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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宠难却》TXT全集下载_10(1 / 1)

“阿达那时日日换着法儿想收拾赵谨克,少年心性总是爱冲动,阿达的那性子你也知道,没少同他折腾,不是烧东西,就是动拳脚。不过没多时阿达就跟着我和阿柏去军中历练了,倒也没惹出什么大乱子,不过是因为阿达当时年少,性子还不定罢了。”孟子方淡淡地说着,唇角几分笑意,仿佛是在回忆少年时顽劣的季达,可听在季柔的耳中,却只听到了当年少时的赵谨克又吃了多少的苦头。原来赵家和季家的梁子,从来没有断过。季柔弯了弯唇角,努力掩去眼中的失魂落魄,不想再听孟子方与她说两家之间的旧事。“子方哥哥不是说这酒和肉不错,那便多吃一些,我给你倒酒。”季柔伸手为孟子方斟酒,也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我陪你喝。”☆、心魔2月色淡淡的,快到月底的月儿又是弯弯的像一条缝,赵谨克从马车上下来,抬头望着自己宅院的大门,莫名生出几分难言的胆怯,叫他望而却步。或许是因为收了赵太后明慰问暗是责问的信而勾起了埋在心底的前尘往事,下午那一通火像是魔怔,看到季柔倒药的模样便想起了前世那六颗转魂丹,也是这么背着他一颗颗藏了起来,让他每每忆起就遍体生寒,锥心疼痛,一时就失了理智。直到惹得季柔又哭得昏天黑地,才叫他渐渐清醒过来。不过是一件小事,何必与季柔闹到那般田地?今生的季柔倒药,不过是因为尚有几分孩子心性罢了,他何苦自己魇住了自己?他懊恼后悔,却是说不出口,只好借机躲去衙门。那孟昉倒真是个好样的,狗皮膏药似的,他踏进了府衙的大门便脱不开手了,一直困他到这时候才脱出身来,从下午一直到这月上柳梢头。原他不过借口出去缓口气就回来赔不是,跟季柔好好解释,这下倒是好,给季柔一晾就是大半天,季柔再单纯不会多想,怕是也该生出些心思来了。如何收场?“公子,怎么不进去?”京九把宅子大门都打开了,却眼瞧着自家公子还望着宅子大门怔怔出神。赵谨克暗叹了一口,心里沉着像是压了块石头,如何收场?怪只怪他自己,只能期望季柔还能多原谅他一回了。“进去吧。”进了门,便有仆役迎将上来提灯笼照路。赵谨克走了两步,不禁就想探探风声,问道:“少夫人呢?下午都做什么了?”仆役道:“回公子话,少夫人有娘家兄弟过来了,在院里摆了一桌饭菜接风,眼下该还吃着呢。”娘家兄弟?赵谨克的脚步猛地一顿,心下立时便有了答案,却还忍不住继续问道:“姓什么?”“好像是姓孟。”孟子方!赵谨克袖中的拳头猛地攥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涌起的冲动,甩开了提灯的仆役就大步而去。夜很寂静,只有花丛中偶尔几声虫鸣。庭院中春花盛开,夜里清风送来隐隐暗香,花影摇曳伴着月光,一院月华莹透。季柔的酒量不好,心中还装着事儿,灌了几杯酒下去就迷迷瞪瞪了,再听着人讲两段往事,没自觉就撑不住伏倒了。孟子方也没唤人,他与赵家的人不和,自然一早就没让人在旁伺候,这么着一来,院中只有他一个清醒的人。不想这是在哪儿,只想着眼下只有他们俩在这儿,孟子凡的唇角就忍不住染上了一抹笑意,轻轻抚上季柔睡去的脸颊。他一岁时就跟着姜氏入了昌安侯府,入府第一日就改口叫了季申父亲,可都知道,他们不是真父子。没三年季柏和季达就出世了,姜氏后面又流了一个,大夫说往后不能再生了。王夫人又一直都是病恹恹的,他一直以为,昌安侯府里只会有他们兄弟三个孩子。他到了习武的年纪,季申就把他送到死士营去练了三年,回来的时候,府里面就多了一个姑娘,不知怎么从王夫人的院子里溜了出来,才学会走路不久,一个跟头摔到他的脚边,哭得他手足无措,抱起来哄了很久很久。兴许是这个缘分,那个小姑娘很亲他,比亲季柏季达还亲他,满府里跟着他当跟屁虫,他喂过她吃饭,哄过她睡觉,也待带爬过树,捞过鱼。一天天看着小姑娘长起来,然后,他就去了南线……先帝想逼昌安侯府和靖平侯府联手抗衡晋王府,谁都不知道这一番你死我活之后谁还会活下来,可倘若胜了元庸,那么这一场联姻便是靖平侯府除之不及的桎梏。赵家不会容下季柔的,倒时候,就是他的机会……孟子方的指尖抚过季柔的唇角,眸底的缱绻肆无忌惮,那樱唇粉嫩柔软,让入触之,便想……“孟子方!”赵谨克想过,前世之事终归是前世之事,今生的一切都尚未发生,纵使他心中有万般念头,万般的仇恨,终究是不能与今生混淆,与旁人看来那些都是没有起因没有道理的,哪怕他控制不住,也起码不能在季柔面前显露让她看出端倪。更何况眼下的形势一直很好,他与季柔之间甚至比前世更好,他绝不能前功尽弃。可是这一切,在他踏进那个院子,看到孟子方抚着季柔面颊缓缓俯下身时,理智荡然无存。赵谨克反手抽了京九腰间的长剑,三尺剑锋在月色的照应下,寒光慑人。“赵兄这是何意?”孟子方唇角噙笑,有些遗憾地坐直身来,哪怕长剑架上了自己的脖颈,依旧笑得恣意,眉梢眼角几分挑衅的好整以暇。“南线的捷报才到青州,你人便也一起到了,”赵谨克的剑锋紧贴着孟子方脖颈的颈脉,只需轻轻一动便是血溅三尺,“千里迢迢不远万里,孟兄还真是不辞辛劳。”“那也不及赵兄哄骗柔儿出京,日日虚情假意来得用心良苦。”孟子方轻轻握住季柔的指尖,少女的醉颜在月色下动人,浑然不知身边发生了什么,“季家和赵家的仇怨,赵兄难道真能当成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装腔作势,多少人能吃你这一套?太后在宫里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吗?”赵家和季家终究是不死不休的,眼下不过是因为晋王元庸的缘故不得不暂时休战罢了,倒时候这个赵家的嫡子,难不成会为了季柔罢手?靖平侯同意了吗,赵太后会同意吗?“把你的手拿开!”赵谨克攥紧了剑柄,“我与阿柔的事与你无关!”“无关?呵……”孟子方的唇角勾起,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滑稽之事。“赵谨克,”孟子方微微歪了头看他,幽寒的眸底几分讥诮,“你以为柔儿是自愿嫁给你的吗?你以为季家真的愿意柔儿永远留在靖平侯府吗?”他与季柔的亲事早就是季申默认了的。这些年水里火里生生死死,南边军营里整整三年,在元庸的手下虎口夺食,多难多险才站稳脚跟,只等季柔及笄那一日,可那一道圣旨硬生生抢走了他的机会。夺妻之恨,怎能与他无关?“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反正迟早——”孟子方执起季柔的手拉向唇边,“你们都是要分开的。”属于他的一切,迟早都是要夺回来的。“放手!”赵谨克的剑锋倏然发劲,孟子方的头一偏,抄起一个玉杯一挡。“呯!”玉杯碎裂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中格外刺耳,季柔从迷蒙里惊醒过来,打眼,便是孟子方脖颈间流下的鲜血,触目惊心。☆、第 29 章“子方哥哥!”季柔的神色一变, 慌忙想要凑上去查看孟子方的伤势, 可胳膊却叫赵谨克猛地一拽,将她整个人拉到了身边。“滚!”赵谨克用力克制住心中翻腾的杀意,直指着孟子方的剑锋染血。“夫君你做什么!你放开我!”季柔不能明白,为什么赵谨克会忽然对着孟子方拔剑相向, 甚至还伤了他。她只是下意识地反抗质问,可这些不仅徒劳, 还火上浇油。“京九!”赵谨克沉声唤道。“是。”京九会意,霎时便厉声喝道:“来人!”一声令下, 宅子里二十多个护卫骤然出现, 在院子里外围得严严实实,剑拔弩张。“夫君……”季柔也吓住了, 甚至忘记了挣扎, 抬着眼怔怔地望着他。是杀意, 他想杀了孟子方。“柔儿别怕。孟子方闲闲开口,哪怕这番情形似乎仍有恃无恐, 笑盈盈地转眼看赵谨克, 恣意放肆, “赵兄素来顾大局,是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是不是,赵兄?”晋王元庸狼子野心,幼帝却还不知事,是以先帝临死前才会下旨逼赵家和季家联姻, 联手制衡元庸。可那一纸婚书原就收效甚微,赵家和季家都是各有心思,从来没明说过会联手,此时赵谨克动他无疑是断了那点联盟的苗头。昌安侯府会不会先倒不知道,宫里的幼帝和赵太后却肯定首当其冲。家族门庭,江山社稷都在他这个嫡子一个人的肩上,到底,赵谨克身上的桎梏比他多多了。“呵。”赵谨克轻笑一声,恨吗?怒吗?不甘吗?功名利禄,家门复兴,人生在世挣不脱的枷锁何其多,可今生今世能牵绊住他的,唯一人。“孟兄说的在理,倒是点醒了我。”赵谨克忽然放下剑抛给京九,紧紧揽住臂弯中的季柔。“总归是要先顾全那些重要的,才轮得上那些次要的。”他不能前功尽弃,他马上就要带着季柔脱身出来了,绝不能再带着季柔重新陷入那些恩怨的沼泽。他的娘子,不应该再沾上那些恶心的东西,她的眼睛和心,都不该再看到那些阴暗丑陋的东西。“夜深了,送孟公子出去。”夜的确深了,万籁寂静,整座宅子安静得可怕,普通的仆役让护卫们剑拔弩张的气势吓住了,大约没有想过那些平日里与他们一样拿着扫帚花锄的人竟有那般修罗气势,而主家发起怒来,似也是要伏尸千里的架势。院里的杯盘摊着无人收拾,只有月光静静洒落,人都撤了干干净净,屋里也没有灯火,赵谨克推开门进了屋中,似是忽然让人抽干了力气,双手无力地撑在八仙桌上。纵使最后占住了一丝上风,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过是强弩之末垂死挣扎的伪装。他败了,从他拔剑开始便一败涂地。他脑中充斥的都是前世的旧事,怒火把理智都烧干了,甚至分不清是现实还虚幻。他只想到了季柔被偷走的尸身到最后他都没有找到,他心中沸腾叫嚣的都是杀意,他甚至忘了那些都是孟子方前世就惯用的伎俩。可讽刺的是一次一次,他都重蹈覆辙,清醒地重蹈覆辙。赵谨克闭上眼,脑海中飞快略过前世种种,那个阴魂不散,恶诅一般潜伏在季柔和他身边的孟子方,引得他一次次猜忌伤害季柔,犯下一桩桩不可饶恕的错事,哪怕最后他用力赎罪占取了季柔心中的位置,好似成了胜利者,可在他最痛不欲生之时,仍旧被他夺走了最后一点念想。那座到最后都没有能葬入真身的衣冠冢,清明寒食的那一炷香都不知该敬往何处。午夜梦回都只能看着身边季柔的痕迹渐渐消失,唯留下那一只锦囊。这就是一道疤,经年累月溃烂流脓,触之身魂俱裂,神智全失。无云无风,天上月亮越发明朗,月色皎皎,清辉如纱从门外照入,似那轮回之路。季柔轻轻地从门外进来,长长的影子遮住了一半月色。季柔没到赵谨克的身边,只是堪堪跨进了门槛,手扶着门框,踟蹰,犹疑。“夫君……”季柔的嗓音很轻,眸中沉浮的光点是挣扎,鼓起勇气开口问他:“你是不是讨厌子方哥哥?你是不是也恨……”季柔想问赵谨克是不是很季家,是不是因为恨季家所以才会对孟子方起了杀意,是不是也恨着她?可是季柔的话没有说完,一只茶盏便碎在了她的脚边。瓷片四碎,飞溅起的碎片撞上了她的裙摆。季柔的嗓音蓦地梗住,扶着门框的身子刹那僵硬,几乎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撤出了门外,然后落荒而逃。“别走!”赵谨克如梦初醒,猛然上前从身后抱住季柔。“我错了。”赵谨克低低道,压低了的嗓音从胸腔里出来,带着几分颤抖的鼻音,“你别走。”泪水刹那夺眶而出,季柔慌忙低下头来,泪水就成串落下,在月光下似一串晶莹珠帘,无声哭泣。“从白天的时候,我就不应该同你发脾气,刚才也不应该动手,你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赵谨克紧紧抱着季柔,一声声在季柔的耳边乞求着,他错了,从头至尾都是他错了,是他自己固步自封,是他自己堕入往事中不能自拔,一次次中了孟子方挑拨离间的诡计无法自抑。她不该因为一碗药而怪罪季柔,甚至他与孟子方之间亦不该牵扯到季柔,他的季柔自始至终都是那么好。月华如水,照着那一院的寂静,花草疏影,似无声凝望。季柔流着泪水没有说话,只是挣扎着转过身来,赵谨克的手臂一松,似是崩塌的堡垒。“阿柔……”赵谨克低头看着季柔,眉眼间失意落拓,眸底里黯然伤神,却又挣扎着,小心翼翼地待着那一丝希望,“再给我一次机会……”他会努力,努力放下曾经的一切。季柔含着泪水望着他,那一句“你是不是也恨我”终究没有能问出口。扪心自问,那个答案,太难。“你说过的,我们是一家人。”不管有多少恩怨多少恨意,可是你说过的,我们是一家人。“是。”赵谨克重重点头,“我们是一家人,你永远都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季柔的唇角缓缓勾起,笑了,可泪水也自眼角滚落,“那你说过的话就不可以骗我,永远都不可以骗我。”哪怕有一天,赵家和季家重新站在彻底的对立面你死我活。“是,永远都不骗你。”赵谨克也笑了,唇角勾起,拂去季柔面颊的泪水,“倘若骗你,便要我来世当你身边的小狗,随你取乐打骂也不能还手。”季柔笑,头埋在赵谨克的怀里闷闷地笑,泪水却仍止不住地滚落,不知是因何缘由。兴许是知道,终归有一日眼前的这一切都要成泡影,摇摇欲坠的空中楼阁终有一日土崩瓦解。“不哭了,”赵谨克仰头深吸一口气,“你身子才刚刚痊愈,不能受外头的风,早点安置歇息。”“嗯。”季柔点了点头,咬着唇用力收着眼泪。“抱你进去。”赵谨克打横抱起季柔,怀里的姑娘轻飘飘的,比之病前瘦了一圈。季柔勾住了赵谨克的脖颈,忽然低声喊道:“阿克。”赵谨克的身子一震,低头看向怀中的姑娘。“阿克。”季柔又喊了一声,嗓音柔软,却又清脆,亮亮的双眼亦望着赵谨克。赵谨克怔怔的看着她,眸里背着月光看不清眼底,忽然手臂抬高,抱着季柔便就这么低头吻了下去。阿柔,他的阿柔。昨夜有风,今日晨起一地芳菲零落,仆役们照常进出有序伺候着,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秋娥也回了季柔的身边,原本身上就没什么伤,上了药休息了一日自然是能行动自如的。赵谨克又是没有再去衙门,却也没有说要带季柔出门散心,已是过了清明天气渐暖,好些冬日用的被褥棉袄都要晾晒储藏,晨起用了膳之后无事,季柔帮着秋娥和秋红两个整理屋中的橱柜,整出了一大包准备多时的皮草。“你给太后的回信是不是这两日就要送去京城?”季柔问。庭院里阳光正好,摊了一晚上的杯盘早就收拾干净,赵谨克自是不能跟着季柔她们收拾橱柜的,只拿了一本千金方在院里,时不时瞧一眼进进出出的季柔。“明日,府衙里正好有要送京的公文,让他们一起带走。”赵谨克放下手中的医书呷了口茶,“怎么,你有事?”“能不能让他们再多带几样东西。”季柔把那一包袱的物什拎到桌上,“这些皮货都是咱们到青州以后收的,成色比京里那些都好上几分,你让人送去靖平侯府,来年好做冬衣。”赵谨克的神色平常,瞧不出心绪来,只是看了那一大包袱的东西,心中做着计较。若是他没记错,库房里还有季柔特意收的珍品药材,有些都是关外的稀罕物,也是准备要送去京城的。“这些不能借公差的手送去京城。”赵谨克道。“嗯?”“附上信,托镖局以你的名义送,让父亲和母亲知道是你的心意。”让公差送去京城固然方便,可旁人只会默认是他送的,而特意请托旁人绕一圈,则能好好让人知晓这些东西的来源,不能让人不明不白地收了。“正好把你库里收的那两箱子东西也一道送走,让镖局分出四个箱子来装,路途遥远,装得太满别在路上散架了。”既要送,便得浩浩荡荡,让所有人都看见。季柔有些犹豫,“贴上我的名义,母亲她们,会不会不高兴?”毕竟韩氏她们,并不待见她,会不会不想收?“别担心。”赵谨克笑了笑,心中阴霾半丝不露,宽慰季柔,“收礼物谁会不高兴?你一片孝心,母亲心中定是受用的。”哪怕转头拿去扔了,明面上也得笑眯眯地收下。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季柔的名声。“那好,我明日得了空,便去让人找镖局的人过来。”季柔岂知赵谨克心中所想,只听他讲便这样当然得以为了,一时心情大好,一面吩咐人将要送去京城的东西都收拾了,一面又和秋娥她们拾掇屋中的橱柜衣裳,翻翻倒倒,从箱底找出几身自个儿都不记得的衣裳来。“这套骑装好像也是跟着宫里赏赐的添妆里一起的从宫里赏下的。”季柔从箱子底下找出一件衣裳展开,她惯来身娇体弱,不似平常人家的姑娘能上马奔驰在春日里游猎打马球,是以平日里家中也没有备过骑装,这么乍一寻出来一件按着她身量做的骑装,只觉着新奇。“大概是吧。”秋娥也记不清楚,昌安侯府位高权重,逢年过节素来就常领宫里的赏赐,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季柔每回也有不少,这一件两件衣裳是什么时候来的还真不知道。“这花儿绣得真好看,”季柔拿着衣裳对着镜子比着,“可惜我不会骑马,倒是白费了宫里绣女的手艺。”“这有何难?”赵谨克不知何时也进了屋,从身后过来抱住季柔,侧头轻轻吻上季柔的发际,闻着季柔身上淡淡的香味,“我不是早就说了要教你了吗?”“可是我怕。”季柔扭过头看着赵谨克,“沅姐姐小时候就从马上摔下来过,险些叫马踩断腿,兄长们就再不敢教我。”赵谨克轻笑,“你兄长那是怕你爹,不敢受怪罪。”季达季柏虽然是季家的儿子,但到底是庶子,岂敢那嫡女的安危开玩笑,何况还有姜氏那种谨慎稳妥的姨娘,自然顾忌甚多。“我不一样,我是你夫君,既能保护你,也能教你,绝对不会让你从马上摔下来的。”“那我们明天就去好不好?”季柔也抱住赵谨克的腰,“去城外,还有杨子坳的烤羊。”她在宅子了闷得够久了,从嫁给赵谨克之后就再没在宅子里待过这么长的日子。赵谨克却没应,眸底覆了一层难觉的阴霾,道:“后天吧,明日我有公事要出去一趟来不及出城了,后天带你去骑马。”“那好,”季柔欣喜应了,“我就先去试试衣裳合不合身,还能来得及让秋娥改改。”“好。”赵谨克松开季柔,笑意清浅,“去试试,正好也让我瞧瞧。”季柔拿着衣裳去了,到了屏风后头便解衣裳边唤了秋娥过去,屋中只剩下秋红一个人还在收拾着橱柜。“公子。”秋红走上前低低出声,双手奉上一块玉牌。赵谨克低眸看着秋红手中的玉牌,汉白玉的玉质雪白如膏。他始终在梦魇的边缘泥足深陷,他发怒,他起杀意,他失去理智终日惶惶难安。他觉得自己疯了病了,他总怕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恶念。归咎到底,是生了心魔。“很好。”赵谨克将玉牌攥入袖中,挥退秋红,“去吧。”前世种下的心魔潜伏着伺机而动,他既躲不掉,那便只有——除掉。……孟子方是第三日走的,他尚需回京复命,不能在青州逗留太久。走前来寻季柔道别,庭院里,赵谨克陪在季柔的身旁。季柔也没有什么能让孟子方捎带的东西,只是很简单告了别,孟子方说会在京城等她回来,季柔也不知如何与他说那归期无期,一番道别,各怀心事,心不在焉。只是在最后的时候,季柔看着收了太阳的天幕,给孟子方送了一把油纸伞。赵谨克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在孟子方走之后出门去了衙门。天幕灰蒙蒙的,也不下雨,青州难见的阴沉天气,出城十里,往京城方向的官道上杂草丛生,荒郊野外,僻静无人,骏马飞驰而过惊起林中飞鸟。热血洒下时,惊起一片尘土。“论豢养死士,赵家果然源远流长自有门道。”孟子方伸出指尖抹去唇角的鲜血,嘲弄地瞧着赵谨克踏过一地尸体而来,“赵家回京才几年,这死士营便又建起来了。”“倒是不敢承你谬赞。”赵谨克淡淡勾唇冷笑:“季申在武宗一朝时便开始秘密训养死士,只是精锐的都不在你身边罢了。卖命这么多年,到底,你还是不姓季。”季申有自己的儿子,孟子方在季家再多年,他仍旧还只是一个外人。孟子方的眼里刹那染了阴骘,嗤笑道:“说这些有何益?赵谨克,你在柔儿面前装了一路的正人君子深情款款,总算是到了露出真面目的时候了?”“怎么,是那夜让我在柔儿面前揭了你这画皮,所以装不下去了?”“我与阿柔情投意合鹣鲽情深,岂是旁人三言两语挑拨的了的?”赵谨克一点都不生气,临到此时看清了这心魔,反倒心平气和,“阿柔素来信我,依赖我,与我一片情深,我与她,注定是要白头偕老携手一生的,旁人再如何从中作梗也是白费功夫。”“你自己心里也应该清楚,你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她可曾与你有过半分兄妹之外的感情?她与我,却是夜夜同床共枕,半刻不能相离的。”同床共枕,共结鸳盟,季柔那么娇弱的身子,该是如何承欢?“你住口!”孟子方怒斥,眸中猩红,“都是你哄她的!赵谨克,你装什么深情,你早晚都是要与季家为敌的,你把柔儿哄得俯首帖耳到底安的什么心?你不愧是赵太后教出来的,她哄先帝那手功夫你倒是学得极好!我纵使拼了性命,也绝对不许你伤害她!”“到底是谁在伤害她!”赵谨克亦沉声怒喝,“你明知她嫁入赵家已是千难万难,你又装的哪门子情深意切?倘若你真心爱她,就不该再觊觎打扰她,说得冠冕堂皇,可你做得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你自己那龌龊的私心,是你想毁了她!”赵谨克缓缓提起手中的剑,“你不配与我提爱她。”“呵,”孟子方的笑意嘲弄,混着丝丝狂肆的血腥,“柔儿这样单纯,一心想好好做你们赵家的媳妇,可她不知道,不管她怎么做早晚你和你们赵家都是会伤害她的!她如不了你们赵家的眼的,那么我早一些替她斩断情丝有什么错?不如让她早早看清你的真面目,免得以后心伤。”“反正她,”孟子方举起长剑,剑锋上的鲜血凌空落下,“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好一番谬论。哪怕当年早就听过这一番说辞,赵谨克仍禁不住让他气笑,狡诈诡辩,隐忍不发,季申那一套本事孟子方尽得真传,这也是他前世今生总是不敢贸然与季柔戳穿他那套龌龊心肠的缘由。到底孟子方与季柔青梅竹马,只要不当着季柔的面逾矩被季柔自己勘破,他就总有一套说辞哄骗她,什么都伪装成一副兄妹情深的样子。“多说无益。”赵谨克的眸底云淡风轻,“动手吧。”……风起,风云涌动,山雨欲来,长剑穿胸而过时,是一种痛快的犀利。“我本想带她远走高飞不理世事,是你纠缠不休。”“你不配……得到她。”“配与不配,不是你说了算的。”“你不配……”血雨洒落,涤荡一清的是刻入灵魂的梦魇。“公子,都装好了。”一辆简陋的青蓬马车上,尸体一具又一具地堆垒而上,几滴鲜血自间隙里滴答落下。赵谨克用布抹缓缓去剑锋上的鲜血,看着那三尺清风映出了他的双眸,清冷坚毅,眸底几分深沉沧桑却又如此熟悉。很久以前,也是他亲手斩断了他的生机,旧日重现,亦是如旧时平静。赵谨克伸手挑开车帘,那具尸身压在最上头,闭着眼睛,断气已久。前世半生纠缠,本以为今生桥归桥路归路,可地狱无门你偏来闯。赵谨克从胸口拿出玉牌,平安无事牌纤尘不染,赵谨克最后看了一眼孟子方的尸体,随手将玉牌仍到了他的尸身上。“把尸体带出青州界外再扔了,尽量做得像一些。”不能让人以为孟子方死在青州界内,起码以后不能让季柔以为孟子方是在青州界内死的。“是。”车轮滚动,带走前世纷乱,赵谨克的心底一派波澜壮阔后的死水无澜,翻身上马。“回府。快马奔回,十里亦不过转瞬即到,赵谨克在城外便将染了血的玄衣换下,又是一身雪色锦袍的温润儒雅的少年公子。将剑交与京九,一丝血腥都不染。“让人分批回去,不要露了破绽,你与我先去府衙走趟过场,再回府去。”赵谨克一面进城一面吩咐,做戏做全套,哪怕等季柔收到孟子方的死讯都不知要何时也未必就能怀疑出是他所为,但更小心谨慎一些不仅能做得更加□□无缝,也能让自己心安。城中的街市依旧繁华热闹,时辰尚不过午时。京九扭头吩咐身后众人各自散去,却尚未下令,便见有人急急奔跑而来狼狈摔在赵谨克的跟前。“姑娘被平阳县逃脱的贼人掳走了,姑爷快去救救姑娘!”……有风平地起,飞沙走石,好似山雨欲来之势。动机为何,如何得的手,人又掳去了哪里?所有问题在听到秋娥道出贼人身份的时候,一切答案在赵谨克的心中昭然若揭。几乎不必迟疑,赵谨克便带人去了刺史府。“给我两百官兵,我替你剿灭莽苍山黑鹰寨的匪窝。”开门见山,赵谨克看着眼前的青州刺史,一句多的话也没有。刺史办公的书房里静得很,孟昉提着笔写文书的手微顿,然后继续落笔写着案上的文书,“赵参军莫不是魔怔了,何故突然说这番话?”“你不是想知道平阳县一案背后究竟藏着什么吗?我现在就告诉你,逃脱的案犯就藏在黑鹰寨里,那里是窦融一早经营在青州的暗桩,阿芙蓉也好,还是那做得□□无缝的假契据,都是窦融手下军师杨早的手笔,当年季申也在他手里吃过苦头,你若想保青州这一方百姓平安,不想让人参你一本渎职之罪,最好立即铲平了那莽苍山匪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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