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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国师》TXT全集下载_17(1 / 1)

定安:“……”谢司白看了定安一眼,大致猜出发生了什么。他替定安向徐猛道了谢,徐猛受宠若惊,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公子折杀我了,往日的恩情您都不曾要我谢过,更何况今日。我今日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早知她同您是旧识,就不唬着她了。”谢司白道:“一码归一码,参将无须介怀。”徐猛走后,谢司白才回头看向定安。定安白净的脸上蹭了灰,是少见的狼狈。谢司白不觉心头一动,他抬手,还没碰到她的脸,定安先是唤他一声:“先生。”谢司白回过神来,蹙了下眉,不着痕迹收回手。定安仍是惊魂未定,她望着谢司白:“先生何时回来的?怎么在这里?”“我才要问你。”谢司白举止从容,“你怎么在这儿?”定安灰心丧气的,只得将好一番前因后果细细讲给他。谢司白听罢不由好笑:“怎么在这里也能迷路。”定安争辩:“我又不常出来,自然是不知道的。”谢司白又看了看她,眸中隐带着笑。他收回视线:“我送你回去。”定安点点头,跟在谢司白身后。她脚受了伤,一瘸一拐的,走起路甚是艰难。谢司白察觉她异样,停下来:“伤到了?”“许是崴着了。”定安不大好意思。方才的事怎么想她怎么没用。谢司白迟疑了两秒,最终在让秋韵带她回去和自己带她回去之间选择了后者。谢司白将佩剑换给秋韵,方是道:“我先带你去上药,过一会儿将你送回去,至于十三帝姬那里你不必担心。”定安正要应好,谢司白直接是将她打横抱起。定安一时没反应过来,云里雾里的,仰头望着谢司白,只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先生?”她先生怪癖和优点一般多,最要紧的一样是顶讨厌旁人碰他,就连定安素日与他玩闹也把持着分寸。现在他主动抱她,于定安来说简直不可置信。谢司白倒还好,没有什么反应。他带着她往先前的那一片灯海去,走近了,定安才发现这里并非是先前的花灯会,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停留着几只如幻似画的船舫,花团锦簇,彩袖招招,一副人间仙境的景致。定安奇道:“这是什么地方?”谢司白不欲与她多讲,简单概括了一二。近了画舫,船上悬灯结彩,恍如白昼。那灯火转过谢司白眉目,流光溢彩,愈加衬得他不似真人。定安在谢司白怀中怔怔望着他,没留神说了句:“先生真好看。”她声音很轻,夹杂着并不分明的情愫。谢司白不觉心神微动。他垂眸略瞥她一眼,隐约有种异样的感觉。但他并没有探究,似笑非笑转了另一宗话:“你确实重了不少。”定安冷不丁从先生的美色中回过神来,无语半晌,才幽幽道:“那是我长高的缘故,我这样的远算不上重。”谢司白轻笑,不再言语。谢司白避开林家耳目将她带上了画舫,定安还是头一遭知道有这样的地方。来往的女子衣着香艳,各个千娇百媚风情万种。相比之下定安的美貌实在太过孩子气,眼见着还没有长大。定安倚在谢司白怀里,好奇打量着路过的人。谢司白看也不看她,只淡淡道:“好看吗?”“好看。”定安酸溜溜的,故意同她先生打别,“怪不着先生成日里忙得不着家,可见是还有这种地方?真不公平,我若是男儿身了也是想长留这里,莺歌燕舞的,不比宫里好多了。”谢司白难得被定安噎得无话可说。他抱着定安进了底层一间空置的屋子,将她放在床榻上,才神色浅淡道:“省着些力气罢,贫这一出能得什么好。”定安却是不依,故意要赖着,笑吟吟问道:“那先生先说,是她们好看还是我好看?”谢司白不理会她的调侃,微垂着眼眸,一心要查看她的伤势。衣裙之下定安穿着一双宝相花纹的软底缎鞋,跑了这些坑洼不平的路,早是磨损破了。谢司白正要替她脱下,定安却先是收回来。谢司白抬眼,眸中清寂,不起波澜:“怎么了?”定安回视着他,心头不觉稍有些酸涩。她很清楚先生待她实质上与待秋韵春日他们并无不同,他是看着她从懵懵懂懂的小姑娘一路到现在,在他心里,她或许至始至终都还是小孩子的模样,不用避讳也无须避讳。可是人总有长大的一天,起了异心实属变数。这道理她懂,谢司白不懂。定安将这心思压下,若无其事笑道:“我再有两月也该及笄,要嫁人的年纪,先生该同我避嫌才是,又不是小时候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的。”谢司白微蹙下眉,心里莫名有些不大舒服。他收回手,神色稀松平常,淡漠道:“那你要如何?”定安撇撇嘴,说不上来了。谢司白不惯着她,直接抓住了她的脚踝。定安伤的不轻,疼得嘶了声,方是要挣扎:“先生使诈。”“别动。”谢司白失了往日的耐性,也不知是何缘故就心浮气躁的。不过他面上倒不显,只是手上加重几分力道,防着她又要抽回去。定安疼得快要哭出来。谢司白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果决得很,他稍撩起些衣裙,但见定安小腿也是一片黑青,想来当时摔得有多重。谢司白用手碰了碰:“疼不疼?”“……疼。”“疼还不上药,等回宫再处理就废了。”谢司白面无表情说着,“你以后还想不想走路?”定安吓得怔住,信以为真:“有这样严重?”谢司白不过是故意哄她,听她这样问,微垂下眼,好整以暇:“我骗你做什么。”定安不敢动了,乖乖依着他检查伤势。这时秋韵带着伤药也跟进来,帮着磨好了放在研钵里,就先是告退。谢司白替着定安上药,定安疼得皱起眉头。谢司白原是想让她好好疼一疼长个教训,临了到底还是心软起来,不觉放缓了力道。他慢悠悠扫她一眼:“长了教训没?还想再往这种地方跑。”定安被他教训得说不出话来,气恼半晌,只道:“先生还说我,你自己不也在这儿吗?”谢司白懒得理她,只专心敷药。周遭一时沉静下来,只听得外头莺莺燕燕的欢声笑语。定安心里哀哀的,有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她的事谢司白自来一清二楚,可是谢司白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于她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她从来不知道先生在外头是怎样的一个人,又是同怎样的人打交道。定安望着谢司白,心思转了几转,才故作漫不经心:“先生转眼也该二十二了,可曾有……娶妻的打算?”谢司白手法熟练地替她包扎好,方才放下她裙摆:“你问这个做什么?”定安心不在焉:“闲来无事随便问问。”“你僭越了。”谢司白声音淡漠,“这话不该你来问我。”定安一怔,心下微黯,也不再说什么。等简单处理过脚伤,谢司白准备抱她下去,定安先道:“先生同我讲僭越,怎么不同自己要讲分寸?不必抱着我,我自己能走。”谢司白看出她在生闷气,不以为意,只从善如流道:“秋韵刚才雇了乘轿子,他会送你回你皇姐那里。”谢司白准备得齐全,这自来是他处事作风,不知怎地定安心里就是积着股恶气,上不去下不来的,如鲠在喉。谢司白要扶她,定安却抽回手:“既如此那就不劳先生了。”谢司白皱了皱眉。定安在他面前是很少会这样闹脾气的。定安不待他多言,扶着床榻起了身,自顾自地就往外去了,头也不回。秋韵也稍感纳闷,小声问道:“公子可是惹到小殿下了?”谢司白敛起目光,波澜不惊的,看不出任何端倪。“你跟着去吧,好生将她送走,勿要再耽搁。”他道。第41章 、41送走定安, 谢司白将后事一一打点妥当, 才动身往隔壁的画舫去。这一艘画舫与旁的不同,总量更大, 造有三层楼阁, 雕梁画栋,灯火辉煌。船舫下守着林家的亲兵, 整个青鸾居被大包大揽,闲杂人等一律勿入。林咸作风一如既往肆意张扬,完全不知收敛。谢司白心里冷笑, 觉着有点讽刺。他近前,还不及亲兵拦下盘问,一早侯在船头的青衣男子忙是下来, 恭恭敬敬行了礼,待他是极为客气。这青衣男子是林家门下清客徐天书。他对着谢司白姿态放得很低, 丝毫不敢冒犯僭越:“林大人早在楼上等着公子, 公子请吧。”谢司白淡淡嗯了一声, 喜怒不形于色, 徐天书暗下打量着他, 却是一点要领都不得,心下难免惴惴起来。他也算是林家半个谋士, 虽顶不上林咸近身边的几个, 却也替他筹谋过不少大事,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可偏偏对着谢司白很事没底,只觉他捉摸不透, 亦是拆解不出。林咸在三楼正中一间。离得老远,已是听到寻欢作乐的莺歌燕语。林咸同他那位白手起家的阿爹不同,谋略有,胆识具,却有一样再显眼不过的弱点在。林咸好美色,骄奢淫逸,他曾重金缔造藏娇台,就连看得上的良家女子也掠进了府中,民间怨声载道。御史弹劾他几遭,皆是无功而返,反而一个个遭了报复,很快销声匿迹。渐渐也无人敢再上奏此事。其实永平帝的心思很好猜,林家目前仍是他用的趁手的工具,这些小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况且这对君王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林咸有这样明显的把柄,用起来放心得多。反是那些谨小慎微挑不出错处的能臣,才是君王心头所忌。近门边,徐天书请谢司白稍等片刻。他进去禀报一声,复又折返:“公子请吧。”这画舫单从外边看已是极尽富贵,哪想到里面更是别有洞天,就是连皇宫也比不得这里更奢侈,目及之处青纱鸾帐,金器银饰,又有世所罕见的各类珍宝,价值千金。许是等的太久,林咸喝的有些多,已稍有醉意。林咸起身迎过来,步伐虚浮。他看着眼前年纪小他一轮的谢司白,不觉生了几分轻视,端着长辈架子道:“久闻国师大名,今日才算是好好相识。国师年纪轻轻已是荣登宝座,果真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林咸面皮白净,隐约可见年轻时姿貌俊秀,如今年岁大了,身量发福,又常日浸.淫酒色,已是见得眼下发黑,油头粉面,多是世故之态,仅是望着就让人心生反感。他现在这样说,话是恭维的意思,神态却满是居高临下的傲然。到底谢司白空担着国师一任,并无品阶,况他尚且年少,不比他师父谢赞那样老谋深算,朝堂之上结交无数。林咸虽是主动牵线搭桥的那一个,实则打心里并不多看得上他。谢司白不动声色,既不应承,也不反驳,只开门见山道:“大人费心请我来,所为何事?”林咸见他这样没趣,略略敛了敛袖子,也不急着步入正题,反是调笑着说起闲话:“小公子莫要着急,大好的时光,有什么事慢慢说不得。”说着他稍一顿,才笑吟吟道,“小公子可有结亲?”谢司白答得简短:“不曾。”林咸笑意更深,侃侃道:“横竖我朝不同先时迂腐,道士娶亲生子也不是尤为人伦的事。小公子相貌俱佳,又是盛年,可不要白白辜负了时日,不如我替你做个人情……”不及话说完,谢司白直接打断他,语气淡漠:“大人今日找我来是为了说这一样事?”林咸哈哈大笑,心里越发肯定了自己的预见。这位小国师年轻气盛,看来也没多大本事,不是个能成事的。思及此,林咸对他更是慢待了几分。他笑着,老成道:“你还年轻,尚不得体会这人世的乐趣。要我说正经事要谈,旁的事也可以好好聊一聊。”谢司白不语,静静等着他的下文。林咸随手取来一白玉质地的兽面纹觥,仰头喝下,方是更醉了。他把着那盏,懒散地说道:“这间屋子的一分一厘皆是我亲手所置,世所罕见,单拿一样出来,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好比这一件。”他盯着道,“这是前朝得来的,大有讲头,世上不过只有一对,陛下就赏了我一盏。”他说这话时无不自得。从前至今来过这里的人还没有一个不曾是看呆了赞不绝口的,林咸也是向来引以为傲。坊间常有传闻,天下富贵,林家占尽十之五六,这一隅足见所言非虚。而林咸如今和谢司白说这些,倒并非空是炫耀,不过是先借此给他吃足了下马威,再谈起正事来也方便压他几头。林咸说罢,得意洋洋的,语气比先前还要拔高几分。他觑着眼看向谢司白,似笑非笑:“小公子觉得,这世间还有哪个地方能比得上我这一亩三分地的?”他是做了好一出戏,面上说的是当下之境,实则暗指林家在永平帝心中的地位,直是将谢司白置于下风。谢司白却是全然不为所动。他淡然道:“林大人应该有所耳闻,数年前颍州中山王一案是经由我手查办的。”林咸一怔,不明白他忽然提起这茬是什么用意。谢司白神色平静,眸中不起波澜:“当年那位中山王也曾问过我同样的话。”林咸:“……”谢司白不咸不淡道:“林大人还想再聊一聊旁的吗?”林咸登时酒醒了大半。他心思转了几道,微眯着眼打量谢司白,但见他眸中清寂,风轻云淡之态,全无起伏。林咸这才后知后觉眼前这人是个狠角色,不同于以往那些轻浮可欺的腌臜货。他不再与他没轻没重地调侃打趣,只干笑一声:“谢公子说笑了。”里间侯着的几位貌美无双的姬妾各个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她们觉察到气氛的不对劲,也不敢笑着打闹,当即是噤了声,立于两侧。林咸不敢再小看谢司白。他比了个请的动作,笑问:“国师大人才是回京,舟车劳顿,定当要犒劳犒劳。若是国师看上哪个,只管带了去,我保准叫你好好松散松散连日赶路的筋骨。”这一整座青鸾居都算是林咸豢养的外家子,各个费心劳力地调教过,先下他开口说要送人,可见对谢司白的看重。“不必。”谢司白想也没想就拒绝。他是自打进了这美人乡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过的,连坐怀不乱都算不上,是完全不感兴趣。林咸又吃了个闭门羹。他按下话茬,也不恼什么,只道:“既如此你们都出去吧。”这一次指的是身边这群美姬。美人们裹着香风鱼贯而出,等只剩下他们,林咸慢悠悠地替着谢司白斟满一盏:“谢公子莫要怪罪,我原也不是个轻浮之人,你也知道在其位谋其职,说来可笑,我这样的位置坐久了,见谁也要存几分疑虑打量打量才算罢,若是平白与无能之辈交了心,来日受牵连的就是我了。”林咸是有一样好处,他并不自恃身份就处处高人一等,破懂礼贤下士的门道,又兼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满朝文武位高权重些的,大半同他交好。谢司白却懒得听他打官腔。他道:“林大人有话直说吧。”林咸这时倒不拿捏了,爽利很多:“岭南一案,小公子可有什么眉目?”闻言谢司白大致明了林咸此次的目的。他不紧不慢:“林大人指的是什么?”“里面有个人。”林咸也不掩饰了,直截了当,“我想请小公子替我摘出来。”他说这话客气得很。谢司白不语,垂眸盯着手上的杯盏。林咸拿不定他的心思,笑道:“小公子不必为难,这件事能说成自然是好的,说不成也算是机缘,能结交你这样一位朋友也是极好的。只是……”他话说到一半,意味深长看着谢司白。谢司白不以为意:“大人但讲无妨。”“这话说来是我僭越了。”林咸道,“不过青云轩说到底,也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地方。陛下如今器重青云轩,自是好的,可万一有一天陛下不想器重了……”话一转,林咸笑着看向谢司白:“青云轩有何立足之地?”不得不说林咸还是有些本事的,三言两语直击要害。谢司白仍是微垂着眸子,颇有几分漫不经心:“以大人之见该如何是好?”林咸只等着他这一句:“好说。若是小公子肯替我做成这笔交易,来年真有什么变故,我自是会力保青云轩。小公子是个聪明人,定然清楚我这个提议的利害紧要。”他没有明说,事实上就是要青云轩站在林家这一边。岭南之事都不过是遮丑的幌子而已。谢司白早已想见。这些年来前朝后宫虽是风平浪静,并没有起什么大乱子,但随着皇子们年岁愈长,各方势力早已是未雨绸缪。林家是为了后宫的静妃做考量。只是唯有一件事想不通——林家为何这样着急,甚至是慌不择路找上了素来不相熟的青云轩做盟友。谢司白不觉想起定安先前说过的话。林家内部只怕真的有什么大的异变,当家人才如此急切。谢司白久不回答,林咸面上维持着笑意,手指却轻点着面前的紫檀木雕虬纹案几,可见他内里并不如表面沉得住气。林咸问:“小公子以为如何?”谢司白心下好一番考量。他听得林咸这样问,才是抬眼,眼眸深处早恢复一片清明。“好。”他道。作者有话要说:定安怼人的功夫大概是跟她先生学的吧第42章 、42定安被送回去的时候熙宁快是要急坏了, 见她这副样子, 更是心一惊,忙是托着她的手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殿下方才走散了没留神, 摔了一跤, 已是处理过,不成大碍。”还不等定安开口, 一旁的秋韵先代之答道。熙宁这才注意到定安身边还有一人:“这位是……”秋韵报上自己的名号,遮掩过其中的隐情。他是常跟在谢司白身边的人,说起话来滴水不漏, 也不劳着定安再做解释。熙宁听是青云轩,不疑有他,只是替着定安道了谢。熙宁扶着定安上了马车, 让人打了灯来,照亮着看了看, 看包扎得严重, 道:“怎么摔得这样重?”定安不便细讲, 方是道:“这黑灯瞎火, 看不见可不就摔得惨了。”熙宁忧心忡忡, 毕竟是她带了定安出来,在邵太后面前保证得好好的, 却不想还是惹出了乱子。定安不欲她为难, 回去的路上特意叮嘱:“这件事姐姐就只咬着我不小心就是,莫要提旁的,省的皇祖母担心。”她们商量好了说头, 等着回到大觉寺,如此这般说了一番。邵太后倒没疑心到别的上面,只道定安走路不小心,心疼了好一阵,好说歹说的,叫她们识规矩些。因这时入了夜,定安又受了伤,邵太后体谅她,便是做主留宿寺中一夜,不必多说。及至第二天早上,绿芜伺候着定安敷了药。寺里的小沙弥端来早膳,一律是清淡不大入味的。定安吃过几口搁下,对身边小宫女道:“去前头问问,看什么时候动身?”那人去了,不多时回来,只答:“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太后娘娘那里有事绊住了脚,传话的人说,须得耽误到下午去。”定安奇道:“什么事?”“寺里来了人,不知是哪家的,太后正留着说话。”小宫女说完一顿,又是道,“太后娘娘特意叮嘱说殿下腿上有伤,不必过去问安了,好生歇着就是。”定安不以为意,太后体恤她她就受着,心安理得。长日里无事可做,定安就让人寻了笔墨来抄经。她跟在邵太后身边做惯了这种事,不觉得乏累,反而是清静下来。这一抄一直抄到下午,定安停了手,抬头打量了雕花长窗外的日头:“怎么还没人来禀信,莫不是她们先回去了吧。”绿芜打发了人再去前遭细细看一看。来人回话说:“前面来了好几家的夫人,正巧是上山进香,太后娘娘还同她们闲话着,只怕今日也不能回去了。”定安疑惑,拆解不透其中的缘故。倒是绿芜私下道:“只怕娘娘是在替着十三帝姬打算。”定安一怔:“此话怎讲?”“十三帝姬的婚事可不是一直拖着吗?”绿芜道,“殿下们平日出宫的机会又不多,能见外人还得等两月后的千秋宴,如今有几家的正好在寺里,太后娘娘定然要替着皇后娘娘先相看一番。”定安听着在理,笑说:“皇姐可要烦死了,好不容易躲到这清静地,还是没能躲过去。”“殿下别高兴得太早,等及了笄,您倒也该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了。”绿芜随口说了句。定安神色一时静浅下来,她摸了摸凹凸不平的纸张:“我吗?我是不大考量的,横竖还有几年呢。”“几年过得快着呢。”绿芜道,“您看一晃眼这么些年不也是过来了吗?”定安不说话了,好像心思全放在了案上的纸笺上。绿芜没趣,不再提下去。邵太后果真是打着这样的目的。中元刚过,来寺里还原进香的世家夫人不少,如若真能寻得个有善缘的倒是造化了。邵太后携着定安熙宁两个在寺中小住。熙宁每日都跟在邵太后身边,同她吃斋念佛听经讲席,间或陪着见一见生人。熙宁生得貌美,性子又大方,身份更是头一份的贵重,早有意尚贤的世家也打好算盘,不管诚不诚心礼佛的,都巴巴等着在寺中偶遇。相比之下定安的日子就过得舒坦多了。没有宫里层出不穷的勾心斗角,邵太后又顾着熙宁没空管她,她在自己的小院里没了规矩,连晨昏定省都不必惦记。至于她腿上的伤看着虽惨,实则多是皮外伤,很快消了肿,走路自如。这一日她懒在院子里读书,迎头有一天蓝色的纸鸢悠悠荡下来,挂在桐树枝头。定安看着得趣,问说:“都是什么时节了,天也不算凉快,怎么还有人放风筝玩。”“许是院子里哪位女客的吧。”绿芜猜道,“都是打了幌子来的,没几个像殿下这样沉得住心,只能私下偷偷顽一顽。”定安觉得好笑,她让人将纸鸢取下,捧着端看了看,忽然想起有一年她的风筝也是断了线坠下来,坠到了先生练剑的林子里。定安稍稍失神,绿芜看她神色,道:“殿下?”定安笑了笑,将纸鸢递给身边的人:“问问是哪家姑娘的,送回去吧。”那人领命。定安将书卷丢开,懒懒伸了个腰,也是站起来:“我们也出去转转罢,有两日没怎么动过了。”绿芜迟疑:“可是殿下的伤……”“不打紧。”定安进去换了件单薄的水蓝折枝花卉纹小衫,就带着绿芜一人到寺里散步。她是时常到这处的来的,四周熟悉得很。她漫无目的地逛了会儿,正想着抄小道去后寺里听经,结果刚一进林子,就迎面遇上匆匆而来的熙宁。定安愣了下,没想到会碰到熙宁:“十三姐姐?”熙宁原是低着头走路,忽然听到有人叫她,她才是抬眼望去。见是定安,熙宁微怔,眼中有一丝慌乱转瞬即逝,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她关切道:“你怎么来了?伤可是大好了?”“不碍着走路。”定安心下存了疑,笑着打量熙宁,却是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她看熙宁一个人,问道,“姐姐怎么也不带个人出来。”熙宁笑了笑,含混其词:“皇祖母让我去她院里拿一方宝帖,我就没让人跟着来。”定安看她稍有些心不在焉,心知有隐情,就没再继续问下去。熙宁同她道别后,仍是脚步匆忙地离开。定安站在原地,一直等她身影消失,方才收回视线。她看了眼幽不见底的林子里:“我怎么觉得皇姐有点奇怪。”绿芜点点头,也是这样的感觉。不过这多少也不关她的事,定安敛了心思,没再探究。及至从后寺出来,已是傍晚,定安回到院子里,绿芜替她更衣,外头陆续布膳。先前的小宫女进来回禀道:“殿下,先前纸鸢还回去了。”定安将耳上的一对白玉珠子卸下来:“还给谁了?”“林家的二姑娘,就住在咱们院子后头。”定安听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林家?”“还能哪个林家。”绿芜笑她,“整个京城也不过他们一家罢了。”林家自来与邵家不对盘,再怎么想,林家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进寺来。定安蹙了下眉:“倒是巧了。”*另一边谢司白在外头忙了有几日,等回到青云轩,才得知定安临时留在大觉寺小住的事。“她的伤怎么样了?”谢司白问。秋韵一直派人暗中看着,闻言答道:“殿下的伤已是无碍,不日便得痊愈了。”谢司白点了点头,随手取来一锦匣。那是临去岭南前他答应给她带回来的,却一直没空给她。谢司白打开匣子,-想起上次走时定安生气的样子,心头稍稍略过一丝烦躁。他复又将锦匣合起,秋韵这时想起一样事,禀道:“公子,这是那日在画舫前头捡到的,应是帝姬的东西。”说着他将那玩意儿取过来,是个红面獠牙的面具。谢司白微蹙一下眉,把在手中:“这是什么?”“灯会上头卖的玩意儿,有辟邪一说。”谢司白看着,不觉想到小姑娘戴这面具吓人的模样,有点好笑。他随手将面具搁下:“你这几日抽空给她送去就是了。”秋韵正要应是,谢司白动作一顿,变了主意:“罢了,横竖这几天也不大忙,我亲自去一趟吧。”秋韵笑起来:“公子还是放不下帝姬。”谢司白风轻云淡:“有什么放不下的。”秋韵道:“上次走的时候帝姬到底生的哪门子气,我现在也是不知。”谢司白都懒得看他:“那便不知罢。”秋韵又笑了:“公子呢?公子如何知道,恐怕也是云里雾里的。”谢司白这时才肯抬眼,看着他,语气淡漠:“你想说什么,直言就是。”“我可什么都不敢说。”秋韵故意道,“不过帝姬一日日大了,先生就没有别的考量?”“什么考量?”“小殿下总归是要嫁人的。”秋韵提点了这一句。谢司白微微皱眉,看着秋韵的眸中稍有些晦暗不明。秋韵笑吟吟道:“公子是在怪我多言?”谢司白转开视线,重又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却是回答他头一句的问题:“若是真有那样一天,我会亲自将她送出去。”秋韵稍有点失望。“这样的话不必再提。”谢司白垂眸,声音微冷,“你原不是个多话的人。”秋韵笑:“我是为了公子考量。”谢司白没再说话,秋韵知道自己算是触了底线,交代完一些琐事后,方是退下去。第43章 、43白日里还热着, 晚上倒是起了风, 再加上大觉寺依山而建,定安在山上的凉亭里没待多久就觉得通体发凉。可她还不想回去就寝, 只让绿芜去替自己取件衣裳来, 自己仍留在这里。绿芜应声去了,但过了半晌仍是不见踪迹。定安站起身来, 正打算下去看看,忽然听到些声响——是有人上山来。定安只道是绿芜,唤了她一声:“绿芜?”然而无人应答。定安走上前一步, 那人先是露了面。斗檐下的风灯影影绰绰,照在那人身上,仿似落了一身的清辉, 彼此相应着,陡生遗世独立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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