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墨书僵了住。那日、那日。他追了出去,却遇到了四姐齐墨娇,他以为顺利的瞒住了她,没想到这位心思细腻的四姐竟追查了下去。“你跟踪了我?”李如男一点点仰起头望住了他。漆黑的瞳仁里,是他慌乱的倒影,“我没有。”齐墨书悄然道。李如男缓缓垂下双目,将眼中的齐墨书剔除而出。她没有想到会被人跟踪,没有想到会被人怀疑,没有想到会被所谓的家人污蔑。都说江湖污浊,这敞敞亮亮的齐府明堂,又何曾干净。她半世活在污浊之中,早已累了。“墨书,还不将此行为不检,辱我齐家门风之人轰了去。”齐白氏攥着丫鬟的袖子,指着李如男怒道。齐墨书却一动不动。僵持中,李如男的陪嫁丫头知了跳进门来叫道:“你们凭什么血口喷人!我家小姐行的正坐得直,岂容你空口白牙诬陷于她!”她与鸣蝉一左一右站在了李如男身侧,将李如男护了住。齐墨娇见状重重一拍桌子:“谁给你们的胆子在此撒野!”“撒野的人是你才对!”知了恨不能冲上去抓花她的脸,“四小姐口口声声说我家小姐行为不检,那你倒说说我家小姐是和那人抱在一块了还是躺在一块了?”她护主心急口不择言,鸣蝉忙将她拉到了一边。齐墨娇闻言倒也没生气,柳眉一挑,阴阳怪气道:“当时人来人往,他们自然不会,但私下里可就保不齐了。”“你!”知了撸起袖子便要去挠她。“知了,退下。”李如男平静道。她目光微垂,肃寂的面庞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小姐!”“退下。”知了咬了咬牙,强忍怒气站在了李如男的身后。李如男缓缓抬起头,不慌不忙的走到齐墨娇的身前,悠然将她望着,她平静的目光下似藏了一把尖刀,逼得齐墨娇无处遁藏,连连后退。“四姐,我自问没有得罪过你,你何必如此针锋相对,咄咄逼人。你我同为女子,自是明白清白二字对于女子多么重要,你若看我不顺,明说便是,何必闹得如此难堪。”说着,顿下来望了扶额喘息的齐白氏与青着脸不语的齐严正一眼,云淡风轻地说:“如男自知不是母亲心中佳媳所选,且令父亲十分失望,既已遭父亲母亲厌恶,如男离开便是。”说罢,跪下来磕了两个响头,起身甩袖便走。她旋身带起的风扯动了齐墨书的衣角,齐墨书一声惊叫:“如男!”别走!李如男猛地停下脚步,似被什么力量紧紧扯住了一样,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终是头也不回的走了。齐墨书想都没想,冲上去便要追,却被齐府的家丁拦了住。“滚开!连我都敢拦,你们不想活了吗!”齐墨书用力推搡着挡住自己的家丁,眼看着李如男走出院子,却无济于事。“墨书,你不要胡闹!”齐严正肃声道。“爹!”“齐老爷,齐公子,在下有话要说。”鸣蝉站了出来,冲着齐严正拱了拱手。齐严正被闹得好生头疼,坐回椅子上,挥挥衣袖允了。“谢过齐老爷。”鸣蝉道:“今日之事,全然是个误会,我家小姐从未有过逾矩之举,更没有四小姐所言,心系他人,还望齐老爷查清此事,还我家小姐一个清白。”齐墨娇在旁冷哼一声道:“误会?我见也见了,查了查了,还有什么好继续查的。”“四小姐若真的查明了我家小姐昨日所见之人的来历,便应知晓那人是我家老爷的徒弟,亦是我家小姐的师兄,他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小姐视其为兄长,他二人间是没有半分儿女私情的。”鸣蝉不卑不亢,慢条斯理道。齐墨娇眉眼一扬,抚了抚鬓间步摇不屑的翻了个白眼:“那又怎样,就不许人家暗通款曲吗?”知了睚眦欲裂,鸣蝉却泰然自若,颇有其主之风:“那你又可知,你眼中的双目含泪是因为小姐得知老爷顽疾复犯伤心而致。你眼中的自责道歉,是因宁公子发现自己寻回的草药并不能医治老爷的病,所以才面露自责之态。光凭两句断言,和你心中对我家小姐的偏见,便能污蔑人清白吗?”鸣蝉斜睨她一眼,“据我所知,四小姐本想令夫家表妹嫁予齐少爷,却因我家小姐的出现坏了这桩好事。四小姐,在下劝您一句,做人还是心胸宽广些的好。”“你!”齐墨娇一张俏脸立即涨成了猪肝,指着鸣蝉半日吐不出一个字。鸣蝉嫌弃的剜了她一眼,冲齐严正拱了拱手道:“齐老爷,自打小姐出嫁,我家老爷便不愿小姐再参与镖局内的事,更不愿她为自己忧心,这才瞒了她许多事。老爷是小姐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心中自然是念着的,这才命知了在暗中打探,然后便寻了他师兄,知道了这些事。前因后果便是如此,这本是李家的事,不该与外人道,但事关小姐清誉,鸣蝉必须把话说清楚。”说罢,躬了躬身,与知了一并离开了。明堂之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静的有些可怕,有些令人不知所措。堂内众人,各怀心思,齐严正愁眉不展,齐白氏昏昏沉沉,齐墨娇强装镇定,齐墨芝又急又气。而齐墨书,则是一脸迷茫。她去了哪了呢?☆、心中恨金龙镖局所设的寄灵堂内,一十七盏往生灯昼夜不灭,已经燃了整整九年。九年,李如男也不知道她的亲人,父亲的故友,有没有找到转世轮回的路。她为最后一盏往生灯添好了油,双手合十,闭着眼睛拜了又拜。她所拜之人叫做李如晨,她的亲哥哥,他们兄妹两个皆出生于晨曦刚刚布满天空之时,所以一个叫做晨,一个叫做曦。记忆中的哥哥,潇洒帅气,专情豁达,使得一手好剑。偶尔会欺负她,但更多的时候是将她这个妹妹扛在肩头,带着她偷偷溜出去玩玩乐乐。而如今李如晨在她的眼中,只是一块孤零零的牌位了。“哥,妹妹来看你了,你还好吗?”她的声音,在冰冷幽寂的寄灵堂中久久飘荡,像一缕哀婉的幽魂一样。她静静的站在破碎的烛光下,等待着永生都等不到的回答。“曦儿。”一道黑影自光影梦寐处飘了过来,李如男浑身一凛,以为是哥哥来见她了。“哥?”她抖着声音唤道。那黑影微微一顿,进而走入她面前稀薄的烛光当中。“曦儿,是我。”一身玄衣,冷峻如风,不是宁则风又是哪个。李如男失望之余有些窘迫,她僵硬的笑了笑,“师兄,你来了。”“是,我来看看你。”宁则风声音轻轻,像怕是惊动了什么似得。“爹、好一些了吗?”李如男垂着眼角问。宁则风的眼中暗了一暗,“喝了药,好多了。”他缓步走到李如男面前,望了望那一十七道牌位,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曦儿,逝者已矣,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替他们好好活着。”他轻轻用力,将李如男带入怀中,“你不要怪师傅,不要怪我,我与师傅都是为了你好,才瞒了着你。”“为了我好?”靠在宁则风肩上的李如男笑了,笑的那么凄惨,“一句为了我好,就把我隔绝在李家大门之外吗?”她仰起头,目光凄厉的望住宁则风,带着几分决绝道:“这次要不是知了及时探听到消息,只怕父亲若真死在镖局里,我都赶不及回来见他最后一面。”“曦儿!”宁则风蹙眉沉声道。李如男嘴角轻颤,从他的怀中挣脱而出,抹掉早已布满双颊的眼泪。宁则风闭了闭眼,喉结上上下下滚了几滚,最后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曦儿,你听我……”“师兄!”她的声音似一把尖刀将宁则风的话砍断,“我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你便不要白费唇舌了。你既然已查出当日真凶是谁,便当着我母亲兄嫂的面告诉我!”她目光迫切的望着她,眼底流转着藏也藏不住的杀气。宁则风不躲不闪,迎着她的目光道:“我不能告诉你。”“你必须告诉我!”李如男疯了一般上前揪住宁则风的衣襟,目呲欲裂宛若宁则风便是她的噬亲仇人一般,“当年诛杀我龙门镖局上下一十七口的人到底是谁!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报仇!”宁则风岿然不动,“你杀不了他们。”“不!我能!”“李如曦!”宁则风按住她的双肩,她真是瘦啊,骨头硌得他掌心生疼,“你给我清醒一点!”“清醒?”她的眼底,似碎了一脉繁星,闪着零零散散的光芒,随时都要湮灭了去,“师兄,身负如此血海深仇,我如何清醒?你们真当我只要嫁了人,便能心安理得的不问家事,没心没肺的活下去吗?”他当然知道她不能,有的时候,忘却痛苦要比铭记痛苦难得多。可是,她早晚得放下这仇怨,因为报仇这二字,对她而言,甚至是对整个李家而言,都太过缥缈了。他温柔又心疼的望着李如曦,“曦儿,你何苦逼着自己深陷仇恨的旋涡当中,我早就答应过你,李家的仇,我会报。五年十年,十年二十年,只要我不放弃,终会有此一报。”李如男倒抽了一口气,颓然坐在了地上。宁则风默默攥紧双拳,望着李如男绝望的身影说不出一句话。曾经的他认为自己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可如今他却明白,像他们这样的人,其实什么都不算。“姑姑,你怎么坐在地上?”一稚嫩的声音在寄灵堂中响起,紧接着,一道小小身影显现而出,慢慢来到李如男面前。李如男慌忙站了起来,一把将那小人儿拥进怀里,她咽下一切情绪,温声问道:“承纪,你怎么来了?”承纪身量尚小,被李如男一把揽住,遮住了口鼻难以呼吸,他瓮声瓮气道:“承纪见姑姑半日不出,便想进来看看姑姑。姑姑,你和宁舅舅是哭了吗?”李如男闻言惊讶的望了宁则风一眼,待见他好端端的站着,方一笑道:“没有,姑姑只是在和宁舅舅说话。”承纪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这才从李如男的怀中钻了出来,拉住她的袖子道:“姑姑,姑父来了,在外面等了好久好久,你要去见见他吗?”“姑父?”李如男抽成一团的心骤然缩紧,他来了?他来做什么呢?“姑姑,你去看看他吧。”李承纪不由分说拉着李如男便朝外走。喧闹了一日,此时已是夜深人静。齐墨书坐在高高的石阶上,仰望着漫天星辰和宛若为夜幕披上了一件薄纱的云雾,忽然想起一句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好诗,真是好诗。“姑父,你在干什么啊!”怀中陡然扑进一个小人,差点将他撞翻在地上。“小承纪,你回来啦。”他轻轻揪住李承纪的耳朵,“你姑姑呢?”承纪伸出短短的手指,贼眉鼠眼的朝齐墨书的身后指了指。他回眸一看,只见一身素白长裙的李如男,正静静的站在他身后,目光沉沉的望着他。他慌手慌脚的爬了起来,抓耳挠腮的,竟是那般紧张。“如、如男。”李如男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微微有些讶异,这齐墨书一向喜净整洁,穿戴的衣物饰品,皆是干干净净的。可身上的这身白袍,皱皱巴巴的不说,还落有许多墨渍,“这是怎么回事?”齐墨书还未说话,李承纪便不打自招,“不是我弄的。”这下齐墨书反倒不知该如何解释了,便依着李承纪的话道:“对,不是他弄的。”李如男快步走到齐墨书面前,掀起一片衣角看了看,那那上面墨汁半干,显然是刚刚弄上去的。她又看了看李承纪的手,果然这小家伙的手上也染满了墨汁。李如男将脸一板,“你拘着姑父教你画画了是不是?”她早就听知了讲,承纪不知为何忽然迷上了作画,每日得空便要挥着画笔涂鸦一番,时日长了,竟是连功夫都不肯练了,一心一意只想作画。她爹知道后气的不得了,不知为此打了承纪多少次,可承纪就是不改。想来他今日见了齐墨书,听闻其精通书画,便拘着齐墨书教了教他。“嘘!”行迹败漏的承纪踮着脚尖捂住了李如男的嘴,“姑姑心中明白就好,万不要让外公听到了。”李如男无奈的眨眨眼,怪不得这小子愿意给他跑腿,原来是收了对方的好处。“你知道外公会生气还画。”可怜李承纪托生在了他们李家,生来就是要舞刀弄棒,在刀光剑影下讨生活的,他的这双手,是要来拿长刀长棍的,拿了长刀长棍,自然不能拿画笔。李如男知道这样做对承纪很不公平,但这就是李家儿女的命数,她是,承纪也是,谁也逃不掉。“承纪,你日后要勤恳练功,万不能再胡来了。”李如男冷下脸道,李家的希望都在承纪身上,他必须变得强大。承纪仍垫着脚尖,试图去遮李如男的嘴,可他一小小人儿哪里遮得住呢。他垂头丧气的收回了手,委屈巴巴的低下头,“哦”了一声。齐墨书在一边皱了眉头。“怎的画画就是胡来了?”齐墨书摆出一张夫子面孔道:“承纪这么小,为什么要逼着他做他不喜欢的事情呢。他喜欢画画,我瞧着亦是很有天赋,为什么不鼓励他,让他做自己擅长且喜欢的事情呢?”承纪听罢眼睛一亮,暗戳戳的走到齐墨书身旁,紧紧的靠住了他。李如男见状神色一凛,眼中寒光四射。齐墨书知道,自己成功的将她惹怒了。糟糕,他本是来求和的,这下为了个小鬼头将媳妇得罪了,这该如何是好。“做自己喜欢的事?做自己喜欢的事能挡住刀光剑影,能挡住血雨腥风吗?若仇人杀上门来时,他能用手中的画笔保护自己,保护家人吗?”齐墨书被逼的连连后退,末了,竟是退无可退,只得靠在冰凉的墙壁之上。身前,李如男犹在逼问着他:“能吗?”她离得他那样近,近到他只要伸手一揽便能将她揽在怀中。可齐墨书却没有胆量伸出将她揽入怀中的手。他知道李如男生了气,此时多说不宜,可还是正了神色道:“如男,你这个样子,和岳父大人又有什么两样?”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则认真的作者有话说:亲爱的读者们,当你读到这里时,如何觉得本文尚可,能不能收藏一下呢?红笺的这篇文错过鞭腿之后,再也没上过榜,如果一直没榜单上,基本就废了。如果能多些收藏,也许还有上榜的机会,还有一线生死,拜托大家了。感恩!☆、星空下的约定月上柳梢头,人约黄花后。李如男静静的坐在自家屋顶上,抱着双膝,目视远方。大而圆的月亮明晃晃挂在眼前,仿佛伸手便能将它拿下来似得。身后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一看,原是齐墨书笨手笨脚的爬了上来。他换了一身玄色的劲装,头发绑成了马尾模样,清秀俊逸的面庞上溢着一丝淡若清风的微笑。“你怎么在这,叫我一通好找。”齐墨书猫着腰走到她身边,盘起长腿坐了下去。李如男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一直以来,他都是以规规矩矩的书生装,或者是飘逸灵动的白袍示人,没想到束起长发,换上这么一身镖爷的行头,倒也好看的很。“谁给你找出来这么一身衣裳?”李如男笑道。“不好看吗?”齐墨书抻了抻衣袖,“我还挺喜欢的。”李如男抿了抿嘴角,没有说话。她面无表情的望着星空,望着月亮,周身笼罩着一股淡淡的忧伤。齐墨书从未见过如此失魂落魄的李如男,便是午后在明堂内被四姐咄咄相逼,被母亲斥责冤枉,她都不曾露出半分伤心无助的模样。或许,是因为她压根不在乎吧。因为不在乎,所以不伤心,不惧怕。想到这,齐墨书的目光忽的黯淡了下来。“如男,对不起。刚才我、我不该那么说你的。”齐墨书的声音是那么的轻柔,像一双温柔的手抚在了李如男的心上。她蓦然转过头来,垂眸对齐墨书一笑,“你干嘛要道歉呢?爹当初逼着我习武,我现在又来逼承纪,确然跟我爹没什么两样。我口口声声说要为承纪着想,要让他快快乐乐长大,可不知不觉中,竟然想将他的命运,改写得与我一模一样。”李如男自嘲的笑笑,“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我这个姑姑当的是不是很失职。”她目光幽幽的将他望着,那幽深的眼底,有自责,有悔恨,有无助,有彷徨。齐墨书望着这样的一双眼睛,怎样也说不出责备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可真正做的成的,又有几个呢?他如此,李如男如此,小承纪亦是如此。齐墨书满是无奈的摇摇头,便是他读再多的书,这世间的许多事,他还是看不透,劝不了。“你有你的考量,我相信你也是为了承纪好。”李如男听罢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好?不好?我也不知道。但我真的不希望承纪受到伤害。”齐墨书的心,随着李如男的叹气声一点点缩紧。他的手,不自然的在膝上搓了搓,“如男,那天我和吕知明几个在天香楼喝酒,在酒楼上看到你走过便追了出去。我、不是有意要跟踪你的。”他骤然提起晌午发生的事,很是令李如男有些意外。想起明堂内发生之事,她如何能不生气,只是再生气又能如何?将齐母揍一顿,将齐墨娇揍一顿吗?她顿了片刻,平静望向他道;“你就不疑心么?”“疑心?”齐墨书笑了,“就凭我四姐说的那几句话吗?”他摇摇头,“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不是听人扇风便着火的呆子。”“是吗?”李如男眉眼轻挑,不知是信还是不信。齐墨书舒朗浅笑,“你可能有不想让我知道的秘密,但却不会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如果你真的有意中人,只怕不待我发现便来与我摊牌,休了我去呢。”李如男没想到他会如此说,嗔了他一眼,道:“哪有女子休男子的。”她收紧了身子,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你既明白,那我也不多解释了。”齐墨书忙道:“我明白。”李如男的眸子,似天边繁星一般,闪了一闪。一到秋天,这夜便越发的凉了,可许是因身边坐着一个齐墨书,倒也不觉得有多冷了。“墨书,谢谢你相信我。”李如男柔声道。齐墨书羞涩的搔了搔头,“啧,有什么的啊,你不生我的气就好。”他得寸进尺的往李如男身边挪了挪,“岳父大人好些了吗?”眼看着两个人的衣角绊在了一块,李如男倒也不抗拒,“老毛病了,时好时坏的。”齐墨书一进镖局便知道岳父大人仍昏迷着,有意想进去探望一番,却被下人给拦了住。他心底诚然忧心的很,对于这位爽朗气派,且明显偏爱女婿的岳父大人,他还是很喜欢的。至于宁则风那只黄鼠狼,他是见一次,讨厌一次。这个人怎么还在镖局离晃荡,他不能回山里去吗?想起宁则风,齐墨书不由得想起他讲与自己听的,关于李如男家里的那些事。他一直没问过她,却也一直好奇的紧。“如男,冒昧的问一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办法,他就是这样一个好奇且不怕死的人,这么好的机会不问,更待何时?李如男微微一愣,但见齐墨书目光澄澈的望着她,忽而心中一软。她叹了口气,仰头望着星辰,酝酿了许久方娓娓道来:“九年前,一京中贵人找到我父亲,请他保镖。因路途十分遥远,父亲本想拒绝,谁知那人却开出天价。父亲看在保金优厚的份上,便答应了。我的母亲、兄嫂,还有何煦,都在那趟镖车上,谁知半路竟遭人伏击,将他们一个不留,全都杀了。”她说的云淡风轻,却听得齐墨书浑身都凉了下去。他默默消化掉了这个寥寥数语,却染满了血腥的故事。“有人劫镖?”李如男望着星辰的眼睛一眨不眨道:“这不是普通的劫镖,但凡劫镖之人,大多图财而来,而他们,更像是报仇,不为财物,只为灭口。”灭口?难不成是岳父得罪了什么人?不应该啊,听闻父亲说金龙镖局的镖头李天盛,乃是声名赫赫的绿林好汉,深得武人敬重且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怎会树此恶敌。齐墨书思忖了片刻后缓声询问:“可报案了?”李如男垂下头来,默了一默,“自然是报了的,头几年,父亲还日日上衙门去讨要说法。衙门查不出,便又闹到了京城里。能动用的人脉手段,都用了,该花的银子,也都花了。可是不管我父亲怎么闹,怎么查,终是半点头绪都没有。”“半点头绪都没有,这怎么可能呢?”齐墨书一对剑眉越拧越紧。“谁说不是呢。”李如男双眸渐渐涣散,又旋即怔了住,“再后来,父亲便病倒了,几乎是一蹶不振。他硬是撑着一口气重新站了起来,并劝导我,要我忘记仇恨,好好生活。我不懂,当初恨得咬牙切齿,闹得京城天翻地覆的父亲为何一夜之间懦弱如厮。我一点都理解不了,我甚至有些恨他,恨他不能替母亲,替兄嫂,替为镖局死去的叔叔伯伯讨一个说法。”说到最后,她整个人微微颤抖起来。齐墨书心疼不已,情不自禁按住她的肩膀唤道:“如男……”李如男别过脸去,吸了吸鼻子后又别了过来,“我知道我不对,我知道。”她红着眼睛望向远方,“我也在劝着自己想开些,也愿意接受父亲对我的安排。但是我绝对不会放弃报仇,就像我师兄说的那样,五年十年,十年二十年,早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她坚定的话语,一下下敲击在齐墨书的心上。曾经,他以为自己也是吃了苦的,可和李如男所经历的相比,那又算得了什么?他长袖一带,将李如男揽进了怀里,“五年十年,十年二十年,我陪着你。”犹在感伤的李如男浑身一凛。“你说什么?”齐墨书正色道:“我说五年十年,十年二十年,我陪着你。”李如男嘴角微扬,沉沉闭上了眼睛。她歪在齐墨书的肩上,忽然觉得那颗一直在漂泊的心,似乎得找到了倚靠。她多想放下一切,山高路远的去流浪。去追寻向往已久的自由,追寻快意恩仇的江湖梦。可她放不下心中的仇恨,放不下。多少次,她望着天边难以入眠,只怕午夜梦回时,又看见白骨森森,血河绵长。那是她亲人的骨和血。李如男再也隐忍不住,伏在齐墨书怀中,嚎啕大哭起来。她很少哭,很少很少了。齐墨书紧紧的抱住她,任她的鼻涕眼泪流在自己身上。他的心底异常的平静,静的如头顶星空,如山中小溪。他也曾在夜深人静时,偷偷爬上屋顶看星星,看月亮。却没有哪一次的心境如今日这般,似甜蜜,似哀伤,似迷茫。如此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的胳膊都麻了,他方从虚无缥缈的遐想中转醒了过来。低头一看,李如男竟是在他的怀中睡着了。她睡着了的样子很是可爱,小猫似得,蜷缩着身子,软绵绵的。齐墨书伸手摸了摸她的耳廓,又摸了摸她的长发,丝丝滑滑,和他的一头杂草很不一样。她的发上别着一根毫无起眼的木簪,褐褐黄黄,没个花样。她似乎很喜欢这根难看的木簪,平日里总是别着它。齐墨书同样好奇的将它摸了摸,竟是摸出了些许亲切之感。他忽然觉得这簪子似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到过,正想取下来认真瞧一瞧,忽听有人喊道:“大小姐,老爷不好了!”作者有话要说:依旧求收藏,非常诚心的求收藏!呜呜呜☆、是书生也是良医济风堂内,烛光萦绕。李天盛阖目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异常。齐墨书与宁则风站在一旁,看着江大夫将一根银针自李天盛印堂处取下。齐墨书望着那根银针,心提到了嗓子眼。“大夫,我爹这是怎么了?”李如男半跪在床边,焦急道。江大夫举着银针摇了摇头,“哎,老朽为李镖头诊治了多年,怕的就是这么一天。之前想着李镖头身强力壮,没准就能扛过这道坎,如今看来……”低头叹了一回气,“姑娘,咱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李如男浑身一颤,险些瘫在地上。齐墨书与宁则风身形一晃,竟是同时朝李如男走了过去,走着走着二人又一并停了下来,对望一眼,很是尴尬。这讨人厌的黄鼠狼!齐墨书将手一背,一脸严肃道:“黄、宁师兄啊,岳父大人到底得了什么病?”“火毒之症,由心而起。”宁则风沉声道。“火毒之症?”齐墨书飞快的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这算什么病?”宁则风收回凝望着李如男的目光,平静的看了齐墨书一眼:“师母出事之后不久师傅便病倒了,后虽好转过来,身子却一日不日一日。这些年来,我四处寻医问药,却始终寻不到个好方子来医治师傅的毒症。”原来是这样,这黄鼠狼人虽奸诈,话倒是说的明白。“想来是岳丈大人当年急火攻心,久而久之耗损了心脉,肝气郁结,这才致一病难愈。”宁则风点头,“是。”齐墨书水灵灵的眼睛眨了眨,朝着凝眉苦思的江大夫一拱手:“江大夫,我能看看您的方子吗?”江大夫捋着胡须打量了齐墨书两眼,痛快的将药方递给了他。人参、当归、川穹、白芍、牛膝、紫苏梗……齐墨书细细看了一回,“这都是温凉舒气的药。”江大夫点点头,“不错。”齐墨书心底滚了滚,毕恭毕敬的将药方交还给了江大夫,笑的令人挑不出错处:“江大夫悬壶济世,所开的方子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岳父现下情况特殊,是否可以让在下开个方子试一试呢?”江大夫捻胡一笑:“齐公子,老夫知你博览群书,有一肚子的好学问,却不知竟也精通歧黄之术。”齐墨书笑的益发灿烂,“哪里称得上精通呢?不过闲来看过一本古医书,略了解了些皮毛罢了。”宁则风凉飕飕的话语见缝插针的飘了进来,“齐公子,治病救人可不是闹着玩的。”齐墨书瞬间收起了笑容,“这个我自然知道。”“如果你……”“让他试试。”宁则风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李如男打断了。他有些惊诧,齐墨书却满是欢喜。“曦儿,你怎么……”宁则风还欲再劝,李如男却抬手拦住了他。“让他试试。”李如男无比坚定道:“便是我父亲醒着,定也愿意试一试墨书的法子。”说罢,冲齐墨书柔柔一笑。齐墨书脸上顿觉一烫,他飞快冷静下来,凝神屏气的写下了一张药方。写好之后,来来回回查验了三四遍,这才将药方交给了江大夫。谁道那江大夫看过竟怒道:“这、这简直是胡闹。”他抖着手中的方子与齐墨书理论,“李镖头本就气郁难抒,五内郁结,应降火去邪,表里舒气才对。你这一剂猛药下去,怕是会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