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的你一言我一语,赵谨克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哪几个人。再看他们三房剩下的人,倒是不说话,却是冷漠得可怕,甚至还带着几分残忍的纵容。赵家对季家有恨,无可厚非,只是这些人对季柔的恶意却无关两府之间的仇恨,只不过是对一个落入自己陷进里的猎物的□□罢了。倘若季柔未曾嫁入门中,她们岂敢在外置喙昌安侯府嫡女一个字?又或者季柔不是这样单纯的季柔,与季申一般阴狠狡诈又当如何?欺软怕硬,欺人太甚!赵谨克的手背青筋凸起,这种虎狼之地,他根本就不该带季柔过来!“行了,都住口,成何体统!”到底是靖平侯不愠不火地斥了一声,将这股子欲将升起的妖风压了下去,淡淡睨了一眼韩氏身旁的人,让她将荷包递出去给秋娥。茶还是得继续敬,哪怕赵谨克恨不能立即带着季柔离开,眼下却不是该撕破脸皮的时候。赵谨克暗自压下心中的怒意,带着季柔左边依次奉茶,一面带季柔认人:“这是二伯父,这是二伯母。”季柔一一奉了茶,赵氏还要奉茶的长辈不过就这两个,不是亲爹娘也不必跪,剩余的便是下一辈,互相行个礼就好。赵谨克带着季柔认了一圈,三房在赵谨克之下统共还有一个庶弟庶妹,二房则是有一个兄长,媳妇平氏,和一个侄儿,还有已经出阁的庶姐赵肜,夫家姓曾。“好了,”靖平侯看着季柔认完了人,紧着就起身,接过了一旁小厮递来的官帽,“我与二哥衙署还有公事,这就走了,你们……”靖平侯瞧了眼依旧冷着脸的韩氏,“昨日也都劳累了,也各自散了吧。”韩氏一声没吭,只其余人等都低头应了,赵谨克拉着季柔头也没回,跟着靖平侯身后就出了花厅,又气得韩氏猛地扫落了桌上的茶盏。“逆子!”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女主自带屏蔽宅斗系统,实力凭男主获胜。赵谨克:从此继承女主宅斗剧本钻研技能的男主……难,好难t-t☆、姑嫂季柔不晓得韩氏在身后是如何拍桌子叫骂的,只知道赵谨克从花厅里出来后的脚步极快,拽着她都有些跟不上他的脚步,季柔勉强跨了大步子跟着,一个不慎便踩了裙摆,一个趔趄向前扑去。“小心。”赵谨克的手臂一揽将季柔接进怀中,看着怀里柔软娇嫩的姑娘,心中的火气缓缓消磨。“夫君……”季柔看着赵谨克仍旧冷着的面孔,有些试探,又有些犹豫,“你别生气……”“你与母亲是母子,你不要为我起了罅隙,我没关系的……”靖平侯府和昌安侯府那几辈子的恩怨,她不得婆家喜欢是早就料到的事情,母亲嘱咐过她,若是有委屈,忍忍就过了,哪家的媳妇儿不受婆家气的。特别是他们这样有世仇的,她若想过下去,就万不可与婆家起冲突,小心忍让谨慎处事,待到生下了孩子就会好了。“母子哪有隔夜仇。”赵谨克拣了好听的与季柔道:“最多不过是气一时罢了,到了明日她便忘了,二伯母那里也是一样的。”那些恶心的事,赵谨克不想同季柔分说,反正他们在靖平侯府也待不了多久了。“只以后……”赵谨克眸底有化不开的冰霜,可唇角却是浅浅沟起,“你不必单独去见她们,一月之后,你便随我去青州。”“青州?”季柔一愣,忽的想起一事,问道:“你昨日不是说今日就要启程去青州赴任吗?”赵谨克的眸光一闪,忙躲开季柔的目光牵着她继续往前走,“我之前算错了日程,咱们再过一个月启程也不忙,再者——”赵谨克扭头看了一眼季柔,掩去心底的心虚,“我还要陪你归宁呢。”前世,他气不过这门亲事,故意一早向朝廷请了旨外放,靖平侯和赵太后也看他委屈,便允了。他不仅亲婚之夜弃了季柔独守空房,更是假托赴任天没亮就离了京城,一走就是三年。少年气性,冲动莽撞,只图一时的痛快恣意,待到来日却是悔之晚矣。“可我与你同去青州是否不妥?”季柔问,“以前我兄长外放的时候嫂嫂也想同去,但被父亲否了,说嫂嫂同去会叫兄长分心而耽误了公事。”“你不在才会叫我分心。”赵谨克抬起与季柔交扣的手,“我得时刻瞧得见你,才能放心。”曾经他就是太过松懈任季柔在那院中,才给了她自绝的机会,哪怕当时他能留在了院中一日,季柔也不会离他而去。这话……季柔的耳朵一热,忙低下头去把手抽回来,后头跟着的下人还听着呢……“走了。”赵谨克却一下不肯松,拉着季柔就走,唇角止不住地轻轻勾起,“带你出去逛逛。”“去哪儿?”“听说书,下馆子。”……新婚两日,季柔过得无比快活。原以为嫁了人便要在府中侍候公婆,操持家务分担府中琐事。可赵谨克却带着她走街串巷,看戏听曲儿,一出门,便是玩儿到天黑才回。“这鼎翠斋的糕点味道新颖,明日带回府里夫人一定会喜欢的。”日薄西山时,秋娥拎着食盒随季柔往院子里走,黄橙橙的夕阳洒在青石小径上,占了半个花园的大荷池里水波粼粼。“母亲素来寡言,若是明日见母亲喜欢哪几样点心,你可记得要去和管家说,叫他以后照着买。”明日便是归宁之期,想到就能回昌安侯府里季柔便觉着雀跃,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忆起出嫁之日母亲脸上的悲戚,想来是极担心她在靖平侯府的处境,恐怕这几日夜里都难以入眠,明日回去她定要向母亲回禀赵谨克的好,好叫母亲今后都安心。“姑娘。”季柔正是想着,身旁的秋娥却扯住了季柔的袖子,朝前比了一个眼神。前头岔路九曲荷桥通的水榭里,赵肜赵虞平氏几个姑嫂正坐在里头喝茶。她们这么走过去,正当头得从她们眼皮子地下过去。季柔犹豫了一瞬,道:“去向嫂嫂她们问声好吧。”虽然隔了房,可到底平氏是大嫂嫂,赵肜也是二姐姐。还有赵虞,即便是庶女也是赵谨克的亲妹,她一个新妇,没有就这么抬着头过去不理睬的道理。“姑娘不若等等,等姑爷过来再一道过去。”奉茶那日那般阵仗,秋娥难免顾虑,总是不想季柔受欺负的。季柔也是怕的,只是赵谨克带她回来的时候正好在门外遇见了谏院来送信来人,有两句公事要谈,便叫季柔先进来了。这公事也不知要谈多久,她总不能一直杵在这里,成什么样子了。“总归是一家人,今后都要相处的,问声好罢了,没事的。”季柔扯起唇角笑了笑,母亲说过,姑嫂妯娌间万万要和睦,倘若受点委屈也没有什么。“走吧。”九曲河桥,连通的水榭里小炉烹着茶水,热气袅袅。赵肜眼瞧着季柔走近,唇角一声嗤笑,扬声道:“瞧这是谁,好像是虞丫头的新嫂嫂吧。”“大嫂好,二姐姐好。”季柔恭敬柔顺地行礼。赵虞原是坐着的,眸光自平氏和赵肜的面上过了一圈,犹豫了半晌,起身草草同季柔见了一礼,“二嫂嫂。”便自己坐了回去。平氏抬手招呼季柔,道:“柔妹妹快来坐,刚好煮了新茶,你也来一杯暖暖手。”平氏的笑意和善,她虽是二房长子赵攘之妻,却是赵氏东山再起之后在京城娶的续弦,比起旁人来说,对季柔的敌意该是更少一些。季柔方想应了,便听赵肜道:“大嫂嫂可别殷情了,二郎媳妇哪里缺你这一杯茶,人家可是堂堂昌安侯府的嫡女,又有二郎捧着护着,锦衣玉食享之不尽,怎会稀罕你这一杯薄茶。”赵肜的嗓音凉薄,言辞间只瞧着水榭外的景致,一个正眼都不曾落在季柔身上。季柔叫赵肜说的尴尬,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可脸上却还是强颜欢笑,尽力应对着,“二姐姐说笑了……”“瞧你这利嘴,也不怕吓着二郎媳妇。”平氏适时帮腔了一句,帮着季柔打圆场,“柔儿妹妹可别见怪,她就是这样,别理她就是。”“大嫂嫂还怜她,还不知人家有没有将咱们放在眼里呢。”赵肜悠悠地低头拨弄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这成亲也有两日了,除了第一天早晨给三婶敬了杯茶,家里用膳没见她伺候,晨昏定省的也不见人。我只过来小住些日子都知道早晨要去给三婶请个安,她这个媳妇儿倒是过得简省,成天的影子都见不着一个。”“想想当初我成亲的时候,除了晨昏定省一日三餐伺候着,可是一刻都不敢离开婆婆身边的,规矩一立就是一两个时辰。嫂嫂嫁过来的时候也是勤勤恳恳,也不知道这是世道变了,还是有些人仗着娘家撑腰枉顾伦常规矩呢。”赵肜的话一句接着一句,针也似的插\\在了季柔的心上,的确,那些王氏老早嘱咐过的,新妇该做的规矩她一件都没有做到,都是赵谨克做主将那些都免了,他成日带着她在外头,自然是伺候不到婆家人的。可不管怎样说,韩氏从来没说过免了她的礼数,到底是她欠缺了。赵肜的话不好听,却也没有说错。季柔暗自绞紧了手里的帕子,不知如何辩驳,眸光扫过石桌上摆的蜜饯瓜子,局促间让出了秋娥手里带的食盒,几分讨好,“这是我从鼎翠斋里买的点心,还带着热气儿,大嫂嫂二姐姐三妹妹不如尝尝?”鼎翠斋的点心极是行俏,赵谨克也是等了许久才拿到了这么一盒,虽然是明日要拿去给王氏的,可眼下季柔也想不到其他方法来缓解她这难堪的境地了。点心明日再买就是了。赵肜还是没正眼瞧季柔,只是冷哼了一声,极是不屑。平氏也让赵肜抢白了一通,瞧着季柔也有几分无从下手的为难。季柔咬了咬唇,正是要硬着头皮伸手将食盒递出去,却从身后叫人拉住了手臂。“做什么要把点心送出去?这可是我贴了面子才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赵谨克接过季柔手中的食盒,低头看着季柔,柔软的笑意里带着几分嗔怪。“你……”季柔抬眸望着赵谨克,眼里有挡不住的欣喜和安心,他来了。赵谨克对着季柔浅笑,牵住季柔柔荑进手掌里,转过头去的时候,笑意却刹失了暖意。“大嫂二姐还有三妹都在呢。”赵虞忙起身规规矩矩见礼,“见过二哥哥。”平氏也站起了身子,毕竟二房不过庶出,赵谨克才是赵家将来承爵的嫡子嫡孙,“二郎来了,快坐。”“坐就不必了,嫂嫂自己坐吧。”赵谨克顺手将手里的食盒递回了秋娥手里,问道:“不知方才嫂嫂还有二姐姐都和阿柔聊什么了?阿柔的年纪小,不知有没有失礼的地方?”作者有话要说:赵谨克:媳妇的软猬甲已送到,请签收。☆、回门赵谨克的唇角浅浅勾着,原就是生得极俊朗温润的书生面孔,如此淡笑只叫人看着儒雅谦逊,可平氏却也万不敢造次的,忙摆手道:“哪里,柔儿妹妹温贤淑端庄,是极叫人喜欢的,哪里会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哦?”赵谨克似是而非地应了一声,转眼看向赵肜,“不知二姐姐又如何看呢?”赵肜的脸色有那么一瞬僵了一下,却飞快转圜,扫了一眼平氏冷笑一声道:“有什么不敢说的。”“二郎你要是忘了本想疼媳妇儿我也无话可说,但这礼数可是不能忘,好歹你也是跟着太后长大的,以前不也天天把克己复礼谨修而身什么的圣人之言挂在嘴边吗?既然如此,也该好好教教这新过门的媳妇儿为妇之道是什么,不说操持家事,婆婆跟前连个影儿都见不到成什么体统!”“我们三房的家事倒是有劳二姐姐操心了,”赵谨克应得从容不迫,“不过怕也是二姐姐这些时日来太过清闲的缘故。”“为的我与阿柔的亲事,二姐姐特意回来小住了一个月,曾家老夫人怕也是许久不得二姐姐在跟前服侍了。听闻老夫人犯了旧疾缠绵病榻许久,二姐夫昨日上午就赶回曾家连午膳都不曾用过,二姐姐……”赵谨克故意顿了顿,眸底讥讽,“倒也还在娘家住得下去。”为人媳妇的,哪里有没事回娘家小住一住一个月的道理,自家婆母染疾不回去侍候汤药,倒是来管娘家隔房的闲事,谁给的脸?“你!”赵肜的脸色果然绷不住,斥道:“赵谨克,你别忘了你姓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倒是二姐你不要忘了自己现在姓什么。二伯母没赶你是顾着你的脸面,你也该知分寸,你嫁去曾家门也有六七年了,三天两头回娘家赖着不走才是成何体统!”“赵谨克!”赵肜怒极,倏地站起身来,茶盏也扫到了地上,“我怎么样也是你的二姐,你怎可如此辱我,还是为了季家的女人,你信不信我这就去告诉三婶看她如何教训你!”呵。赵谨克无声冷笑,前世,就是这个三不五时赖在靖平侯的赵肜挑拨了多少次韩氏为难季柔,给季柔找了多少乱七八槽的罪受,如今还是这么一副嘴脸,他真想剁了她。“你尽管去!只是告完了状记得回去赶紧收拾收拾回曾家去,别让旁人觉得二伯母教不好庶女,丢了赵家的人。”语毕,赵谨克拉着季柔便拂袖而去,泼妇之争,多说一句都觉得恶心。季柔被赵谨克拉着走,这回赵谨克顾念着季柔倒是没有走得很快,只是冷着的脸色走了很远才缓和下来。季柔看着赵谨克,只觉得很抱歉,到底赵谨克又是为了维护她和赵家人起了争执。“明日开始,我向婆母去请安吧。”季柔道。总是要服软的,毕竟她是晚辈。“不必去。”赵谨克顺嘴便回绝了季柔。有些人,有些事,是永远都抹不平的,既然如此也不必白费这功夫。“可到底……礼不可废。”想想今日赵肜说的,的确是她做的不好,搁到哪里她都不占理。赵谨克停了脚步,深吸一口气按住季柔的肩膀,郑重道:“你不必忌惮这些,也不必伏低做小讨好她们,你忍让再多她们还都是一样待你。”赵谨克看着季柔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剖开来教授:“今后见她们时你得记住了,你是昌安侯季申的嫡女,你父亲是四朝元老,大行皇帝和今上两朝的托孤辅政大臣,你母亲也是一品的诰命,只要昌安侯府在一日,你便是横着走也没人能奈何你。”“还有赵肜就是个二房的庶女,赵虞也是庶女,这整个靖平侯府只有你一个嫡系的媳妇,你见她们完全不必客气,该是她们争着讨好你才对。我母亲那里你也只同她井水不犯河水就好,没有人能叫你忍气吞声的知道吗?”赵谨克说得很认真,季柔却听得一怔一怔的,这样的话……听着好生离经叛道,与以前母亲教导她的完全不同。“听清了吗?”赵谨克看着季柔听愣了的小脸,忍不住笑了一声,点了下季柔的额头,“嗯?”季柔傻傻地点了一下头,然后拼命摇头,这样的话太危险,就好像小时候别人叫她不修女红出去玩儿一样危险。赵谨克笑了一声,悠悠叹道:“我父亲靖平侯虽然也是辅政,但排在你父亲之后,我母亲的诰命也才到二品。而且我们赵家还是外戚,行事更多顾忌掣肘,仔细说来还不如你们昌安侯府,连我都要矮你一截。”“没有。”季柔连忙抱住赵谨克的手臂,摇头否决,“你是夫君,母亲说我都要听你的。”“真的?”赵谨克故意反问。“真的。”季柔连连点头,用力真诚的眼睛看着赵谨克,像只求饶的兔子。“那就听我的话,”赵谨克刮了一下季柔的鼻尖,“今后只管大胆跟她们争,再不许你受别人欺负。”季柔望着赵谨克,眸底又是几分怯怯和躲闪,可看着他面上几分强硬的不容推却,到底是点了点头,哪怕有些勉强。真是个傻丫头。赵谨克没有多强求什么,终究凡事,都还有他。……昌安侯府,烫金的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赵谨克仰头看着那三个大字,这威严恢弘的府门他曾来过两回,第一回是为了迎娶季柔,第二回,是抄家。如今第三回,还真是……恍若隔世。“我们进去吧。”季柔从马车上下来,轻声道。“嗯。”赵谨克点了点头。昌安侯府很大,比起靖平侯府庭院更为广阔,楼台更为宏伟,毕竟是御赐的宅邸,才绕过影壁就能听到有府里豢养的鹤鸣声。“老爷和夫人在正堂里呢,一早就等着了,姑爷,姑娘快过去吧。”老管家上来引路,笑容敦和亲厚,带着赵谨克和季柔就进了正堂。照例是行礼女婿的礼的,昌安侯季申位高权重四朝元老,哪怕靖平侯府出了个太后依旧及不上这个身份,两个蒲团早早摆在地上,赵谨克睨了一眼,面不改色地同季柔跪下去行了礼。“贤婿辛苦了,早早前来可有用过早膳?我让人备了不如用上一些?”季申一身简单常服,须发间早已掺了不少银丝,却笑容慈祥可亲,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的老翁,只从那言笑间绝看不出两府之间的深仇大恨。赵谨克眸底冷光动了一下,面上却也温文有礼,“劳岳父大人挂心,出门前已用过了。”“柔儿,快过来让母亲看看。”王氏伸手一招,面上是掩不住的挂心和思念,微颤的嗓音一响,便惹得人心头一酸。“母亲……”季柔忙过去拉住王氏的手,王氏看着季柔,原就没甚血色的面上泫然欲泣。姜氏适时上前道:“姐姐这是想念柔儿想念得紧了,想必是有很多话要与柔儿讲。妾身已叫厨下备了甜汤,姐姐不如和柔儿回屋里慢慢说,正好老爷也能与新姑爷说说他们男人的事。一会儿传膳了再出来一起用饭。”嗓音绵柔,面容婉婉,一番话温柔得体,解了王氏失态的尴尬,又丝毫不僭越妾的本分,只叫人听着就很舒服。赵谨克不由多看了那如夫人姜氏一眼,果然外界的传言不假,聪慧大方解人意,季申当年冒天下之大不韪从孟氏手中强纳了寡居的姜夫人,果然是有道理的。季柔那绵软善良的性子是随了王氏,得体大方聪慧解意又何尝不是学了姜氏。“好。”王氏听了姜氏的话,拉着季柔的手就站了起来,同季申道了告退。季柔让王氏拉着,忍不住扭头看赵谨克,他一个人,会不会……赵谨克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让她自管去。到底他与季家的人都是“老朋友”了。“妹夫。”季柏瞧着季柔远去,不怀好意地眸光落在赵谨克的身上,“咱们眼下,可终于是‘一家人了’。”作者有话要说:赵谨克:手把手带着媳妇横着走。女主前期就是一个软萌的白甜,但是不傻,只是不会怼,嘴炮交给别人打,后期也会慢慢成长起来get嘴炮技能的☆、子方哥哥季柔跟着王氏回了屋子,王氏的屋子里有长年累月积下来的药味,熏了暖炉更是将味道烘地厚重。“我的柔儿受苦了。”王氏攥着季柔的手,回了屋中不必再忍,泪水就止不住落了下来,“你倘若是个男儿身,便不必受这番苦了。”季柔道:“母亲不必忧心,夫君他……待我是好的。”“你不必说这些宽慰我,你父亲当年有多恨老靖平侯,靖平侯府就有多恨咱们,只是苦了你了要去受那份罪……”季申当年当朝气死了老靖平侯,败落了如日中天的靖平侯府,只这一份仇便够赵家人扒了季柔的皮,更可况赵家大房战死也是有季申的缘故,这两桩血仇便是跨不过的天堑,可偏偏先帝要他们联姻。“母亲,夫君他是真的待我好。”季柔忍不住为赵谨克辩解,“婆母姑婶为难我,也是夫君替我挡下了。”“他……”王氏的泪水一梗,惊疑道:“真的?”季柔点头,“是真的,不信母亲问秋娥,她也都看见了。”“是真的。”秋娥道,“姑爷待姑娘是真的好,一点儿委屈都不肯让姑娘受。”虽然不知道赵谨克为什么在新婚当夜前后态度判若两人,但赵谨克在赵氏亲族跟前极力维护季柔是真的,这两日里待季柔温柔细语无微不至也是真的。“他难道一点都不记恨?赵家夺爵贬谪那十年,与他可是真真切切的呀?”季申当年气死了年逾古稀的老靖平侯,又一手罗织罪名让靖平侯府一路夺爵罢官贬谪去了不毛之地,十年磋磨打压还都是明面上众人皆知的仇,暗地里更是不胜枚举,桩桩件件都是切肤之痛,王氏如何都不能相信赵谨克竟能容下季柔。“或许……”大约是这两日过得太过美好,季柔竟将这些都抛到了脑后,王氏甫提到两府的仇怨,只问得季柔哑口无言。是了,她赵谨克待得好她便欣然接受了,却不曾深究过缘由,甚至不知道为何赵谨克骤然转了态度。季柔想说或许赵谨克不记恨先辈的事,可赵季两府是新仇也是摆在眼前的,他怎么可能忘了?“我不知道。”季柔垂下了眼,她出世的时候季申已是三朝元老如日中天,赵氏一族也早已被季申赶出了京城。她没有体会过当年祖父那一辈时季家被老靖平侯弄得家破人亡逐出京城,潦倒败落的痛。也不曾像兄长们那样在朝堂上和赵家人针锋相对不死不休,甚至连外面的事都知道得很少,所谓“血海深仇”与她来讲着实太过虚幻缥缈,是以“不恨”于她可以很轻巧。但赵谨克呢?他待她好,是不是也还是带着恨的?是暂时的好?还是假的好?季柔想不明白,可王氏明白。“柔儿,你还记不记得你出嫁前母亲嘱咐你的话?”季柔点头,“母亲说的话,我都记得。”王氏的泪停下了,犹带着湿意的眼里透出几分决绝冷意:“你嫁进了赵家的门,就是赵家的人了,不管事事都要以赵家为重,不必再顾娘家。”“母亲……”季柔的眉心皱了皱眉,即便是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可她还是不忍,母亲怎可让她弃生养她的娘家不顾?岂非要她不孝?“季氏与赵氏注定是要斗下去的,你父亲做事素来狠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是不会再管你了,你只有依附赵家。不管今后赵家占了上风还是季家占了上风,你都要向着赵家向着你的夫君,绝不可再顾念季家知道吗!”王氏紧紧抓着季柔的手,像是抓着救命的稻草,用尽了力气抓得指节青白,“你今后也不必再与娘家来往,若非父母身后大事绝不可踏足昌安侯府大门,只好好守在你的靖平侯府里!”“母亲……”季柔的眼里洇上了湿气,“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你听明白了没有!”王氏重重摇晃了一下季柔的手,逼着季柔应出那个字。季柔只觉得悲从心起,泪水忍不住就簌簌往下落,倔强摇头。明明只是成个亲,为什么旁人家的都是欢天喜地,而她从定亲就是天翻地覆,为什么旁人都能常回娘家看看,而她就是断绝亲缘形容陌路?王氏也不顾季柔,只是将心里想的一股脑嘱咐给季柔听,“你已是赵季氏,你要成为真正的赵家人才能活下去你知不知道?今后不管赵家给你什么委屈你都要忍着,夫君若一直能待你好是你的福气,倘若他不好了,你也要忍着,本本分分时时警醒,万不可有一步行差踏错,好好在赵家活下去。”季柔抽噎着,道:“我都听母亲的,只求母亲不要将我赶出去,我要回来……”她可以都忍着,赵家怎样都好,但是母亲,从小养她到大的母亲她不能放弃。“糊涂!”王氏推开季柔的手,只觉痛心疾首,女儿是娘的心头肉,她又何尝想如此,只是她能想到的周全之法只有这样了。想到自己养的女儿一个人进了赵氏的虎狼窝,今后亦再不能得见,王氏只觉得眼前阵阵发晕,往后仰倒而去。“母亲!”“夫人!”秋娥和季柔忙扑上去扶,王氏缓过一口气来,狠狠甩开了季柔的手,“你给我记住,若非举丧不得回门,倘若你回来了,便是来替你母亲送终!”“母亲!”季柔被王氏推得肘撞在桌沿上,却感觉不到疼,为何要这样,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王氏喘着粗气,指着季柔斥道:“秋娥留下,你给我出去……出去反省!”王氏从来都是温声细语的,从不曾这样厉斥谁,季柔的眸光微缩,终究是伤心了,重重咬了唇跑出了屋子。秋娥轻叹一声,“夫人,你这又是何必呢……”王氏的泪留下来,瞧着季柔甩开的房门,泣不成声。……天很冷,马上就是腊月了,昌安侯府的庭院里树木都是光秃秃的,只枝桠间还挂着季柔出嫁那日的红绸绢花。季柔从王氏处跑出来,也没跑很远,心中越想越委屈,找了棵树树下蹲着哭,不知道是哭王氏的决绝,还是哭王氏最后的怒斥,只是知道母亲不要她了,这个家也再也回不来了,只想着泪水就一刻也停不下来,甚至没有发觉有人到了跟前。“柔儿?”有人在季柔的身前蹲下,身上的好闻的冷香味道,季柔抬起头来,哽咽,“子方哥哥。”“哟哟哟,这是怎么了?”孟子方笑着揶揄,一双桃花眼里碎光流转,“怎么哭得这么厉害?”季柔不说话,只是哽咽,抿着唇使劲儿想把眼泪逼回去,却收也收不回。孟子方看着季柔的委屈模样,想着方才季柔是被王氏带走的,问道:“是王夫人说了你什么?”一提王氏,季柔的眼泪霎时绷不住,抽噎地愈发厉害。“好了好了。”孟子方忙伸出手拍季柔的肩膀安慰,像是哄孩子,“天儿这么冷,再哭下去,一会儿脸可要跟着疼,咱们柔儿这么漂亮的小脸蛋儿可不能花了。”季柔不应,继续哭着,头埋在膝盖里,仿佛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孟子方喟叹一声,几分无奈道:“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子方哥哥给你吹埙听好不好?”说着,孟子方也不能季柔应声,没怜惜身上簇新的锦袍掀了衣摆便席地而坐,拿出了别在腰上的竹埙。埙声低沉悠扬,孟子方就坐在季柔的身旁吹出一曲小调,很久以前,他哄一个哭鼻子的小姑娘,束手无策之下只能吹埙哄她,一哄就是十几年。后来,那个小姑娘还没长大就被嫁给了别人,他没有能娶到。孟子方看着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季柔,眸底的光深沉复杂得毫无掩饰,他等着那么多年守了那么多年的人,竟然会……到底是他太没有用。一阵寒风冷冷拂过,吹得枝头枯叶摇晃。季柔从膝盖里抬起头来,仍旧有些抽噎,可眼泪已经收住了。孟子方的眼底刹那清澈,戏谑道:“得了,这下好了,眼睛肿成核桃了。”季柔抽抽噎噎,没有说话,孟子方收了竹埙,起身随意掸了掸灰尘草屑,朝季柔伸手,“快起来,我带你去洗把脸,再敷一敷眼睛。”季柔瘪着嘴拉住孟子方的手站起来,可腿早就蹲得麻了,甫一起身压根不听使唤,身子一歪就要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