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安看向他手中拿的纸袋,心头升起异样的感觉。“阮大人,有事?”阮间忙递上纸袋,“这是梁家铺子的糖葫芦,最是酸甜可口。我方才特去买的,您尝尝?”她没伸手接,坐在马鞍上,微笑拒绝:“阮大人有心,上回你请我吃,我还记着,这回便罢了。梁家铺子是吧,改日我亲去。”“殿……,”阮间本还想多说,蓦然察觉她唇角的笑意几乎淡得看不见,一腔柔情顿时烟消云散,转而低声道:“是。”翊安颔首,“走了。”说着扬鞭而去。阮间的脸色缓缓变化,由平静到痛苦再到狰狞,喃喃道:“不吃是吗?那便算了吧。”作者有话要说:御医:“上流人会玩,惹不起惹不起。”☆、暗示翊安与颜辞镜的初见之地不同凡响, 所以格外记忆犹新——上京城外的荒郊野岭。那时她跟齐棪的婚期在即,已经搬入公主府中住了一段时日, 闲得无事可做。当时各大茶楼都在传,城外的山上有只湖蓝色的兔子, 体型像狗, 喜与人亲近。许多人都说亲眼见过,墨客作诗, 画手做画。一时间传得有模有样。翊安自不会放过这个热闹,整理行装, 话不多说, 拉着挽骊进山寻兔子精。可悲的是,那日她俩从早找到晚,累得差点死在山上, 连兔子毛都没见到一根。想来又是闲人们信口雌黄, 编来逗人一笑, 骗的就是她们这种傻子。“骗我?”翊安站在荒草丛生的土坡上指天发誓:“等我回去,我要拔了他们的舌头!!!”挽骊及时地补充道:“找不着路了, 回不去。”“啊?!”深山里的景色大差不差,怎么走都寻不到来时的路, 干脆放弃, 坐下歇息。翊安有挽骊在身边,有恃无恐,总归不怕被狼叼走。颜辞镜就出现在此时,风尘仆仆地从山上下来, 朝她们温润有礼地一笑。白衣玉面,清俊脱俗。翊安觉得那兔子若是雄的,成精后八成就长这样。她主动搭话道:“这位公子怎么在这里?”颜辞镜听到大方地笑,也不顾自己穿着白色衣袍,随意往地上一坐:“跟你们一样。”翊安又奇了:“跟我们一样?你知道我们来做什么吗?”他不慌不忙地擦着汗,似是觉得翊安这话问得太傻。“这段时间,往深山里跑的都是找那兔子的人,二位难道不是?”翊安顿时了然,叹了口气道:“看来像我们一样闲的人有很多。”“听着稀奇,想一探究竟实属正常。”他席地而坐,看似不拘小节,说话却斯斯文文,举止优雅,擦汗擦得像上妆。翊安好美人,心道兔子没找到,找着个神仙也不错。她问:“你还找吗?”“不找了,无缘一见,白费力气。”颜辞镜说完,将鬓边的发丝别再而后,施施然笑:“但我迷路了,你们能带我出去吗?”“……”翊安本还指望他,听了这话眼前一黑。最后三个人一齐转了大半个时辰,眼看天色渐晚,打算找个地方歇脚算了。最后是听竹卫穿着鲜绿色的衣袍,牵着狗来搜山,将他们带了出去。并向全城告示,兔子一说为假,再传者拔去舌头。翊安现在想起来,上扬的嘴角压都压不住。齐棪那时在隔壁王府,以未成亲为由,见都不见她一面,装得一本正经。还不是偷偷在她身后跟着收拾烂摊子。城里分别前,颜辞镜相邀道:“多谢魏公子相救。今后若想喝酒,来氿仙阁找我,各样佳酿有的是,我请客。”翊安听到“佳酿”二字双眼发光,直接说明天就去。此后翊安多了个去处,由于那日听竹卫动静太大,她不想瞒颜辞镜,直接告知身份。颜辞镜听后并不惊讶,连巴结的话都没说两句,只是给她倒了杯酒,劝她安心。“氿仙阁除了酒与美人多,最不缺的便是贵客。你来这的事情,保证传不出去。”翊安听完乐不可支,愈发觉得这人有意思。这两年多来,无论他多忙,只要翊安过来,他一定陪在身边。有了好酒和好玩的事,第一个想到她。他从未问翊安要过什么,连酒钱都是一免再免。还说他不怕亏本,便是倾家荡产,长公主府总不介意多一个打杂扫地的人。翊安承诺,若他破产,一定不让他饿死。两个人拉钩约定。她成亲后跟齐棪闹僵,过得并不算好,无处可说,只能向他抱怨。他不曾跟着她说齐棪不好,而是开解她,劝她体谅齐棪。并安慰她说,她这样好的姑娘,日久见人心,她的夫君会有回心转意的一天。果不其然,让他给说对了……齐棪如今算是回心转意了。这回江州来的事情,她更要谢他告知自己。至于齐棪所疑虑的,问清楚就是。颜辞镜跟她这么多年的交情,还不至于害她什么。换好衣服,进了楼里,酒香争着往鼻子里钻。翊安馋的着急,上楼梯都小跑,挽骊紧跟在后面,怕她一脚踩空。颜辞镜见到她,眼里的笑意快漫出来,心情颇好地说:“稀客,我还当我这小店,留不住殿下这尊大佛了。”翊安知他在笑话自己,由着他打趣,“怎会,还不是家里事多,无暇往外跑。”何止氿仙阁,她这段时日,哪儿都去的少。齐棪挺能磨人的……“不登门也没事。”颜辞镜深以为然,请她入座,“殿下跟境宁王的夫妻感情越好,我越是高兴。以后,还请殿下多吹枕边风,让听竹卫的大人们关照我这里一二。”“好啊你,你如意算盘打得倒好。先说好,这事我管不了,那里面全是莽夫。”翊安佯装害怕,耸了耸肩表示不敢揽下这活。颜辞镜抿着嘴笑,在屋内点了支檀香,回到座位给她斟酒。翊安深嗅几口,觉得十分好闻:“这香的味道跟从前不一样,更浓郁了些。”“是啊,从前的闻多后觉得太淡。”他说着想起来,“殿下喜欢楼内制的头油,前几日也改换了方子,如今味道更清幽宜人。想来新鲜,不至腻烦。”翊安让他拿来,当即开了一瓶,赞不绝口,“这下看齐棪还说不说难闻,他是个不识货的。”氿仙阁内聘有专人,制作这些精巧的小玩意,送给熟客做礼物。“王爷不好这些,闻不惯实属正常。”颜辞镜和气地说,他从不苛责人。翊安捧着装头油的锦盒,“早上怎么不让程沉捎给我?”颜辞镜闻言叹气,煞有介事道:“我怕美酒跟头油都送去,再见殿下,就是明年的事情了。”饶是翊安脸皮再厚,也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好,我向颜阁主赔罪。”颜辞镜得了台阶便下:“玩笑话,殿下自该以家事为重。”“阿镜,我与你明说吧,”翊安尝了一口酒,把玩着酒杯道:“我有话问你。”颜辞镜笑着颔首:“请尽管问。”“你怎么认识江州来?”他为人聪慧,一听就知翊安的意思,不急不慢地向她解释。“那日我与客人外出赏景,亲眼所见。虽不认得江州来,封浅浅姑娘却见过几面。见他们二人举止亲密,想起殿下说的话,多看了两眼。后来见他鬼鬼祟祟,便觉此人不对劲。”“我不敢冒然与殿下说,于是查了他,得知来历不简单,这才告知。”翊安听他亲口说,放心许多,“你比我聪明。”颜辞镜轻声问:“殿下可是觉得我管太宽,让你不舒服了。”“不是,我本就要多谢你一番好意,问清楚后更感激不尽。”他换了个坐姿,脚上栓的铃铛轻响,“不敢当,多留了个心眼,是怕殿下吃亏。”翊安杞人忧天:“不知封浅浅知情与否,她这表哥看似憨直,倒是藏得深。”颜辞镜没问藏得有多深,不知他是查出来了,还是对江州来的事不感兴趣。二人又饮了几杯,外头来人报,说西楼有客人喝多闹事,让阁主过去看看。翊安让他去忙,自己跑到外面观舞。舞姬妖娆,美酒醉人,好不痛快。她半趴在栏杆上,跟挽骊勾肩搭背,豪放地挥袖:“公子或是姑娘,可有喜欢的?你说,我替你出银子。”挽骊淡声道:“不必。”“啊?”翊安想了想,害羞地笑:“男人女人你都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我吗?”“……”空气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挽骊头疼,无情道:“不敢。”“你不要害羞,有喜欢的,你就跟我讲。”“嗯。”“别想着守我过一辈子,你也可以嫁人啊。”“嗯。”翊安啰嗦完,继续勾着挽骊的肩,还喂她喝了口酒。挽骊从头到尾站得笔挺,让翊安懒散地靠着她。两个人安静地看起舞。身后的长廊慢悠悠地走过两个客人,戴着面具,看不见脸。年轻的那个男子声音满是活力,壮志凌云地扬声道:“我要在成亲前,痛快地喝醉几场,不负韶华!”“难道成亲后,那位管得住你?”女子的声音清冷如薄荷,带着几分酒意和笑意。翊安勾住挽骊脖子的的臂弯不自觉僵直,挽骊觉得空气稀薄了三分。“谁能管得住小爷我,可她若天天念叨,我也是烦的。”“成亲最没意思,但我祝你白头偕老。”女子的声音微冷,说着调笑的话。“我上回给你找的那几个公子,还算俊朗合意吧?若有喜欢的……”两个人渐渐走远,便听不真切。翊安吓得原地发抖,直到他们走得看不见,都没敢回头看。如果她耳朵没出毛病,那声音是属于她那不成器的侄子魏思荣,跟高岭之花清河郡主的。???密友吗他们是?一起嫖过娼的那种。魏思荣就算了,本就是个纨绔子弟。可清河郡主长着一张清冷无欲的脸啊,怎么会!!!!晚上齐棪回来,翊安急忙地拉住他道:“你猜我今日在氿仙阁看到谁了?”“颜辞镜。”齐棪金口一开。“……”翊安磨牙道:“这位爷,你这样聊天,咱俩日子没法过。”齐棪搂着她往里走:“快说是谁吧。”她压低声音,“清河郡主!她居然也去那种地方,还跟几个男人……”“哦。”齐棪感慨清河怎么这般不仔细,自己替她瞒住,她却轻易露了馅。“你为什么一点不惊讶?!”“这再正常不过了,无伤大雅。”齐棪认真道。翊安吞了下口水,期待地问:“那我也可以吗?”跟几个男人一起喝酒。齐棪皮笑肉不笑:“殿下在暗示臣满足不了您吗?”作者有话要说:翊安:“别别别,就当我没提过。”齐棪:“我一个可以顶几个,入股不亏。”☆、饿了齐棪话音刚落, 翊安未反应过来,身子已经离他半丈远。警惕地抱着双臂道:“莫要曲解, 我从未有过此意。”羊羔被狼欺负多了,总是格外谨慎。她风华正茂的年纪, 想出去看看风景人情, 更想多活几年。这蹉跎在床榻上的光阴,少些为妙, 色字头上一把刀。齐棪闻罢,不怀好意地挑了下剑眉。一双染墨的眸子里盛着笑意, 风度翩翩地拉过圆凳坐下。听外头的动静, 女使们正在摆膳,刚巧无人进来打扰他们夫妻说话。豫西嬷嬷在这一点上,甚合齐棪的意。老人家就是老人家, 什么都替他们年轻人想好了, 巴不得他们俩天天窝在屋里。“那殿下什么意思?”温柔中透着丝不正经。翊安也弯腰捞了个圆凳, 翘着腿坐他身旁,试图讲道理:“你说清河郡主的行径无伤大雅, 便表明你并不抗拒女子风流,想来我这样做也不算什么。”“非也。”齐棪否认。“非哪门子也?”齐棪娓娓道来:“清河郡主是人家的夫人, 我站着说话, 腰怎么会疼呢。别说她花天酒地,她就是弑夫弃子,我亦认为无伤大雅。”这是人能说出的话?翊安惊得扶着下巴问:“那我呢?”齐棪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道貌岸然的男人了,说话时理直气壮又不失温和。“殿下是臣的心上人, 臣自然不愿你风流。你看别的男人一眼,我就想把你绑在榻……家里,出不了门。”他说话时,翊安便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眉眼流转之间满是风情而不自知,听完这番坦诚的话,双眸瞬时蒙了层含羞带恼的薄怒。伸手将齐棪脖子上的方巾扯下来,咬牙切齿,“齐棪,你还是人吗?你暴露本性了。”一匹会骗人的狼。之前的温柔体贴,刻意放低的姿态,全是假的。皆是哄她上钩的手段罢了,他如今可有半点为臣的觉悟。齐棪没了方巾的遮掩,脖子上清晰可见的牙印便格外醒目。他下意识伸手一碰,隐约还发疼,哭笑不得道:“我不是人?殿下何不瞧瞧自己的杰作。”暗里讽刺翊安是狗。翊安跋扈飞扬地瞪他:“谁让你先欺负人的,被咬活该!”“怎么是欺负,臣以为“欺负”二字当用在一方受委屈时。殿下委屈吗?不舒服吗?”他一本正经的语出惊人,语气轻缓而欠揍道:“殿下明明很舒服。”翊安跟齐棪在一起,常遗憾自己不是个聋子,那样便可不受这人言语的荼毒。他还是这般巧言令色。不同的是,早前说的都是仁义德善的圣人之道,如今说的全是粗鄙不堪的诡辩之词。可恶至极。翊安觉得自己的心气从云端,活生生被他拉扯在泥地上,脸朝下的那种无能为力。再这么下去,就输惨了。于是,她缓缓眨了两下眼,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微微起身,扭了个腰坐在齐棪的大腿上——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往他的耳畔吹气道:“爷,您怎么知道人家很舒服呢。”尾音缠上个媚人的小勾子,直戳戳地钻进人心里。聪明人才能看见,那似水柔情中藏了个巨大的猎坑。只等蠢货跳进去。齐棪是吃过亏的人,怕极了她这样的笑,立刻规矩道:“臣说笑的。咱们出去用膳吧,免得嬷嬷来喊,菜凉了伤胃。”翊安置若罔闻,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他腿上。手臂慢慢收紧,困住齐棪往后仰的头。“说笑?”她故意放低嗓音,一下一下挠在他心上。在齐棪故作淡定的笑容下,忽而将脸埋进他的脖颈间。齐棪躲不开,站不起,那一刻哀莫大于心死。虽说他是个男人,可也是爹生娘养的血肉之躯,着实怕疼。更何况咬在脖子上,比其他地方更疼,更难消。看来他这方巾是摘不下了。翊安的唇贴上齐棪脖子时,他整个人僵住不敢动,活像英勇就义的姿态,极大地取悦了她。逗她的时候混账又不要脸,还不是会害怕。翊安娇笑两声,伸出软嫩的小舌,在那个牙印上舔了一圈。没舍得咬他。齐棪没想到她突然如此,放在两侧的手,顿时握成了拳。口干舌燥地低下头,想去寻那汪清泉解渴。翊安的脸偏出个好看的弧度,躲开齐棪,起身往外走:“齐卿,本宫饿了。”“……”他也饿了。饭吃到一半,翊安才想起来她原本要说的话,“都怪你打岔,我话都没说完。”“食不言,寝不语。”齐棪知道自己这是句废话,翊安没一条能做到。他的这位长公主殿下,是多少宫规都约束不住的奇女子。翊安置若罔闻,就当齐棪打了个嗝,压着声音兴奋道:“最震惊的是,清河郡主跟魏思荣一起去的氿仙阁。听魏思荣的意思,她曾经的那几个男人,都是他牵的线搭的桥。”“瞧咱们这好侄子,果然出息。”翊安从心底,替那娇弱似柳的陈家姑娘哀哭。嫁这么个东西,白白糟蹋了一生。齐棪的脸也抽搐了下,显然也认为这有点猛。“果然,他们交情很好。”上回在酒楼问魏思荣,他还含糊其辞。转念一想,魏思荣是真舍得自己,只为一个棠婳,硬生生求清河把自己送进听竹卫。如愿把消息透露给听竹卫。此举不像是单为棠婳,或许他自己跟阮家有什么私怨。齐棪事太多,忙着忙着就把这小子忘了。有空还是得请他吃顿饭。聚贤赌坊一切如故,齐棪的耳目已经探进去,敬候佳音。翊安没想那么多,目光只在清河跟侄子身上,“他们俩怎么到一块去的,八竿子打不着。”“志趣相投吧。”齐棪对别人的风流事兴致阑珊,他又爽不了。“你说,他们会不会……”“殿下。”齐棪打断她,“把你的坏脑筋用在我身上足矣,旁的别多想,仔细脏了脑子。”“用你身上?”翊安嫌弃地翻了个白眼,“那我更脏。”“……”*往后几日,三月春光正好,翊安愈发在府待不住。因悄悄撞见清河郡主的好事,再见到她时,对着冰山般的脸,翊安总是不大自在。搞得清河郡主莫名其妙。翊安在心里算魏思荣成亲的日子,请帖她已经收到,但愿陈家姑娘能困得住他一二。听说魏思荣这段时日醉生梦死,豪放不羁,他爹被他气得卧床不起。孝子一名。某日,翊安带着挽骊逛街时,想起上回阮间说的梁家铺子,心血来潮寻过去。到了才发现,铺子的门上落了锁,许久未开。问了左右店铺的伙计,得知梁家铺子好几日前被人砸了,老板下落不明。翊安眼皮直跳,这“不巧”未免有些“太巧”。她凤眸稍冷,“回府后派人查,这铺子是何人所砸。”“是。”挽骊淡声应下来。长公主府虽不像听竹卫似的无所不能,亦有侍卫和暗线。翊安用得少,不代表不用。齐棪每日忙于公务,戴着他那条被花燃跟连舜钦笑了几天的方巾。他发誓,看在皇后面子上,才没打她的烦人弟弟。听竹卫两大指挥使这般穿戴,上京城中争相效仿起来。甚至掀起一阵热潮,许多公子哥都在颈脖间搭一条方巾,以示风雅。五颜六色,东施效颦。翊安某日在街上看见几个,差点没笑得当街晕过去。齐棪无暇顾那些闲事,正不声不响地调查江州来,担心打草惊蛇。若换成旁人,直接抓来用刑,改日一同处斩街上。但江州来不同,他跟封浅浅有婚约,齐棪没想到他会让自己失望。前世封浅浅境遇悲惨,连凶手都不知是谁,只能怪在翊安身上。成了送他重生回来的推手。齐棪重活一世,心满意足,不愿再去苛责今世什么都没做过的封浅浅。本想着江州来对她好,自己少了个心结。等她相夫教子,一切便能趋于平静。可如今,江州来竟出了问题,这是她最后一个亲人。难道她的命格,真的生生世世悲惨至此吗?齐棪不是心软,亦不是心疼,而是作为一个活了两世的人,独有的空落落的悲哀。他回忆起牢房内的对话:——你们是群好汉,审着比那些高官厚禄的宵小有意思。既对你们无用,本王今日不用刑。我们谈谈江州来。——没什么好谈的。——你不问我此人是谁?——既然你都查到了,老子还装什么。——他与你们一样,死罪难逃。本王想了解他的身世,你若说了,你跟你的弟兄们就能在上路前,痛痛快快地再喝酒吃肉一次。——既然要死,告诉你也没什么。来子父母死得惨,被我们老大救下,拿他当儿子养。前年我们老大死了,才由我领着兄弟们。他点子多,有他谋划,我们几乎从未失过手。这回跟他来京城,他劝我们不要轻举妄动,是我们鬼迷心窍。”——他为何要来京城?——他有个表妹在这里,念叨了几年,非来不可。我们约定来京后,赚了大钱就各自分开。我佩服就佩服在他这一点上,他不像我们这种粗人。平日里不嫖不赌,银子都存着,为了来娶他表妹。——堪称一股清流。——嗐,白费功夫,到底是你们朝廷狡猾。齐棪不知封浅浅可知江州来的事,她是被蒙在鼓里,还是有意包庇。这个自称白手起家,攒下积蓄来娶她的男人,虽有真心,可手上沾了无数鲜血。法不容情。他不能留这个隐患在京城。作者有话要说:夫妻俩“狼与狗之恋”。(剧透一下,魏思荣好日子没两天了)☆、逃跑翊安择空进了宫, 找到那日被齐棪唤去听竹卫的御医范彭。范彭四十上下,圆脸圆眼, 留着一缕山羊胡子,老实和善中透着股精明。还没威逼利诱, 这位范大人便和盘托出了。果然不是简单的问草药。齐棪夜里噩梦连连, 实在没办法,才询问可有医治的法子。“像境宁王这样的情况, 都是忧思过度所至,还需王爷自个儿放宽心。臣给他配了凝神静气的药囊, 每半月一换, 白日系在腰间,晚上置于枕下,想来有些作用。”范彭有一说一, 半点不瞒。翊安估摸着, 齐棪之所以没将御医请到府中, 是怕自己担心。结果好巧不巧,那日让她撞上。她心里不是滋味, 她知道又能如何,难道还会取笑他吗。明明他做噩梦时, 抱住他的都是自己。难怪他最近宝贝似的, 日日配戴那个素青色的药囊。翊安原本闻不惯,后来便能自若地忽略那个味道。问是谁给的,他说是倾慕他的人。把她噎得无话可说,只好赏他一记重拳。范彭这么坦诚, 是因为吓了个半死。生怕长公主殿下假装问病情,实则是听了什么风声,来打探王爷的风流事。范彭想好了,殿下若逼问,他就撞柱去下面见爹娘。反正两边都得罪不起。万幸,长公主没为难他,问完就离开。走前还颔首温柔一笑,范彭沉浸在逃出生天的喜悦里,愣是没看见。翊安转道去长阳殿。皇后近日肚子已经大显,想是要做母亲的人,整个人愈发温柔了三分。整个长阳殿上下,因着主子恩赐,一派平和喜悦。见了长公主,都笑吟吟地欠身行礼,翊安高兴,便一一点头回笑。“看见个俊秀的小内侍,像是新来的,问问名字?”挽骊面无喜色,看她一眼。翊安伸出根纤长的食指,放在唇前,眨眼道:“嘘。”挽骊不发一语,转身问名字去了。皇后挺着肚子,步子倒快,已经亲自迎过来,挽过翊安的手。仔细在她脸上端详一遍,笑道:“长公主几日不见,愈发神采奕奕。”“在夸我呢?”翊安茫然。皇后柔柔地问:“难道殿下听不出来?”翊安放慢步子,改为扶她走:“旁人都是夸我长得好看,娘娘倒另辟蹊径,夸我精神好。”“我的意思是,”皇后话还没说,自己倒先羞起来,小声道:“想来王爷把长公主照顾得很好。”本是存了几分揶揄,无奈她素日正经端庄,这话说出来,反像被人揶揄。翊安没那么多羞涩,呵呵笑道:“他照顾什么,不气我就不错了。”皇后低头浅笑,不置可否。翊安扶她坐下,轻声问:“你有身孕后,玉奴可是常宿旁的宫里?”倒不是翊安想问这闲话,只是怕皇后心里不好受,又无处可起诉,干脆主动提起。皇后摇摇头,笑得温柔:“陛下夜里怕扰我,虽来的少,其他各宫侍寝的日子却照常未变。只灵妃有了身孕,他偶尔会去陪着吃顿饭。”翊安暗里感慨,自己父皇便痴情,一生只宠母后一人。到魏琇这里,愈发如此了。也算奇事。皇后见她表情不似高兴,有些忐忑,“长公主可是觉得不妥?”她心里虽甜蜜,却知身为皇后,不该如此。也曾劝魏琇多去别的宫里,然魏琇不仅不听,还因此跟她闹了好几场别扭。后来她便不再提,装不出那般贤良淑德。“说什么傻话?”翊安拉过她的手,拍了拍,“我跟玉奴一样,只想你开心,顾不得旁的。”“谢长公主。”虽做了几年皇后,早知如何母仪天下,然而在翊安面前,她始终摆不了架子。“羽珂。”翊安看她。“啊?”皇后柔柔应了一声“怎么一口一个长公主,今日姐姐都没喊一声。几日不来请安,跟我生分了?”皇后无奈地笑,随即乖巧地喊了声:“姐姐。”孺子可教也。魏琇进来便听见翊安清亮的笑声,跟着弯了眉眼:“阿姐何事这样高兴?”“翊安来看皇后娘娘和侄儿,自然高兴。”翊安起身向他行礼,被魏琇一把扶住。“多礼做什么。”魏琇果如齐棪所说,脾气好了许多。眉宇间尽是平和,不似从前一般喜怒无常。他笑问:“听竹卫这段时日忙,王爷无空陪阿姐,阿姐可有怨朕?”翊安听他打趣,也开起玩笑:“翊安怎敢,陛下有活尽管交与他去做就是。正好我躲个清闲,有空赏花观月。”魏琇听了一个激灵,这怎么行!他们以为他不知道,可他是天子,耳目众多。怎会不知他们从前貌合神离,如今将将恩爱起来。怎能再冷淡下去。以后事情一定都交与右司,反正花燃阮间两个没家室的,累死不怕。回府后,挽骊淡声道:“查出来了,梁家铺子是阮府家丁所为。”翊安静了静,奇道:“这阮间有几分意思,我不吃,他便让我再也吃不到。”瞧着是个腼腆多礼的斯文人,背后小动作不少。宵小之辈,惯来让人防不胜防。比那些指着她骂的言官还讨人厌。翊安自小被捧着长大,极少有人让她不痛快,这回像吃了个苍蝇似的恶心。挽骊看出来,摸着刀道:“可要教训他?”“不了,先放着。”她抬眸:“梁家铺子的老板有下落吗?”“下落不明。”翊安听得心里堵,阮家人没一个是东西。“你觉得阮间什么意思?”挽骊直言不讳:“痴心妄想,脑子有病。”她话少,许多事因此看得更通透。阮间几次三番近乎谄媚的接近,已是露了马脚。翊安忽想起颜辞镜曾说过,齐棪遇刺,许是哪个倾慕她的人一时冲动做的事情。她当时当成玩笑话来听。如今仔细一想——既查到阮家,又不像阮镛实的手笔,可不就剩这个东西了嘛。她露出一个明艳的笑。阮间这样不堪的人,胆敢动她的夫君,怕是忘记这大祁姓什么了。搬不动阮镛实这个老狐狸,让阮间付出些代价,她还不至于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