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栩一顿,不知道说什么好,江崇律看他反应迟钝觉得可爱,碰了碰他的脸,等他抬起头就给那水润的唇印上一吻。“紧张什么,怕你不舒服而已。如果不舒服,要告诉我,难受也好,疼也好,都告诉我一声。”茶叶吃进了嘴里,顾栩用牙齿咀嚼碾碎,茶味香浓,却泛着苦涩。他点头笑一笑说“好。”江崇律中午和别的公司有饭局,离开公司前交代顾栩注意饮食。但顾栩实在怵那电梯,正好宋蔚打了无数个电话,顾栩就让他打包了些吃的带上来。宫保鸡丁,番茄鸡蛋,红烧豆腐,爆炒牛蛙,还有个西湖牛肉羹。宋蔚铆足了劲想给顾栩带点像样的午饭,殊不知他早已吃不了浓油赤酱。“吃啊吃啊,你看你,这才多久,怎么生了个病瘦了这么多,愁死我了”“而且宋潼那个白眼狼,早上竟然不让我进来,听说拦了一堆人,啥玩意儿,才跟着梁纪几天就尥蹶子。”“而且啊,你竟然春节这么多天都消失无踪不接电话,你都不知道,给我急得,我年都没过好,你可想着怎么补偿我吧”他絮絮叨叨,边说边扒饭,却挑着花生米黄瓜吃,一粒粒的鸡丁往顾栩的饭盒里放,顾栩听他说的有趣,丝毫不介意面不改色的一口鸡丁配饭,一口鸡蛋配汤。他吃的不多,怕影响血氧,可宋蔚哪能知道,他省着牛蛙不吃,专挑牛蛙大腿给顾栩。牛蛙很好吃,宋蔚没说,但顾栩知道宋蔚得穿着西装挤在人堆里熏好久才排队买到的。他心有所动,虽然怕自己给吃挂了,但人又是自己叫的,实在无法拒绝。宋蔚是真的特别开心,看顾栩就像老父亲看事业有成的亲儿子回家省亲似的,顾栩吃完就拿早晨江崇律送来的茶水猛灌了几口。他许久没吃过味重的食物,自己倒没什么,却实在怕江崇律误会自己作死是要引起他注意。于是顾栩一个下午总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劲,又生怕自己真的哪里不对劲。第63章周恒一直在外地处理着温家的事情。连日奔波的疲惫没有在他身上落下任何痕迹,踏入公司仍是一丝不苟的严肃深情,衣着整洁,发丝清爽。他来公司一趟,把调查结果汇报给江崇律,俩人皆是皱着眉头。“温鸣怎么样了。”提及这个人,江崇律也只是知道有这个名字的人,具体长什么样他连模糊的影子都想不起,而温鸣的死活,除了温廷海浮起,倒是没人在意,只是这件事拖一天,舆论散布的危机就多一天,往常处理这种事一般都很轻松简单,麻烦在于这件事江合不能明面插手,又不好不管。“被教育过,半死不活。他自己也不想出来,我估计是惹了不该惹的。”“什么时候能处理结束。”“恐怕很难,这件事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的了,冲着温氏还是江合暂时海说不清。”“查到是谁了吗。”“还没有,但是…”周恒拧着眉,对心里确定的事情找不到真实的证据难以下定论。“说。”“我们省虽然不比边境,但是禁毒向来很严,毒品市场控制也非常隐蔽,除了不成气候的就是有绝对后盾的。我查过了温鸣的日常,发现了很奇怪的地方。”“他可能是真的没有吸毒。”“怎么说。”“他是神志不清被注射的,至少没有明显上瘾的迹象。”“你是说…”“我还在查,麻烦再给我两天时间。”江崇律点点头,不再多问,这些事他脑子里已经有了个大概的方向,一想到这个又觉得心烦意乱。江晴送完孩子,想了想还是打了个电话。她甚少给江崇律打电话,几声等待中的嘟声倒让她有些紧张。“喂。”“崇律,是我”“我知道,什么事情。”江晴望了望不远的建筑,悠长的叹了口气。“崇律,有空来看看你爸爸吧。”“他怎么了。”“江叔最近神智好像都清醒了很多,上次还叫了我的名字,看到江源,还能笑了。”“检查了吗。”江崇律的声音即冷又静,很多时候都让江晴觉得她这个表弟实在是太冷血,父亲住院这么久,鲜少去看一眼,谈到这些,他连情绪的起伏都没有。“查了,林院长亲自来看的,说是…”“.…..”“崇律,他躺了这么多年,四肢猥琐,仪器只是仪器,所有机能都消耗的差不多了,趁着能稍微清醒,还是有空来看看吧。”“我知道了。”回光返照,听说是每个人死之前,经历的最后一个阶段,会用极短的时间,回顾这一生,是死神的慈善,用来与亲朋告别。江崇律蹙着的眉心一直未展开,一手撑在桌上捏着眉心。一瞬间的疲惫感大于悲伤。他所有最亲的人就这样一个个的消失,有的是挣扎不过命运,有的却是招呼也不打,全是这样争先恐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他能给江合找出一万个生存下来的意义,有时却找不到一个自己存在的意义。除了顾栩,他十分清楚明白,自己几乎就是顾栩存在的意义,而顾栩也许很快就会成为世上唯一一个需要他的人了。江崇律松了松眉间,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电梯里,顾栩再次忍受着失重感,时间不长,显然还需要适应。正值午后,在许久没走在熙攘的市中心街道上,一时间正有些迷茫。“顾…顾总??”a座的电梯口突然走出了个穿西装的高挑身影,从这个门口出来的人,无一例外不是才貌双全的精品男人,几个部门的女同事正叽叽喳喳,宋清扬定睛一看,恨不得扔掉手中刚买的咖啡,跳过去抱住不远处的人,她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飞,到了面前又扭捏的害羞起来。“顾..顾总..”“嗯?轻扬?”宋轻扬平日最是忌讳别人叫她轻扬,听上去在叫洗发水,可是顾栩念出来就瞬间不一样了,她难得红一回脸,头一次怕自己裙子太短让他印象不好。“嗯,顾总,你要去哪里?逛街吗?”她差点就顺口说我陪你好不好,又怕太直接让他反感了。“不是,我想去买个眼镜,不知道哪边能配。”宋轻扬十分雀跃,她也不知道哪里可以配,但她五分钟内就能高定方圆五里的眼镜店呀,这实在是个大好的机会,她捋捋长发,却作出委婉矜持的样子“我知道呀,我陪你去好不好。”顾栩望了望她身后不远处那排蹦蹦跳跳的小姐妹“那她们呢”宋轻扬心里激动,想的是有你在还管她们个鬼,但面上总是有些怯懦害羞的。“她们回公司,几步路,我很熟,我陪你去呀”顾栩笑着点头说好,宋轻扬回头看那几个蹦跳的小姐妹集体要把手塞进嘴里眼中羡慕的样子别提多骄傲了,她甩甩头,跟在顾栩身后几步才冲上去,耐心的在商场找眼镜店。真心喜欢一个人,确实是怯懦的,即便有宋轻扬的条件和外貌,在喜欢的人面前,她也是恨不得自己娇小一点,看上去温柔一点,今天穿的裙子再长一点,她怕自己今天喷的香水会不会太浓,所以不好意思靠太近,也担心今天的妆容不够精致,凑近了就会被发现瑕疵。在喜欢的人面前,不仅怯懦,还很自卑。顾栩有些乏力,心跳的重,腿很沉,他实在理解不了宋轻扬踩着细高跟还能到处蹦。疲惫的靠在柜台一脚,他开口问道“轻扬,这个行吗?”“好看呀”细黑框的眼睛,金边架子,很轻也很合适,实际上他戴什么都合适,宋轻扬就是想跟他待久一点。店员指了指另一个柜台说“先生你眼睛这么好看,配个隐形眼镜好啦”度数不低,顾栩想了想,各买了两幅眼镜,反正钱多,以后还不知道留给谁。异常俊美的男女走在一起,商场里回头率奇高,一楼的化妆品台,有胆大的营业员上来搭讪,推销产品,是香水。宋轻扬走的慢,不经意的看了一眼,顾栩便停下了脚步。“要不要试一试?”这是个男人,是个极温柔的男人,宋轻扬很想矜持的摇头,但她忍不住。“小姐,这是我们时下最流行的味道,蓝风铃,您闻着还好吗”闻过顾栩也闻过的试纸,宋轻扬她心潮澎湃,压根记不得什么味道。“这个怎么样?”顾栩递过来一张试纸,其实宋轻扬还是闻不出味道,她只顾着点头道“好闻”她看着顾栩买单,看着顾栩提着包着小盒的香水送过来,她收过十万百万的礼物,竟也不如眼前这简单一笑。“送你,谢谢你陪我逛街。”他身上沾了香水的气息,整个人都是甜的。至于怎么到了公司,回的家,她就像缺了记忆,心酸而难受,无限接近一个人,无限接近不可能。顾栩的腿有些肿,他是突然觉得鞋有些不合脚起来,不知道是吃的太过了,还是走的多了。好在他在办公室不须走动,脱掉鞋舒服了许多,谁知等他下班时再穿鞋,已经很难再塞进去,整个下肢异常麻木,酸胀难忍,他盯着自己突然变胖的脚,有些发呆。可这些天,江崇律烦心事实在太多,他又怕江崇律想多,也没吱声。江崇律回家会更晚一些,有时候会有饭局或电话会议,一般晚了他会记得给顾栩发讯息。顾栩一般会打车回去,这天他腿脚肿的着实有些严重,走一步路都会觉得很是难受,于是出门时条件反射的靠在了墙壁上等电梯。顾正中出现的很莽撞,提着些食物袋子出电梯遇到了顾栩,他大约是来找梁纪的。这些天也能感觉顾正中刻意避开自己,顾栩笑了笑,他这个弟弟,大概是忘记他还是自己的助理了。“今天也要加班吗。”顾正中撇开头“不加班,梁总加班。”“嗯,那你快去吧。”顾正中看他走过来按电梯,整个人看上去困倦疲惫,咬了咬牙问道“江崇律呢。”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顾栩答道“应该也要加班”“你等着,站这儿”他走的快,顾栩蹙蹙眉,又重新靠回了墙上,等顾正中送完饭回来,他睁眼已经眼睛发红了。顾正中最是牙痒他这个状态,非常恨铁不成钢但又偏偏骂不得。他把车开的飞快,一路上没说话,把顾栩扔在门口就走了。他这气生的霸道又可爱,顾栩摇摇头,一步一摇的挪进了屋。他隐隐觉得不舒服,胸腔闷涨,腿很重也很麻。怕陈伯多说什么造成麻烦,回来后他匆匆洗澡,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江崇律最近真的非常忙,过完年老的项目跟进,新的项目开启,连轴转,等他回家后,陈伯有些忧心忡忡的告诉他顾栩有些发烧。江崇律不在家的时候,陈蒙一般隔几个小时就会去看看顾栩,一想到这个习惯是从温屿身上移过来的就觉得异常心酸。低烧不严重,陈蒙说他可能只是累了不适应,多过几天就好了。他睡得很熟,这个心脏太容易疲惫,这样一来顾栩的睡眠状态比以前好了太多,他刚找到顾栩带回来时,抱着顾栩常常不知道他是在睡觉还是昏迷。低烧让他呼吸声有些重,他拿手覆在心口,一脸的乖顺样子。陈伯交代要让他按时吃药,不能发展成感染,会加重肺损伤,江崇律才不得不狠狠心把他弄醒。顾栩醒来轻轻的咳了一阵,迷茫中酸麻的四肢还没恢复,只模模糊糊看见江崇律拧着眉严肃的站在床边,他反应不过来,不好的记忆在一瞬间涌上来,额头立马出了一层薄汗。“你发烧了。”这四个字冰冷的像梦魇,顾栩一阵哆嗦,抑制不住的又带出一连串咳嗽,江崇律要伸手给他把被子拉上去却不料“啪”一声被顾栩挥开了手。那手僵硬的顿在半空,顾栩晃晃神,不自在的说“我没事”“没事就好,吃完药再睡。”顾栩麻木恍惚的接过药吃掉,吃完又滑进被窝,江崇律以为他是被吵醒心情不好,也不去计较,洗完澡依然躺在他身边依然伸手圈住他,掌心贴着后腰。可顾栩却没有再睡着,他心脏总会闷闷的跳,又重又累,时快时慢,快的时候他心慌觉得血气上涌,慢的时候又全身无力眼睛都睁不开,他常常要等到江崇律睡着了发出平稳的呼吸声不会因为他的动作而醒来时,才会皱着眉把手压在胸口,掌心的温度会平和心脏的感知,会得到熨帖一样平稳下来。他再一次做梦梦见了冷怡婷,梦见了温屿,梦见了无休无尽的剧痛,那种全身骨头连着筋一起被打断了的痛曾让他恨不得当场死亡,这些全是他醒了后一度不敢去触碰有关的一丁点记忆。可它们从未消失过,在自己的潜意识里扎了深根,每当稍有安稳就会立马出来作祟。江崇律沉沉的睡着,眉目清俊,沉静如同西伯利亚雪松一样的人。想着这个人,因为温屿,厌恶他受伤,排斥他生病。现在却也仅仅会因为他胳膊肩膀的青紫,划破的指尖变了脸色,心存怜悯,体贴的给他涂药包扎,关心的问他疼不疼。真是个好人啊。顾栩看着臂上的一片片瘢痕,扯出苦笑,该怎么张口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他是真的不疼,不光是心脏肝肺感觉不到疼,皮肤撞到青紫不觉得疼,连刀扎破皮肤也不觉得疼。他是真不记得自己撞在哪里,因为他再也感觉不到疼了。没有人知道,他在那场极度的虐刑中,不但失去了正常的身体,还被剥夺了疼痛的感官,仿佛这一辈子的痛,都已经在那一天经历完了,从此哪怕万箭穿心他都不用皱着眉头了。他不会再觉得疼了。指尖抚过鼻尖,抚过嘴角,这些江崇律都不知道,只是失去了痛觉,以后可能还会失去视觉,但至少还有颗半衰的心,不长,也许还能再跳久一些。可如果坚持不到那个时候,又该怎么办呢,每个深夜,每当想到这些,疲惫的心就会对这个身体格外的宽容,容许他漫无目的的绝望,又周而复始的在绝望中多给自己找一些活下去的理由,第64章第二天,江崇律拦下了上班的顾栩。江晴见到俩人同时出现在江铭的病房中难免又露出了些闪避的眼神,也不知是江崇律不察还是并不避讳,顾栩落后几步他便等在门口,极其自然的和他一同进去。再豪华的病房,也是病房,盖不住医院特有的沉闷味道,江铭住院卧床数年,头发花白,纵使保养的再好,那些苍白失色的肌肤也显得松弛瘫软,他脸上那些当年叱咤商界的风华和气度几乎消失殆尽,反而是这种虚弱和苍老让他看上去更好接近。护工把他推到窗边,他似乎能感受到今天的阳光尚好,正闭着眼睛享受人间的温度。“爸”顾栩看着江崇律走了过去,轮椅被转了半圈,那无法坐直的身体佝偻半蜷在椅中,脖子上围着半圈毛巾是用来擦去他无法闭合的嘴角里淌下的口水。江崇律皱皱眉,靠的不是很近。老人不知是认没认出自己的儿子,虚虚抬起手,却没有着落,江崇律压根没想去碰。顾栩见状心里蓦的有些发闷。江晴走了过来温声解释道“江叔时好时坏,有时候是认得人的。”江崇律没说什么,倒是喊了顾栩一声,江晴话语一顿,面上有些不自然。“顾栩,过来打个招呼吧。”江铭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识,更不可能认识顾栩是谁,顾栩稍稍疑惑,还是弯腰微微一笑“江总,你好,我是顾栩。”他递出去一只莹白的手,半蹲的身体看得见深藏的发旋,他只是惯有的认真礼貌,没想过江铭会有所回应。然而那只虚软的手再次抬起,轻轻的碰到了顾栩,苍白的手上有很多老人斑,又暖又软。顾栩下意识的握紧,心里一阵的酸。“阿 …啊…咿..”他似乎很高兴有人握住了他抓空的手,竟久久未放,他笑起来的时候口水一滴滴的往下掉,在即将挂落到顾栩手上时,还是被江崇律抬手擦去了。“他今天很开心。”江晴僵硬的笑了笑,拿湿巾擦了擦他的嘴角,犹豫的开口道“以后有空也多来看看他吧”江崇律默不作声的点头,他看上去心情不错,把顾栩从轮椅前拉了起来,露出点笑意。“这是我爸。”顾栩再次疑惑的望向他“我知道啊。”于是江崇律笑了笑,不再多话。“崇律哥哥顾小哥哥!”对在门口遇到许止萦,顾栩已经见怪不怪了。稍稍诧异的只是她与江晴也十分熟络,不过也很容易想通。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小姑娘大大方方落在江崇律脸上的眼神里,有水到渠成的甜美,还有理直气气壮的坦然。多看几眼,很难不凭空生出一股单纯的向往。他瞧着小姑娘低头轻笑,江崇律却盯着他。“你笑什么。”顾栩冲他眨眨眼,尽是俏皮的样子“笑有人喜欢你呀。”“喜欢我很好笑?”“不会啊,能得到别人的喜欢,你要心生感激,不能对不起人家。”“要是我不感激她呢”顾栩装作想了一会儿的样子,又说“那你可要后悔的哭的。”江崇律被他认真的表情逗乐,又忍不住反驳“我才不会后悔”顾栩停下脚步,眼中带着笑又像是带着无奈“等人家走了,你后悔想说对不起的时候,没有人来原谅你,那不是很可怜吗”他那时说这句话的时候既认真又带了几分揶揄,江崇律当时却没有好好打量他那星星眸子里还有没有藏着别的什么,他只是摇了摇头,好像听到了一句好笑的话。以至于很久后、很多年后,他无论身在何时、身处何地再想起来的时候都会觉得整个世界在下雨,阴霾的天上淅淅沥沥绵绵不休的雨,天空无色,万物皆凉。许止萦像只小蝴蝶,在前面和江晴说完话,又转过来倒退着走路,她手别在后头,风也宠幸她弯弯的长发,欢快的散了半张脸。“今年的风是不是比往年更冷了呀,不知道什么时候春天才要来,顾小哥哥喜欢冬天还是春天呀”这是个从没人问过的问题,意外被cue,他仔细想了想。“秋天吧。”“啊,秋天呀,秋天…哎呀..”“小心..”“呃…..”顾栩来不及上前,倒是江崇律在一边注意着她的脚下,及时扶了一把才没让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几人停下脚步,江晴走过来望见许止萦一张通红的脸和扶着她小臂的江崇律,脸上连连笑起来。“这鹅卵石呀,铺着好看,硌脚容易摔,止萦常在这里走,以后走路得注意着些呀”她说着无心的话,顾栩却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有些意味深长。“崇律哥哥”..待她站稳,江崇律松开了手“下次不要反身走路,必然不会摔。”他语气寻常温和,却容易听出比寻常多一些不悦的情绪,顾栩适时的笑了笑,三言两语安慰了几句,不过估计许止萦也没听进去,她只是咬唇偷偷看了几眼江崇律,后者却是打过招呼,便和顾栩离开了。第65章周恒如约在两天后回到江合,办公桌前,江崇律皱眉,右手习惯性的捏起鼻梁。“江总,你还记得..许景行吗。”江崇律听到这个名字就不自觉地收紧手指,蹙紧的眉间闪着难以名状的厌恶,他看了周恒带回来的东西,再一细想,几乎立时能猜透了周恒会讲出来什么。“他还在国内?”“不在,年前就去了国外,不过看这阵子的事情,他似乎在找冷怡婷。”“就让他去找吧”“那…要放人吗”江崇律抬头看了眼周恒,对他的这个问题似乎感到了意外,周恒一顿,便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暗想自己不该顺口不过脑子问了出来,好在江崇律也没有过多言语。“叫你去查的另一件事,有眉目了吗。”“有,确认了,是他。”江崇律顿了顿,淡淡嗯了一声,只是回想到了江铭几乎油尽灯枯的样子,捏着眉心的指尖更是用力了。“需要…找人去提个醒吗”“不用,他想做的,提醒也没有用。只要不造成实质性损失,就别管了。”“如果他跟许景行真的联手呢?”江崇律轻叹了口气,这种可能其实他也想过了,真到了那时候,十个眉头也不够他捏的了。“你去停止那家实验基地的运行工作,全面停工,由总部发书面正式整顿指令,把人员偷拿物品,涉毒,一一写清,符合调查内容,全面配合调查。”“可是..”可是这么一来,首先董事会的那群人就放不过,江合是上市公司,早就不是私人所有,百分之四十的股份都在不同的人手上,平时大小动作在不损伤利益的情况下无伤大雅,但一旦造成股票波动,势必要引起公愤,这点江崇律不会不明白。“不用可是,这件事不恶化,就是把柄,将来反弹更厉害,恶化了,那就是全面损失”“那也不需要自损啊”“一想到是留在许景行这种渣滓手上的把柄,我常常恨不能先把温鸣解决了。”“这一定会对江合的股票产生波动,董事会那些人需要提前通知吗。”“不需要,我自己来就好。”温氏是江崇律个人的恩怨情仇,本不应牵扯到公司利益,江父曾明令禁止也就是因为担心诸如此类的事情,但江崇律一时的心软还是造成了影响。他很少能从私人感情上感到受挫或愤怒。这件事是个开端,更是个教训,他既得吃下去,还要抗得住。许景行想做什么谁也说不清,像一条阴险的毒蛇在暗处伺机而动,动不动就想要出来咬一口,即使江合庞大如斯,也难免会因为小人作祟发生蝴蝶效应。江崇律如今是江合的主人,如果不能迅速狠厉的拿出手段及时作出判断,也不会身居高位带着江合不衰而进。“这些事要尽快处理完,过段时间我要去一趟美国,大概要一段时间才能回公司”周恒自然知道他要为什么事情去国外,点点头应了声。“那国外那位的事情,要让顾总知道吗。”说道顾栩,江崇律抬抬嘴角,残留在脸上的不愉快夹杂着极度无奈,看上去有些怪异。“不用说,也别瞒,他想知道就会知道的。”“是。”周恒接了指令,很快就光明正大的带着江合的律师团队进驻看守所,合法参与律师会面,他们终于还是不留余地的抛弃了温鸣。温鸣被判有期徒刑十七年,他本就是棋子,碍于自身太过荒唐无知,被有机可乘,除了唏嘘两声,在众人眼中没有一点旁的价值。温廷海夫妻两人哭红了眼,叫着闹着,场面十分难看,被拦在江崇律办公室门口,整个一层都听得见那妇人一口一句哭喊着“他才二十多岁啊!!”江崇律听得烦闷糟心得很,心里却反而想着,顾栩二十多岁已经是宾夕法尼亚双学士学位,足以与自己比肩,反而是温鸣得天独厚,竟长成了个草包。这件事一出,十分钟内就成了最热新闻。当天股票就出现了浮动,江崇律办公室的秘书,大道周恒,小到助理全接电话接到头疼。股票浮动是正常的,消息一出,有正面有负面,在江合内部引起轩然大波。接着就像预料中的一样,几个跟江父一般年纪的老古董当着面拍桌子摔文件,指责江崇律不顾大局,自私自利。他们年迈,手上又各自有些势力,大事小事,哪怕那些私底下的利益运作,江崇律一律睁只眼闭只眼不予计较。其实这场不小的亏,江合没有吃不下的说法,终究是个面子问题,少说几句话,多挨几句骂,江崇律自然也没有不能承受的理由。饶是如此,被压着开了一天的会,各种明讽暗刺还是让他的心情非常糟糕。过了九点,公司的灯火通明才渐渐暗淡,江崇律十分不耐的松了松领口,他大步走在前头,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此刻多么烦躁,然而推开办公室门的瞬间动作却轻了下来。周恒略一看,是顾栩靠在沙发上,可能等的太久,抱着肩像是睡着了。江崇律低声说“你先下班,有事明天说吧。”周恒轻声回了句好,顺便把门带上。“归属感”这个词人生少有体会,江崇律以为书上写着的东西永远都很虚,然而此刻却是有实体的,当江崇律在这一隅沙发上靠着顾栩的时候。仅仅是靠着,所有的疲惫酒都有了停顿的时间,暂时的藏了起来。“嗯..”肩膀上放了一颗很贵的脑袋,顾栩迅速醒了过来、“别动,再坐会儿。”感觉顾栩瞬间放松了身体,江崇律把领带扯掉,扔在桌边,又依过来半个身子,直接把头搁到顾栩腿上。“我睡一会儿。”江崇律说完这句话闭上眼睛,大约不到片刻就睡了过去,他睡着的呼吸频率,顾栩太过熟悉,此刻也许是累极了,江崇律皱着眉,他肤色冷白,干燥的唇上比往常更淡白,身上因为长久的浸在各个会议中,烟味盖过了群山雪松。原本那是一种很好闻的味道,像极了江崇律本人的气质,仿佛极寒地区的雪松森林里刮过的第一阵风,既冷又孤烈,顾栩靠近他的颈脖轻轻的嗅,又因为离的太近,忍不住吻一吻他的眼睛。他从不会在俩人清醒的时候来做这个动作的。但人对美好的事物总会自动生出爱慕之心,在背着光的时候,顾栩不仅会允许自己光明正大的留恋这个人,还会原谅自己又生出疼惜的心情。他伸手轻轻揉江崇律的额边,眼神落在对方的脸上,既认真又深情。按着按着,江崇律的眉就松开了。顾栩刚想露出点宽慰的笑,江崇律就被按醒了,眯了不久的眼睛一整片未散的血丝,江崇律嗓音带着笑,又低又无奈。“顾栩,你这手法真是差啊。”一会儿轻一会儿重,江崇律直起身,看着顾栩有些尴尬的样子,又觉得十分可爱,笑着伸手碰了碰他的鼻子。“你想回家了,就把我弄醒是不是?”江崇律开玩笑的,可顾栩看上去很窘迫,薄薄的耳边迅速的渗出红色“没有啊..”怎么以前就没觉得他这么好欺负呢,江崇律心里又软了一块,捏了捏他的掌心,很软,有些凉,于是拿大衣给他罩上,把他从沙发拉了起来。“那我们回家吧,好不好。”他牵着顾栩出门,一整层都黑漆漆的,他也没有开灯,俩人往前走,身后尽是黑暗。顾栩对那向着光的背影移不开目光,心脏跳的厉害,眼眶酸的发慌。我们回家吧,好不好。以前那个穿着深灰色背心的男人也这样对他说,每天来到幼儿园,蹲下来,带着笑对他说小羽我们回家吧,好不好。只是后来他把自己的家也带走了,从此顾栩就成了无家可归的人。好啊。第66章顾栩跟着江崇律,地下车库灯火还是很亮的,司机被提前下班了,他们得自己开车回去。车子出了地库,开到地面上,警报灯一直在响,江崇律靠边停车,皱着眉下车检查胎压。他的外套穿在顾栩身上有些大,罩在身上却还是觉得有些冷,夜里车辆还是多,只是行走的路人很少。顾栩怕冷才缩在车里,后视镜却有个人往这里走了过来。四周无人,他往这个方向走的越来越快,等顾栩看清他身上拿着什么东西时,心里顿时一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