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定安提前离席,邵皇后并不曾大肆宣扬王镐进宫一事,更不提他与定安见面,却不想永平帝竟然连这个也知道。话都被永平帝抢着说完了,邵皇后一时无言以对,只好尴尬地接话,将罪过全揽在自己身上:“臣妾也是……也是好心办坏事。”永平帝拍拍她的手,目光温柔,看上去甚为体谅:“朕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总是她年岁小不懂事。不过她自幼丧母,身边也没个人教导,难免野了些,你既为中宫,好好管教即可。”说来说去竟还成了她的不是。邵皇后已是许久不曾吃这样大一个亏。她哪怕恨到要咬碎银牙,也暂且只得是按捺不语,恭顺地替皇上布菜。直至永平帝走后,邵皇后才发了火,主殿里外跪满了宫人。“给本宫去查,是哪个不长眼的在陛下面前多嘴。”邵皇后将茶盏重重搁在案几上,心气极其不顺。白露打发着宫人领命退下,方替着邵皇后打起扇:“娘娘消消气,犯不着为了这事大动肝火,您要是伤了身子,反是得不偿失。”“我就不信十六那丫头这么好运气!”邵皇后紧咬着牙,“明明恃宠而骄的事,落了陛下口中倒只怪她年纪小,竟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我不信没人从中作梗!”白露灵光一现,手上的动作慢下来,徐徐道:“这十六帝姬素来与那位乐昭仪来往过甚,娘娘说,会不会是乐昭仪在陛下面前讲了什么?”邵皇后闻言若有所思,她摩挲着茶盏外壁:“这倒不是不可能。十六曾为了她夜闯景阳宫,两人是早有的交情。皇上现在又宠信于她,若真是她吹了枕边风,也无怪乎皇上这样偏袒十六。”“娘娘此言极是。”邵皇后冷哼一声:“一个两个都是不安分的东西。也怪我瞎了眼,当初以为她是个很听话的,如今反倒是被自己养出来的狗给咬了。”白露劝慰:“乐昭仪虽得宠,只她家世低微,十六帝姬也没有外家傍身,纵是她们狼狈为奸也不成气候,娘娘不必担心。”“林家当年也不是什么显赫世家,可后来不也独掌大权十几年?现在静妃倒了,宫中仅我一人独大,安知她没有那个心思想成为第二个静妃。”邵皇后眼中阴毒一闪即逝,她情绪平缓下来,心中有所成算,“这帝位注定是我儿的,我不管她有没有这个心,总之绝对不能,再放养出第二个静妃来!”作者有话要说:每天的更新时间不定,多晚更新取决于卡不卡文……另外休息会请假第111章 、111邵皇后还在兀自疑心, 真正的罪魁祸首却在竹舍之中。他送走了来客, 刚得空,一抬头, 就看到了秋韵。谢司白将白瓷茶盏放下, 淡淡道:“如何了?”秋韵自是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笑着回禀:“听闻说今早用膳时皇后娘娘提起了这事, 不过陛下不买账,三言两语一笔带过,闹得好生没趣。”谢司白不好在同以前一样和定安见面, 但宫中动向却是尽收眼底。那日早在王镐一进宫,他便是收到密报,更不提后来的种种。“得便宜还卖乖, 世上哪有这样好的事。”谢司白敛眸,面上没有多余的神色, “定安这几日怎么样?”秋韵笑道:“殿下一切安好, 没人烦她, 她才正是高兴呢。”谢司白略一颔首, 道:“通知吴用一声, 我今晚要见她。”秋韵一怔,马上反应过来:“像以前一样让他将小殿下带往青云轩来?”“不必。”谢司白道, “我去含章殿。”秋韵愣了愣, 谢司白却已是不再多言。含章殿中,定安并不曾接到消息。宫中的时日漫长而难以消磨,不比先前跟着秋韵绿芜在院子里, 闷了烦了还好到街上转一转。在这里整日面对一样的人,一样的物,还有重重叠叠掩不尽的宫墙,再是锦衣玉食也弥补不了的缺憾。定安算是明白从前熙宁为什么总爱出宫去她外家避暑。这日将亥时一刻,用过晚膳后,定安还不想歇下,便在书房研墨练字。绿芜和含章殿宫人守在外面,忽然听得一声响,定安停住笔端,再听已经没了声音。定安将紫毫搁在笔架上,边往门口走边道:“绿芜?”然而还不及她走过去,门扉倒先被推开。门外站着的,赫然是她朝思暮想之人。定安怔住,不可思议,一时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谢司白眼中多了些笑意:“如何,太久不见,不认得我了?”“先生!”定安回过神来,又惊又喜地一头栽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人还在,可见是真的。谢司白摸摸她的头,垂眸看她:“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定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将脸埋在他衣服里,不舍得松开。谢司白用手指抚过她脸颊,柔声道:“抬头让我看看你,可好?”定安不作声,只是肩膀微有颤动。谢司白也不催促。沉默片刻,她缓缓抬起头,不出所料,眼睛红红的,果然是哭了。谢司白替她拭去眼泪,也不讲什么让她不要哭的话,只一字一句道:“我也想你。”自定安进宫,他们便再没有见过面,尤其是定安。谢司白好歹还能得到她的消息,定安却是完全断了联系。话说着定安又想哭了,她想找帕子没找到,倒是谢司白递给她一方。定安接过:“你怎么来了?”谢司白看着她,定安身上穿了件月白缎面长裙,墨蓝镶金绣暗花纹腰束,除此之外别无旁物,许是在殿中无人搅扰,清简素淡得过头,可却把小姑娘的美貌衬托得淋漓尽致。他道:“入宫前我说过,我会亲自带你走。”定安动作一顿,愣住了。她仿佛不可置信,喜道:“真的吗?现在?”谢司白被她逗笑了,他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自然不是。”定安怪不好意思的。她看了眼门外,幸好已是空无一人,应当被他遣走了。定安让了身:“进来说吧。”茶盏还温热,入座后,定安替着谢司白沏了一盅。谢司白道:“有什么想问的吗?”“有。”定安停住手。喜悦之情平息,理智回归,她不比先前被冲昏头脑,问起了正经事,“什么时候走?”不见他的这些日子谢司白不曾闲过,早是将里外一切都打点妥当。他轻扣着茶盏:“随时。”定安一惊:“这么快?”她原以为按照谢司白的做事风格,为求稳妥,至少要等一年。“并州战乱不休,京中人手缺乏,要走,自然是越早越好。”定安反倒是心情复杂,不知该作何反应。谢司白抬眸:“你不想走?”“那倒不是。”定安垂下长睫,抿了下唇,“只是有点太突然了,我还没来得及准备。”毕竟这里是她生活多年的地方,一走了之容易,割舍不下的东西却不好打理。“不急。”谢司白道,“我等你。”定安想了想,问他:“是不是……青云轩出了什么事?”谢司白略一挑眉:“为何这样问?”“我只是猜想,邵家最近得了重用,且越来越有倚重的倾向,我怕父皇他……会对你们不利。”定安太过了解永平帝,他不会放任任何一股势力在最上头待得太久,林家倒了,现下当属青云轩,自然是枪打出头鸟。谢司白没想到她竟能想到这一点。他不隐瞒,直言道:“确实有影响,不过不是大事。”林家既除去,永平帝表面上对青云轩同以往没什么分别,实则早就暗中开始蚕食青云轩的权力。不过早在最初谢司白就不曾想要在这个位置上待长久,尤其林家案发后,更是如此。反正他的目的已达到,迟早有决裂的一天。“那……怎么走?”“你将宫里的事了一了,我便让人接你出城。”定安惊讶:“这样明目张胆,你不怕……”话说到一半她停下来。谢司白自然是不怕被追究的。待他离开京师之际,便是小郡王对永平帝宣战之时。定安冷静下来,心里有了主意:“你容我再考虑两天,我走倒是容易,可含章殿的人……还有徐湘,她们还要留在这里,我不能不为她们考量。”谢司白并不意外:“需要我帮你吗?”定安摇了摇头:“除非你们把她们全部接走,若不然宫里的事,还得在宫里解决。”她这话不假。“若有用得着青云轩的地方,你派人去找吴用即可。”定安应声。永平帝明里暗里打压青云轩,头一件就是宫中限权不比往日宽松,故而谢司白没待多久,便是原路离去。他走后,定安手托着脸趴在桌案上,仿似心事重重。绿芜进来挑亮了灯芯,见她这副样子,问道:“殿下怎么了?”“无甚,在想先生刚才说的话。”定安抬头,“你应当也听秋韵说了吧?”绿芜点头,放下彩绘雁鱼灯罩:“殿下不想走?”“我当然想走。”定安心下暗叹一声,“可是还有徐湘和司琴她们,我总不能放着不管。”定安知道自己须得早做打算,若拖得越久,对谢司白他们越是不利。绿芜善解人意:“夜深了,殿下早些歇着罢,这些事留到明日再想也不迟。”定安一晚上都睡得不安生,第二天早起,用过膳,她派人去请徐湘过来。哪知司琴去了不多久便是回来:“殿下,昭仪娘娘不在长乐宫,含烟姐姐说她去了皇后娘娘那儿。”定安一愣:“怎么不带着含烟?”“含烟近来身体不适,许是怕过了病气给中宫。”绿芜在旁道。定安疑惑:“已是过了请安的时辰,她怎么还留在坤宁宫?”司琴回道:“奴婢听含烟姐姐说,娘娘近来有事无事总被皇后娘娘叫去近前侍奉……听闻娘娘在那里不大好过。”她这么隐晦地一说,定安便是明了了。邵皇后在她这里吃了明亏,不敢还手,转头竟是拿捏着徐湘出气。定安隐着怒气:“几日了?”“应当有五六日了吧。”定安蹙起眉,半晌道:“是我连累了她。”其实按照定安初衷,她与邵皇后交恶,与徐湘无关。坏就坏在谢司白在御前帮了她一把,致使邵皇后在永平帝那里吃了瘪,这才一层层地迁怒到最无辜的徐湘身上。定安道:“等她回来禀我一声,我去见她。”司琴应了是。定安心神不宁地坐在偏殿,她指尖轻敲着扶手,想事情时无意中瞥见妆镜前放着的菱花纹红木妆奁。那是南下之前静竹从梢间取出的陈妃遗物,后来就一直摆在外头,没再收起。定安定定看着那妆奁,忽然不动了。绿芜给她端了茶来,看她这样,绿芜心感不安,轻声唤道:“殿下?”定安没理她,而是起身走到梳妆镜前,她伸手轻轻摸过妆奁上凹凸不平的纹路,打开了妆奁。昔年的头面首饰,静静躺在锦匣之中,人已逝去,只剩下这些还安安生生一如从前。“殿下?”绿芜又叫了她一声。定安拿起自己曾带过的金累丝簪,举起来透过阳光细细打量。她微眯了眼,喃喃道:“要走,且要后顾无忧地走。”绿芜不说话了,看了看那金累丝簪,又看了看定安,不知是什么意思。终于,定安脸上露出些笑容:“我想到用什么法子了。”绿芜不明所以。定安将簪子收起,已是成竹在胸:“我要写一封信给先生。今夜亥时,劳烦你亲自往景轩门一趟交给吴用。”第112章 、112直服侍着邵皇后用过晚膳, 日头西斜, 徐湘才从坤宁宫离开。徐湘累得连话都不想讲,斜倚在肩舆上闭目养神。皇后跟前的差事不好做, 劳心费力, 出一点差池都不得。她是在为难她,可邵皇后比静妃高明就高明在, 即便几日嗟磨,落到不知情的旁人眼中,都当是徐湘受了青睐, 皇后在抬举她而已。就连永平帝也不明就里,同她一处时还开玩笑说邵皇后待她比他都上心。徐湘是有苦说不出,若讲了实话, 怕人人都当她挟恩自重,刚出头几日就如此作态, 所以只好是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冷暖自知。回到长乐宫, 徐湘先去乳母那里看过了真如。小厨房尚热着饭菜, 她换过衣裳, 方才是得空吃几口。含烟看她狼吞虎咽的架势,可见是白日里在坤宁宫被饿坏了, 但皇后娘娘恩典, 不应也不行。“娘娘慢些吃,当紧咽着。”含烟盛了汤来,徐湘腾不出手, 指了指,示意放在一边。“唉,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含烟叹道,“若不然娘娘称病躲个几日也好。”“我若称病,她不定借着这话如何借题发挥呢。”徐湘喝了口汤,用帕子擦擦嘴,才得空说话,“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见我也是生厌,我不信能有多久。”含烟无奈地摇摇头。忽然她想起含章殿白天派人来过的事,禀道:“娘娘,今天含章殿的小殿下来过。”“定安?”徐湘将桂花糕放下,拍拍手上的碎屑,“什么时候?”“今天上午。”徐湘哦了声,问道:“你没同她乱讲什么吧?”提起这个,含烟眼见着心虚起来。“含烟?”含烟磕磕巴巴道:“奴婢,奴婢也就是将实情讲了讲,旁的……旁的不敢乱说。”“你同她讲这些做什么。”徐湘微恼,桂花糕也不想吃了,“无端端又让她替我烦心。”含烟抿了抿唇,虽是不语,面上见着却不怎么服气。“有话直说。”徐湘同样没好气。含烟嗫喏:“奴婢是觉得,这本来就是小殿下惹出的乱子,若不是她千秋宴拂了皇后娘娘的面子,皇后娘娘如今也不至于这样对您……”“够了够了。”徐湘被她说得脑壳疼,“你莫要忘了当初若不是定安肯替我出头,我早在静妃那儿就没命了。现今莫不说她连累我,纵是要我把命还给她,也不该有所怨言。”说起这事,含烟哑口无言,便是巧舌如簧也辩不出什么。定安确实救了她们的命,这是不容分说的事实。“罢了。”徐湘用帕子擦擦手,“时候还不算晚,命人去准备肩舆,我往含章殿一趟。”耽搁这么些功夫,天色已是大暗。含章殿宫门紧闭,早就落了锁。守门的宫人闻说是长乐宫的昭仪娘娘,才忙又复启。好在定安还没歇下,她换过衣服来中堂见她,徐湘着实困极了,手撑着脸,差点睡过去。定安将团扇轻拍在她手腕上,徐湘倏地睁开眼。“累成这样何不早点歇着。”定安道。徐湘抿了口茶,清醒一些:“我听闻你派人找过我。”“我的事不急。”定安在她旁边落座,她细打量着徐湘,“倒是你,怎么不早些和我说。”徐湘知道她指的是邵皇后一事,笑了笑:“无妨,和从前我在静妃那里受的折辱相比,这不算什么。”定安轻叹一声:“是我连累你。”徐湘却心大:“你也不用自责,皇后和德妃一早便是疑心我,今日不发作,还会有明朝,横竖是一劫,倒不如早死早托生,有什么连不连累的。”她是话糙理不糙,定安被她逗得哭笑不得,一时连正经话也忘了讲。徐湘还没吃饱,拿了案上翡翠碟里的瓜果点心,问道:“倒是你,今日找我作何?”定安看了眼身边绿芜,绿芜会意,打发了宫人退下,仅留着她们两个在堂中。待人走后,定安稍稍正容,握住徐湘的手,肃然道:“往下的话,你可要听好了,若走差一步,我便是万劫不复。”徐湘停下动作,不明所以:“何事这样严重?”“我想……随谢司白出宫。”徐湘愣了愣:“那位国师大人?”定安点头。徐湘笑起来:“我当什么事呢。你想出宫便出宫,以那位大人的能力,自不成问题。”定安知道她还没理解到正点上:“不单单是出宫一两日,而是离开这处,日后……怕是想回也回不来了。”徐湘怔住,反应过来后她心神大乱,忙握紧定安的手:“回不来了是什么意思?你和那位谢大人要去哪儿?离了这里,你们日后该如何是好?”定安知她担心自己,拍拍她的手,温言宽慰她:“你别急,听我慢慢说。”徐湘这才冷静些许。剃去琐碎的部分,定安挑着紧要的同她讲了讲。徐湘不清楚那些陈年往事,听得似懂非懂,总之她明白,定安是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且日后有没有再能相见的一天,都不是定数。“殿下打算怎么做?”“我要走,现在就可以,只不能再牵连你们。”定安道,“两条路,若不然你同我一起走,我知道你早就不想待在宫中,离了这里,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外头大了去,想做什么都可以,再没人管着。”徐湘听了不觉心生向往,可再向往也还是有理智在。她神色黯然:“我阿父阿娘都在这里,还有真如,纵是我想走,现在也离不开了。”定安也清楚徐湘选这条路的机会不大,不过是抱着一丝侥幸询问。毕竟徐湘和她不一样。定安是孑然一身,什么都不剩,徐湘却还有牵挂割舍不下。“那便第二条路。”定安道,“我要是直接走了,邵皇后正经还在难为你,一定会借故置你于险境。所以我要走,不仅要堂堂正正从宫门离开,亦要临走时拉她一把,若父皇与她离了心,她也就不好再作践你。”徐湘已是含泪:“殿下不必为我考量。”定安摇了摇头:“要走,自然得把你和含章殿的人安顿好,如若不然,我走也走得不安心。”徐湘哽咽着垂下头,片刻待她心绪平复,复又抬起:“第二条路是什么?”定安敛眸,从自己发上取下一顶金累丝簪,递给徐湘。徐湘接过看了看,一头雾水。“这是昔年我母妃之物。”定安望着那簪子,眸中隐隐泛起波澜,“我这些年汲汲营营一路走到今日,为的不过是替她讨个公道。”徐湘定定瞧着发簪。“如今我也需借一借她的势。”定安抬眼,看向徐湘,“反正宫中旁人,言我肆无忌惮目中无人也不是一两日了,在她们眼里,我向来行迹怪诞,若再近一步,做个被鬼上身的痴傻儿,怕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徐湘一愣。定安从她手中收回发簪,面容映在灯光中,无悲无喜:“偌大皇宫,藏了数不尽的冤魂,这里从来不是能伸冤的地儿。我知道我母妃有些话,从来只藏在心里。今日我便代她说一说,也算临走前了一了心愿。”徐湘算是明白定安的主意,她道:“我能帮你什么?”定安重新将发簪戴回去,将案上早就备下的一红木暗纹匣子推到徐湘跟前。徐湘惊奇,掀开匣子一看,险些吓一跳:“这是……”匣子里放着一木头雕刻的小人,虽是简陋,隐约可见其面带笑容,看着很是发憷瘆人。“南边传来的巫盅之术。”定安垂眸扫了一眼,“我的名字被刻在上面,还有符咒。皇后这些日子总叫你侍奉她跟前,你把这东西随便藏在个什么地方,总不是太难的事。”徐湘却是迟疑起来。“你不敢?”“倒也不是,只是……”徐湘微微顿住。她早不是初入宫时懵懵懂懂什么都不明白的小才人,宫里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姐姐妹妹一团和气,背地里为了争宠固位使的手段心思多了去,尽管司空见惯,徐湘却不想也做这样害人性命的阴毒之事。定安并不意外,解释道:“你放心,朝廷正在用人之际,邵家当势,就算陷害了她这件事,父皇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替皇后化解,肯定不会取她性命。我这样做,不过是要他心里生根刺,皇后再为难你,至少这道坎是跨不过去的。到时我因病出宫,没人能从这件事获利,皇后纵然想要翻身,有没有人肯信她还是两回事。”徐湘生性善良,要她做草菅人命的事自然是万不能的。她仍在踌躇:“当真不会出人命吗?”定安笑了:“以我父皇的心性,江山社稷远比我的安危重要,两相比较,他断然毫不犹豫地会选前者。你且放心。更何况……”说到这里定安略略止住,她垂眸,面上没了笑意:“更何况昔年他们对我母妃做的事,要比我今日的手段阴狠多了。一报还一报。我只是要她也尝一尝身陷囹圄的滋味而已。”作者有话要说:我女儿好像个大反派(捂脸)第113章 、113身在坤宁宫的邵皇后并不知道定安的想法, 她心里是另外一番打算。王家的婚事是势在必行。好处就摆在那儿, 纵是定安不愿,邵皇后也不能如她意。女子嫁了夫家, 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等生米煮成熟饭,邵皇后就不信她不心向着邵王两家。邵皇后不准备再从定安这边入手, 转而将精力放在永平帝身上。说到底定安婚事的决定权还在他这个父皇手上,那丫头再犟又能犟的过皇上。邵皇后将自己的考量告给了赵衷。自赵承贬为庶人后,永平帝待赵衷一日比一日用心, 恨不能常常召他觐见,常伴身侧以尽父子情谊。借此机会,赵衷不动声色屡屡提及在国礼院当学的王镐, 赞他学识渊博,策论经赋样样精通。永平帝被他讲得起了好奇心, 终于是召王镐入殿, 以探这位栋梁之才何等能耐。当然初次见面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王镐的长相虽不至丑陋, 但实在也称不上好看, 与永平帝心中少年才子的模样大相径庭。好在王镐是有些真才实学的,又有赵衷从旁拂照, 堪堪扳回局面, 勉强在永平帝心中留下好印象。其后几日王镐借着赵衷,时常被永平帝召见御前。王镐学问做得不错,皇上问什么都是对答如流, 且说得头头是道,颇有自己一番见解。当然这见解只归见解,仅限于纸上谈兵,用不到实际去。毕竟他年岁小,又没有过实职,如此已是同届中佼佼者。永平帝不指望能再出一个谢司白那样的奇才。况且智多近妖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王镐这样不出格有才华又肯听话的,才是当用之人。永平帝渐起了心思,对王镐愈发倚重,只等他来年高中,好名正言顺启用他入仕为官。这关头,邵皇后做引,将千秋宴之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通,直把王镐说得一往情深,好一世所罕见的痴情男子。“上次是衷儿突兀,想着那王镐是个难得的良人,才带来给他皇妹见见。陛下虽怪臣妾体顾不周,可无论臣妾还是她皇姐皇兄,没一个是想坑害她的。定安自幼在母后身边,说句私心话,我待她远比她旁的姐妹们用心多了。这些年陛下也是一路看着走过来,焉能不知我心。”说着,邵皇后无不动容地红了眼眶,她啜泣两声,低头用帕子擦擦眼角。永平帝执起她的手:“朕知你这些年不容易,上次是朕话说得重了些。定安她自幼没了母妃,你同母后将她照顾得很好,朕岂能不看在眼里。”“陛下能理解臣妾为人母之心,臣妾便再无所求。”邵皇后见好就收,“王镐那孩子相貌虽略逊色些,但确实是个肯好好过日子的人,且他又对十六倾慕不已。现下王家不济,不过是指日可待的事。依臣妾所言,不如早日定下来,十六有个归宿,臣妾才好把这颗心安下来。”邵皇后又提到这茬,永平帝不觉是动摇起来。有这么多天的铺垫,他对王镐的评价自是不低,可相貌的缺憾始终是缺憾,他私心想为女儿择个更好的夫婿。故而永平帝道:“定安还小,她若自己不情愿,挑拣着看两年也不失为过,就此草率地定下,来年她心里有怨气,倒无谓疏远了你。况且母后应过她,要依着她的喜好办,你不如多听听她的意思。”“陛下左不过还是因着相貌不喜这门亲事。”邵皇后哪能不了解永平帝的想法,“可依臣妾所见,徒有相貌而无实际之人比比皆是,更有甚者借此祸乱人心,十六年纪尚小不懂这些,可……”永平帝听着略有些不耐,出言打断她:“罢了,这事日后再提。横竖也不急这一两天。你再多替她寻一寻,不见得只有这一个人。”眼看着永平帝不愿再谈,邵皇后只得悻悻止了声。皇后这边进展的不算顺利,含章殿里定安有谢司白与徐湘帮忙,却是图谋得一帆风顺。她借口身子不适一连半个月不曾踏足坤宁宫问安,邵皇后还以为她计较着先前的事,尽管恼恨她的无礼,可忙着其他,一时抽不出空去理会,只派院判去查看,送了数不尽的补品药品进含章殿,均不见成效。而对定安来说,东西埋好了,该准备的事一样不差,戏台子搭成,只等人登台亮相。徐湘最先点燃了引线。永平帝来长乐宫看她和真如,真如和他投缘,一见他就笑,因而永平帝也极疼这个小女儿。他自徐湘手中接过真如来哄,徐湘收回手,踌躇下,仿佛不经意地提起:“陛下最近可有去看过十六殿下?”永平帝动作稍顿了顿:“近日繁忙,不曾去瞧过她。她怎么了?”“我总觉得……殿下有些怪。”徐湘神色略有些怪异,她不敢直视永平帝的眼睛,只好稍稍错开。徐湘生性直率,那点小心思小动作又岂是逃得过永平帝的眼,且她向来同定安交好,没道理红口白牙地污蔑她,这样说,可见真的出了问题。永平帝将真如给了侯在一旁的乳母,问徐湘:“怎么怪了?”徐湘抿了抿唇,脸色稍有些泛白,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一样,不敢讲。永平帝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柔声宽慰道:“不用怕,有什么只管说,有朕在你怕什么。”徐湘迟疑片刻,方才道:“陛下也知我和小殿下一向交好,她此次遭难,好不容易回了宫,却好似变了个人一样。刚开始还没什么,不过就是忘性大些,常常前言不搭后语。我也只以为她是被先前那番差点要命的变故吓到了。可近来也不知为何,情况愈加是严重。我有时同她坐在一处,她就忽然停下来不说话,眼神直勾勾望着窗外,嘴里讲的胡话都是臣妾听不懂的。”“哦?”永平帝眉头紧锁,“她都讲些什么?”“说得多了去了,臣妾也只能听清一两句,什么‘簪子掉了’‘没找着’之类的。”徐湘嗫喏,“她说着就好似突然从梦中惊醒一样,我问她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反是纳闷,竟一点也不记得将才发生过的事。”“有这种事?”永平帝抱着徐湘的手不觉用力,“多久了?怎么也不见皇后提起。”“有一段时日了。”徐湘轻叹一声,“小殿下这些天因为这个身子不适,不曾去请过安,皇后娘娘应当不知这些。不过宫里倒是有一些风言风语,传了好一阵了,说……说小殿下她……”“什么?”徐湘咬了下唇,压低声音,免得被旁边的人听到:“说她失心疯。”“大胆!”永平帝呵斥道。徐湘赶忙从他怀里出来,合一室宫人跪在地上,唯恐触怒龙颜。永平帝回过神来,稍缓了脸色,伸手将徐湘扶起:“莫怕,你肯将实话,朕不会迁怒于你。”徐湘福了福身子:“谢陛下。”“你可知这话是从哪儿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