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面无表情,但我却品出了一丝鄙视之意。”陆展元道。“是浓浓的鄙视。”文书遨认真补充。吕知明望着窗外捅了捅一旁的齐墨书:“墨书,怎么办啊?”齐墨书木头桩子似得杵在地上,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李如男面无表情,不屑一顾的样子深深的刺激到了他,他感觉自己的自尊被她踩在了脚下!“李如男!”齐墨书奋力一吼,抬脚追了出去。一出了含笑楼,齐墨书便如脱缰野马般在街上狂奔起来。“李如男!你给我站住!”熙熙攘攘的街巷内,齐墨书不顾形象的边叫边跑。他想要追逐的那道黄影在人群中时隐时现,奈何他如何拼命,也抓不住她半片衣角。他就不信这个邪了!齐墨书一咬牙,使出了当年烧掉家中半柜藏书,被他爹挥着棍子追打时逃命的劲,可算追上了李如男。“李如男,你听不到我的话吗?”齐墨书一把攥住李如男手,上气不接下气。李如男被他扯的身形一晃,她有些惊讶打瞧了他一眼,长叹了一口气。街上这么多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有事吗?”她道。李如男明明神色淡淡,齐墨书却生生从她平静的目光中读出了鄙视,嫌弃,冷漠,嘲讽等诸多含义。“你什么意思!”齐墨书双目一瞪。“我?”李如男笑笑:“齐公子,我说过你的事情我不会管,所以方才我在继院里说的那些话,自然是没有什么意思的。”听闻继院二字,齐墨书瞬间语塞。他竟然真的、真的、真的进了那种地方!呔!当真是糊涂了。“还不都怪你!”“怪我?”李如男一脸莫名:“是我让你去那地方消遣作乐的?”“巧言令色!你分明……”齐墨书尚在争辩,忽听有人大喊道:“齐墨书!”闻声,李如男与齐墨书皆是一惊。人群的尽头,齐严正并几个家丁,气势汹汹朝他二人走了过来。“爹、爹?”齐墨书脚底一软。李如男亦吓了一跳,她抬了抬被齐墨书攥着的手腕,齐墨书察觉有异,立刻松开了她。片刻间齐严正已经杀到了二人眼前,他瞪着齐墨书怒道:“逆子,你还有何话说!”齐墨书还没来得及辩解,便听齐严正又道:“来人给我把这个逆子绑起来,绑回府!”齐府上下,一片肃然。齐墨书在明堂外已足足跪了两个时辰,李如男安静的站在他的身后,与他一起接受太阳的暴晒。齐老爷子被气的浑身发软眼发黑,坐在太师椅上长吁短短。齐白氏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因知齐墨书又犯了大错,一时没敢多加劝阻,愣是硬挨了半个时辰后方道:“老爷,墨书已经跪了两个半时辰了,够了吧。”齐严正恍若不觉,默默揉着太阳穴。齐白氏心疼的望了晒红了脸的齐墨书,小声再劝:“若是再跪下去,怕是膝盖就要废了。”她抚了抚眼角的泪珠,“你才重责了墨书,难不成又想请出家法,把墨书打个半死吗?”“半死?”齐严正霍地睁开眼睛,站了起来我只恨没能把这个逆子打死。”齐白氏被他吓了一跳,按住胸口歪在了丫头的怀里。齐严正也不理她,快步走动齐墨书身前,大声斥道:“孽畜!”齐墨书早已跪的双腿发麻,晒得头寻目眩,乍一听得父亲的训斥,便是有心分辨,也无力张口了。“怎么?无话可说了!”齐严正瞧着齐墨书半死不活的样子更加生气了,他抖着双手颤声道:“我齐严正上辈子究竟做下了什么孽,这辈子才有了你这么个儿子!真是愧对祖宗!愧对祖宗!”他越说越激动,一把拽过站在齐墨书身侧的李如男,指着她道:“你看看她,她是你的新婚妻子,进我齐不过两日,她可有亏欠你的地方,有吗?”齐墨书仍旧是一副呆呆的样子,他缓缓抬起头,看都没看李如男一眼,只道了声:“没有。”他知道,李如男并没有什么错处,至于他,先是逃婚,又是去了勾栏之地,确确实实是做错了的。可若不是他爹苦苦相逼,若不是他爹自行做主,他和李如男,又何至于闹到今天这步。想到这,齐墨书的眼睛忽然一亮,他挺起胸膛道:“爹,今日的事,是我的错,您要因此而罚我,我无话可说。至于她……”齐墨书望了李如男一眼,只见对方正静静的看着他,乌丸一样的眼眸深不见底,看不出一丝情绪。他沉声含怨道:“我与李如男,本可互不相欠,可你偏偏要我们两个结为夫妻,我不情,她不愿,余生何其苦,相看皆相厌。此,皆为父亲你所赐!若不是你,她大可以寻得如意郎君嫁了,何至于与我蹉跎一生!岂止是我错了,父亲亦是大错特错!”“你!”齐严正被气得后退一步。“逆子!逆子!”他撩起衣袖,扬手朝齐墨书挥了过去。齐墨书淡定的跪在地上,认命般等待着父亲的那一巴掌。可忽然间,李如男闪至他身前,跪在了地上。啪得一声响,齐严正的巴掌,结结实实的落在了李如男的脸上。李如男的皙白的面颊上立刻浮起了个鲜红的巴掌印。齐墨书愣了住。“如、如男?”齐严正的手僵在半空,难以置信的看着跪在齐墨书身前的李如男。“父亲,墨书虽然去了那种地方,但他什么都没有做。我想他是气糊涂了,才一时不慎,迷失了本心。您便宽恕他这一回吧。”李如男微微垂着头,语气平和,神色安然,仿佛刚刚被打的人并不是她。她抬起头打量了齐严正一眼,见他仍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便又道:“爹若非要罚,便连我一起罚好了,我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却没有加以阻拦,若是拦住了,便也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齐墨书一听急了:“这件事情与你有什么干系。”他朝齐严正一仰头:“你只管冲着我来!”“你……你们……”齐严正抚额歪在了一旁,晃晃悠悠,似要昏倒。下人们忙上前将搀了住。“把他两个关起来,关在一处! ”昏倒之前,齐严正命令道。夜晚,很快便来临了。今晚是十五,月亮圆盘似得挂在天上,黄澄澄的很是耀眼。院子里满是海棠花香,晚风拂过,花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与天上的繁星密语着。齐墨书垂头丧气的站在窗前,不断回想着这两日来发生的点点滴滴,两日,不过两日,却似过完了一生一般那样长,那样熬人。眼下,他又与李如男关在了房中,难为他爹都被他气的晕菜了,却仍不忘把他们两个关在一起培养感情,真是用心良苦。身后,李如男半阖双目盘坐在矮榻上,安静的几乎让他快忘了屋子里还有这么个活人。她的脸颊上尚且浮着五个红扑扑的指印,看着怪令人揪心的。这个巴掌,本该落在他脸上,她……齐墨书不懂,不懂李如男为何替他挨了那一巴掌。他真希望挨下这一巴掌的人是自己,这样,此刻的他便不用这么难安,这么愧疚。他幽幽叹了口气,收起望月的姿态,回头看向了李如男。李如男虽已入定,却察觉到了他人异样的目光,便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人,自然是齐墨书,毕竟这个屋子里,除了她只有齐墨书。她用狐疑的目光眺了他一眼,似乎再问:有事?齐墨书被这个眼神眺的后脊一凉,他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忸怩道: “你、你何必替我求情。”“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李如男道。齐墨书摇摇头:“其实一直以来,你都是无辜的。”而真正混账的,是他自己。忽然地,齐墨书看开了许多。是他反抗不了他的父亲,是他无能,他凭什么迁怒于眼前的这个女子呢?父亲说的对,毕竟人家对自己没有半点亏欠。虽心中又欠,齐墨书却怎样也说不出对不起三个字。他想了又想,道:“李姑娘,谢谢你。”李如男奇道:“谢什么?”“呃……”齐墨书面上一窘:“谢谢你那日在天香楼出手相救,以及,今天的事情。”李如男愣了愣:“今日的事便算了,当日的事嘛。”她微顿片刻,“不瞒你说,吕知明手中的酒壶是我打碎的。”“什么?”齐墨书惊得眉毛飞起,方才涌上头的愧疚之情刹那间烟消云散。“居然是你!”他愤怒的走到李如男面前,无比清晰的看到她面上的红印后又退后了两步,“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一时言谢,一时生气,李如男真真无奈。她跳下矮榻,自顾自朝外走去。她这是要走?齐墨书连忙唤住她:“喂,你去哪。”“我去睡书房。”李如男头也不回道。这、这真是!齐墨书又气又恼,拧着眉毛将她叫了住:“等等。”他抱起自己的被子枕头,忧伤而坚定的走到李如男身前:“你睡这里,我去睡书房。”李如男看着他乍白乍青的面孔,张了张没有说话。齐墨书低头嘟囔了一番,晃晃悠悠离开了。一夜梦过。虽然不用上学,但齐墨书一向早起惯了,何况心中压着事,便是睡得再香甜,也早早醒来了。他从桌案上趴起来,慢吞吞伸了个懒腰,被他当做枕头的书卷上尚且流着他淌下的口水,齐墨书淡定用袖擦了擦,便去洗漱了。屋里始终静悄悄的,除了伺候自己的丫头,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齐墨书隐隐觉得有些古怪。梳洗完毕,丫头便引得齐墨书去用早膳。齐墨书坐在桌前,看着面前的两副碗筷,以及没有被动过的早膳,不由皱了眉。“李、李如男呢?”小丫头被他问的一愣:“少爷说的是……少夫人?”这下换齐墨书愣住了,他板了板脸道:“她人呢?”小丫头摇摇头:“不知道,奴婢没有看到少夫人。”不知怎地,齐墨书忽然也没了胃口。他站起来走到门前,用力将门一拉,猛地撞上了刚从外面回来的李如男。齐墨书倒吸一口冷气,差点喊了出来。李如男倒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你怎么在这里?”齐墨书怒道,转念一想,她是自己的妻子,出现在他的院子里不是很正常,便换了口气道:“你怎么不用早膳啊。”“我已经用过了。”李如男道。“用过了?”齐墨书哪里肯信,除非她是跑到府外,在外面吃完了又溜达回来了。李如男瞧出了他眼中的疑问,回身一指院中的海棠:“我看到院子里的海棠果熟了,便摘来吃了几个。”齐墨书面上的疑虑之色加深了几分,他院子里的这棵海棠树,可是他爷爷的爷爷的叔父栽在此处的,如今长得比白鹿书院的房顶都高,“这么高的树,你怎么爬上去的。”那眼神,分明在说,别吹牛了,那棵树那么高,你根本上不去。李如男一向不喜欢与人争辩,许是清晨起来精神头太足的缘故,她竟转身朝那棵海棠树走去。齐墨书则双手环胸,站在原地看热闹。只见李如男缓步走到树下,一个旋身便飞到了树上,树叶窸窸窣窣一阵作响,一眨眼的功夫,她便又落在了地上。她动作太快,快到齐墨书来不及反应,便发现对方已经捧着海棠果站在了自己的面前。“给你。”李如男不由分说,将海棠果塞进了呆若木鸡一般的齐墨书的手里。齐墨书吞了吞口水,莫名觉得有些脸疼。李如男见他呆滞沉默,便绕过他走进了屋中。当她走过之时,齐墨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海棠花香。他中了魔似得,立刻叫住了李如男:“等等。”李如男从他口中听到的最多的,便是这两个字。她照例回他道:“有事?”捧着海棠果的少爷脸红了又红:“我、我今日与你归宁如何?”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会日更,因为没有上榜,所以得压着点字数,请小天使体谅吼!另外每天两点的更是苦逼作者半夜蹭玄学的伪更,大家不要理会。要归宁啦,女主可是有故事的同学哦!另:依然求收藏!呜呜呜!☆、参见泰山大人金龙镖局离齐宅并不远,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一路上,李如男都没有和齐墨书讲话。当然了,他们一个人坐轿子,一个人骑马,确实也不方便讲话。倒是知了和鸣蝉两个叽叽喳喳讲个不停,是以,李如男于半路之上将他两个轰了下去。知了与鸣蝉说所说的内容很简单,好的坏的,皆是关于齐墨书。知了觉得齐墨书忽然答应和李如男归宁定有蹊跷,鸣蝉则觉得此乃二人心结打开,和谐恩爱的开始。无论是哪一种,李如男都不想听。都说近乡情更怯,这出嫁三日的姑娘归宁之时,心底也是恐慌的很。虽已到了金龙镖局的门外,李如男却没有急着去见他父亲,她特意在马车上多坐了一会,这才掀开车帘,将身子探了出去。结果,一抬眼看到了站在马车外的齐墨书。齐墨书负手而立,朗月般明亮的眸子盈盈有光,他伸出手温声道:“我扶你下来。”李如男没敢动弹。“你干嘛?”齐墨书上前一步,将手架在李如男面前,“若是我没有猜错,门口站着的那位,便是令尊吧。”李如男闻言抬头一望,果见她的父亲和几位镖头正站在大门外,朝她这里张望。她一下子明白了齐墨书的意思。“你不必这样。”齐墨书不知哪来的勇气,愣是攥住了她的指尖尖,“我只是不愿意亏欠别人而已。”掌心传来一阵硬硬的触感,不解问道:“你一个女子,指尖怎么这么多……”茧子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李如男狠狠掐住了掌心的肉,痛到失声。“爹,张叔,乔叔。”李如男走到李天盛身前,乖巧行礼。齐墨书有些紧张的打量着岳父大人,只见对方身形魁梧,正气天成,生的高鼻阔目,浓眉方口,站在那里不怒自威,很有镖师的气派。他忙拜道:“泰山大人安好,两位叔叔安好。”李天盛已默默观察了齐墨书好一会,见他态度恭敬,对女儿尚算体贴,便缓了缓神色道:“好,好,快进来说话吧。”齐墨书跟在李天盛身后,走进了大名鼎鼎的金龙镖局。若说齐家世代书香,那么李家便是世代行武。这金龙镖局在龙云镇历史悠久,颇负盛名。齐墨书本觉得自家的院子就够大够敞亮了,来到金龙镖局一看,方知何为小巫见大巫。入院后先见一黑玉影壁,壁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大字:尚武、正直、正义、扶弱、助人。影壁一左一右各立着一面黑底镖旗,上绘金龙,栩栩如生。进入内院,首先看到的是多的数不过来的梅花桩和各种把式,其次便是靠在东西两面墙上的兵器架,架上斧钺钩钗,刀枪棍棒,十八般武器是应有尽有。这便是镖局啊!李天盛带着齐墨书和李如男直接进了离大门最近的佑安堂,堂内挂满了红色的彩头,很是喜气洋洋。“坐。”李天盛率先坐下后道:“看茶。”家丁立刻将茶奉了上来,齐墨书本以为是客套一下,却见李天盛和李如男两个立刻端起茶来喝了。他不敢反着来,便也端起茶来抿了一口。“这茶还喝的惯吗?”茶水还没滚入肚,李天盛便问道。“喝的惯,喝的惯。”齐墨书忙答,他瞄了李如男一眼,见她神色淡淡的,似有一丢丢紧张。怎么,这父女两个关系不好吗?“喝的惯便好。”李天盛凝望着他道:“可是快要乡试了?”齐墨书恭恭敬敬道:“是。”李天盛点了点头,感叹道:“真快啊,还记得那一年你父亲做了解元,镇上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眼下你也要去乡试了。”提及父亲往事,齐墨书也颇有感念,他重重点了下头:“是。”李天盛瞧了一言不发的女儿一眼,神态微滞,“我们李家都是粗人,没一个识文断字的,没想到能与齐解元做亲家,真是做梦都想不到。”齐墨书闻言忙道:“岳父大人这话可严重了,我幼时便常听爹爹说,金龙镖局的李天盛镖师,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他所执掌的金龙镖局是最厉害的镖局,所保之镖从来没出过事,便是京城的达官贵人,也不远万里来请岳父大人……”“咳咳!”齐墨书话未说完,便被李如男的咳嗽声打断了。齐墨书眨眨眼睛,怎么,他说的不对吗?他转眸看向李天盛,只见李天盛神色如常,唇角含笑,并没有什么不悦之态。这李如男什么意思啊?堂中瞬间安静了下来,三个人都很尴尬。李天盛看了小两口一眼,抹了把胡子道:“如男,你可不能欺负墨书啊。”齐墨书闻言干笑了两声。岳父大人干嘛忽然说这个?李如男抬起头忙道:“怎么会。”“是曦儿回来了吗?”正说着,一鹤发苍苍的老人家手执拐杖,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老人家约摸七十上下,面色不佳,眼睛却是精亮。她虽然撑着拐杖,腿脚却十分利索,迈着大步走到了李如男年前。“祖母?”李如男起身相迎,扑进了老人的怀里,老人家一把将她揽住,上上下下的打量个不停。“娘?”李天盛忙也站了起来,“您不在屋里歇着,出来做什么?”老人家怒哼哼的瞪了李天盛一眼,“歇着歇着!我好端端的身子,愣是快歇出毛病来了。”忽地看到了站在李天盛下首的齐墨书,便松开李如男朝他走了过去。“呀,这是……”齐墨书微微一愣,但见老人家慈眉善目,观之可亲,便笑着作揖道:“孙婿墨书,见过祖母。”老人家宠溺的望着齐墨书,紧紧攥住他的手道:“是煦儿啊。”又拍了拍他的小脸,“祖母想你想的很呐!”齐墨书瞬间懵逼,这老太太可是老糊涂了,错把他当成了别人?他迷茫的望向了李如男。李如男见状忙走过来隔在他二人中间,僵笑着解释道:“祖母,你认错人了,他不是煦儿。”“你个小东西又想诓我!”老人家毫不客气的将李如男推到了一边,只拉着齐墨书道:“煦儿,饿了吧,咱们用晚膳好不好?”齐墨书呆了一呆,他看了看高悬于空中的太阳,汗道:“好、好!”回头,只见李天盛父女两个也是一脸的无奈。鸡鸭鱼肉熊掌燕窝迅速收拾上桌。李天盛朝南而坐,李如男齐墨书两个坐在西边,李老太太执意坐在他二人对面,望着他两个不住发笑。直笑的齐墨书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天盛,你看他们两个坐在一起多好,多般配。”老太太道。李如男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夹了些菜在她碗里道:“祖母,快吃吧,再不吃菜该凉了。”然老太太却始终目光灼灼的望着齐墨书,“不急,好不容易见到了,总要说说话啊。”她朝前探了探脖子,指着李如男说:“煦儿,你还记得你小时候便指天发誓说,长大了要去曦儿为妻吗?”齐墨书和李如男两个皆是一懵。难道这李如男除了死去的两个未婚夫以外,还有个青梅竹马?好笑的是,这个糊里糊涂的老太太,把他当成了竹马,并娶了李如男这颗青梅?怎么有种当乌龟的感觉?“呵呵,这转眼间,你们就长大啦,真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李老太太念叨起来没完没了。李如男忙又夹了个鸡大腿过去,“祖母,你快吃吧。”她手下不停,陆陆续续给老太太夹了许多东西过去,生怕堵不上老人家的嘴。被李如男不断塞食的老太太忽然间红了眼,将拐杖一横道:“贼妇!你想毒死我?”齐墨书双目大睁。这又是闹得哪一出?李如男无奈的望着祖母,心知她犯了疯病,错将齐墨书认成何煦之后,又将她认成旧时仇人,她按下横在自己颈前的拐杖,温声解释着:“祖母,我是曦儿!您看清楚!我是曦儿啊!”“还敢冒充我孙女!当我老糊涂了吗?”老太太夺回拐杖朝她掷了过去,“看杖!”“祖母!”李如男再一次将拐杖按下,脸上有了愠色,老太太见状阴恻恻一笑:“贼妇!当我老了打不过你了吗?看我的无影脚!”齐墨书登时觉得自身下传来一阵凉风,他没敢多看,只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坐着。李如男则用手肘压着桌子,两条腿在桌下上下翻飞,抵挡着祖母的进攻,一时间,桌上盘盏像被碰触了机关一般,有节奏的颤动起来。他彻底惊呆,望着摇摇晃晃的桌子不知所措。李天盛则十分淡定的招呼他道:“没事,吃菜,吃菜。”齐墨书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道:“哦,好。”他犹犹豫豫的拿起筷子,胆战心惊的望向李天盛,只见他的泰山大人忽的一下夹住了朝他飞去的鹌鹑蛋,又忽的一下夹住了冲向房梁的酱猪肝。他被震撼的无以复加,手上一松,筷子掉在了地上。李天盛见状,体贴的递了双新筷子给他,“没事,吃菜。”齐墨书:“……”这家里有个正常人吗?饭桌之下,激战正酣,李如男本只想压制住祖母,让她不要再闹,没想到已经八十岁的老人家腿上功夫依旧这么好,缠的她无法脱身。她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父亲,却见父亲正兴致勃勃的在空中夹菜,再看齐墨书,只见那厮绷着脸,手中筷子一戳一戳的,竟是在和碗中的一颗水晶丸子较劲。那水晶丸子是用糯米所制,晶莹剔透,弹性甚好。齐墨书一夹没夹住,丸子跳出来,落在了桌子上,再夹,还没夹住,再夹,依旧没夹住。齐墨书瞬间来了脾气:它一小小丸子,也敢来捉弄人?他豁地站起来,伸长了胳膊对着丸子一顿乱追乱夹,终于在盛着糖醋鲤鱼的盘子边上将它夹了住。“哼!看你往哪跑!”他张开嘴正欲将丸子吞下,忽觉身子猛地朝前一仰,筷子间的丸子趁机飞溜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之后,落入了李老太太的口中。李老太太只顾着和李如男打架,哪里发觉得了这天边飞来的暗器,一个不小心中了招,两眼一翻摔下了地上。☆、天上掉下个美师兄闯了祸事的齐墨书又是自责,又是郁闷。他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院中,一会子摸摸梅花桩,一会子看看兵器,一想到自己的枕边人……哦,不,也不是枕边人了,毕竟他们还没有同床共枕过。一想到他的这位伴侣,是个曾经舞刀弄棒,穿梭于刀光剑影中的镖师,就觉得后脊一凉,隐隐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会受到威胁。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干嘛要去做镖师呢?做屠夫也比做镖师强啊。他一边腹诽一边被放置在兵器架上的一根九节鞭吸引了过去,他从未见过这种物件,正想拿起来端详端详,忽见一十岁上下的小少年从耳房里冲出来道:“别动,那是姑姑的鞭子。”齐墨书被吓了一跳,这才知道耳房内一直藏着个小家伙悄悄打量着自己,他见这小娃瘦而不娇,一双凤目炯炯有神,年轻轻轻却颇有气势,不禁添了几分喜欢。“你是?”小娃张口喝道:“我是李承纪,金龙镖局的少镖头,你是谁?”这小娃,不仅气势足,嗓门也好,齐墨书很想说自己是他的亲姑父,奈何没敢开口。李承纪见他犹犹豫豫,一脸踌躇的样子,忽的想起了什么,“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齐……”“齐墨书。”齐墨书好心的告诉他。李承纪的脸色立刻柔软了下去,望着他,喃喃道:“你是我姑姑的夫婿。”这小娃,一会生气不满,一会又怅然若失的,真是有趣啊有趣,他摸了摸身上,发现并未带什么新奇的玩意,可以送给他做礼物,便俯下身来摸了摸他的头道:“对,我是你姑姑的夫婿,按理你得叫我一声姑父。”哪知李承纪小脸说翻就翻,挑开他的手哼了一声道:“你一定要对我姑姑好,不然我就杀了你。”示好不成反被戳的齐墨书一时间呆了住。从祖母房中出来的李如男刚好看到了这一幕。“承纪,你做什么?”她飞身跃起,跳在了齐墨书的身边,吓的齐墨书倒退两步道:“我没事的。”李如男没理会他,一把将李承纪搂在了怀里。“姑姑。”小家伙一到了李如男的怀中,立刻笑成了一朵花。齐墨书嘴角抽了抽。李如男爱怜的抚了抚他的小脸,对齐墨书道:“对不起,他还小,不懂得规矩。”看着亲亲热热的姑侄俩,齐墨书又羡慕,又尴尬,他摆摆手道:“无,无妨。”李承纪瞪着眼睛看着齐墨书道:“姑姑,他真的就是你相公么?”当然是真的!还能是赝品不成。“对啊。”李如男看起来也有些尴尬。谁道李承纪小嘴一撅:“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好嘛。”齐墨书:他还是个孩子,他还是个孩子……“这孩子越来越不懂事了。”李天盛不知何时站在了齐墨书身后,很有给女婿撑腰的意思。他板着个脸,瞪着李承纪,李承纪呲溜钻回耳房,关上门只趴在窗上望着李如男。看着孩子单纯稚嫩的脸,李如男的心都揪了起来。“爹,你真的舍得让承纪小小年纪便扛起这么重的担子?不如让我……”“你给我在齐家老老实实的待着!”李天盛一个不注意,大声吼了出来,他看了呆滞状的齐墨书一眼,将李如男拉到一边嘱咐道:“记住,你已经嫁人了。如今的你,做好一个妻子,一个儿媳该做的事情,镖局的事,你不要再管。”“爹!”“好了!”李天盛眉毛一横,不容她置喙,“再说你师兄已下山归来,由他扶持承纪,你还担心什么?况且我这把老骨头还……咳咳!”李天盛身子朝后一仰,重重咳嗽了起来。李如男和齐墨书忙扶住了他。“爹。”“岳父。”“没、没事。”李天盛低着头,不愿女儿女婿看到他被呛出来泪花,他自嘲的笑道:“便是再不甘心,也是老了。”齐墨书忙道:“岳父春秋鼎盛,何必说这些丧气话呢。”李天盛摇摇头,将两个孩子推到一处,“好了,你们两个回去吧。”身子撞在一处的齐墨书和李如男飞快对视一眼,默契的弹了开。李天盛只当什么都没看到,背着手走回房中。这是赤|裸裸的轰他们走了。虽差点将李如男的奶奶呛死,又惊了她的小侄儿,还把她爹急到晕菜。但齐墨书对于这趟归宁之旅还是很满意的。他从小在书香门第长大,所接触的人,同样是书香门第长大,家里除了一摞子一摞子的书,便是张口便训人的爹,哪有镖局里有意思。他闲来无事时,也看过些和科举毫无关系的杂书,对江湖人江湖事很感兴趣,不过因出身所限,他这辈子注定和江湖无缘,不过倒是娶了个江湖中人做媳妇,可惜的事,因嫁给了自己,她爹逼得她金盆洗手了。“岳父大人是生病了吗?还有你祖母……”尚未出镖局大门,齐墨书便忍耐不住,打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