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哥儿点头,礼貌道:“多谢李家阿翁。”等得李家阿翁出去了,凌宋儿方才捧起他的脸来。“怎的好似又瘦了些?胡渣也不清理,都割着手了…”蒙哥儿捉来她手,捂进去自己胸前,“女人不在身边的,自是不好。白日里行军、和他们商议战机。夜里,榻边上少了个人,不够暖。”凌宋儿被他逗着乐,“嘴上的蜜糖,倒是越来越多了…”夜里,天依然放了晴。凌宋儿睡了整日,用过了晚膳,便由得蒙哥儿扶着她出来走走。山里湿气寒意重,身上裹了棉袄,也难挡寒意。蒙哥儿直将人捂着自己怀里,劝着,“莫走太久,还是回去歇着吧。”凌宋儿抬眸望着天上。“等我看看…”他自只好在一旁候着,接着屋子里渗出来的光,望见她呼吸之间吐着白气,只觉她该冷着了。却是一时没忍住,“别逞强,还得顾着孩子,你若着凉了怎么办?回吧。”凌宋儿却是几分欣喜回头过来,望着他道,“如今山下渭水决堤,明日便会大寒,三日后冰冻三尺,江水形同草原,铁骑踏入庆北城,指日可待。”蒙哥儿听得几分清明,“你是让我,三日后便发兵,攻庆北城?”“嗯。”她点着头。见他还有几分忧心,她只道,“我且在山上等着你,你便去好了。”他却摇头,“你我不必再分开了。我让那多找人通报与博金河与哲言便是。我们且往前行进至三峰山,在那里与他们会合。”“你自有安排的。”她说着紧了紧拉着他衣袖的手,“如若此战告捷,该很快便能平定战役。”“是…”他说着,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夜了,莫在外头说了,睡吧。”凌宋儿直被他放回来榻上。他早取了盔甲,一身棉装。吹熄了灯火,便来了床榻上卧在她身旁。凌宋儿忙挪了挪位置,给他腾了被褥出来。他却顾着那被褥捂着她,“你别动。我不冷。”还没来得及回话,便被他连人带被子一把卷入怀里。“可是方才两个月?我得什么时候才能做人阿爹?”凌宋儿在他怀中弱弱,“怀胎十月,你可没听人说过的么?心急什么呀?”听她这么说着,他手寻着被褥里头,探上去她小腹,“你说,若早送你回去汗营养胎可好?如今达达尔领着塔勒的亲兵出来了。你在汗营,该还有父汗能好生照料。”她却是忙在他怀中摇头,“我且只剩了三年光景,你还要与我分离?我不依,得要日日陪着你身边才好。”蒙哥儿无奈笑了笑,直将人捂得更紧了。“也好。你在我眼前,我才好安心。”&&次日一早,凌宋儿却是心口难受得很。屋子里炭火点的重,一股暖意,却是密不透风,使得她几分恶心。原也日日里都要晨吐,今日却越发狠了些。蒙哥儿还未起身,她却自己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蒙哥儿这才醒来,见她捂嘴难受得紧,忙一溜烟起了身。扶着人且帮她顺着后背。“可是要吐?”她只点着头,“我…”话没说出口,便被酸水堵住了喉咙。她忙掀了被褥,坐来床边寻着鞋子,冲出来屋子,直去了外头。蒙哥儿本要追出去的,却想来外头寒凉,转身拿了棉袄,方才出去寻她。见她捂着胸口,人都出了院子,站在小路边上冲着山下吐着。他心头紧了紧,直拿着手中棉袄,捂住那副瘦削的身子,拍着她后背,只等她缓了缓神色,方才扶着人往回走。凌宋儿却是失了力道,全靠在他身上的。被他扶着躺回床榻上,便就更失了力道,“蒙郎,我…再睡会儿…”“好。”他答应了声,便见她沉沉睡了过去。一觉下去,她只觉昏昏沉沉。除了梦中醒来了几次,梦境竟然延绵不断。不知怎的,她得了人续命。命数三年又三年,且陪着他征南战北。他答应过了父皇,决不带兵踏入木南边境一步,他也做到了。南征仅到了汴京,便往北边却讨伐去了吉尔吉,俄罗斯。他成了大草原的神话,被人们喊作赫尔真大汗。她却也没死,为他生了一儿一女…她恍恍惚惚,不知这梦境是真是假。想来若是假的,她方才梦中也落了泪,寻得一日时机,方才对梦中的他道,“我也知道,你是想要留住我。可我大概,是不能陪着你了…赫尔真,你是草原上的神。你该要长命百岁。”再睁眼的时候,却不见了蒙哥儿。轻鹤凑来她眼前,面色几分紧张,“公主,你醒啦?你都睡了整整三日了。”她只问着:“他人呢?”“赫尔真去打仗了!他说,冰冻三尺,铁骑踏平庆北城,再接你进城修养。”她拧了拧眉头,却又几分安心。眼前闪过他骑着黑纱的飒飒英姿,耳边响起来他震耳欲聋的嘶喊。她记得,定北城那战,他便是大蒙人的巴特。如今,他也是她的巴特。“公主,外头下雪啦!”轻鹤的声音再在她耳边响起,将她去往远处的神识喊了回来。“嗯…”她手轻轻抚上小腹,“且帮我梳头,换衣。我带他也去看看雪…”轻鹤扶着她出来农家小巧的客堂,客堂外头,院子里满目都是雪色。再往远处看,星星点点夹杂着松柏的绿,又有些泥土的黑。天上乌白,大雪如鹅毛,正缓缓往下飘落着。她只觉有些寒了,打了个喷嚏。一旁李家阿婆忙来劝着,“哎哟,将军夫人有了身子,可吹不得冷风的,赶紧回屋子歇着吧。”“这才刚醒,阿婆给你做了好吃的。”凌宋儿忙对阿婆笑了笑,“多谢阿婆这几日悉心照料。”“这可不谢,将军给了我们好些银两的。”李家阿婆直扶着人进屋。背后却忽的一声长报。来人院子门外下了马,急匆匆闯进来客堂里,喊住了凌宋儿。“公主,赫尔真让我们急来与你报好消息。”“庆北城拿下了,明日一早,将军便亲自来接你进城!”☆、次日一早, 天终是放了晴。凌宋儿早起梳洗,便由得李婆婆伺候着吃过了早膳。便让轻鹤扶着,出来了院子。阳光正好, 洒在松柏之间, 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山风清凉, 却是比早前几日暖和了许多。雪还未化,一眼望去, 山脉皑皑延绵不断。凌宋儿觉得有些冷, 搓着掌,到嘴边哈着气儿。轻鹤一旁劝着,“公主觉着冷的话,便回去屋子里头等吧。赫尔真自会来找你的。”凌宋儿只摇了摇头,“我在这里等。”大半日过去,却还没见得人来, 她身子乏了,担心腹中孩子, 方才松了口, 让轻鹤扶自己回去。院子门口的松树迎着风, 抖落下来几片积雪, 落在她肩头上。轻鹤正帮她抚着雪。却忽的听得铁蹄的声响。凌宋儿直寻着声音望了过去, 那人果真来了。她忙提着裙裾, 紧着步子靠了过去。蒙哥儿下了马,见得她走得快,几分担心。忙跑着过去将人扶好:“慢点儿。该得伤了身子。”又见得她肩头落的积雪, 抬手忙她轻拍着,“可是等得久了?”“嗯…”她眼中含着笑,面色比早几日红润了些。蒙哥儿只拉起她手来,“凉的?”“进去吧,暖暖,我们再上路。”&&马车里重新垫好了羊绒毯,蒙哥儿又专寻了好些软枕头,给她垫着腰后。一行人与李家阿翁和阿婆道了别,马车方才缓缓从山上下来,往庆北城里头去。蒙哥儿却让黑纱一旁跟着车队走,他自己坐来了马车里,好一路和她相伴。山下景色,和山上不同。凌宋儿撩开了车窗帘,望了出去。冰冻三尺,决堤江水铸就万里平原。雪山银树,好不可爱。方才看了一会儿,窗帘便被一旁蒙哥儿捂着栓好。“别看了,该要吹冷了,还是好好靠着。”凌宋儿只好如了他的意思。却是被他扶着靠回来软枕上。一双大手却捂着来她腰间。凌宋儿只觉着几分温软,便更凑去他胸前,温存几许。他却起了身,俯身贴着她小腹,仔细听了听。“好似…有动静的。”凌宋儿只笑了笑,“才两三个月,哪儿来的动静?”蒙哥儿像个孩子,直再拧着眉头仔细听。半晌,方才放过她,直起身来,将她捂进来怀中。“我回去了,得问问恩和,这什么时候能有动静。”“对了,入了庆北城,你便在城守府里住好。恩和也在,好生休养。”凌宋儿也抚来自己小腹上,“我自也是紧张着他的,可不是就你一个。”&&到来庆北城门下的时候。已经是次日黄昏时候。城门却正是大开着,外头亲兵来敲了敲马车门,直对蒙哥儿道,“赫尔真,该是博金河正从城中出来,说是要回一趟汗营。”蒙哥儿怀中凌宋儿正睡熟了,听得动静,惊醒过来。蒙哥儿直对亲兵轻声呵斥,“小声些。”方才反应过来亲兵说着博金河正要走。他拧眉问着:“他可是家中出事?怎的这么急着回去?”“不知。不过博金河正在外头,赫尔真可要见一见?”蒙哥儿这才将凌宋儿放去软枕上躺好,见她已经睁了眼,他只轻声嘱咐,“我去问问他,便带你进城。”“嗯。”颠簸两日,她身子乏得紧,就着他出去的功夫,便又合了眼。再醒来的时候,便是被他从马车上抱了下来,直送去了城守府中的小别院,她见着别院门口牌匾,只简单写着小筑二字。落落别院门口等着的,那日凌宋儿去安阳城,全由得轻鹤跟着,落落却是从着赫尔真的大军,当了十余日的厨娘,帮着萨日朗手上的活计。如今得了胜仗,蒙哥儿放才将落落还了回来给她。这小筑是一早为她备好的,落落便在这里等着。见得凌宋儿被蒙哥儿抱着进来,落落忙跟了上去。“公主回来,可是哪里不舒服?落落这便去请恩和来看看?”蒙哥儿顿了顿足,微微侧身吩咐,“快去。”落落忙草草一揖,随后转身出去了小筑院子,寻着恩和去了。闺房里早就升了炭火,几分暖意。凌宋儿直被他抱着回来了床榻上,取了鞋袜,又散了肩头的厚斗篷。她却是想起来方才在城门口听到的动静,问起来他,“博金河急着赶回去汗营,家中可是出事了?”蒙哥儿听她提起来,却是叹气,“你可还记得阿尔斯?”“嗯,那个粮草部什长。做事情,挑挑拣拣,避重就轻。因得非礼了萨日朗,你还打过他一回的。”蒙哥儿道,“他死了。”“死了?”她忽觉得脊背后头几分寒凉,“可那日我在青茶还见他好好的骑马?怎的会忽的死了?”“你莫急。”蒙哥儿捂了捂她的手,“博金河也是方才收到蓝石的家书。说是,早前旧伤发,引来了伤风。”凌宋儿忧心道:“我记得那日在青茶,蓝石大人看这外孙极重,该不会因得此事,牵连着与你的关系?”“可莫要拖累了博金河也与你生了间隙才好…”蒙哥儿点头:“我看他,确也是心急着回去。”“只这些事情,由不得而我们,生老病死,长生天要收人走了自有长生天的打算。”正说着,落落带了恩和进来。恩和忙对着二人拱手一拜,话语中几分欣喜,“公主回来了。”“赫尔真得来夫妻团聚,真是喜事。”蒙哥儿直起了身,给恩和让了位置,“这些客道儿话晚点儿说,你且帮她看看脉象。一路上颠簸着,她又只嗜睡,也不知道伤到了孩子没有。”落落帮着搬着圆椅去了床榻边。恩和坐了下来,方才开始给凌宋儿探着脉象。屋子里炭火熏得暖,凌宋儿有些冒汗,直将被褥掀了掀。又觉得心口几分发闷,捂着起来。蒙哥儿见着她这些小动作,忙吩咐着落落,窗户口子打开一道儿,好透透气儿。夜里还没吃下什么东西,去煮碗阳春面来。半晌,恩和方才起身。“赫尔真,公主脉象尚且平安。只是身子有些虚了。”“是药三分毒,恩和还是用药膳给公主调理。这庆北城也定了,就不用道出周转奔波了。该好生养着。”蒙哥儿点头。“方才路上便是这么说着的。恩和你尽管想着她的身子,药材若没有了,我让人从漠北上买来。”“这倒是不用。”恩和听得几分笑嘻嘻,“全靠着庆北城鸡鸭鱼肉便好。这些东西性子平和,吃了,养胎。”送了恩和出去,落落又端着两碗阳春面回来。凌宋儿被他扶着下来用膳,两三个月,却正是没什么胃口的时候,吃下两口,便觉着饱了。只好一旁看着他大口囫囵,又将自己碗里没吃完的,送去了他跟前儿。蒙哥儿自是望了望她,“你可真吃饱了?”“嗯,胃口不好。吃不下了。”见的他先拧了拧眉,“你可有想吃的,明日吩咐落落去告诉厨房便好。”“嗯。”她答应着,方才见得他筷子伸去了方才自己的碗里,嗦起面条来。她又问着,“明日可该是我一个人在府上?你要去哪儿?”“如今拿下来庆北城,再隔着七十里路便是北平了。自当乘胜追击。”凌宋儿这才几分不愿,“不是说好了,让我在这里好生休养。你怎的又要出征?”“还以为你说的好生休养,该是要陪陪我的?”他只放下来筷子,捂着她的手来,“没那么快。只是,部署和军机计划得要早做。博金河又不在了,只好跟哲言和昂沁说说。”她这才松了口气,“这倒是还好。”吃过了东西,蒙哥儿直扶着她回来床上早早入睡。次日凌宋儿醒来,床榻边上却早就空了凉了。落落边伺候着梳洗,边传了话,“赫尔真让我告诉公主,他和副将们商讨军情,就在前院的。好让公主心安。”用了早膳,却是轻鹤从外头进来。昨日她跟着车队一道儿进了城,只是马车里的位置被蒙哥儿占了,她自跟了后头的马车。今日一早,醒来便寻来凌宋儿这里。问问凌宋儿身子,又笑了笑,“昨日夜里,我便去逛过这庆北城拉。”“外头那间严华寺可是出了名的香火旺。今日又是初一,不过…公主现在也该不好往外走。我还是一个人去看看!”凌宋儿想来,“我自是不大方便。该还得好好养几日,才好往外头探探。你先去玩儿吧。”轻鹤口上说的好,脸上却是不大乐意的模样。“哎,真可惜。怪就怪我在这儿没个别的伴儿。如果合别哥在,还能拉着那条死马一起的…”话方才出口,轻鹤便忙捂住了嘴。“呸,他那样的人,最好别再出现,再出现了,我定要问问把我们仍在安阳药铺以后,他自个儿去了哪里了。”凌宋儿想来也觉着不甚稳妥,“说来你若真在庆北城里见着了他,该要带他回来,亲自跟赫尔真解释的好。”“不莫…延误了军机。”☆、听凌宋儿这么说着, 轻鹤应承了下来,“那公主,我便出去逛逛了。若遇着好吃的, 我买回来给你, 和你肚子里的小赫尔真!”凌宋儿自送了她出去, 寻得今日天气好,却是几分叹气。初一庙里、街上人多, 她出府不便, 也只好让落落陪着,在城守院子里头走走。城守院子狭长形状,自后院去前院,中间却是隔着长廊和小池。冬日暖阳,晒得人身上舒服,花园里还有些许雪色, 盖着草地和松柏,透出些许绿意。凌宋儿身披着白色厚织的羊绒斗篷, 手里捧着个蒙哥儿寻来的暖炉。花园里坐了会儿, 却听得一旁有人声。见得那多高大的背影, 正要去招呼着的, 侧着脸过来, 却见得那多身后萨日朗。正往他手中递着装着糕点的食盘, 见得凌宋儿看了过来,萨日朗忙着做躲,脸上那道刀疤已是淡了许多, 双颊却是一片绯红。那多忙对着凌宋儿一拜,“公主。”说着,摊了摊手中的糕点,“客堂里将军们饿了,我来让厨娘准备些吃食。”萨日朗对着凌宋儿一揖,方才急着退了下去。凌宋儿却是走来那多身边,望着他手中三盘食碟子,“该若是真喜欢人家?就和赫尔真开口。”“你也年过二十了,娶妻是应当的,总不该为了战事耽误了。”那多听着,呵呵笑着,“那个…我正准备和赫尔真说呢。还未来得及。公主昨日方才回来,身子可还好?”他自说着,边往前院的方向去。凌宋儿脚步迟缓,“今日已然好些了。你且去吧,我在院子里晒晒太阳。”“行。”那多说着,高大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凌宋儿却自感叹着对一旁落落道,“萨日朗那时候美艳惊人,不想得了脸上的伤疤,方才寻来的真心人疼。”落落似懂非懂,一旁点头。&&午膳的时候,蒙哥儿忙着没回。凌宋儿自在屋子里用过了膳,方才见得那多过来通传。“公主,赫尔真在客堂里,想让你过去一趟。”她方才准备午睡的,困倦得几分听不起来兴致,“他自忙着他的公事,找我做什么。我乏得很…”那多方才解释着,“轻鹤方才带了合别哥回来了。赫尔真说,想让你亲自去问问话。”凌宋儿这才醒了几分,由得落落伺候着,换好了衣衫,又捧着暖炉出了门去。“是轻鹤带着他回来的?还是他自己回来的?”边随着那多走着,凌宋儿边一旁问着。那多步子快,见得她几分跟不上,方才缓了缓,“该是轻鹤今日去了庙里,说是,在庙外见着了,死活拉着他回来的。”凌宋儿叹气,“也不知他是怎么回事,问问再说。”客堂里,蒙哥儿协着昂沁、哲言上座。合别哥和轻鹤却立在堂前。见得那多带着凌宋儿进来,蒙哥儿忙起身来扶着人,迎着她去了自己身边的主位上坐下。又指了指堂前合别哥。“你自落难安阳的时候,该是他失了职。人也不见了大半个月,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且自己问问的好。”凌宋儿却先吩咐着一旁落落,“出来得急,我渴了。去倒碗热水来,不必放茶叶了。”落落听着,直去办了。凌宋儿方才对堂前人开口问着,“你那日虽是走开了,可我和轻鹤被小世子拿走,安阳城里,该是都知道。本以为你该是等在安阳城里伺机而动,可直到渭水决堤,安阳城百姓随着小世子上了千重山,我们也没寻着你的影子?”“你且说说来这些时日都做了什么了,若是合情合理,我和赫尔真到也不会计较。”合别哥一身衣物干干净净,白面如斯,和半月前无异。只对着蒙哥儿和凌宋儿拱手一拜,道,“那日公主和轻鹤落入小世子手中,我的确是知道的。只是想来我一人形单影薄。便出来了安阳城,去找赫尔真报信。谁知路上遇冰雹,大雨,耽搁了。走到山路一半,又听闻安阳城决堤,公主定是随着小世子该出了城,我便又折回去想看看口否有合适的机会。”“辗转些许日子,却是没赶得上赫尔真快。到了千重山,却又听闻公主已经被赫尔真接走。后来庆北城破,我方才赶了过来,想要和你们会和。”凌宋儿听完,落落自送了碗热清水来。凌宋儿端来嘴边抿了小口,又望了望一旁蒙哥儿,“听起来。却是没什么大碍。你觉得呢?”蒙哥儿背手起了身,“这么说来,倒也合情合理。”一旁昂沁却也道,“虽听起来是无过,可丢了家眷,军情迟缓。到底还是有失职之嫌。赫尔真若要罚,我为人师傅,也不会阻拦着的。”蒙哥儿长舒了口气,“方才拿下来庆北城,马上就要围攻北平,剿了金人的老巢,还是用人的时候。这次便先算了,你且留着军中,过几日还有用处。”合别哥这便上前做了礼仪。回头来,却看了看一旁轻鹤,小声问着,“你早日身上的伤可好了?”轻鹤几分不屑,怎没打算理会。“好不好,和你什么关系。”凌宋儿只起了身来,“你们还得议事,我和轻鹤便不打扰了。”说着,望着蒙哥儿,“我还午后食困,回去午睡了。”蒙哥儿扶着她送出来了客堂,“你先回去,我自夜里,陪你一道儿晚膳。”&&听得他要回屋子用晚膳,凌宋儿一早让落落去吩咐了厨房,寻些羊肉烤来吃。又点了一道儿荷叶百香鸡,是她自己喜欢的。冬日里天色按得早,蒙哥儿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点了三盏灯火。见得凌宋儿正坐在案前等着他,桌上还沏了三杯小酒。他几分暖心,走来她身边坐下。捂上来她的手背,“等得可久了?你饿了,便该先吃。莫饿着了孩子。”她眉眼弯弯,惬意。“我下午自是用过了糕点的,可等不得你回来。”听着她这么说,他方才安了安心。“那便好。”说着抬手拿了筷子,看了看桌上的菜,“竟是有烤羊肉的?”“嗯。方才吩咐着萨日朗做的,本来府里是没得的,人家辛辛苦苦去集市上给你买来了。”凌宋儿说着,看了看他的脸色。蒙哥儿只点点头,“辛苦了。你帮我谢她一回。”凌宋儿抿嘴笑着,“那自也该由得那多去道谢。该是有得事情要求你,方才如此卖力的。”“求我什么?”蒙哥儿抬眼看着她,几分不解。方才又听得有人推门进来。那多自拉着萨日朗,从门外进来,见得赫尔真,那多几声憨笑。“赫尔真,是我有事情求你。”蒙哥儿见得二人神态暧暧,猜得到几分。“还以为我家副将铁汉铮铮,怎的,终是绕进温柔乡了?”“还没有!”那多抬高了几分声调,震得屋子里的帐子都动了动。“这只是来求赫尔真,替我们做个证。我想娶萨日朗为妻子。”凌宋儿一旁拉了拉蒙哥儿的手,悄声绕去他耳边说话。“只怕你觉得,萨日朗身份不好,不许这婚事。”蒙哥儿脸色肃然,没顾着那多,却是看向一旁的萨日朗,“你可要嫁他?”萨日朗面上羞涩,却是点了点头。“嗯…”蒙哥儿却问:“他夜里呼噜声如雷响,一人吃三人份,手大脚大,一件衣服做两人的布料。糙起来,半年不用洗回澡。你看上了他什么了?”凌宋儿一旁听得捂嘴笑着,那多也被说得不大好意思,捉着鬓角头发,挠心。却望着一旁萨日朗直直跪去了地上,他心头紧着,忙要去扶着人。“你这是做什么呀?”萨日朗躲了躲他的手,不肯起来,又对赫尔真道,“我自幼生的好看,别人看我,亲近我,喜欢我,都是因得我的皮囊。可他不是。我喜欢他,自是因得他是好人,是值得让我放在心上的汉子。”蒙哥儿双手放着膝上,“只一句喜欢,就想嫁给我的副将?未免儿戏了些…”地上萨日朗怔怔:“那…赫尔真想怎样?”那多一旁手心里头也捏着汗。凌宋儿一旁推了推他手臂,小声道,“是那多要娶人家,怎的你跟得嫁女儿似的?”蒙哥儿侧脸过来,“他自幼跟着我,我着紧着可有错?”凌宋儿扭他不过,只好收了神情回来,兀自望着桌上茶碗里头去,不说话了。蒙哥儿方才接着对萨日朗道,“你若要嫁他,得出得起自己的嫁妆。”“嫁妆…”萨日朗自低了头下去,“我随赫尔真从军,从来也没拿过俸禄银两…身上衣物,都是军中发的男儿装。吃食也都是随着大家的。我去哪里寻嫁妆?”蒙哥儿却道,“草原上女子陪嫁,家境好些的,多有三五十头牛羊。家境不好的,也有半仓粮谷,十坛子好酒。”“要来这些嫁妆,不是为了别的。是父母以自己力所能及,望二人日子能红红火火。那多随我征战多年,家中已无亲人,我自是也这么看他。”那多忙道:“可赫尔真你这也太为难人家了。”凌宋儿也一旁小声,“不如,我帮着萨日朗备着嫁妆,日后,你们再还来便罢了。”“不许帮。”蒙哥儿几分定定,“世上得来轻易的事情,该不过两三日便会忘了好。只得让她自己争得来的,才能长长久久。”“那你可又知道那多会对人家长久么?”凌宋儿噘嘴,使了几分性子,为地上萨日朗说话。那多拍着胸脯接了话,“我待她,自是也会长长久久。”“也是在渭水河畔吃了那场败仗,由得她在旁照顾,我才知道,赫尔真你为啥子急着成亲哦,原是寻得了人,疼惜了身子,也疼惜人,这般温情,谁不想一辈子?”他却是几分大大咧咧,“等打完仗,回了汗营,我便习着赫尔真,去关上给她打狼头帐!”蒙哥儿手中碗筷重重一响。听得凌宋儿几分惊了。却是望着他一脸神色凝重。那多这才收了收声响,还是地上萨日朗道,“赫尔真的意思,我明白了。”“可否,和赫尔真告假几天。好让我去筹嫁妆。”蒙哥儿方才深吸了口气,“可以。”他这才看了看那多,让他去扶着人起来。凌宋儿本备着的酒杯,都没能用得上,便见得那多扶着萨日朗出去了。蒙哥儿却道,“你顾着撮合,可就没不放心?”“……不放心萨日朗?人家一个毁了容的姑娘家,好似该更不放心的是那多才是吧?”蒙哥儿见她眉间起了愁容,只压着脾性,给她夹了一块鸡肉来碗里,“算了,不为这事情再说了。吃饭。”她这才起了筷子,夹了一块烤羊肉给他,故意道,“快尝尝你未来弟媳的手艺。”“……”他无法,肉没吃得下,只好将杯中酒一饮而下。&&自凌宋儿回来庆北城里,轻鹤倒是得了清闲。寻来庆北城里最大的酒楼,专点来北方的大酒大肉,尝鲜。楼下还有先生弹琴,给客人们助兴。轻鹤听了许久,觉着好听得很,便花了些银两,将先生请了上来。说说话,继续听他弹琴。菜样上了齐,酱肘子,酱牛肉,羊杂烩,叫花鸡,百合炒腰花…一样样试了过去,好不美味。只一旁先生穷苦人家,见得桌上菜样,不觉咽了口口水。轻鹤听到了,直将人喊来一起吃。“左右这么些东西,我也吃不完。”先生没讲究,坐来桌子旁边捉了一块儿肘子肉,直塞进了嘴里,抹着满嘴的油水,直和轻鹤道谢,“今日是遇着了贵人,多谢小姐。”轻鹤见他模样可怜,身上衣服也是单薄,“你可是家中也没钱吃饭了?”先生嘴里囫囵,只道,“战乱了整整一个月,却是没好好吃喝过了。”轻鹤直从身上又掏了几两纹银,“先生且拿着,买些好衣服穿,冬日里着凉了染上伤寒要死人的。”先生看着银两目光发了直,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些油去,直去将银两捧着起来,又忙着起了身,对着轻鹤拜了三拜,“姑娘救命恩人,我方寻子,定要好好报答。姑娘什么地方用得上,自吩咐着一声便是。”轻鹤笑了笑,“我自来是讨乐子的,你琴声好听,我听着乐了。这些都是你应得的。”方寻子忽不知如何作答的好,喉咙里哽咽了几声。直又去了琴边上,寻着身上带着的香帕出来,擦干净了手。“姑娘若喜欢,我今夜里便只为姑娘一人弹琴。”轻鹤歪头,点了点,“也好。本姑娘喜欢。”琴音方起,楼下上来了人,眉目星辰幽山,绛色羊绒丝儿的斗篷,衬得他肤色如雪。合别哥直寻着轻鹤的位置走了过去,见得一旁方寻子正抚琴,只微微点头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