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栩回头看过来的时候,江崇律已经转身了。周恒有些疑惑,顾栩的耳中已经听不到任何话了,不管是冷怡婷的推搡还是拍打在他身上的叫骂,他都感觉不到。他这些天不知道被冷怡婷甩过多少巴掌了,反反复复的质问过多少遍了,他连冷怡婷往他身上打针都不觉得疼了。他不知道多久没见过江崇律了,他还没看见他的脸呢,却好像这是最后一次见了。“江崇律..”于是他想也没想的叫了他一声。“你说的是真的吗。”江崇律没有回头,问话的声音没有波动像是深埋地下万年不动的死水,又黑又冷。顾栩没有回答,于是江崇律也只是停了停,便抬起脚步走了。他的态度很明显,是什么样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已经没有价值了,没有继续关注在意的价值,没有需要答案的价值。顾栩想着,他们好像注定走不到一起了。周恒看见顾栩也淡淡的笑了一笑。第49章江崇律说开车,周恒没有异议,他向来不爱问为什么,沉默本就是所有问题的答案。江崇律要问顾栩的话,他自己都不敢听,他走的快,连后视镜里顾栩是什么样的,他都没来及看。人类和动物的区别在于会表达感情,但表达感情也是人类唯一的缺陷和漏洞,漏洞从外向内攻击自主意识。江崇律不外乎也是人类,只是很少受这种漏洞的攻击罢了,少不代表没有,太过于在意感受,就会忘记面对事情的本来面目。江崇律甚至忘记了来的目的,也忘记了顾栩本来的面目。他既没有看见后视镜里冷怡婷面目扭曲的狰狞样子,也没有看见后视镜里的顾栩放弃挣扎,任由自己松软的倒下。顾栩想着,万一有意外呢,他还没看见江崇律的脸,有意外的话,还是想见他一面。他想问问江崇律,是什么时候知道温屿是他的哥哥呢,是从他进公司开始吗。不愿意自己生病,不愿意自己受伤,是因为要照顾好温屿的容器吗。还有,抱他,吻他,和他上床,都是因为要留住温屿的容器吗。还想问问江崇律,愿不愿意骗骗他,骗骗自己,然后自己再大方的原谅他,然后好好在一起,行不行。时间那么少,根本来不及不爱他。来不及不爱他,为什么不好好爱着他呢。公司的气氛不好,隔了几天天,江崇律便代替了原先的梁纪飞去了加拿大,一待便又是两个星期。顾正中多了个习惯,就是喜欢每天早晨给梁纪泡牛奶,梁纪很嫌弃,他在加拿大有个庄园,庄园里有个小农场,有马有牛。马是没事的时候几个朋友在郊外骑着玩一玩,牛就好办了,那照顾动物的老伙计每天拎着成桶的牛奶往主屋里送。只要梁纪在,每天吃的东西,都跟牛有关,牛奶、牛排、牛奶蛋糕…牛,是他生活了多年都不能习惯的饮食方式,那样好的品质他尚且嫌弃的要命,何况是这冲泡的奶粉。可顾正中固执的冲,梁纪只能闭着眼睛喝。奶圈在他唇上印了一层,梁纪生怕顾正中一本正经的做些什么电视剧情节,便拿纸擦了擦,身旁的电脑突然叮了一声,梁纪转了下椅子打开了邮件。“怎么了。”梁纪心里狂跳了几下,顾正中站在对面他想了想还是没开口,不作声色的关闭了页面。“你能帮我去买咖啡吗。”顾正中瞥他一眼“少喝咖啡,你不想我知道的,我出去就行了”梁纪尴尬的笑了笑,顾正中看他连尬笑都心不在焉,便出去带上了门。等门一被关上,梁纪就打了内线。一分钟内,宋潼就被唤了进来。“这邮件,还有谁收到?”“没有,我试探过其他几个人,他们都没有,邮件指定要转发给你,我想这是个定时邮件。”宋潼跑的有点喘,他早晨打开邮件吓到手抖,这种机密又深远的东西,他沾上了一点好处都没有,这会儿惶恐的紧,他原先是顾总的秘书,跟了顾总很长时间,现下顾总已经很久不在公司,这会儿发了这么个邮件,他第一个想法就是顾栩被绑架了。梁纪脸色很严肃,面带警告。吩咐他把邮件删干净,不要伸张。宋潼连连点头,他又有些担忧“顾总..没事吧。”“这份邮件是早晨收到的吗?有没有查是什么时候被定时的”“查不到。”“知道了,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邮件的内容足以起底茂云实业。涉黑项目一应俱全,款项、流向具体到了各个驻扎在城市各个部门的人员。更重要的是涉毒。最震惊的是其中还有温氏参与,上面把跟温氏有关的更是罗列的非常清楚,梁纪甚至清楚,即使没有具名这份邮件是谁发的,他都能猜到是顾栩。茂云涉毒,温氏搅合在其中,江合都脱不了关系。这封邮件为什么被从宋潼那里发给了自己呢,顾栩避开了江崇律,那江崇律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梁纪想了很多,但事实证明他想的太多了,因为顾栩显然没有考虑江崇律知不知道,梁纪不知道他用什么手段,直接单方面截断了隐患。第二天他在公司收到了两份合同。一份是茂云实业中止与江合的业务合同。一份竟然是放弃温氏剩余的股份支配的签字同意书。两份签字盖章俱全,这事情做的滴水不漏,温氏的股份不是大事,但放掉这部分的股份,往后甩黑锅就有了退路。梁纪冷汗直冒,他不知道顾栩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但他以为江崇律显然是知道的。他想了一个下午,还是决定先将这两份东西和邮件都收了起来。宋蔚每天吃饭都唉声叹气念叨顾栩,梁纪一下子就想到顾正中没有再来让自己帮着找顾栩,并不是他不想开口,可能只是看自己太忙了,不敢提。加上今天收到的邮件,梁纪就是再稳当也不禁担心顾栩的处境,据他所知,许景行被许家的老大控制着,连许茂云出殡都没有能出席。可是顾栩在什么地方呢。从温屿走后,江崇律就不正常。没人敢去问,就是问了,也必然没有答案。梁纪决定还是自己安排人去找。他以为很难找,要找很长时间,可是短短几个小时,就有人送了消息。发来的信息只有短短一排字,梁纪盯着手机直到屏幕黑了也没动静。他不能置信。“顾栩,男,周27岁,1月21日,xx医院就诊,急性心肌炎,心力衰竭,急性肺水肿”梁纪摸着桌角站起来,打电话的时候他才发现他是口齿不清的。“江崇律,顾栩心肺衰竭,已经失踪了。”心肺衰竭,失踪。他好好的站在那里,只是瘦了一些,怎么会呢。他才27岁,年纪很轻,平常除了胃不太好,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呢。他明明前不久才见过他。短短几天,这是不可能的。心脏一下一下重重的跳,跳的胸腔发闷,发痛。周恒进门的时候,江崇律还拿着电话,他骇人的脸色连喘气都不均。“江总,你怎么了”“订机票”顾栩就诊的那家医院,只留下就诊记录和当天值班医生的只言片语。说是只言片语,只是因为没人说得清引起心肺衰竭的原因,只说是毒性感染,过量刺激导致肺水肿,心跳加快,血压下降,咳粉红色带血泡沫,呼吸困难,讲话困难,识人不清心源性休克,典型急性心衰。梁纪和江崇律一样,他们都带着侥幸觉得也许只是同名同姓的人。直到梁纪唤了僵住的江崇律一声被医生听到。“你就叫江崇律?”医生看着始终不发一言的人站在那里脸色骇人,他叹了口气“应该是你们要找的人,你们可以去看看那天的急诊监控。”“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江崇律的嗓音发哑,不可能是顾栩,几天而已,好好的一个人,就算有任何疾病也怎么都不可能直接到心衰的地步。医生再次劝他们去请公证然后去监控确认。被江崇律拒绝了“不看。”医生无可奈何“那你叫江崇律总是真的吧。”“病人送来医院时情况很紧急,身边只有个女人,说话吞吞吐吐,我们几个医生都是男的,把他抬进手术室的时候,有个医生按病人的手,病人一直把他当成了别人,拉着他,叫他,江崇律。”“病人送来就已经无意识了,口齿不清,只有这三个字是有意识的。”江崇律目光久久的停在医生身后洁白的病床上,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洁白整齐的一张小床,喉结滚动,他吞咽费力到喉咙生痛。“哪一天”“1月21日,这么严重的病例很少,尽管出院的很快但我们都记得很清楚。”1月21日,那天江崇律头也没回走的那日,他是1月23日去的加拿大。“医生,请问他出院的时候情况怎么样”“不太好,醒不过来,不过家属强烈要求出院,我们也没办法”“不太好….”“是啊,这个病人一直没有醒,而且对麻醉反应很大。”“这…那这个病,严重吗,会影响以后生活吗。.”梁纪问着,可江崇律闭着嘴丝毫没办法听下去。他走的那个时候…那个时候顾栩正在死亡边缘昏迷不醒,他只要想想,就觉得浑身都是酸的。医生面色严肃的轻轻叹气,他没有正面回答梁纪的话,只是摇摇头道“可惜了,这样年轻。”“不过也可能转到大医院去了,你们也别担心,不然这么多天,应该不在人世了。”手机哐当掉在地上,医生叹着气走了,梁纪去把江崇律的手机捡了起来,他从加拿大回来就直接来了医院,虽然早前梁纪说了顾栩失踪了,可知道他是在这种情况下失踪,谁的心里都后怕的不行。医生说的话很是伤人,却也是有一定的道理,梁纪安慰的说了几句,江崇律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坐在走廊上双手抵着额,声音嘶哑,仿佛把字一个一个说出来也已经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要快点..找到他。”“我会的,已经在找了,你不要太担心”心衰,光是听着也知道这两个字已经把顾栩禁锢在了离死神很近的地方,他失踪了,昏迷不醒,他在几乎没有生命力的时候把在他身边的人喊成江崇律,那个人有没有握一握他的手,有没有答应他一声,有没有哄哄他。他在哪里呢,那个时候江崇律在十万八千里外,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为什么当时没有回头把顾栩带走,明明就在面前,为什么不救他一命。江崇律,你怎么能是这么残忍的人。他对温屿的病无能为力,担心恐惧了一生,可他有能力救顾栩,有能力带他走,但却留下他,把他活生生变成了温屿。顾正中依旧还会泡着牛奶端来,梁纪却不敢开口,不敢告诉顾正中,也不敢告诉宋蔚。他和江崇律都消失在了餐厅,梁纪尚且有人掐着点带饭,江崇律却把门关着,谁都不敢进去。吃着顾正中送来的饭,梁纪心中是愧疚的。他不知道顾栩对顾正中来说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若是面前这个人知道了顾栩这般处境,怕是不会比江崇律好到哪去。梁纪把顾栩发来的东西拿给了江崇律,他们大可以直接拿这些把茂云按到泥里去,再去茂云把顾栩找出来。可是江崇律不同意,他把加压给茂云的势力撤出了,变得小心翼翼。带走顾栩的人只是冷怡婷而已。没有人能找得到这个女人,除了许景行。他要知道发生了什么,要知道她对顾栩做了什么,他要顾栩安全的回到他的身边来,想让顾栩知道,无论他做过什么,对温屿做过什么,他都不会计较,不会生气,不会怪他。第50章那张极其简陋却让江崇律每个字都难以理解的诊断书,在宽大的办公桌上放了很久,这天被叫来问话的医生,全都是这个专业的顶级职称,不似门诊的小医生,高素养让他们晦涩又婉转的分析了各种原因和诊疗方案。江崇律听得异常烦躁,忍不住又将他们都请了回去。越是焦急,越是茫然。两天了,周恒使尽了手段,还没有找到人。这天下午,江崇律终是把所有耐心用光。许止霖虽是许家人里面难得端正的人,既是有手段,必然不会给自己留下许多弱点,可偏偏他还有个妹妹。当年许止霖为了给许茂云新找的后妈送个见面礼,在许茂云娶了冷怡婷第二天就带着妹妹离开了家。他不同于许景行只是个私生子,许止霖即是长子,也是个位高权重的长子,甚至比一般大户之家的孩子更为艰苦,在暴力和危险里长大,这纯正黑道公子凶狠又顽强,论谋略论智商,远不是许景行可比的。但也是这么个人,竟能将妹妹护的单纯如纸,娇俏任性,如花似玉的年纪,在淤泥里被捧成了朵小莲花。大多数人都没见过被许止霖藏得严实的那朵小莲花,毕竟站在大公司的层次上,谁也看不上一个黑道洗白的背景家庭。可江崇律是确是见过的。料不到会被江崇律请来喝下午茶,许止萦匆匆忙忙的换下了工作服,时间和意外永远不搭,她面颊越来越红,双脚在桌下试图藏起自己没法换的护士鞋。“芒果汁,你喜欢吗。”“喜欢..喜欢的..”尽管内心在尖叫,但许止萦压根不好意思抬头,她掩不住脸上升腾的红,又不敢抬手捂住。“谢谢..江总”“不用客气。”白瓷杯里是江崇律浅尝过的红茶,描金的杯沿则是许止萦这几分钟里最高的视线,她双手拿着杯子,眼中尽是少女的羞怯和娇憨。坐在江崇律的对面,这是她没有想过的梦。她想到自己在疗养院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个人了,那位温先生去世后,她甚至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当年想要帮帮哥哥才去学了一点也不喜欢的医学专业,迄今也是只能做实习的小护士,聘到这所疗养院,还花了好多人脉。可她此刻那么庆幸选了这么个专业。而且,她大学毕业就见过江崇律了,于她,是萌动的初恋,是寄托所有少女情怀的神祇,她想呆着这里,哪怕是在他偶尔来看温先生的时候,她能见到就已经想要开花了,哪能想到如今能坐在一起面对面。“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她仍是不好意思多看几眼,双手捧着杯子,果汁蜜一般的甜。江崇律神色浅淡,修长指尖摩挲着杯托“叫你止萦好不好。”许止萦瞪大眼睛抬起头,江崇律的眼神大大方方的落在她失态的表情上,唇角敛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英俊如斯,他问好不好,便是世上任何女孩子都不会说不好。“江总,你认识我?”“你有一只白色的小猫,许老先生六十周岁的那天,你在弹钢琴,它坐在钢琴上。对吗。”“你记得我!”许止萦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那是非常干净和极其纯粹的开心和释然,她的脸上浮现大大的笑意,整个人都放松了开来,原来他是记得自己的。江崇律却避开了那样的眼神,江合私下的高级疗养院,进来的人怎么可能不被筛查过,意外的印象才默许了这朵小莲花的存在,而且他并没有撒谎,他是真的记得,虽然记得的,只是那只纯白漂亮的小猫高高坐在漆黑钢琴上的模样。高贵又骄矜,生了尖利的爪子,又温柔的像团云。像极了某个人,挠的他心里疼。桌上那杯锡兰红茶即要冷去,馥郁的花香气变得若有似无,江崇律端正了身体,让往日冷清明峻的眼中难得的显出了专注的诚恳,拿这样的一双眼去看小姑娘,本就是极不厚道的。“止萦,我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第51章小牡丹般纯白的女孩子,她同往常一样,堂而皇之的跑进许家的后院。说是后院,其实只是四合院里最偏的屋子,屋前有个年纪稍大的人穿着丝绸白衣,正闲的练着八段锦。“秦叔”“大小姐,又来看二少?”秦肃早年跟着许茂云,许茂云死后,许止霖不用他,把许景行捉回来后,秦肃平常就在这,为确保这少爷出不出门都在他眼皮底下,不犯事。大小姐心善又单纯,从小许景行挨了打挨了骂,大小姐必是瞒着哥哥带着好吃的,要来看看的。秦肃动作没停,宽和的笑了笑。许止萦便蝴蝶一样蹦进院内。许景行没正形的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嘴角、额前都有淤青,他一只腿挂在沙发上,从沙发上抬头看见进来的人,便大喇喇的笑起来。对着这位小姐,他从来都是好哥哥。只不过,是见不得光的好哥哥。“二哥!你看我带了什么!” 雪白圆糯的糕团还有热气,蒸的盒上点点白雾,许景行的腿上有一些伤,还没好透,蹦过来就捏起个团子。“莲湖的团子?”“昂,今天人好多,知道你爱吃,排了好久的队呢。”莲湖的团子没有以前好吃了,但许景行吃的香甜,幼时他刚来到许家,第一次到了个大城市,有一回许止霖买回来许多这个,吃了还剩下不少,那时他只是来历不明,没个身份也没人管的野毛孩,肚子饿就把家里佣人要倒掉的团子都吃了下去,那么甜,那么好吃,他第一回 吃,上瘾一样把剩下的全给吃光了,可狗咬穿破衣,佣人偏冤枉他偷吃了这些团子。挨了许止霖一顿暴打。他在浑身青紫的疼痛里恨透了那些团子,可当许止萦第二天拎着五颜六色大的小的冒着热气的各种团子来他的小偏院时,他又再也忘不掉这些团子了。团子是那么好吃的东西。许止萦从包里翻出药水和纱布,蹲着小心翼翼把她二哥的裤腿挽上去查看。她撅了噘嘴“二哥,你这伤口怎么好的这样慢”“闷在家里当然好的慢啊”“你想吃粉丝汤吗,我明天来带你去吃好不好”她蹲在地上眨巴眨巴眼睛,许景行捏团子的手顿了顿。他来许家稍大一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那时许止霖上了初中,他还在上小学,许止萦更小,许景行从小混迹各种街道野巷,爱吃各种乱七八糟的食物,男孩子总有天生的保护欲,他想要围在小小的妹妹身边转,又害怕不够资格不敢靠近。许止萦的亲哥哥年少老城,又严肃刻板,相比之下,许止萦偏爱跟着许景行,加上他向来不是爱拘着的,虚荣心膨胀,带着妹妹吃遍了夫子庙。小时的夫子庙有一条长长的坑坑洼洼的街,在最里头的那排边角,卖小乌龟,小兔子花花草草还有混杂各种臭味脏乱的猫狗售卖店,可那条路尽头有一家最好吃的鸭血粉丝店,虽然脏乱,却口味特别好。连门口的老婆婆卖的桂花糖藕都是最好吃的而且那是幼年许景行吃遍了粉丝店得出的结论。他颇为自喜的带着妹妹去吃,妹妹坐在店里,像干净精致的洋娃娃坐在草垛,可许景行没觉得突兀。不过鸭血粉丝是真的好吃,但竹鞭炒肉更好吃。妹妹到了家就上吐下泻,接送的司机害怕的很,一水儿的把最近的放学路线全交代后,许景行被全家打了一顿。打的屁股开花,整个后背都是破的。疼得要死,但妹妹半夜哭着跑来说哥哥对不起,许景行又觉得一点也不疼了,妹妹的眼泪和软软的疼惜让他又甜又开心。他伸手将许止萦垂落的头发绕在耳后,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神很是慈软。“萦萦”萦萦,再也没有好吃的鸭血粉丝了。“二哥?”“萦萦,我要是跑了,你哥哥怪你怎么办”“可是你也是我哥哥啊…而且..”许止萦欲言又止,她低着头,慢慢放下裤管,长发垂下遮住了脸上飘出的红晕。“二哥,你也有想去见得人吧。”许景行眉头一跳,低头却见许止萦仍是认真的卷着他的裤管。他脑子里出现的人,使他内心狂跳了一阵,既有压制不住狂喜,也有按奈不住的激动。“嗯,有很想见的人。”“哥,对不起。”许止萦低着头,小脸上漫着些愁绪,虽然有大哥挡着,但外界总是传着他二哥喜欢她家后进门的小妈,可是二哥向来没人管教,小妈生的年轻美丽,即使真的喜欢小妈,在许止萦心里,甚至都没觉得过分。可江崇律告诉她,她家二哥和小妈绑了江氏的人。江氏的人啊,她是单纯,不懂他们之间的相处之道,二哥暴戾,说不好为了什么。可于公于私,她都一点都不想和江氏撕破脸皮。“怎么了”许景行难得的柔和,他是个纯正的恶魔,可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无疑是他掌上的一朵小白花。“觉得我来晚了,哥,如果我做错了事的话,你打我好了。”“胡说八道什么,你做任何事都是对的。”秦肃睡觉晚,耳聪目明,就是电视声音开的大,许止萦出门时没有惊扰他,找了个借口把门前几个守着门的人也一同带走了。许景行被带回许家的时就被许家老大切断了手下几乎是所有的资源。这会儿要是出了门,面临的东西也是举步维艰,秦肃年岁不小,做事漫不经心,可许景行知道这老头不是多慈善的人,小时没人管教他,每当他做错了事,许茂云吩咐下来,就他打的最凶。四合院的门是老旧的实木,吱呀一声叫人心里发紧,许景行嗤笑这份偷鸡摸狗的小心翼翼,又回想在许家的二十年,哪天不是这样的小心。“我走了”他扔下包,在院中大喊一声。算准了若是秦肃出来揍他一顿,就当是最后挨一顿。可院中梧桐落叶又在风里翻了几个身,秦肃的门没开,灯却灭了。廊下的风灯被吹得摇摇晃晃,于是许景行笑了一声,拎着包大大方方的走了出去。第52章“我哥出门了,也许真是我哥做错了事,但希望以后如果起了冲突,江合千万不要伤害我二哥。”“好。”“江..江总..”许止萦握紧了电话“我以后..还能留在疗养院吗”低沉的嗓音比柔和,却始终清冷。他开口道“当然。止萦,我欠你人情,日后一定奉还。”于是小姑娘的脸庞泛起甜蜜,她低低的应一声好,却深觉她的幸运和际遇,也许就到这里为止了。许景行现有的能走得通的路子,和冷怡婷是相同的,深夜,他刚从门口打了辆车,路口转弯处就悄无声息的一前一后跟上了两辆。车流绕过城区,许家上一代的老旧诊疗中心改成了与江合差不多的养护、诊疗一体的康复会所。半面靠山,却客源不少,这地方许止霖想必看不上眼,大概也是许景在许家为数不多的似有产业。这个诊疗中心,周恒早就搜查过了。没有半点踪迹。他有些疑惑,向江崇律汇报后,安排了些人手,决定在这里跟下去。许景行被带回许家时,没来得及跟顾栩联系,等他再见顾栩时,受到的震荡并不比江崇律看到的那张报告小,这种直观的感觉很冲击心神。鱼缸里的群鲨没有因为许景行的离开减少半分生机,可他没有想到再见顾栩,他几乎已经没有人的气息了。冷怡婷披头散发,她憔悴着,也恐惧着。愤恨未消,但顾栩病了一场她也不敢靠的多近。即使和自己一样在淤泥般的生活里活着,但顾栩仍能像藕苗一样撑破肮脏露出清白矜贵的一张脸,即使他这样躺在这里,也比许景行一身狼狈体面的多。“心衰?”一直等在这里的手下终于找到机会把连日来发生的事一一告知,许景行拧着眉,心中波澜壮阔。“是,二少,你来之前他醒过一阵,估计明天才会醒了”手下瞥了瞥门口站着的人,不敢再说过多的话。许景行也看见了冷怡婷,他挥挥手,等手下一走,便开口问道“怎么回事”“没什么,下手重了而已”顾栩看上去只是像睡着,身体连被虐待过的痕迹也没有,许景行不知道他具体情况如何,如今连调用资源都困难,心里正发闷的紧,而冷怡婷那极度淡漠的态度令他十分不快,想也没想,伸手就钳住了那张脸“下手重?怎么个重法”“针剂是你留下的。我..”“你给他打针了???你怎么敢??”他转头看顾栩毫无所知的一张脸,颤声问道“你给他打了多少”“没剩下了”手下的力道几乎要捏碎那小巧的下颌,许景行有些发颤“你给他打了10针,你是在杀人。”“你想杀了他吗??你想杀了自己的儿子??!”纵使许景行再暴戾,他也只是在最初恐吓顾栩时给他打了针,往后全是骗他的。他后来再也没想让顾栩痛苦过。往顾栩身上戳一针就足以让他对产生对同类怜悯疼惜。可他始终想不到身为亲生母亲的冷怡婷,阴狠显然已经超出人伦。冷怡婷不与他对视。挥手打开了许景行钳制自己的手。她皱着眉别开脸。她当时的愤怒到了极限,疯狂的怨恨涌上心头,几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只想着惩罚教育顾栩,像犯错的孩子被妈妈教育一样。她那时候疯魔了,一针连着一针,压根不知道多少针扎下去,等顾栩浑身痉挛,甚至失禁时她都没能有清醒的认知。她知道自己疯了,她以为药效只有半个小时候,可是顾栩挣扎了足足一夜,不断往外吐泡沫,是许景行的手下着急的跑过来说“你儿子快不行了。”她才想起来,顾栩确实是她儿子。顾栩身上所有的关节几乎都被磨破了,口齿渗血,眼睛血红,他不断扯着自己的衣领,看上去不能呼吸。冷怡婷在极端的恐惧害怕中隐约被一点血缘关系勾起怜悯,她求着人,将顾栩送去附近的医院,堪堪救回一条命。经历了这一场,就算许景行不这样逼问她,她也不想伤害顾栩了。这些天,她做了好多的梦,梦里总是出现那天温屿对她说“妈妈,我走了,你就好好疼小羽吧。”小屿,小屿已经走了,她没有人可以疼了。可是,顾栩却还在这里。“我不是有心想害他,你把他送走吧。”她头也没回,她对顾栩是真的一点感情也没,顾栩躺在洁白的床上,衣衫洁净整齐,同样淡漠的脸,无辜又无所谓,那是一副随时都准备好要走的样子。“顾栩,到底是我可怜,还是你更可怜”“二少,不好了。”去而复返的手下急匆匆的领着不少人站在门口,许景行把顾栩的衬衫理好。“什么事。”“冷小姐一出门就遇到了江崇律,他们…好像发现了门的位置。”….许景行整理到衬衫袖口的手顿了顿,有一些想不通,细想又像是都能想得通。他看着手下零星不足十人,他所有的门路,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屋子里。重要的是,他没有能力去让顾栩醒过来。“有烟吗,给我点上。”第53章接到电话说许景行去了诊疗所时,江崇律的心就提了起来。许景行进去了一夜未出,本打算让周恒直接进去找。不料竟发现了冷怡婷。冷怡婷和顾栩一同失踪了数天。周恒当即扣下了这个女人,安排过来的人在那不大的地方转了一圈,手掌印上鱼缸边角“识别错误”电子音不断提示着,这堵玻璃墙,背后有另一个世界。几分钟后,梁纪也匆匆赶到这里,周恒怕江崇律做出些什么才给他打了电话。梁纪思索了一阵,还是叫上了顾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