看到排名的时候就给我们同学炫耀呢,不愧是我同桌。”一会儿又佯作生气,在林瓒手臂上轻打一下,笑骂道:“去年暑假初中班级聚会,你也不来,我当时还放了话说请不到同桌我直播吃纸呢!”只要稍微多听片刻就能察觉出她那种刻意拉拢两人距离的行为:不断地制造着话题,可不管说什么都掩盖不了音色里的爱慕。方寻不傻,林瓒也不傻。方寻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林瓒的招架不住,但他又不无恶劣地开始看戏。他的头靠着靠枕,又微微侧过去一点,从帽子与鼻梁连接的那一处缝隙里看过去,轻易就能捕捉到林瓒的神情。谨慎地接着话,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属于“旧友”的界限,但他又是温和的,没有一丝不耐的神色。那一道缝隙很小,自成一个取景框,方寻从这里偷瞄,一点没发觉自己的举动多幼稚。林瓒的一言一笑全被他看在眼里。这个取景框有着黑乎乎的边缘,晕染到中间慢慢变亮,他就看着林瓒脸上那颗小痣随着他的面部表情变化细微地跳。有那么一刹那,林瓒的目光移向这边,就险些与他的视线相撞。方寻这才生出点做贼心虚的感受,撤回眼光。不再看了,还是止不住听的欲望。那也没办法,声音四处传播,总也要到他耳朵里面来。成榴很聪明地扭转了局面,一意识到自己表现得有些外露,立刻找了别的话题。旧友重逢,无非是聊过去和聊现在。后者总把谈话变得新奇有趣,但又有着对方无法理解和产生冲突的危险。前者自然是稳妥的做法。他们聊起初中的班主任,聊起课上的趣事,聊起同桌时期那些默契的瞬间,温度一点点就升起来了,他们聊得越发热烈。方寻嘴边的细微弧度也一点点消失。他完全不想听这些属于他们之间的回忆。屏蔽起旁边的声音,但他脑子里又无法控制地闪现出刚上车时的情景。林瓒见到她,就笑了,那种自然流露的神态无法伪装,并非礼节性的,而是真的带着见到老朋友的欣喜。他当时对方寻说:“那我……”方寻突然懊恼起来,当时为什么不听他说完?他要说的是什么?之前一直以为是“那我跟她一起坐了?”,现在却有点怀疑是“那我跟她一起坐吧。”两者简直天差地别。方寻转过了头,拿下帽子,看向了窗外。可恶的是,这时车子驶入一片密林,两边都是绿树,光线一暗下去,车窗映出对面两个人的影子。烦。方寻由着心底古里古怪的不满情绪发展,一直到车子驶出这地方才又平复过来。他嘲讽自己:有病。这时也没有再听的心思,耳机盒被打开,他从里头拿出耳机戴上,准备听音乐。林瓒注意到他的动静,扭头来看了他一眼,他一直没机会跟方寻搭句话,现在迫不及待想跟他说点什么了,什么都好!可是他的视线刚跟方寻接上,对方的目光却擦了过去,冷淡地移回了他的正前方。那一眼没有任何默契可言,没有情感的交流,只是彼此掠过。仿佛在人群里,跟一个陌生人对视了,立刻就毫无留恋地转过去,眨眼便忘了对方的长相。林瓒的心沉了下去。他再看了一眼方寻的侧脸,不争气地生出一种挫败的情绪。成榴笑着对他说:“你记得万玲玲吧?她有天午睡错过了下午第一节 课,我们还以为她生病了,一起……”那些有趣的事情现在怎么也激不起他的热烈反应了。方才还是鲜活的、色彩缤纷,现在听到耳朵里却无法再联想到画面,只剩灰蒙蒙的一个影子在眼前。他笑得有点僵,心不在焉地回应着。林瓒感到不理解的是,他明明不算特别感性的人,为什么因为另外一个人的一个眼神就能产生这么大的情绪变化呢?他的心变得脆弱,被那个冷淡的、无视他的眼神给剐开了一个大口,从口子里灌进了无穷无尽的凉风。心里受冻,身上好像也开始泛起凉意,他觉得有些头痛,脑袋又疼又沉,可能是睡眠不足的后遗症,毕竟昨晚才睡了不到四个小时。他的话越来越少,成榴也自觉不再继续喋喋不休,两个人逐渐安静下来,各自休息。林瓒无法控制在脑海里一遍遍重播那个眼神。轻轻瞥了他一眼,而后轻轻地撤走,中途没有任何波动,平静地、自然地撤了过去。他想,他当时看方寻的那个眼神里,明明是包含着信息的,为什么方寻忽视了?他的心发涩,有些失望地猜测着,或许方寻并没有接收到他眼里的信息。人真是奇怪的生物,信誓旦旦说着的话,竟然可以这么快就被推翻。昨晚他还说,要彼此理解。可是十几个小时过去,连眼神交流都已如此困难。林瓒倒没有一下子失去信心,他从来算不上是悲观的人,只是他猛然发觉,人心是如此的细腻,要揣摩另外一个人的心思,理解他的想法,的确是艰难无比。眼皮又酸又痛,车子里空气不流通,他还觉得有些呼吸不顺畅。睡一觉起来也就好了吧。他闭上眼睛靠在靠枕上,还是难受地皱了下眉。他的意识渐渐远去,就快要陷入睡眠了。陡然间,一点光亮又闯进他的世界,他动了动眼皮,微微睁开一点。但一个人朝着他俯下身来,影子都覆到他身上,随着干净的皂香味儿压下来,来人的手指挨到了他的皮肤。那味道十分令人安心,他半睁的眼睛又闭上了,听见方寻低声问他:“不舒服怎么不说?”他困得不行了,没有说话,只动了动手指,在方寻的袖口蹭了下。“靠窗睡吧,舒服一点。”方寻这样说着,把他拉了起来。林瓒觉得这时候心里充溢着什么东西,似乎是一片白光,模模糊糊,鼓鼓囊囊。他被方寻拉着穿过过道,坐到他刚才的位置上。玻璃窗已经被方寻打开了,一阵柔风拥上他的面颊。方寻的心又扬了上去。林瓒乖巧跟着他走的样子,在一瞬间奇异地驱散了他刚才所有不悦。坐下去后,林瓒脑子清醒了一点,下意识看向那边发懵的成榴。而方寻先他一步说道:“他昨晚没睡好,坐我旁边靠我的肩膀,合适一些。”合适什么啊?林瓒无语。他又不会去靠成榴的肩膀啊!他刚刚靠靠枕明明靠得好好的!成榴脸色有点红,摇摇手,关切地对林瓒轻声说:“那你睡一会儿吧。”方寻的话说得有点变味儿,林瓒一时睡不着了,睁着眼睛看着前面的座位。“靠啊。”方寻在他耳边说。林瓒的心一跳,没想到方寻认真的。因为他又说了一遍:“靠着我。”虽然觉得这种行为很那个啥,但他那么地喜欢方寻这句话,听在耳朵里仿佛咒语,他一下子屏住了呼吸,身体像块磁铁似的,无法自拔地倾斜了过去。挨上了,他便停住,一时也弄不明白这是含羞带怯还是什么。方寻却抬起一只手,把他的头压实在自己肩膀上。肢体接触的感觉太不一样了。林瓒可耻地在心里希冀自己的脸色变得苍白些,伪装得更像身体不舒服一些,然后就贴方寻久一些。他脑子里胡乱地想些东西,想到两个多小时后就到站了,他们又要分开。玻璃窗外擦过很大一片绿色的树枝,立刻发出“簌簌”的响声,绿色的幽暗的光映到窗边的人身上。与那枝条扑击窗户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方寻状似随意的一句:“你要养的植物买好了吗?”脑电波又奇异地接上了。你仿佛在想我所想。林瓒嘴角有了一点笑意,他闭上眼睛,睡意安宁地浮上来,说:“还没有,你明天跟我一起去买吧。”作者有话要说:感情线不会拖太久,他俩明显快了哈~第31章林瓒一觉直睡到终点站,快到站时被方寻晃醒了。“还难受吗?”林瓒揉了揉眼睛,方寻又给他递了瓶矿泉水,他仰头喝了两口水才说:“睡够了,舒服多了。”一扭头,却发现旁边的成榴不见了。方寻瞥了他一眼,说:“她在上一个站下车了,还让我跟你说一声。”“哦。”林瓒点点头。几秒后,又发现方寻表情不太对。他疑惑道:“怎么了?”方寻摇头,轻描淡写地说:“到了,走吧。”刚醒就忙着去找人家?成榴走之前还恋恋不舍地往林瓒脸上看了好一会儿,啧。林瓒觉得他有点奇怪,又没想明白原因,只得跟着他一起站起来。行李包都放在车厢两侧的架子上,前头的江望把他们的包都拿下来了。林瓒接过来道了声谢,余光却瞥到方寻眉头一蹙,把包从左手换到了右手。林瓒有些不好意思,估计是他枕了太久,让方寻手臂发麻了。“我帮你拿吧。”他主动去接,却被方寻躲开了。“不要动。”方寻说,“我的包跟你的衣服不怎么配,就拿你自己的。”林瓒好笑道:“我有那么夸张吗?虽然注意形象,也没到这个地步的。”方寻看了他一眼,抬手帮他整理了一下睡乱的头发,再边往外走边说:“我看着舒服。”那行吧。林瓒笑得灿烂了些:“你对你的眼睛真好。”“走不走啊?你俩腻歪什么呢?”黎昭在车子外头吼了一声。“走吧。”方寻嘴角也微微翘起,跟林瓒一起下车。方寻到家时,正是暮色四合。方选一听见门响就跑来迎接他了,站在玄关口边看他换鞋边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方寻笑起来,故意问:“哥哥不带你出门,让你一个人待着还这么开心?”“对啊。”方选耿直地说,“我有我的朋友们陪我玩儿啊。”不等方寻放好行李包她就忙不迭地拉着哥哥进自己房间,显摆自己收到的礼物,是上次遇见的那几个妹子里的其中一人送的。那是一只手作的领结,绸面的,材质反光,呈现出闪亮又柔和的光泽,摸上去柔软舒服。方选特别宝贝地把它拿在手里,眼里满溢着感动和喜欢,感叹着:“她人好好啊,上次把我拉进了那个群里我都好开心了,没想到五一小礼物也有我的份。”说完她又对哥哥说:“我想送个回礼!”“好。”方寻纵容地说着,让她自己好好想想送些什么,又把这次出门买给她的纪念品给她。两人东拉西扯地说了半天话,门突然被敲了几下,姜悦推门进来了。屋子两兄妹止住谈话,扭头向门口看去,仿佛是被她打扰了,姜悦一下子变得局促又尴尬。她是妈妈,怎么跟自己孩子成了这样呢?姜悦心里又酸又苦,有些慌张地扯了扯上衣的下摆,手不知所措地在衣服上滑了滑,半天憋出一句干巴巴的:“小寻回来了啊。”方寻把她的所有细微神情全看在眼里,抿了下唇,站了起来。虽然从时间线上来说,他跟母亲的关系还停步在发生争吵那天,但母子之间的和解,并不像其他关系一样需要沟通交流。有时候,一些最微不足道的举动就代替了那些句子。姜悦明显在示好,他当然也不可能冷脸。他“嗯”了一声,把带回来的纪念品给她:“我在那边买的,说是山羊油做的护手霜,滋润度比较高,做完家务涂能够帮助修护皮肤。”他说得恳切,也是认真考虑后才买的礼物,姜悦顿时喜笑颜开,立马接了过来,爱不释手。气氛得到缓和,她讲话也轻松了许多,问儿子:“晚上想吃什么?妈妈都给你做。”本来想说都可以,但看她那副高兴的样子,方寻没忍心拂了她的好意,便说:“想吃板栗烧鸡。”“好好好,”姜悦忙应了,转身出去,“那妈妈现在去菜市场买只活鸡,弄点新鲜的肉给你做啊。”门被合上了,很快方寻又听见外边的防盗门开关的声音,她踏着小高跟风风火火地出门去了,连脚步声听上去都快乐得很。一瞬间,方寻却为她感到难过。他的妈妈,会因为他点了一道菜而变得那么兴奋,会因为儿子对她稍微和颜悦色了一些就感到幸福,她因为爱儿子而爱生活。他是被母亲关爱着的一个孩子,他受尽了宠爱和呵护,这应该让他觉得感激并且快活。但他们之间又有着那么多无可消弭的隔膜。而且正因为他妈妈的这种付出,更使得那些隔膜根深蒂固,他假如要强硬地改变他妈妈,总要忤逆她的意志,就会成为对她这种付出的忘恩负义。以前方寻还很天真,会跟她吵架,会义正辞严地批评她。因为她好的地方和不好的地方,都是真正存在的,那他为什么把那些不好变成好呢,那不就完美了?到后来,他就渐渐明白,人是复杂的,不可能把一切都分得那么清楚。好与不好,都只有接受,尤其在这种亲情关系之中。但偶尔方寻也觉得自己懦弱,明明他已经有那么多的不满和痛苦,却一次也没有产生过要跟姜悦促膝长谈的念头。他总是在想着,现在只需要忍受,等长大成人就逃走。只不过这一回,他厌恶起自己这样的想法来。对他是逃离,对姜悦,又是什么?这对她而言,应该是一件悲惨到极点的事情吧。“哥,你有没有听我讲话啊?”方选摇了摇他的手臂。方寻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她:“你刚刚说什么?”方选只得再重复第三遍:“我问你明天又有什么安排。”“明天,”方寻的思绪终于落到实地,回答她,“明天要跟林瓒一起去逛花市。”“咦?又是林瓒学长?”方选疑惑地问。方寻一怔,不可以吗?“你最近跟林瓒学长走得好近啊。都不是一个学校的,也这么频繁地联系吗?”方选回忆着上次他们一起出去玩儿的情景,恩……总觉得有哪里跟别人不太一样。不过她想不出来,于是摇摇头,不想了。方寻被她问得莫名有点儿心虚,本来他跟林瓒也不认识,还是因为打架聚到一块了,但好像最近老在见面。而且,他跟林瓒的相处模式貌似跟他和其他朋友也不同?有时候,他还情不自禁地对他做出一些……没什么脑子的事。就,说的那些话他平常也不会说,只是对着他不过脑地就全说了出来。方寻身上有点热起来,很笨拙地请教妹妹:“对啊,不是一个学校的,有必要这么频繁联系?”啊?方选慌了,她这小废脑子更不知道为什么了啊。你们俩亲亲密密的,需不需要频繁联系问我干嘛?可是哥哥在问,方选想半天,猜测着说:“没有必要吧。”“没必要吗?”方寻却紧追着她的话再问了句,不满意她这回答似的,目光里甚至带些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逼迫。呃……方选又迷糊了,这什么意思啊?“那就,有必要吧。”方选委委屈屈地改口。方寻神色稍缓,然而片刻后,他发觉自己还是不懂,茫然地问:“为什么有必要呢?”方选满脑子浆糊,想到连脑袋都扭来扭去的,最后没辙了,求饶一般说:“哥哥这个问题应该也没有很要紧吧?只看你想不想就好了啊。”一语点醒梦中人。方寻知道了,他就是单纯地、发自内心地想跟林瓒一起玩儿。没有必不必要,只有他想不想。得到了答案,方寻心满意足地放过这个问题,丝毫没发现自己的内心已经开始期待明天的见面。吃完饭后,他回到了房间,登上工作微博查看了下最近的消息。这段时间商拍比较多,他浏览了一下信息才发现今天有个客片约单。他的微博设置了关键词触发功能,直接发送价目表,这位客人把定金转账给他了。她转账完也没说别的什么,方寻只好主动去敲她,问她拍摄时间和想要的拍摄主题。对方回复得很快:我好喜欢好喜欢你的风格啊!好好看呜呜呜,好看到我语无伦次,不知道怎么夸了。方寻轻轻按了下太阳穴,笑得无奈,敲键盘:谢谢。但是我们先确定一下时间和主题。那边立刻说:我都有空!看你的安排就好,你哪天有空我哪天就拍!主题我不懂诶,但感觉你随便拍啥都好看嘿嘿。方寻便说:那下周末可以吗?不过要提前看一下天气,要是阴天和下雨的话,光线不够好,可能会影响成片效果。这次那边倒提了自己的想法:我们到民宿拍!下雨应该也无所谓了。我查过你那个城市的民宿,有一家好漂亮的,想去那里拍!方寻:好的。你加一下我的工作微信,到时候提前一天联系。解决完工作上的事情,方寻脑子里有个念头闪过,抓起手机查了查明天的天气。看着天气预报上那个“晴”字,方寻心情也愉快起来。只是他脑子里应该出现的是晴空底下的繁花,它们会被阳光映照得鲜亮而生动,他却无端想起了林瓒脸上那颗小痣。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他笑起来,眼下的小痣就像光影一样晃动。作者有话要说:方选:小选什么也不知道,小选什么也不敢说,我哥是大笨蛋!第32章次日两人约好十点钟见面,林瓒迟到了十分钟,来的时候还打的出租车。方寻站在公交车站牌边,看他从车里冲出来再跑过来,没忍住笑了起来。林瓒真的是属于在穿衣服上比较讲究的男孩子,这天是水蓝色细格短袖衬衫配宽松背带裤,双肩背包,还带了个小草帽,一副去野餐的打扮。一般穿背带裤的男生不多,因为会显得有些幼稚可爱,他穿着倒很好看,很清爽,就是那顶帽子太抢眼了!他一跑,很快就被风掀走。这傻子毫无反应,还愣愣地朝方寻跑过来,傻得没边儿了简直。林瓒原本见着他很开心,但越近就越清楚地看到他笑得异常欢乐,顿时觉得有点不对。站定了,立刻不解地问:“你笑什么啊?”方寻止了笑,在他头发上轻轻揉了一把:“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吗?”啊,有!林瓒看了看他,再低下头想了想,犹豫着说:“你最近……那个,摸我头的次数有点频繁。”方寻刚收回的手里突然就一阵发麻。他干嘛要经常去摸林瓒的头发啊?可是,这是重点吗!方寻选择忽略摸头的事情,用手在自己头上比划了下,说:“你的帽子飞到对面路上去了。”林瓒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紧接着,一种强烈的懊恼和惊讶神色浮了上来,他短促地“啊”了一声后飞速转身往那边跑去:“我新买的帽子!”他的反应太有趣了,方寻又笑了起来,跟着一起跑过去,边跑边说:“你就一点感觉也没有吗?”林瓒很气:“我就感觉这风很柔软舒服,掠过我的发梢很清凉来着。都是错觉!”而且尴尬得无地自容,他刚刚居然还说摸头发的事儿!啊啊啊啊啊啊,怎么这么尴尬啊!帽子被风吹到了对面的草地上,两个人跑了过去,林瓒捡起来后都不怎么想戴了。最尴尬的是,方寻还没接他的话,他可太丢人了。林瓒拿着小草帽,沉浸在暗自悲伤的氛围里,方寻却笑得轻松愉快。他看到林瓒垂着头,耳根因为羞耻而泛着点儿红色,心头像被撞了下似的,瞬间涌起类似怜惜的感情,轻声问他:“怎么了?”“风把你帽子抢了就不高兴了啊?”方寻说,“那要不然帮你揍回去?”林瓒一笑,在他肩膀上一推:“我警告你啊,再说这种逗小女生的话我就把你揍一顿。”“谁让你表现得那么小女生?”方寻也笑。林瓒抬手把草帽带他头上,再在他头上一砸:“挨揍吧你。”挨了不轻不重的一下,心却软和下去,方寻的目光从林瓒脸上移到草地上方的蓝天白云,笑容始终没消散。就是很可爱。从车子里跑出来,帽子飞了也意识不到,只一心朝着他跑来的林瓒非常可爱。并且这种可爱无关小草帽,无关背带裤,无关任何外物,仅仅是因为这个人一举一动都万分自然,总透露着几分天真和拙稚。两个人坐上了去花市的公交车,方寻问他:“有想好买什么吗?”“嗯。”林瓒翻出备忘录给他看,“我查过资料,喜阴的喜阳的,适合放在卧室和不适合的,水培的土培的,都选了一些。”“要买很多吗?”“多一点看上去热闹,有家的感觉。”他还是执着于家庭的氛围。到了地方,林瓒的目的地却悄无声息地变了。“为什么虎皮鹦鹉这么可爱啊!这艳丽又不夸张的毛色,好美。这只是浅紫色的!方寻你快看!”花鸟市场里有不少鸟儿,叽叽喳喳的闹个不停,林瓒花还没看几朵就完全被吸引过去注意力,拉着方寻东看西看。虎皮鹦鹉这种美貌品种完完全全斩杀了林瓒这个颜控,他都走不动道了,被小鹦鹉迷得晕晕乎乎。方寻有种带孩子逛动物园的感觉,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摸着鹦鹉的皮毛,眼里还全是惊叹之色,心里是柔软的无奈。之前他还绷着一幅严肃的脸孔质问林瓒能不能养好宠物,这时候又忍不住替他找借口,任何人都需要有第一次的经验,说不定林瓒能照顾好小鹦鹉。但他还没把那句“要买吗”问出口,林瓒就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对他说:“走吧,买花。”方寻突然感到有些后悔,要是他没有说那些话,林瓒就可以心满意足地养小鹦鹉了。他并没发觉自己在沉默中被林瓒的一言一行牵动着情绪,只是补偿般地对林瓒说:“买害羞草吧。”“你喜欢含羞草吗?”方寻的回答格外真诚,真诚得过分以至于笨拙:“含羞草一摸就动,类似动物的反应,就会有养宠物的感觉了。”林瓒也格外不客气地笑了出声,边笑边走:“含羞草气死了,它可不愿意做替代品。”方寻一阵恍惚,啊,又是这种状态,他又说不怎么聪明的话了。他的眉心微微蹙起,苦恼起来,虽然并不讨厌,但这种状态让他觉得陌生。脑子搞不清状况,仅凭着满腔冲动说话做事的这种状态,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引人发笑也就罢了,他无法确定在这种状态下说出的话是否总是无关痛痒。要是他不受控制地说出了越界的话,后果似乎会变得危险。在这一个时点上,方寻并不能十分准确地说出那种界限具体是什么,但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他和林瓒之间是存在一种独特的氛围的。一念之间,这氛围就会受到极大的影响。唯一清楚的是,他并不愿意让目前这种氛围被破坏。那还是得清醒一点。他想。可好半天过去,方寻感到无能为力起来,要是林瓒不表现成这样,他的设想大概会更成功地实现。林瓒兴致很高,花鸟市场太多美丽的事物,让他精神振奋,保持着热情和欢乐。方寻的目光情不自禁追着他跑,尽管不怎么出声,但心神还是被他分去大半。林瓒长得好看,动作斯文又不拘束,看花、摸叶子、付账一气呵成,按照他的备忘录有条不紊地完成着购花计划。花店外边儿就是一小块花圃,他站在篱笆外头等待老板送来推车,旁边有一只白蝴蝶在飞。画面漂亮得让人一遍又一遍地看,根本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