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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趋向于光》TXT全集下载_22(1 / 1)

“好。”费城近郊和主城的私人庄园有不少,顾栩当年刚拿到薪资时,恰逢费城近郊的一处私人庄园拍卖,因为离柯蒂斯非常近,他买了下来,当然,也有可能是在遇到江崇律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总之,顾栩还是挺顺心的。小庄园真的不大,带一片草坪树林,两个泳池,一个喷泉一片联排别墅。庄园的主人第一次登门,当地的联络人非常客气,顾栩一次性付给他1000美金,然后坐在树林里晒太阳。联络人见顾栩的沟通水平没有障碍,而且很有钱,非常认真体贴的为他推荐了当地村民,说可以帮忙照看小孩,做饭,洗衣服。顾栩果真留下了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想留给海茵做饭。海茵的冷漠接近自闭,顾栩除了听他叫过自己的名字后几乎再也没听他说过话,可他知道海茵是个聪明的小孩。他不爱穿厨娘给他新买的衣服,也不爱吃厨娘每天做的饭,其实顾栩也不爱吃。但他只会煮饺子和面条,照顾不了一个孩子。厨娘很伤心,她什么活也没有的干,于是顾栩又用一千美金放她走了。海茵好像很开心,尽管不说话,但他开始做饭了,还会洗衣服,甚至有一天在顾栩的草坪上挖了两排坑。顾栩问他买回来了什么,海茵说萝卜。顾栩没事的时候喜欢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海茵有时候会回答他自己叫“江海茵”顾栩就纠正他,叫“顾海茵”海茵听够了有一天很平静的问顾栩“顾羽你是不喜欢江吗。”顾栩就再也没纠正他了。顾栩管海茵叫小海,海茵也曾经因为有这个小名默默的开心过很多天,直到后来发现,顾栩如果有一只狗,就会叫小狗,如果捡了只猫,就叫小猫,有一天一个牧场给顾栩送了一只产奶的羊,顾栩就会说,小海,你别忘了给小羊小狗小猫喂东西吃。海茵不知道顾栩记不记得自己,他曾经给过自己一块巧克力,海茵藏到巧克力化了又化,包装纸褪色都没舍得吃。他还偷偷给自己塞过一颗宝石。他长得很好看,人也特别好,如果自己不要心脏能救弟弟,那是很好的,如果是给这个人,那他又是会非常愿意的。“顾羽,顾羽”顾栩躺在外面晒太阳,又困又累,睁眼就是强光。“嗯”“吃面。”海茵去拉他一把,顾栩就碰碰他的头发,蓝绿的眼睛一眨,顾栩就会笑。第89章江崇律在费城呆了两天,无功而返,他折回奇奥留了一晚,顾栩大部分行李在奇奥,他没有全部带走,而是整理好了放在一边,借走了几本顾栩的书,给他留了纸条。顾栩看的书,没有特别的偏好,有沈从文,有松本清张,有菜根谭也有东周列国志,原来他并不是喜欢川端康成,也许那时候江崇律问他,你喜欢我吗,顾栩也会回答还好。他一点也不了解他,不知道他喜欢什么,爱吃什么,想要什么,所以当他不见了的时候,找遍世界也无迹可寻。他在回国的飞机上度过了漫长的时间,手中的书翻了又翻,没有敢看,他怕下一子就看完了。日本的文字很拗口,江崇律只在深更半夜拿出来看,有时候看的很费劲,但又会在某个读到困倦的时候看见上面有一点点笔迹,有时候是个问号,有时候是调换语句的符号,想来顾栩可能也是读了觉得很拗口,这个时候江崇律就会有点欣慰。仅仅是一点点笔迹,江崇律都会松一松眉毛,细细的摸一摸。江崇律一周能看完两本书,他觉得这个速度太快,又有点慢。怕顾栩在奇奥书箱的书不够他换,又怕换完了顾栩还没回来。于是他每次去不仅仅是换两本新书。有时候会拍一张肥兔子的照片留下,有时候会带一本新买的书。可能是木心的诗集,也可能是钱文忠的三字经。他不是喜欢读书的人,他想找找顾栩的痕迹。他在高晓松的鱼羊野史里,把顾栩生日那一天圈起来,放上书签。上面写我的爱人生日快乐。读到一本叫“浓雾号角”的书的那天”江崇律遇到了梁纪。他从加拿大回来,身边跟着顾正中,顾正中必然也不知道顾栩在哪里,否则不会揪着他的领子朝他大吼大叫。“你不是答应我你会跟他去美国!你不是答应我了吗!!!”梁纪捏着眉心,他好不容易把顾正中按在沙发上。他吸了口气问道“你找了一个月都没找到吗”江崇律摇头“我不会放弃找他。他会回来的”“回来个屁!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你知道他一个人杳无音信是没办法生活自理的??”顾正中很难受,他拉松了领带,忍不住的想要站起来在气势上凌驾江崇律,好质问他羞辱他揍他。“江崇律,你怎么能让一个没有痛觉的人独自生活?他不知道痛,不知道疼,哪天心脏痛他自己发现不了,就会毫无知觉的死在这个世界谁不知道的角落,你负担得起吗?你赔得起吗!!”不止是江崇律怔怔的望着他,梁纪也站了起来。“你…你说顾栩..没有痛觉?”江崇律毫无知觉的颤抖着手掌,他拿着水杯,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脸的不可置信和迷茫。“不可能的..他之前心脏痛…”不对,他是在做梦…他确实没有叫过痛,指甲断了不痛,数次烫到手不痛,撞的膝盖和胳膊淤青也不知道痛…他…更不可置信的是顾正中“你竟然不知道?你…你竟然不知道???”这时梁纪幽幽的问道“江崇律..顾栩有没有告诉你..他看不见了…”“看不见?看不见又是怎么回事??!!”顾正中一连受了两个暴击,几乎瞪红了眼睛,他问梁纪,梁纪低着头,他抓着江崇律的衣领,江崇律更是一无所知。茶杯的水泼了一地,江崇律问梁纪“看不见..为什么看不见?”“为什么?去你他妈为什么!”顾正中两手就把江崇律往后推去,梁纪拉不住他,一头磕上茶几。他摸着头,放弃挣扎的靠在沙发上,扯掉领带指了指江崇律“江崇律,你完了。”顾正中的拳没有打下去,江崇律仰头被按在沙发上,他什么都不知道。顾正中红着眼睛红着鼻子,一句一句叫嚣着,其实他都听不见。头很疼,特别疼。顾栩看不见,怎么会看不见,为什么看不见。他又怎么会不知道疼,为什么不知道疼,他发生了什么。“江崇律,我有时候真想杀了你。”“从我在我小叔的墓碑上看见他照片的时候,我就想杀了你。”“你不喜欢他,你让他看不见,你让他疼到不知道疼,你这个混账东西,我…”顾正中吞了口气。“你一点都配不上他。”没错了,江崇律想着的确是的。顾栩什么都不告诉他,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他,他身边每个人都知道他看不见他不知道疼,但就是不愿意告诉他。顾栩早就想好了怎么报复他,顾栩一定知道怎么才是最疼的。他是算好了等到自己不能承受的时候,安排每个人都跑来告诉自己,其实他看不见了,其实他痛到不会痛了。心真的会炸的,会窒息的吸不进气,会痛到每一秒的毛细血管都被针扎一样痛苦不已。顾栩真的是个特别坏特别狠的人。多狠啊,一刀一刀的,多疼啊,江崇律捧着头,二十七层的玻璃墙,他不懂为什么这里有玻璃,他没有一处地方不在疼,疼到他都想从这里跳下去摆脱这一切。可他不知道顾栩到底在那十一针里到底有多疼,又要多少疼,才能像他受过的那样疼,他特别想抓着顾栩问是不是还不够疼,还要多疼。还要多疼,我才能找到你。江崇律又在家关了数天,就这样躺着看日出,躺着看日落,像顾栩平常那样。他遵循顾栩的习惯,不吃这个不吃那个,陈蒙说话他听不见,梁纪来了他也不理。兔子生病了,两只耳朵垂了下来,躺在床上动也不动。江崇律下楼拿菜叶子给它吃,找不到菜叶子对陈蒙发了大火。等拿了菜叶子兔子也不肯吃。陈蒙着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大半夜的把梁纪叫来劝劝他。为了一只兔子,梁纪上无奈的被关在门外。“这是顾栩的兔子吗。”“他把它送给许止萦了。”江崇律把兔子放在腿上,说话很轻,听上去有些难过。“你不让我进去,我怎么帮你看兔子啊。”“.…”“我带了针,带了药,你不让我进去,兔子会死的。”陈蒙说兔子吃了带水的菜叶子,江崇律天天把它关在室内抱着捂着,时间一长兔子就傻了。梁纪好气又好笑。但开门的江崇律看上去太颓了,大约是所有人都没见过的样子,他很怕这只兔子死了,红着眼睛很茫然。“我是不是很可怜。”江崇律问道。梁纪“嗯?”“你以前对我说,想说对不起的人不在了,没有人来原谅,会很可怜。”梁纪叹了口气,默然的看着他“我记得他站在路中间,你吼他的时候,我叫你对他好一点。”江崇律撑着额头不说话。“但其实爱一个人就是很可怜的,他爱你的时候,你没有给他相同的东西,他就会可怜,等你爱他的时候,他没有回应,你也会很可怜。”“但可怜只是可怜而已,没有人可怜你啊。不仅是能原谅你的人走了,能可怜你的人也走了。”梁纪啪嗒一声点了根烟。朝黑乎乎的空气中吐香烟。突然笑了一声。“顾栩对我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爱他的话,他就变成了恶毒的人。”梁纪看着江崇律的样子摇摇头道“还真是恶毒。”“他还说了什么。”“他说他做不了良善的人。”“江崇律,去找他吧,找不到不回来的那种,你可以带着行李去找他,也可以只带着兔子去找他。”“我不知道他在哪。”梁纪笑了笑,觉得郁闷至极的江崇律完全不像他认识的人。“你不是爱他吗,爱他怎么会不知道在哪。”江崇律摸了摸竖起一只耳朵的兔子,那本摊开在床上的“浓雾号角”没有看完。他站起来时昏沉的飘了两步,梁纪想笑他,又听到江崇律抛了句话“公司先交给你吧”梁纪的烟灰掉了一截,坐在地上瞪着眼睛“江崇律你故意骗我来的吧?”“没有,我本来就要带兔子走了。”“你又找不到顾栩,你走什么啊,他在哪你知道个鬼啊。”江崇律瞥了眼梁纪“至少他不在这里。”“还有,顾栩曾经给你发到邮箱里的茂云实业的那些东西,必要的时候就发给“相关部门”吧”梁纪傻眼的望着他,江崇律站着,梁纪看的又累又烦“你知道顾栩为什么要走吗,就是因为你什么都知道,还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我装什么了”“你特么不是一直知道他爱你,你还要装着不爱他吗”“我没有不爱他,只是我不知道他要的爱就是抛弃全部,或者我曾经知道,但是不舍得,但如果这真是他要的,我现在给得起了。”“你不要江合?”“顾栩不想让我要的话,我就不要了。”“你别发疯了,你..”“说实话,江合让我很累,顾栩也让我很累,但是相比起来,我宁愿忘记江合,因为我忘不掉他。”“梁纪,爱一个人是正大光明理直气壮的事,我做错的事情就是没有在别人问起我靠近我的时候就将他宣之于口,他那么优秀,明明我应该骄傲的。”江崇律的脸上泛着笑,迎着半缕日出的朦胧微光。“爱我本该是件值得的事,本来一句我爱你是追不上顾栩的,所以这次他如果愿意给我机会,我会只成为他一个人的江崇律。”等兔子两只耳朵都竖起来的时候,江崇律的卧室只剩下梁纪了。这个人早就收好了行李,赶着太阳升起来前就离开了这里,他要赶在浓雾前到达奇奥的农场,在海港的灯塔亮起前回到顾栩在的地方,这样,等到号角响起的时候,顾栩看到的就不是迷雾里的假象,也不是一条打转的鲸鱼。他要做另一条蛇颈龙,要做另一只静止的鲨鱼,要待在顾栩的身边。第90章海茵的萝卜籽半个月没能发出小芽来,顾栩估计他是太勤劳,水浇多了把萝卜淹死了。小树林里有些小动物,有松鼠也有比松鼠大一号的叫不出名字的动物,不太怕人,给一些食物就变的很乖顺,园子里唯一的动态景象就是经常能看见他们在突然的跑来跑去。顾栩大多数时间还是喜欢躺着睡觉,海茵拒绝上学,顾栩也没强迫他,这是个十分奇怪的孩子,感到孤独的时候,他比你更孤独,你需要安静的时候,他可以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心情好或者力气多的情况下顾栩也会自说自话的跟他讲乐理或者给他画个简单的五线谱。海茵看似无心应付,却又总在顾栩不注意的时候流露出些认真,持琴、握弓,练的颇有些小架势,顾栩常常带他一起在柯蒂斯散散步,发现海茵总是亮着眼睛注视各样的人群,似乎只有在这种时候能窥见那沉默又自闭的外表下,有鲜活雀跃的灵魂。当然,在顾栩偶尔看着琴发呆的时候,海茵也会安静把头靠在顾栩腿上。所以有时候顾栩不知道是他想照顾这个小孩子,还是这个小孩子来是只是为了陪他。海茵不爱说话,但是爱写字,有一只很神奇的魔术笔,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经常在纸上涂涂画画然后折起来放进装黄桃的玻璃罐头,顾栩透着玻璃偷偷研究过他都写了什么,但每张纸都是空白的。矮栅栏上三不五时会挂着新鲜的牛肉或者新鲜的蔬果,总在很显眼的位置,害的顾栩不得不让海茵去取回来。他知道是许景行弄来的,很多个深夜他都看见许景行坐在栅栏边的石头灯柱上抽烟,等到了白天柱子上只有他大靴子的脚印。他还是没有搞明白许景行到底要干什么,但搞清楚也不是什么必要的事情。他的书全都丢在了奇奥,这就很烦。虽然不是贵重的东西,但是这些东西在这边实在很难买到,有太多的无聊的时间没法打发,顾栩就有点闲的发慌。不过奇奥虽然不在宾州,但新州其实离费城很近,仅隔了一条河。顾栩觉得要么是人轻松了,要么是空气真的好,竟连呼吸都畅快了很多,最费事的大概就是眼睛估计真的要瞎了,没有痛觉的好处虽然远远大于坏处,但同样的,眼前一片漆黑的失明状态也会毫无预见的突然而至,为此顾栩已经很久不敢走太远的路了。顾栩决定带海茵看一看特拉华河,他开不了车,特地搜了一条当地的旅游路线,给海茵和自己一人买了一顶遮阳帽,沿着河去新州奇奥,大概是时节不在旺季,船上人少,旅游的人也很少,顾栩带着海茵坐在顶层的甲板上吹风,帽子吹飞了,海茵追着去捡,他突然就觉得挺对不住顾正中的,小羽哥哥这辈子应该再也遇不到什么愿意给他捡的顾正中了。还有爷爷,一想到那个见面就认出他的银白头发的老人,想到他和自己一样孤独,一样的想念着顾至远,就连那年费城的寒风冰雪都可以被原谅了。大概人生的伤痛是真的不可能被治愈的吧,幸好还可以选择忘记。上游的船循风而过,顾栩坐着,对面甲板上有个人站着,那人穿风衣,也许在看对岸的风景,身形很高,背影像江崇律,顾栩笑笑,他总会看很多人都很像江崇律。这次幸好他没有回过头,不然顾栩担心自己会失望,记得江崇律总说自己的眼睛很漂亮,其实顾栩也觉得。这是他从顾至远那里继承的眼睛,他也是在这双眼睛里长大的,怎么会不好看呢。世上没人比江崇律更适合放在漂亮的眼睛里了。在特拉华河这样不起眼的游船上,看到相似的背影,顾栩第一次感知到这个世界其实也是温柔的,运气不好的话,他这双眼睛如果还能再见江崇律,至少还需要十二万九千六百零一年,今天看到了,他只要再等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就可以了。第91章“小海。”海茵在船尾站了一阵,顾栩怕风大把他吹着凉,叫了他一声,他没回头。顾栩想起身,海茵又跑了回来,给他拿回了帽子。顾栩看着他愣愣的样子,笑着揉揉他软软的黑发“我的顾海茵,以后你眼睛里住着的人一定也是个很好看的人吧。”海茵眨了眨眼,风把他的头发吹的扎眼睛了,顾栩抓抓自己的头发,好像也很长了,于是顾栩决定下船后先带他去理发,顺便把自己的头发也剪的短一点。恰逢花期,新泽西的夜晚非常美,人很少,街道很安静,如果有三两结伴而行的人,基本不是本地人,理完发穿上新衣服的海茵像个真人sd娃娃,夜晚把他的眼睛加深了颜色,顾栩牵着他走路总会引来女士夸张的呼声,他抓着顾栩的手很紧,顾栩只好打车去奇奥。大晚上,奇奥的大庄园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很远的草地边缘和小路旁留了些路灯。顾栩进去的时候意外的觉得自己像做贼,主人忘记锁门的那种。他的箱子还好好放在那里,屋里亮着灯倒让他心脏猛的跳了几下,可楼上楼下确实没有人。他摸了摸灯罩,特别烫,真怕是自己走的时候忘了关。他胡乱的把当时拿出来的书都往箱子里塞,莫名总觉得多了不少书,而且还有没见过的书名,他没想太多,只是书里一下子掉出了数张纸,他一惊,没注意又带动了旁边的木盘,有只铃铛滚了几滚,发出极特别的铃声。顾栩摇了摇铃铛,更奇怪了,直到他拿起地上散乱的纸张放在眼下凑近了看,久久不曾起波澜的心脏就像鼓槌突然猛击了鼓面,突然又重重的跳起来。他僵硬着,海茵木讷的拉他的袖子“顾羽。”掌心生了汗,顾栩生怕留了痕迹,他呼了口气,回神迅速把放进去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海茵皱了皱眉。顾栩低头边收拾边说“我们下次来拿吧,这些好像不是我的东西呢。”海茵点点头,站在一旁等顾栩。顾栩把东西都恢复原样,把铃铛也放回原位,叮叮想了几声引了海茵的目光,在回去的路上,顾栩一直在发呆,海茵出声问他,什么叫“行宁”,他才知道海茵原来也会中文的。他想海茵大概是在问那只铃铛。“那只铃铛,叫御守。是个护身符”“嗯..护身符..我也没有,就是类似会带给人幸运的东西吧。”海茵仍疑惑的看着他,顾栩想了想,费劲的解释道“有个国家,叫日本,那边寺庙里得到的像护身符一样的东西,叫这个名字。”海茵想到了顾栩给自己的巧克力,今天顾栩给他买了新衣服,把旧的扔掉了,他没有忘记要掏出来放进口袋里,幸好掏出来了。出租车摇摇晃晃的,顾栩抵着一团浆糊的脑袋企图跟上节奏,海茵白生生的小手,指甲缝里还有扒萝卜地的黑泥,感觉他扒拉了自己一下,捏着小拳,顾栩便把手伸给他。一块早已模糊泛色,连形状都奇奇怪怪的东西,被极其郑重的摆放到顾栩掌心,这块巧克力实在是太难看,太叫人无法下口了。而且顾栩看了半天才知道是块国产巧克力,他以为是海茵在哪捡来的。“小海,你是想吃巧克力吗。”海茵认认真真的看着他,眼神有些黯淡 “我的护身符。”顾栩本想笑一笑,但实在笑不出来,如果不是海茵低着头看上去有些难过的样子,他刚才下意识差点想扔掉的。“那天起我就幸运了,送你。”这大概是顾栩听过海茵说的最长的话,他曾经以为这个孩子是个哑巴,见他漂亮可怜,所以随手给过他一块巧克力,巧克力是公司同事结婚时送给他的伴手礼,他低血糖习惯性揣在口袋里。异国他乡,再遇到海茵不是因为机缘巧合,带他在身边更是不得已,正因为如此,所以顾栩才觉得世界残忍而冷漠。然而在手心这块走过半个地球的巧克力面前,顾栩才明白,原来不仅是费城的冰雪可以被原谅,而是世事皆可被原谅的。等海茵再用他神奇的笔在白纸上画看不见的画时,顾栩也学着海茵,把巧克力放在另一只黄桃玻璃罐头里。他们蹲在长案边,看两只罐头。“小海,我如果去了很远的地方,你把它寄给我好不好。”海茵认真的看着他,摇摇头。他换了只有颜色的笔,不舍得在他画画的白纸上写字,而很没规矩的写在顾栩洁白的手背上。他写的字又慢又费力,死记硬背下来的一样,看上去还很丑,顾栩看的很煎熬。“这是什么字,宣吗。”海茵写糊了个字,用手揉了,手背上被糊了一大块黑斑,然后在小心的在正确的字上画了个圈。“小宣。”海茵点点头,像是确认这两个的发音没有错,他看着字跟着念了一遍。“小宣。”顾栩温和的碰碰海茵的软发“你是哥哥还是弟弟呢。”海茵没有回答,他望着他那宝贝玻璃罐头非常认真的样子让顾栩觉得又可怜又可爱。“给他的。”顾栩起身说“以后见到他你自己给他就可以了。”海茵失望的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又盯着顾栩的巧克力。顾羽给他买了很多很多很多巧克力,堆满了整整一个箱子,他画了一张纸都画不下,它们都是很好吃很好吃的巧克力,他一个也舍不得吃。那些被夹在书中的照片里,顾栩看见的第一张就是一只大兔子,他不是认出了那只兔子,而是抱着兔子的半截入镜的指尖,他想,啊,是江崇律。江崇律在瓦尔登湖的书签上写,一天是一年的缩影,今天是第三十七年。在朝花夕拾上写时间就是性命,请求顾栩不要谋财害命。他没来得及装订的活页上,竟还有浅散的读书笔记。他说不喜欢冯唐,说平凡的世界那么长,他三天就看完了。他说去了古都里的神宫,没有看到樱花,去了清水寺,没有遇到真一和千重子,但是看了落日,说他在门口的手水舍洗了手,没有纸,那里卖的铃铛很好听,给顾栩带一只。还写了什么顾栩没能看下去,他的记忆力太好,怕来不及忘记。那天顾栩带着海茵回来的时候,船也没敢坐了,他是真怕呀,万一那是江崇律,多不好。海茵的童年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9岁,顾栩觉得自己至少还能抓住一点他的尾巴。他不希望海茵会有像自己一样的性格和世界观,诚然,冷清一点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就..大抵还是太寂寞了。常常希望世界只有两个人,不一定非要是爱人。江崇律知道的事情会越来越多,但不知道的事情其实更多,每本书上的痕迹占不全顾栩半点人生,就像他曾在无数个江崇律不回家的深夜里看过很多很多电影,一看就是一夜。江崇律总会问自己想要什么,顾栩觉得无法宣之于口的答案一定是所有面貌的江崇律,一心一意满脑子只有自己的江崇律,但离开他又发现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很爱江崇律,从没有变少,即使心脏也曾经停止过跳动,那种热爱也没有停滞过一秒,他不会因为发生过任何事就轻易觉得对他减少了爱,哪怕说出口,他都不忍心。这是他的江崇律,他或许给不了这个人什么,但可以让江崇律有一个完完全全没有底线也没有条件全心全意爱着他的顾栩,他的顾栩一定是最好的,会好到再也不可能有人能够匹敌,人类这样孤独的物种,杰出代表江崇律,在今后的任意时刻里,只要想到自己,大概都不会觉得寂寞了。顾栩露出深深的笑意,他求不得,得不到的东西,他愿意全部留给江崇律,要他得偿所愿,什么都有。爱就是占有,也是剥夺,更是病态的执着。但如果有限的时间一定要被缩短,顾栩又觉得可以放手,毕竟连爱都挟持不了一个人的话,用身体挟持一个人,实在是太卑微了,人可以卑劣,但不能卑微。顾栩记得哈利波特的某一部里,有个女巫露娜,是个金发少女。依稀的印象里,她好像穿着个奇怪又不整洁的袍子,丢了一只鞋,她对波特说“你看,失去的东西,总会回来的,虽然它回来的方式跟我们想象的不太一样”她丢失的鞋子被挂在一个够不着的地方。顾栩没有丢东西,他挺抠门儿,大约是能得到的不多,他都保护的很好。但是江崇律一定丢了很重要的东西,他丢了的东西,会比露娜的鞋子更够不着。可是生而为人嘛,这条不太长的路上,多的是事与愿违,所以总有些东西,与其期盼他回来了是不一样的,不如从失去的那一刻起就选择让他不会回来了,他还是那么的爱江崇律,以前会认为只要不是爱别人,不爱自己也没关系,现在方式变了些,只要不爱自己,爱谁都没关系,不然他就不愿意把江崇律留在这个世界上独自生活了。他想他是忘不掉江崇律的,有关于他的一切,和他一切有关的东西,他都忘不掉,没有很久很活了,也不需要再勉强自己了,既然忘不掉,那就记到死吧。宾州的天气颇为乖巧,所有顾栩不喜欢的季节都很短,只有冬天漫长。五月份的时候,天气还是非常凉,顾栩瞌睡不停,开始慢慢的醒不过来,只是每天的深夜,海茵几乎都能听见大门被打开的声音,他也偷偷起来过几次,也担心的在门口守过几次。顾栩有时候回来遇到他,就轻轻的拍拍他的头,很疲惫的样子,海茵知道他不想自己等他,于是只能在门响的时候裹着被子躲在自己窗前等。他很怕顾栩回不来,也怕顾栩用不上自己的心脏,那样的话,顾栩就会死掉,许景行就不会帮他救采煊,他守着这样的秘密,每天看顾栩的眼睛里都是担心。顾栩失明的最长时间间隔了半天,剩下的半天他忘记了是怎么度过的,直到夜色深重漆黑天空上,确实是星星,他才轻轻的呼了口气,偷偷的潜入了海茵的房间,摸了摸他的玻璃罐头。现实待他还算得上宽厚吧,没有一下子就让他彻底失明,而是每一天看不见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直到某天顾栩拿手挡了挡刺目的太阳,再放下来时,从此眼中就只有黑夜了,连月亮也没有来。海茵费力的把他从地上收拾了起来,问他怎么了。顾栩开玩笑的说太阳晒的他不高心,以后不想看见太阳了。挺好的,要么还要一直担心什么时候突然就瞎了。顾栩安安分分的开始养生,养生方式就是指挥着海茵把他搀到椅子上去,听海茵拉催眠曲,好哄他睡觉。顾栩睡了一整天都没有醒来,10岁不到海茵只会背两个东西,一个是小宣的名字,二是许景行强迫他记住的十位数电话号码。许景行来的很快,他不是第一次来了,上次天很黑,深更半夜的时候,也是他把顾羽从外面抱回来的。这次他还带了同伴,海茵既安心又不安心,他盘坐在顾栩的床脚,饭都不愿意吃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他弄到医院去?这样子可不是办法”许景行隔着门抽烟,对来人的问话只能皱眉。“他不肯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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