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的说,是其中一个孩子。“双······双胞胎?”傅行简瞪着稳婆手里的那个已经睡着的红团子,又看看满身血迹污渍, 但躺在段慕鸿身边一动不动的另一个。红团子是个男孩儿, 一动不动的是个女孩儿。“现在也只有一个啦·······节哀。”稳婆脸上流露出遗憾:“前面那个生的时候太不顺了。后面这一个见天日太晚。没上来气儿——”傅行简呆呆地望着稳婆把红团子清洗干净, 用一块软布擦干了裹进小被子里塞到段慕鸿的身边,同时将那个没有洗过且一动不动的苍白团子用一块软缎包住, 抱起来准备拿走。茜香迟疑道:“好歹让我家小姐醒来见一面这孩子·······”稳婆停住脚步望着她道:“这位少奶奶虽说挺过了鬼门关, 可如今实在是不大好。孩子已经没了,若是让她知道, 岂不是得伤心的肝肠寸断?刚生过孩子的女人虚的很, 刺激不得的。依老身看, 唯今之计是赶快给你家少奶奶开些调理身子的汤药。再去煨煮些营养可口的东西,等她醒来了好给她吃。老身这也是经验之谈。姑娘觉得呢?”茜香难过的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那这婴儿·······这死掉的婴儿,龙婆婆打算放到哪儿去呢?”稳婆面无表情:“自然是带出去扔掉。不过话说回来,若是能有其他人出去替老身扔了就更好了。老身想腾出手来给少奶奶煨一盅滋补的鱼汤。鱼我来时已带了,让人送在厨下。这些都包含在方才这位大爷给的银子里呢。”她说着用下巴指了指傅行简。茜香看了傅行简一眼, 又看看稳婆怀里那一动不动的死孩子,终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道:“那我——”“我来吧。”傅行简轻声说, “我是孩子的爹。我不是个合格的爹, 没能照顾好她母亲和她。我来, 我去送她最后一程。好歹——好歹得给我的姐儿弄一口小棺材啊·······”他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不等茜香和稳婆接话, 便飞快的从稳婆手里接走了婴儿。茜香张了张嘴想阻挠, 可傅行简已经抱着脏兮兮的死婴出去了。“罢了罢了。他走了也好。留在这里,小姐醒了看到他恐怕又要来气。”茜香不无头痛的想。她刚自我安慰完,傅行简又从外面进来了。怀抱着已经咽气的女婴, 他从自己衣服里摸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缓缓走到刚出生的男孩儿身边,将那玉佩放在了孩子的襁褓上。“男戴观音女戴佛,送孩子一尊观世音菩萨像。也算是我这个做爹的一点心意吧·······”他步履蹒跚的走出去了。茜香低下头将那玉观音拿起来一看,观音后背上用精致的小篆刻着四个字:平安喜乐。段慕鸿一直没有醒过来,她就那么苍白无力的睡着昏着,对一切无知无觉。稳婆留下鱼汤和一些独门秘制的滋补汤方子后便离去了。茜香让榕榕把冷掉的鱼汤送去厨下热着,自己又隔着窗子喊了家里的粗使仆役来,到外头养牛或者养羊的人家弄点牛奶羊奶来。“那现在怎么办?孩子没有奶吃,若是出个三长两短可——”榕榕愁容满面的盯着茜香怀里嗷嗷待哺的小婴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茜香想了想道:“家里还有红糖么?去寻出来。牛乳和羊奶一时半会儿送不到,弄点红糖水先对付着吧!得让孩子的身子暖和起来!”她俩也没奶过孩子,只好用筷子沾着红糖水,一点一点往孩子嘴里送。榕榕说用小汤匙试试。茜香害怕把孩子呛到。就这么磕磕绊绊的喂了半天,孩子终于忍受不了他们这种婆婆妈妈的行为,扯开嗓子洪亮的嚎叫起来。“哟,你个小祖宗,没吃饱嗓门儿还这么大!”榕榕低头瞅着小婴儿,觉得又好笑又心酸。“来了来了!羊奶来了!”有人在院子里粗声大气的喊。人们同时听见了一叠声的“咩——”,茜香给榕榕使了个眼色让她出去看看。榕榕连忙出门道:“是羊奶吗?快用碗接了来喂给小少爷!”茜香用筷子的笨办法给孩子喂了小半碗羊奶,这个嗓门儿洪亮又死活不肯睁眼的小东西才总算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慢慢睁开了眼睛。是一双很大的漂亮眼睛,双眼皮的眼尾还有些微微的上挑。这么小的人,却已经展露出桃花眼的迹象了。他砸吧着奶渍糊住的小嘴巴,用半睁不睁但依旧看得出很有神的眼睛慢吞吞的四处瞟了瞟,最后安然的闭上。茜香长舒一口气。把小碗放在桌上,抬手抹了抹自己额头上的薄汗道:“可算把你给安抚下来了,小祖宗哟·······”奶羊是被粗使买回来的,就拴在后院,成了小婴儿的专属奶妈。这件事仆役办的不错。茜香奖赏了对方,又问他叫什么。答曰有顺。茜香隔着窗子点点头,让榕榕出去传话:”少爷说了,往后你就跟在少爷身边贴身伺候。好好儿干啊!“临近黄昏时,段慕鸿终于醒过来了。作者有话要说:日更一万达成~我已原地累瘫hhhhhh,大家食用愉快!第96章 珍爱“小姐, 喝口汤罢。”茜香让榕榕把孩子放进摇篮里,摇着摇着睡着了。自己则端了鱼汤来,一勺一勺的给段慕鸿喂。段慕鸿喝了大半碗鱼汤, 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 不那么像活尸了。她慢慢扶着床沿躺下, 低头去看放在床边摇篮里已经熟睡的孩子。孩子在酣睡着,小脸微红, 是个恬静的神态。段慕鸿微微笑了笑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茜香把汤碗放进木托盘里递给榕榕, 让她拿去厨下。口中答道:“小姐辛苦,往后再不必受累了。是个漂亮的小公子。”“是男孩儿吗?嗨······临近出生那几日我很爱吃辣, 还当是女孩儿。男孩儿好, 女孩儿也好。原来就是这么个小东西, 害得我肚子被顶那么高。”段慕鸿慢慢伸出手去,用手指蹭了蹭孩子嫩嫩的小脸蛋儿。孩子依旧无知无觉的睡着,并不理会她。她坐了起来,有些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道:“我看肚子那么大,还当会是双胞胎。想着若是双胞胎, 一儿一女就最好了。我喜欢女孩儿。家里需要一个男孩儿。我若是有个女孩儿,我必定会百倍疼爱她, 让她把我没尝过的好滋味都尝一尝。可惜了·······我还给她准备了个好名字呢。段其乐。你觉得如何?”茜香心里不禁一阵酸楚, 她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苍白羸弱的小女婴。有那么一瞬间, 茜香几乎就要把真相告诉段慕鸿了。可她强行按耐住了自己的想法,低下头干巴巴的笑了笑道:“小姐起的自然是个再好不过的名字。这名字若是给哥儿用, 也不是不可。”“不给他用, 其乐这个名字我只会给女孩儿用,给他备下的有名字,”段慕鸿低头专注的望着孩子。“我没有奶水, 他是不是还饿着肚子?”“没有,已经用羊奶喂过了。吃的饱饱的,小姐不必担心——给少爷起的名字是什么呀?”“至诚。段至诚。段家下一辈是“至”字辈,‘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我这一辈子,恐怕都只能在谎言里度过了。希望他的一辈子能够至诚至真,不必遮遮掩掩,只需活得痛快。”段慕鸿的语气淡淡的,半点情绪也无。可茜香听得出,她那副永远坚硬的外壳下,藏着一丝身不由己的痛苦与遗憾。“好名字,”她连忙捧场道,“听起来就是个能成大器的孩子。等少爷长大,小姐就可以把家业都丢给少爷去管,不必那么拘束啦”段慕鸿不说话,她只是浅浅的笑了笑。段慕鸿虽然已经产子,但鉴于身体不适的原因,依旧是被继续困在屋子里。茜香也陪着。对外就说是茜香姑娘难产,大伤元气,少爷陪产,也被吓得不轻。夫妾二人都生病了。谢绝见客。外头的人虽说心里有疑惑,可也看不出个一二五来。便只能假装对一切一无所觉,继续闷头干活。诚儿长得很快,这么大点的孩子在第一次养儿育女的段慕鸿看来简直是一天一个样。段慕鸿奶水不多,喝再多猪蹄汤也无济于事。幸好还有院子里那个羊奶娘,算是一齐顾住了诚儿夸张的胃口。这孩子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成了个红红胖胖的肉团子。段慕鸿有时候会有些狐疑的盯着他红彤彤的脸蛋儿和身子瞧,然后扭过脸去问茜香:“听我娘说我小时候可是白的很,生下来就白的跟个雪团儿似的。这小子红了吧唧的这副德行,到底像谁啊?”到底像谁不得而知,反正这孩子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如假包换的她儿子。段慕鸿虽对儿子的肤色问题颇有嫌弃,但大多数时间还是亲昵的不行。段至诚其实是个挺好看的小婴儿。除了长得不够白,不符合他娘的审美标准之外,这小东西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嘴唇薄薄,线条也很美丽。尤其一双大眼睛透着股机灵劲儿。鼻子则是优越的如同墙上壁画里仙子的鼻子似的。用榕榕的话说就是长得“巧夺天工”。段慕鸿一听就笑了,抚着胸口道:“幸亏你没说我儿子长得鬼斧神工,我谢谢你了榕榕。”榕榕傻乎乎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道:“我没在话本儿里学过这个词儿,嘿嘿。”段慕鸿没让谢妙华来照顾她坐月子。她觉得没必要。乐安那边生意如今越做越大,段慕昂把清河分号经营的不错。用上交上来的前三个月的红利,谢妙华主持着把乐安总号的规模扩大了。如今大半条街都是“段记布庄”的地盘。段慕昂忙的不行,两头跑。因为谢妙华只能在幕后支持他,无法走到台前来。而这就决定了谢妙华更不能随便离开乐安了。因为假如她离开了,那段家的生意恐怕就都得因为缺少幕后支持而停摆。段慕鸿给谢妙华写信,说自己会在儿子百日之前赶回乐安给儿子办百日酒,让对方好好照顾生意。茜香会把她照顾的很好。放下毛笔,她亲了亲怀里正吃奶吃的起劲儿的小家伙悄声道:“小诚啊,等你长大了可千万要对得住娘给你打下的这份家业,别让傅行简那个混账玩意儿打着你爹的名义把你的家业给骗去喽!娘和外婆给你打这份家业太不容易了,哎········”她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当天夜里,“混账玩意儿”傅行简便来了。第97章 狠心傅行简是在半夜里偷偷潜入段慕鸿的屋子的。段慕鸿忙着生孩子坐月子, 没空管他。并不知道他早已在段家别馆隔着一条街的地方购置了一所小小的院落,专门用来窥探一街之隔的母子俩。孩子小,段慕鸿和茜香轮流照顾孩子, 一人负责一夜。今晚轮到段慕鸿照顾, 她便让茜香去了隔壁房睡, 榕榕陪着,好睡得安稳些。她自己则留在这边照顾这白天不醒晚上不睡的恼人孩子。傅行简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床前时, 段慕鸿刚把孩子哄得又睡着了。她一抬头, 就看见一个黑魆魆的影子。把她吓了一跳。“谁?!”段慕鸿惊道。一下子坐起身来,她瞪着那人影。“我, 我来看看我儿子。”傅行简说。段慕鸿几乎是立刻便拿起了枕头往傅行简身上砸去。同时坐起身子将孩子牢牢挡住:“你休想把我的孩子抢走!当初说好了这孩子不跟你姓你也不能认他。这是我的孩子!”傅行简停下了本欲往床边靠近的脚步。他穿着一身黑衣, 头上戴了红玉的冠。如同一个夜行的鬼魅。低下头深深的看了段慕鸿一眼, 他轻声问道:“你把孩子当成你所拥有的一个物件儿了吗?‘你的孩子’?若是没有我,你一个人怎么弄出这个孩子来?你告诉我?段慕鸿,天底下竟然有你这种记仇又小心眼的女人!”“你何尝不是把孩子当成个物件儿。听你的语气,开口闭口强调自己对这个孩子的诞生负有多么伟大的贡献。可是傅行简,我也告诉你, 你一不诚实,二不守信, 三不坦荡。你大可到处胡说八道。可是我会让所有人都不相信你是这孩子的父亲!没别的原因, 因为你不配!”段慕鸿还是虚弱, 几句话出口,声音的中气便没那么足了。她有些气喘吁吁的护住孩子, 眼睛瞪着傅行简, 满是不信任。傅行简望着她,蓦地轻笑了一声。“就因为我骗了你,编造出谎言和你有了这个孩子, 你便这么恨我?雁希。我不记得你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更何况,你骗我的时候也不少。”“你清楚我说的欺骗是什么。上次我们已经说过了!你前脚骗我同你······同你·······哼!你个厚颜无耻的王八蛋!前脚骗我进了你杭州的别馆,后脚便背着我开了机坊同我相争!用的还是我的银子!傅行简,你莫不是个天生吃软饭的好手!”傅行简的眼睛瞪大了。怒火在他的瞳孔里翻腾。“我吃软饭?!我用你的银子?!”他怪叫道。“段慕鸿,你搞搞清楚!我什么时候用你的银子了?梦里用你的银子吗?”段慕鸿发出一声鄙夷的冷笑,冷到傅行简心里去了。“什么时候?自然是你开机坊的时候!你筹备机坊的两千两银子是我当初为了救你身陷囹圄,拿给傅居敬的两千两银子!这些,傅居敬都告诉我了!怎么,你还想告诉我你这个机坊开的清清白白,都是你自己一分一厘赚回来的钱吗?”傅行简挺好看的蹙起眉头,陷入了短暂的震惊和无言。片刻之后,他便从这短暂的失神中缓了过来。冷笑了一声道:“我哥果然同你不寻常是么?连这都告诉你了?哈!好啊好啊,这样看,我若是不把两千两还给你,都对不起我哥这煞费苦心的反间计了。实话说,段慕鸿,若是我知道那两千两银子是你的,我就是穷死!我也不会用你一文钱!两千两银子,说的好像我们傅家缺这点钱似的·······”“好!好极了!”段慕鸿大笑。“你总算做了一件像男人的事!说到做到,一文钱也不要用!欠我的两千两你也给我快些还回来。噢对了我忘了。你那个可笑的春秋战国机坊还抢了我的生意,上个月我们——”傅行简忽然凑上来吻了她。傅行简吻的很用力,他把段慕鸿提起来往怀里拥,几乎要把她挤断气。段慕鸿发觉一些湿漉漉的东西蹭到了她脸上,咸咸的,像眼泪。或许真的就是眼泪。这让她心里蓦地升起一些说不清的情绪。爱,恨,悲伤,痛苦。又或者是无奈与迷茫,后悔与激情······许许多多的情绪一股脑儿的涌出来,她的心与脑都快装不下了,在大声呼喊着停下停下,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住口住口!段慕鸿推开了傅行简,把他推的一头撞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大又孤单的响声来。“傅行简·······你自重。”她气喘吁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沉下来。傅行简不依不饶,站起身又向她走来。段慕鸿大吼一声:“傅行简!你再这样我真喊人了!”几乎是同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拍门声和叫喊:“少爷!少爷!怎么了?是不是有贼进去了?!”段慕鸿和傅行简同时将视线投往门外,又同时移了回来。傅行简望着段慕鸿,突然挺悲哀的笑了一下。“雁希,”他轻声说。“我们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段慕鸿感觉到孩子在她身后醒了过来,并开始试图发出嘤嘤呜呜的哭声。她说:“不,我们从来就没开始过。”“因为我们根本不可能结局的。傅行简,你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放过我们彼此,给两家各留一些体面罢。”她低下头回过身哄孩子去了。傅行简点了点头,他在黑暗中别过脸去看着窗外。窗外,有烛火的光正好映在他的脸颊一侧,照出脸上泪痕的一点光来。“好,”他回过脸来望着段慕鸿说。“既然你说我们从来就没开始过,好。”“段慕鸿,你知道我一直在想什么吗?我用尽一切手段,都是为了逼你嫁给我。我想,若是用孩子栓住你,你是不是·······就不会跑掉了。如果我救了你,你是不是········会对我好一点儿,如果我把你的生意搞得一团糟,你是不是·······是不是会——会丢下生意,跟我回家·······”“可是现在,你知道么,我觉得我是这世上最蠢的大傻子。”他转身走向了墙角,那里有一束从房顶被揭开瓦片处流泻下来的微光。“你说·······我们不会有结局,所以也没有开始。好,好,好啊·······那——我们从此后,便再无情谊,再无纠葛。一切都公事公办了。公事公办,段慕鸿,你听清楚,公事公办·······”“段朝奉,再会。”他消失在了那一束光里。瓦片被盖上了,微光,熄灭了。作者有话要说:爱情这个东西啊,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第98章 对垒距离诚儿百日宴还有半个月的时候, 段慕鸿带着茜香回到了乐安。连日奶孩子的操劳让她飞快瘦了下来,甚至看起来有点衰老。为了让自己瞧着不那么憔悴,段慕鸿又按偏方说的拼命吃猪蹄啃鸡皮, 想让自己的脸像原先那样饱满又容光焕发。万幸, 赶在回到乐安之前, 她总算恢复成了那个神采飞扬的段朝奉。茜香也终于如愿摆脱了假肚子,可以挺直腰杆做人了。诚儿的百日宴请来了许多亲朋好友和家中长辈。这可是段家新一代的第一个孩子。所有人都格外珍视。就连段老太太也对着胖嘟嘟的婴儿笑了两下——虽然她拒绝抱诚儿, 声称自己老了抱不动。段慕鸿的外公外婆也来了。两位老人家给诚儿打了个非常精致漂亮的长命锁。挂在孩子细嫩的小脖子上, 谢吴氏说:“让宝儿好好长,快些长大, 为他爹爹分忧!”谢妙华抱着孩子给大家看了一圈, 回到里屋, 见茜香给孩子脖子上挂了个观音像,她抹着眼泪对段慕鸿哽咽:“鸿儿,这么多年,你终于熬出头了,真好········真好!”段慕鸿也觉得挺好。她隔着抱孩子的谢妙华和茜香对视, 觉得真实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等过两年孩子大一点了, 她就在南边给茜香找个合适人家嫁出去。自己这边孩子也有了, 生意也有了, 二房和老太太也不敢来找麻烦。一切都和她最初计划的一样。完美,非常完美。段慕鸿笑着逗弄着躺在摇篮里的孩子, 听着茜香在一旁和谢妙华拉家常, 榕榕在偷吃点心。她知道自己应该觉得幸福。可她心里总有一个地方空落落的。尤其是在看到那一尊小小的,晶莹的观音像时。“昨天我上街上去买胭脂水粉,遇上了王荣他娘。她气啊, 一见到我就破口大骂,骂的好难听。我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她被旁边的人拉开了,她儿子灰溜溜的来把她带走。我才听见街边的人说。原来她这几年总跟别人说我是母鸡不下蛋!可她儿子新娶了个媳妇,是前头东街卖炊饼家的女儿。也是一直没孩子。她就跟人家说这女子同我一样,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害!谁知我这次竟“生”了个大胖小子。这下子她说的一切都不攻自破啦!如今听说街面上,人家都笑她儿子是个没用的阉鸡呢!”茜香摇摇头,笑着说道。谢妙华在她对面坐着,手里拨弄一串佛珠:“这便是人家俗话说的因果报应。咱家自己积德行善,做好事,不害人。时机到了,福报自然降临。可那平日里造口业的,上天不往她身上罚,却罚了她儿子。可也是报应不爽了。”是啊,她没做过什么坏事,上天应该不会苛待她吧。段慕鸿无言的想。下意识握住了婴儿小小的手。婴儿睁着一双大眼睛懵懂懂的望着她,忽地一笑。段慕鸿凑上去亲了亲她儿子那小巧可爱的脸颊,心里慢慢平静了几分。第二日,段慕昂来告诉她,傅家在清河,开棉布铺子了。“确定是傅家的铺子么?”段慕鸿腾的一下站起来。“确定是傅家的铺子了。因为·······老板是傅行简本人。”段慕昂有些迟疑的说。他清楚的记得自己这个堂兄从前似乎和傅家二少爷关系相当不错,据说这俩人能好到盖一条被子。但是自打去岁堂兄把傅家从清河的分号踢出去后,这二人是明显的交恶了。段慕昂不清楚为什么,但他知道这里头绝对有猫腻。段慕鸿蹙起了眉头。她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转过身来问段慕昂:“那傅家的铺子目前有没有做什么不利于咱们家铺子的事?”“目前是没有。”段慕昂说。“不过这几日我老看见有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在咱们家铺子外头转来转去的。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只要有顾客往里头进他们就瞪人家,搞得好些客人进去买布都一肚子晦气。跟伙计们抱怨快些把那几个人清走。”“那怎么不清啊?”“清不了啊·····咱们的人一出去人家就走了,喊也喊不应。而且·······”“而且什么?”“而且人家一个个都凶神恶煞的。瞧着老吓人了······”段慕鸿无语了。仰起头望着段慕昂看了半天,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算了算了,我再想法子罢。”段慕鸿左思右想,决定先去找傅居敬试试。傅居敬如今是彻底住进了金龙寺。站在金龙寺里一棵银杏树下,他笑微微的注视着向他走近的段慕鸿。段慕鸿注意到他头顶的戒疤和胸前的佛珠。知道他已经受戒。如今是个真正的僧人了。“你受戒了?”她直接问傅居敬。“是啊,”傅居敬微笑着答道。同时对她施了一礼,口中温和的说:“阿弥陀佛。雁希,你今天来,是为了雁声的事罢?”傅居敬和段慕鸿一起绕过金龙寺的前殿后殿,去了金龙寺后的山上。那里的最高处,并肩立着三座墓碑,埋葬着四个人。“秉严,多谢你帮我照看这些墓碑。辛苦你了。”段慕鸿看到墓碑前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山花和四周干干净净的墓基,她由衷的感谢傅居敬。傅居敬走上前,在写着“爱女段慕鸢之墓”的墓碑前蹲下身子,用手拭去墓碑上的浮尘。口中淡淡道:“举手之劳罢了。我刚来这里时,有时候晚上睡不着,也会来看看他们。尤其是你哥哥。”“还有,雁希,往后还是称呼我为了因罢。傅居敬这个名字已经过去了。如今的我,和清河傅家的大少爷早就不是一个人了。另外,”他转身望着段慕鸿,神情关切而认真:“雁声真是疯了。傅老爷和谭夫人也劝不了他。他把杭州的盐运生意彻底关停,完全转投布料生意。上个月回了清河他和傅老爷大吵一架。傅老爷和谭夫人气不过他,又劝不住。如今只好心灰意冷的躲到益都去。傅家在益都还有一条街的铺子可供他们差遣。现在的清河傅家,完全是雁声在当家作主。”“他怎么这么混蛋?”段慕鸿蹙眉道。“难不成这世上就没人能管的住他了吗?”“其实是有的,”傅居敬温声道。“你也知道那个人是谁,那个人就是——”“了因,你不要再说了,”段慕鸿打断傅居敬的话,转过身去望着对面山间就要落下去的夕阳。“若是他还能听得进去你说的,麻烦你告诉他,我和他之间,不可能的。”傅居敬苦笑着听她说这些。见她说完了,他有些惆怅的摇了摇头,转过身去望着夕阳道:“雁希,你太低估雁声的脾气和偏执了。他坚定的认为你同我之间有私,所以才不肯接受他。现在我已经进不了清河傅家的门。雁声给仆役们下了令,若是看见我靠近那座宅子,棍棒伺候。”他摩挲着自己的头顶,笑着摇了摇头:“就连我出家,他都以为我是在用这种方式逃避他的怒火。”段慕鸿无言以对。停了半晌,她低下头道:“了因,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傅居敬却摇了摇头:“这没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金刚经》说,凡所有相,皆为虚妄。雁声是耽在了自己的执念里,没有看透这一切。所以才会如此这般偏激。等到有一天他也许突然顿悟,就不会再如此执迷不悟,叨扰于你了。”段慕鸿点点头,望着他年轻却沧桑的眼睛,突然很想问一问傅居敬,问一问了因。他说傅行简没有参透,那他自己呢?凡所有相,皆为虚妄的下一句是‘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那了因呢,他明白这句话了吗?清河傅家的大公子傅居敬遁入空门法号了因。他真的“了因”了吗?带着一肚子惆怅,段慕鸿离开了金龙寺。她甚至觉得自己比来时更迷惑烦躁了。佛门本是清净地。可她到了这清净地也学不会“何处惹尘埃”。唯一的收获就是她知道傅行简如今谁的话都不听了,彻底跟她撕破脸,而且还要捅破天。傅家的铺子就开在段记布庄隔着一条街的地方。这一次,段慕鸿竟然猜错了。她从金龙寺回来后的第二天,段记布庄外的凶神恶煞就一个都不见了。他们再也没来寻仇,段慕鸿和段慕昂也再没见过他们。那一群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似的·······与此同时,傅家的铺子也像任何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店铺一样不起眼——傅家的西洲棉布店一没有恶意压价,二没有争夺顾客。它就只是那么安安静静的开在临街的铺子里,每日里门庭冷落,鞍马稀少(因为清河人已经习惯了去店大布精的段记买布)。可铺子的老板却好像一直都不着急似的。段慕鸿对这家铺子反常的安静并不信任。她可太清楚事出反常必有妖异这回事了。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上夹子,晚上十一点还有一小更,欢迎大家多多捧场哦!第99章 生意仲夏, 蝉鸣在树梢聚集,声声不停,弄的人很是心烦。乐安县城的街面上人来人往, 叫卖之声混在蝉鸣中, 飘向街上走着的穿着薄衫薄褂的男男女女。卖冰饮和水果的摊贩这时候总是很占便宜的。一份份山楂冰饮和冰雪葡萄露之类的饮料出现在人们手中, 在他们皱着眉头拭汗时给他们提供一份小小的清凉。一片花红柳绿中,段慕鸿坐在树荫深处的临街楼上, 低头查看着段记布庄的账本。天气热, 她穿了身月白薄衫子,外头还套了层纱衣袍。头上没戴冠, 只简单的别着簪子梳了个髻。一份紫苏饮放在她手边, 段慕鸿翻着账本微微笑着, 顾不上喝冰饮。“真不错,”她自言自语道。一边又翻了一页账本,脸上笑得更开了一些。“显扬,做的真不错!”她抬头大笑。“我这几个月在松江走不开。乐安和清河这边多亏了你。这账面,太漂亮。即便是我来做, 也不一定能做到这个水准。”被她夸奖的青年远远坐在屋子的另一头,靠墙放着一溜儿红木椅子, 青年段慕昂上个月刚娶了妻, 也取了字显扬。此时就坐在其中一张红木椅子上。一丝不苟的穿着薄绸襕衫, 头戴网巾。段慕昂对着段慕鸿露出有些腼腆的微笑。堂兄是天之骄子,撑起段家的人。在他面前, 段慕昂总害怕自己做的还不够好, 入不了这位大仙的眼——哪怕堂兄已经多次夸奖说他做的很好了。“四哥哪里的话·······”他温和的笑笑,“都是四哥指点的好。我不过是按照四哥指点的一步一步做了而已。往后还请大哥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