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蓁不再提这件事,“走吧,不说这些了,咱们去赏花宴。”宋清辞和裴云蓁刚到藏春亭,还没来得及进去,恰好和裴云薇碰头。裴云薇冷冷的瞪了一眼她们俩,抬着下巴,倨傲的从她们俩身旁过去。裴云薇两次三番的故意搞事情,宋清辞和她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裴云蓁朝着裴云薇离开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宫里就咱们三个女郎,大姐姐整日板着一张脸,也不嫌累得慌。”吐槽裴云薇的话,裴云蓁可以说,宋清辞却不能顺着这话说下去,她笑了笑,“ 咱们进去亭子里吧。”一部分闺秀在亭子里话闲饮茶,还有些在欣赏桃花、樱花等,一见到宋清辞她们,诸位闺秀上前行礼。等落座后,裴云薇觉得自己是王皇后的女儿,正儿八经的嫡公主,抢先着开口,“诸位闺秀无需拘谨,邀请大家进来,除了赏花,还有一事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她说着话,却见所有的人并没往她这里看。裴云薇停下声音,顺着那些贵女的视线看过去,气的呼吸都粗了几分。这些人不认真听她堂堂一个金枝玉叶的嫡公主说话,一个两个的,盯着宋清辞干嘛?宋清辞自小在宫外长大,家境贫寒,回宫不过两年时间,如今又沦落成前朝公主。上京那些闺秀本以为宋清辞长相一般、气质规矩也拿不出手,周身一股小家子气,登不上大雅之堂,比不上她们这些闺秀。然而今日一见,春光灿烂,却不如宋清辞明媚。玉容雪肤,艳若桃李,宋清辞一袭桃花色绣缠枝茱萸对襟长衫,里面是素白交领长裙,玲珑高挑的身姿一览无余。鬓发挽起,没有太多装饰,簪着一对玉石珠花,又簪着一对蔷薇绢花,非但不艳俗,反而愈发显得娇嫩。满园春色,百花绽放,仿佛不如宋清辞夺目动人。看着宋清辞,便让人想到云鬓花颜四个字。傅令容身旁的闺秀,看了傅令容一眼,再看向宋清辞,以前她们只觉得傅令容是这上京少有的美人,可是见了宋清辞,才发觉是她们孤陋寡闻。傅令容周身书香气浓厚,气质出尘,一看就是书香世家熏陶出来的,十分雅致。这位平宁公主却像一朵花,说不上是什么花儿,澄净润秀,端庄之中还透着灵动。最难得便是那股子灵动,上京从来不缺好看的女子,但是有灵气的女子却是少见。宋清辞给人的感觉如月色般清澈,然而婀娜的身姿为她增添了几分别致的风情。席上诸位闺秀神色各异,她们本以为会见到一个落魄、唯唯诺诺的宋清辞,却是完全出乎她们的意料。风头被宋清辞抢了,裴云薇脸色不快,她故意轻了下嗓子,提高声音,“ 这次赏花宴还要选几位公主伴读,借此机会,大家提前认识一下,有所了解,以后就是要在一起读书的同窗了。”要选公主伴读,这些闺秀早就知道了,再说了,人选肯定是之前已经定下的,这次赏花宴就是走个过场而已。是以,许多闺秀并没有听裴云薇讲话的兴致,反倒是兴致勃勃的盯着宋清辞。裴云薇面色带着笑,心里却是又记恨上了宋清辞。宋清辞就是她的克星,一句话不说,都能抢了她的风头。赏花品茶之后,开始公布公主伴读的人选,这些人选是太后定下的。每个公主两个伴读,傅令容则是裴云薇的伴读,而给宋清辞当伴读的,一个是中书侍郎的女儿谢柔,一个是吏部侍郎的女儿宋檀。那些被选中当公主伴读的闺秀脸上洋溢着喜色,谢柔和宋檀脸色却是有些僵硬。给公主当伴读确实是殊荣,可那也要看是什么样的公主,受宠和不受宠的公主千差万别,更别提宋清辞这样的前朝公主。与宋清辞沾上关系,万一日后皇上要处置宋清辞,她们这些伴读也会跟着倒霉。再者,若真是成了一个前朝公主的伴读,怕是上京其他闺秀会疏远和嘲笑她们。谢柔蹭的起身,“ 臣女没有福分,当不得平宁公主的伴读。”一看谢柔这样说,宋檀紧跟着站起身附和。好好的一个赏花宴,快结束的时候出了这档子事,席间的闺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裴云薇亦是如此,眉梢挑的高高的,神色愈发倨傲,太后和裴云蓁将宋清辞当成宝,抬举她,宋清辞得意忘形,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今个这赏花宴上,没有人愿意当她的伴读,对她避之不及,这可是里子面子都丢尽了。其他人盯着宋清辞,却不见宋清辞脸上有一丝难堪之态。宋清辞淡淡出声,“谢姑娘和宋姑娘没有福分,本公主也不强求。”裴云薇挑着眉出声,“ 不如平宁公主再挑选两个伴读?”宋清辞浅浅一笑,“不用了,跟着太傅读书,没有伴读也无妨。”她的身份特殊,她不愿勉强其他人当她的伴读。再说了,若是找两个性情合不来的人当伴读,那就是给自己找罪受,宋清辞一个人乐得自在。赏花宴结束,伴读人选定下,只等后日就开始入学读书。回凤阳阁的路上,荔枝抱不平,“公主,她们太欺负人了。”宋清辞笑着,“ 这很正常,若我是她们,我也不愿当一个前朝公主的伴读。”荔枝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裴行璟从紫宸殿出来,整了下袖口,问道:“赏花宴可结束了?”盛厉道:“回殿下,已经结束了。原本给平宁公主定下的伴读人选是谢侍郎和宋侍郎的女儿,但是她们二人不愿意。是以,平宁公主最后没有选伴读。”裴行璟看他一眼,“孤有问你平宁公主的事情吗?”盛厉躬着身子笑起来,“是奴才多嘴了。”裴行璟摇头轻笑了下,盛厉一个太监都能明白他对宋清辞的心思,宋清辞却是看不出来。裴行璟又问一句,“平宁公主这会儿在哪儿?”“公主在寿康宫陪着太后娘娘礼佛。”裴行璟脚步一顿,换了个方向,“去寿康宫。”到了寿康宫,见到宋清辞纤柔的背影时,裴行璟指腹无意识的摩.挲一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昨晚上的梦里,宋清辞也是这样的纤腰细肩,出现在他梦中。☆、二合一昨夜的那个梦里,宋清辞依旧着那身嫩柳色齐胸襦裙, 素白系带垂下, 胸前的圆润微微半露,玉肌雪.脯, 比那素白的系带还要莹白。她一步一步朝着裴行璟走去,不再像以往那样端庄的称呼“殿下”, 不再刻意和裴行璟保持距离,樱唇贴上他的喉结, 柔软的身子贴上他的胸.膛。想起这个梦, 裴行璟眸色愈发湛黑, 面色却无任何异常,走进里间。太后倚着锦缎绣花靠枕, “赏花宴上的事情哀家听说了,宋侍郎和谢侍郎的女儿不愿进宫当伴读, 确实是她们没福气。”谢柔和宋檀不愿当宋清辞的伴读, 太后当然可以理解, 心里难免有些不满。皇上要仁善的名声, 虽然私下对宋清辞多有提防,明面上做足了面子功夫, 谢柔和宋檀却执意不当宋清辞的伴读,这不是公然拆皇上的台嘛!皇家给的恩赐,即便不乐意,也没有一口回绝的道理。若是让她们两人去陪着裴云蓁或者裴云薇读书,想必一个个脸上能笑开了花。谢柔也就罢了, 太后挑选宋檀,是看在宋檀的父亲是前朝皇亲,若是她给宋清辞当伴读,想必会比一般人更加尽心。宋檀敢当面拒绝,这其实也是宋家人的意思,宋檀父亲是前朝皇亲,却这般薄情,极力划清与宋清辞的关系,这样自私自利的人,想来品行不怎么端正。修身都做不到,又谈何当一个尽职尽责的臣子?宋清辞柔声道:“太后,有没有伴读都无所谓,读书重在自己,即便有伴读陪着,我若是不用心,四书五经照样学不到我的肚子里。”太后感叹道:“你倒是个心宽的孩子,若是云薇也能跟你一样就好了。”谢柔和宋檀不愿当宋清辞的伴读,这件事说大不大,可是赏花宴上那么多闺秀,终归是面子上不太好看。若是裴云薇遇到这种情况,估摸着淌着两行泪,闹着让皇后给她做主。宋清辞确实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从来没在她脸上看见过一丝委屈。她越是不争不抢,太后越是怜惜她。吴嬷嬷朝门口看了一眼,提醒道:“太后,殿下来了。”太后坐直身子,笑着朝裴行璟招了招手,“ 行璟可是从紫宸殿过来的?”裴行璟在另一侧黄花梨短塌坐下,“是,孙儿陪着父皇与几位大臣议事,父皇还有折子要批复,孙儿来看一看皇祖母。”太后眉间的皱纹舒展,裴行璟孝顺,她心里高兴,但到底更多的是心疼,“平日有清辞、蓁蓁陪着哀家,你白日累了一整天,回去东宫早些歇息,得闲的时候再来寿康宫就行。”裴行璟温声道:“皇祖母有平宁公主陪着,这是嫌弃孙儿了?”太后爽朗的笑出声,“ 清辞这丫头贴心懂事,若她是哀家的亲孙女,那该有多好。”宋清辞盈盈一笑,打趣着开口,“太后虽然只有两个孙女,但是以后会有好几个孙媳妇陪着您,等日后殿下成亲,有了太子妃。太子妃整日陪在您身边,到时候太后您怕是要将清辞给抛到脑后了。”太后笑着用手帕抹了下眼角,擦拭掉笑出的泪花,“瞧瞧,你和太子说的一样,哀家难不成是那见一个爱一个的负心汉?”宋清辞笑着,清和的出声,“太后你自然不是负心汉,天上的王母娘娘都比不上您尊贵和慈和。”太后脸上的笑意未消,“有清辞陪着哀家,哀家整日都是舒畅的。”宋清辞长的好看自不必说,人又机灵,善于察言观色,什么话都能说的太后心坎里,这份懂事并不是谄媚和奉承,而是真心的陪在太后身边。裴行璟静静注视着宋清辞,她这样的姑娘,想来以前在宫外时,也是很能讨那些邻居大娘喜欢的。他当初让宋清辞去寿康宫陪着太后,相处的时间久了,太后将宋清辞当孙女看待,等到太后知晓他对宋清辞的心意时,应当不会太过阻拦。太后说起正事,“ 哀家刚才在和清辞说伴读的事情,谢家和宋家的女儿不愿进宫,行璟,你觉得哪家的姑娘适合当清辞的伴读?”裴行璟一肘搭在坐塌间雕漆小几,坐姿透着几分轻松,“ 五弟、六弟、蓁蓁还有云薇,尚是孩子心性,身边不能缺监督他们的伴读,平宁公主心性沉稳,没有伴读也可以。孙儿得闲时,也会去抽查公主与蓁蓁她们的学业,皇祖母无需担心。”太后道:“你自幼读书就好,你父皇抽不出时间,有你抽查他们的学业,哀家可就放心了。”宋清辞在一旁静静听着,有太傅教导不说,太子还要抽查她们的学业,太子习过武,他若是拿着戒尺打手心,肯定很痛。眼看天色不早,宋清辞从寿康宫离开,没走多远,她觉得不太对劲,抬手摸了下耳珠,发现一只耳坠不知何时掉落下来。荔枝朝四周看了几眼,“公主,这周围都没有。”宋清辞问了一句,“待会儿是不是要去领月例?”荔枝点头应道:“是。”宋清辞平日只带两个宫女,一个是贴身伺候的宫女荔枝,另一个宫女名绿罗,“天色不早了,荔枝先去领月例,省得耽搁时间。绿罗你留在这里,在附近再仔细看看有没有遗漏,我往回走找一找。”宋清辞转过身,沿着刚才走过的路,仔细的看着地面。掉了的耳坠虽然不贵重,但她是头一次戴出来,若是丢了终归可惜。宋清辞离开寿康宫不久,裴行璟也跟着向太后告辞,走到一马蹄莲旁时,他脚步一顿,俯身将地面上红珊瑚莲花耳坠捡起来 。这坠子是宋清辞的,长长的耳坠垂下,行走间微微摇晃,越发凸显的她肌肤白皙。宋清辞也看到了马蹄莲旁的耳坠,面上露出笑,她欲走过去捡起来,没想到遇上了太子,“殿下。”裴行璟薄唇勾起,将掌中躺着的明月铛递过去,“ 物归原主。”“多谢殿下。” 宋清辞伸手接过。她掉了的耳坠,竟然被太子捡到,更令她惊讶的是,这对耳坠今个是头一次戴出来,太子只在寿康宫陪着太后说了一会儿的话,竟然注意到这是她的耳坠。一个人递东西,一个人要拿这莲花耳坠,宋清辞白皙的指尖轻轻触到太子的掌心。裴行璟收回手,慢慢蜷紧,掌心触感宛若轻羽划过,有些酥痒。找到了耳坠,宋清辞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道理,“殿下,那我先回去了。”裴行璟却道:“公主不将那只耳坠带上吗?若是待会遇上其他人,多有不妥。”她是公主,仪容德行自然不能出差错,她若是不戴另一只耳坠,被那些太监宫女瞧见,指不定私下里怎么议论呢。宋清辞咬着唇,太子说的有理,可在太子面前戴耳坠,这多不合适啊!盛厉是太子近侍,察言观色有一手,不用太子吩咐,示意其他几个太监,一起退到远处。裴行璟勾了勾唇,“ 此处没有其他宫人,公主不必担心。”宋清辞放下心,她转过身子,一手捏着耳珠,另一手拿起红珊瑚莲花耳坠。然而此刻没有铜镜,试了几下,她一时难以将这耳坠戴在耳朵上。裴行璟走到她身旁,接过宋清辞手中的耳坠,粗糙的指腹轻轻捏着那小巧圆润的耳珠,轻.薄而柔软,如软玉般,让人舍不得松开。裴行璟垂着头,鸦青的睫毛微微垂下,将红珊瑚耳坠替宋清辞戴上 。此刻宋清辞离他离的很近,可以清晰看到她鬓边的绒发和修长的脖颈。肌肤莹白似雪,和煦的春光洒在上面,莹白生辉,让人忍不住抚上去。鬓发上簪着的蔷薇绢花,更为她增添几分娇妍,这蔷薇绢花是裴行璟买给她的,今日终于见她簪在发间。宋清辞可以感受到裴行璟粗糙的指腹,这双手拿过狼毫,亦拿起过刀剑,带着薄薄的茧子,耳珠被他轻轻捏着,有些酥.痒。轻吸一口气,他身上的龙涎香尽数窜入鼻息间。耳珠是一个女儿家很私.密的部位,除了自己的夫君,不会再有其他男子触碰。宋清辞耳根爬上一抹绯红,浓长的睫毛翘动着,似蝶翼般,透着几分羞赧。后退一步,摩.挲下指腹,裴行璟低沉的声音响起,“ 逾矩之处,还请公主谅解。”宋清辞垂着脑袋,声音轻轻的,“无妨。”她身边没其他宫女,纵然有逾矩之处,太子这是在帮她。耳根的绯红还在,宋清辞不敢抬头看裴行璟一眼,“殿下再见。”望着宋清辞如小兔子般急急离去的背影,裴行璟唇畔浮笑,这是害羞了。等看不到太子的身影,宋清辞脚步慢下来,抬手碰了下方才被裴行璟触碰过的耳珠,想起方才的场景,一颗心得跳的快了些。太子这样俊逸的郎君,不管是长相,还是举止风度,说实话,很难让人不动心,若他是一般男子,宋清辞倒是挺想让他做驸马的。不过裴行璟是太子,是一国储君,不会和她这个前朝有任何关系。若是皇上要给她指婚,也不知道能不做找一个和太子差不多的郎君?*在宫里读书比宫外还要严格,不仅要学习四书五经,琴棋书画、骑马、射箭、武艺等都要掌握。需要读书的只有两位皇子和三位公主,再加上沈惜珍和几个伴读,满打满算也才十来个人,所以宋清辞和五皇子、六皇子他们在一起上课。出去凤阳阁的时候,荔枝拿出早就备好的点心,“公主,这个食盒里有奴婢给您准备的糕点,你若是读书读的饿了,可以吃一点儿。”宋清辞吃吃笑起来,“荔枝,我都及笄了,你这是把我当小孩子看呢。”小时候,宋清辞跟着一位老秀才启蒙,宋娘子也是常常在荷包里装着各种糕点,生怕她饿着肚子。荔枝陪着她出去,“沈太傅为人严厉,皇子、公主读书时,不让宫人进去伺候,奴婢提前给您准备好。公主早膳没有用多少,到会儿吃些糕点垫垫肚子。”听荔枝提起沈太傅,宋清辞心里有些怵。裴云蓁、裴云薇、五皇子、六皇子那都是打小就开始启蒙的,傅令容还是上京有名的才女,这样算下来,她是一群人中基础最差的那一个。授课的地方在无逸堂,宋清辞去的时间比较早,其他人还未到。屋子里摆着二十张案桌,宋清辞挑选第二排靠窗的案桌坐下,将装着糕点的食盒放在案桌上,又拿出帕子,仔细的将桌子和座椅擦拭一遍。做完这一切,她将食盒打开,里面摆着茯苓饼、栗粉糕还有一口酥,捏了一块点心,小咬一口。往常五皇子、六皇子爱赖床,总是掐着点到无逸堂,沈太傅进来的时候,本以为屋里没有人,目光看到窗棂旁的年轻女郎,不由得一愣,是个有上进心的。听到脚步声,宋清辞回头看去,只见来人约莫四十来岁,身着天青色直缀,身材高瘦,鬓发微微斑白,未蓄胡,虽然上了年纪,但仍可以看出年轻时候的隽逸。面无苍老之态,精神矍铄,儒雅清直,眸中凝着精光。宋清辞不认识这是哪位太傅,她站起身,笑盈盈的道:“太傅。”沈太傅微微颌首,“ 平宁公主。”除夕宴时他见过宋清辞一次,不过当时只是粗粗一瞥。宋清辞将点心盒子递过去,“太傅可要尝一尝点心?”沈太傅一怔,凡被他教导过的皇子还有那些世家子弟,见到他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私下里没少抱怨他为人严苛。并且他曾立下过规矩,不可在无逸堂里吃点心、携带其他东西。这位平宁公主倒是不怕他,还拿着点心盒子递到他面前。若是自己的女儿没有走丢的话,想来和平宁公主差不多的年纪,思及此,沈太傅训斥的话没有说出来,从盒子里拿过一块儿点心,“多谢公主。”他不常吃糕点,今个猛然一尝,淡淡的清茶味中和了甜腻的味道,甚是可口。将一块点心吃下后,沈太傅将书籍递给宋清辞,“ 公主可以先翻着看一看。”宋清辞盈盈笑着,“好。”她接过书,将点心盒子盖上,放到一旁,身姿端正,翻开书看了起来。沈太傅临出屋子前,看着宋清辞端正的背影,欣慰的点点头,听话懂事的姑娘,很容易给人留下好印象。裴云蓁是和沈惜珍前后脚到的,沈惜珍从晋阳来到上京,太后舍不得让她离去,多留她在宫里待一段时日,所以沈惜珍也跟着宋清辞她们一块儿读书。裴云蓁挨着宋清辞坐下,打了个呵欠,“清辞,你怎么来这么早?”宋清辞唇间浮起笑意,“ 不瞒你说,我这是第一次进学堂读书呢,小时候我只跟着一位老秀才读过几年书,直接是在那老秀才家里授课。所以我有些新奇,想着早来一点。”裴云蓁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头一次,你觉得新奇,等时间久了,你就不想来无逸堂读书了。沈太傅可严厉呢,他连皇子都敢教训,五弟、六弟没少被他打手心。”宋清辞笑着道:“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有些怕呢。”裴云蓁轻叹道:“以后可就没法赖床睡懒觉了,还要写大字,没想到当了公主,还是要跟着太傅读书,太没意思了。”宋清辞打趣着,“若是陆世子也在无逸堂读书,估摸着每天早上你会是头一个到的。”裴云蓁嘿嘿笑起来,转头看向沈惜珍,“沈姐姐,春天到了,清辞又提到我和陆怀瑾,你说,她是不是动了春心?”宋清辞挠了下裴云蓁的痒痒肉,“胡说。”说着话,裴云薇、傅令容等人也进来屋子。每个公主两个伴读,裴云蓁的伴读是她外祖家两位表姐的女儿,裴云薇的伴读,其中一位是傅令容,令一位是太史令家的女儿谢瑶。裴云薇仰着下巴,轻轻扫过宋清辞和裴云蓁,一言不发,越过她们,直接去到第一排坐下。倒是傅令容微微一笑,“长乐公主,平宁公主,沈小姐。”宋清辞回以一笑,“傅小姐。”裴云薇阴阳怪气的开口,“ 令容,你是我的伴读,和不相干的人打招呼做什么?降了身份。”傅令容眉头微蹙,一时间又展开,“ 几位公主都在,我位卑言轻,自然该向几位公主打招呼。”给公主当伴读,实则是一件相辅相成的事情,傅令容是裴云薇的伴读,也算是裴云薇和傅家沾上了关系。傅令容家世煊赫,父兄皆握实权,裴云薇也不敢在傅令容面前说什么太难听的话。裴云蓁是个暴脾气,“谁是不相干的人?大姐姐你说清楚。”裴云薇刚才那番话,不仅是在说宋清辞,连带着裴云蓁也骂了进去。裴云薇挑着眉转过身子,“ 蓁蓁,咱们是姐妹,你若是坐到我这里,你自然不是不相干的人。”当日在寿康宫,虽然裴云薇向宋清辞赔了罪,但她宫里的宫女全被换了一茬,太后也派嬷嬷去管教她,裴云薇心里恨透了宋清辞,恨不得抓花她那张脸。家丑不可外扬,这里还有傅令容等人,起了争执传出去,是皇家的颜面受损,裴云蓁也不欲和裴云薇产生什么口舌之争,可裴云薇说的话着实过分。“大姐姐,你多次在皇祖母面前立下保证,说要与我和清辞和睦相处,可你是怎么做的?”提起太后,裴云薇脸上的倨傲散了不少,“ 是你多想了,我刚才那番话只是随口一说,没有其他意思。有些人指不定存着什么心思呢,故意让咱们姐妹俩个翻脸。蓁蓁,你来我这里坐吧,咱们姐妹俩好久没坐在一块儿说话。”宋清辞只觉好笑,裴云薇从第一次见到她,就对她抱有敌意,后来更是两次三番的污蔑她,往她身上泼脏水。今个话里话外夹枪带棒,脸大若盆的说她在离间裴云蓁与她的姐妹情谊。宋清辞唇角噙着一抹冷笑,“ 成安公主那里莫非是什么风水宝地,还是什么金饽饽?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位置也不能随意坐的,要是和那黑心刻薄跋扈的人坐一块儿,那可如何是好?”裴云薇一下子急了,蹭的站起身,指着宋清辞,“你说谁呢?”宋清辞浅浅一笑,将裴云薇刚才说过的话原样奉回去,“ 成安公主多想了,我刚才那番话只是随口一说,没有其他意思。”当着几个伴读的面,宋清辞这么落她的面子,裴云薇要是今个退了一步,那可是里子面子都丢尽了,她指着宋清辞,“你大胆。”沈太傅夹着书进来,刚踏进无逸堂,就听到这尖锐的“你大胆”三个字,他沉声道:“ 当老夫的学生,就要遵循老夫的规矩,即便是皇子、公主,亦不可破例,不可高声喧哗,不可在无逸堂有口舌之争,老夫希望,成安公主能将无逸堂的学训看上一看,记在心里。”裴云薇弱弱应了一声是。这位沈太傅可严厉呢,不苟言笑,直言进谏,连皇上的错都敢当面指出来。宋清辞盯着沈太傅,原来这位就是沈太傅,都说沈太傅严苛,倒是看不出来呢。沈太傅外表看上去是很儒雅的一个人,她刚才还给了沈太傅糕点,瞧着沈太傅好像挺喜欢吃那些糕点。向沈太傅问好之后,众人落座。沈太傅是个很博学的人,教导四书五经一点儿也不枯燥,时常引经据典,有时再穿插一些宫外的趣味。虽然宋清辞腹中没有多少经纶,但她依旧很认真的在听讲,背脊直挺,小手端端正正的摆在案桌上。沈太傅目光扫到宋清辞时,暗暗点头。还没上课,裴云薇就受了训斥,她可没心思听课,归根究底都是因为宋清辞,害得她被沈太傅训斥。想起方才看到的宋清辞案桌上的点心盒子,裴云薇心里有了主意。临下课时,裴云薇出声,“太傅,违背了学训是我的不是。太傅说的是,即便是公主,也该遵循太傅的规矩。我瞧着平宁公主案桌上摆着点心盒子,想来她也不知道无逸堂的规矩,太傅可别训斥她,以后改了就是。”宋清辞无奈的叹口气,裴云薇这个搅事精,一天不惹事就浑身不舒坦。☆、第 26 章裴云薇犯了错,被太傅训斥, 她不服气, 要将宋清辞拉下水。宋清辞从座位上起身,在她面上看不到不情不愿的神色, 虽然裴云薇故意攀咬上她,但毕竟宋清辞也违反了规矩, “学生违反学训,恳求太傅责罚。”沈钧儒沉声道:“ 平宁公主的点心盒子, 老夫早已知晓, 无逸堂不可携带任何吃食, 几位公主今日是第一次来上课,不知者无罪, 只是往后不可再犯。”锐利的目光转而移到裴云薇身上,他又出声, “成安公主知晓自己有不是之处, 便将学训抄写两遍, 后日一早呈交上来。”这是开年来沈钧儒第一天来无逸堂授课, 亦是宫里几位公主第一次来听课,不知无逸堂的规条情有可原, 他本不欲有所责罚。不过裴云薇故意将宋清辞携带食盒的事情点出来,面上无辜的口吻,背地里打的主意,沈钧儒怎会看不出来?裴云薇已经及笄,不是孩子心性, 一个刚刚及笄的姑娘,便存着这样恶毒的心思,若是对她纵容,日后只会自食恶果。太后和皇上下令让几位公主来读书,目的就是她们修身养性、明理懂事。既然沈钧儒成了几位公主的太傅,更应该引导她们的德行和品性。正如一棵幼苗一样,需要时时修剪,有不对之处要指正出来,必要的处罚亦是为了几位公主好。裴云薇紧紧攥着帕子,心有不甘,同样是违反沈太傅立下的规矩,凭什么宋清辞可以置身事外!沈太傅此时又道:“平宁公主也抄一遍学训吧。”宋清辞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是,太傅。”眼见宋清辞也要抄学训,裴云薇手中紧紧攥着的帕子松开,然而心里的不甘并未完全消退,她为何要比宋清辞多抄写一遍?宋清辞到底比她好在哪里?太后喜欢她,裴云蓁愿意和她玩在一起,就连沈太傅也对她多有宽待。出去无逸堂,裴云蓁忍不住低声抱怨,“ 皇祖母希望大姐姐在无俊堂变得明理,我看怕是要让皇祖母失望了,她来上课的第一天,仰着下巴,一副骄矜的样子,读多少书也改不了她原本的性子。”裴云薇一而再再而三的故意找事,再好的脾性也有生气的时候,宋清辞自然对裴云薇多有不满。但裴云蓁夹在她和裴云薇之间,宋清辞不能顺着裴云蓁的话说下去,省得离间她们之间的姐妹感情。宋清辞将话说到明面上,“蓁蓁,你处在我和裴云薇之间,多有为难之处。我和她之间的矛盾,其实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的事情。井水不犯河水,只要她不来招惹我,我也无意与她有什么口舌之争。但若是她动手在先,我不会白白忍受。她此番话是不希望裴云蓁夹在中间难做人,干脆将心里话说出来,这样子裴云蓁心里也不会产生隔阂。裴云蓁看着她,“清辞,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每一次都是她先挑事儿的。你放心,即便我不与你交好,我和她也当不成相亲相爱的好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