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不想瞧,可是看他那皱起眉毛,流露出极大痛苦的模样,又不似作伪。“我才不信!”她嘟了嘟唇,向他瞟了一眼,又道,“你想唬弄谁?!我当时...我当时根本没有用力...”桓崇抚了抚那处咬痕,柔声道,“不骗你,那处伤在了脖筋上,每次转头时若有一下不对,便是真得疼。唉,上次我在襄阳攻城的时候,为了避开迎面飞来的一支冷箭,猛地低下头去,脖子险些疼得抬不起来。当时情况危急,眼看着旁边又一个胡兵持刀杀了上来,若不是显明及时出手,我恐怕就要身首异处了。”他说得云淡风轻。可当时战场情况之凶险,不啻于刀头舐血。无忧心地好,就是再气,总是狠不下心肠。她稍稍犹豫了一下,态度还是软化了,“你把手拿开,让我看看。”桓崇忙顺从地把手放下,还主动往她那方凑了凑。但他的衣领还是太高,他说得那处咬痕,半掩在衣服里,根本就看不清楚轮廓。无忧迟疑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慢慢地蹭到了他的身边。为了看清那处,她直直地跪起身来。不想,她的指尖刚刚触到这人的衣领,桓崇忽然一把搂住了她的腰,把她往自己的怀里带去。她长跪,那人却是低着头的。这样一抱,那人的一张脸刚好埋在了她软绵绵的胸前。无忧吃了一惊,她胡乱挣扎了几下,方立起来的身子,一下就软倒在了这人的怀里。作者有话要说:...从昨晚一直卡到今早,抱歉让大家久等了!感谢在2020-03-24 00:28:56~2020-03-25 12:1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秋墨雪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 60 章“抓住你了!”桓崇的声线压得虽低, 其中却不乏愉快的笑意。他将她环得紧紧地, 又流露出了那副贪婪的护食劲儿。无忧又羞又恼, “桓崇,你骗我?你又骗我?!”她嘴上说着, 身子扭着,两只小拳头也不解恨地砸向他的身上。那人既不闪躲,也不言语,就任她锤着,但他的双臂,自始至终就揽在她的腰间,死死不放手。对面的女郎身娇肉贵,就算凶起来又有几分的力气?!桓崇越看着她, 眼中的目光越是温柔。等她那最后一击像片羽毛一般,轻飘飘地落在他胸膛上的时候,他忽而伸手, 握住了她那只紧攥着的小手。五指莹白, 细嫩得像块水灵灵的豆腐...桓崇心疼地揉了揉那几处因为锤打他而泛红的肌肤, 道, “疼不疼?”... ...这...又是什么想要麻痹她的新招式吗?!无忧警惕地瞧着他,嘴硬道,“不疼。”桓崇点了点头, 又道,“打够了吗?”见她抿着唇不说话,他把那只小手就按在他一侧的胸前, 叹道,“...打够了,便消气吧。”顿了顿,桓崇又无奈又认命似地,道,“总是吵架动气...往后,可还怎么过日子啊?!”无忧的火气,本来都渐渐消下去了。听了这话,她的一双眼睛又圆圆地瞪了起来。无耻之尤!...敢情他一个恶人做事错在先,现在倒先彰显起自己的大度和清白了?!无忧恨得牙痒痒...可是,再是生气,她又能怎么办?!谁让他不止生得皮糙肉厚,连一张面皮也是刀枪不入...更何况,名义上,他还是她最亲密的“”夫君”?!... ...桓崇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捏着她另一只小手。他回望进她的眼睛,言语间竟有些伏低做小的意思,“...以前的事情,都是我不好。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咱们就别再置气了。”“无忧,你陪我说会儿话,好不好?”桓崇的声音,温柔极了。无忧警觉地盯着他,道,“...有什么话都好说,只要你先放开我。”桓崇苦笑一声,“这却不行!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抓住,一旦放开,岂不是前功尽弃?”想了想,他转而靠坐在床头处,两只手臂再一动,无忧便从被他生硬搂着的姿势,变成整个人趴着他的胸前。“这样,是不是能比方才好些?”...好吧,这样确实比刚才要自然一点。如果他的手,能从她的腰间离开的话,无忧觉得自己会更舒适些。...不过,他今天能主动让步,还主动考虑起她的感受,和以前相比,多少算是有了一点点的进步了。无忧睨了他一眼,口中“哼”了一声,道,“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吧。”... ...那人静静地、自上而下地凝视着她,眼光中的无奈似也温柔。他叹了口气,“...无忧,我是你的丈夫,我不是你的政敌。我们现在是在自己的家里,不是在建康的朝堂上。”无忧心中一动,掀开眼睫,定定看他。两人视线交汇之时,桓崇咧嘴朝她笑了一下,眉宇渐渐舒展。他接着道,“我不通文辞,实是粗人一个。所以,我对你说得每一句话也都只是字面上的意思,根本没有那些复杂的弯弯绕绕。”见她微微挑眉,探究一般地睨向自己,桓崇顿了顿,声音放得更加柔和了,“...比如,我之前说的‘心悦你’一句,便是真的心悦你,里面,也没有其他别的什么意思。”他的手,很有策略地抚在无忧的背上。这样,只要她心中紧张,稍稍将全身收紧,他便能察觉得到。... ...今天的桓崇,给了她一个又一个的惊吓!...这些话,连她光是用听得,都觉得面红耳热地,别扭极了。他这个素日里总是板着一张脸的人,却是神态自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而且,他的手还不住地、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好像在哄着一只小绵羊。无忧哼哼两声,弱气道,“骗子!我刚被你骗了去,我才不信!”“是真的。”桓崇失笑道,“再有,我若不将你诓过来,你会乖乖坐着这儿听我讲话吗?!”无忧不做声了。桓崇想了想,缓缓道,“无忧...其实,我常常在想,我们之间,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诚然,问题的根源更多地在我身上,我欺了你,伤了你...你不再信任于我,也是情理之中。但是...有些话,我一定要和你讲清楚。”他严肃道,“我不否认,身处漩涡,有时,我不得不去做出些心口不一的应承。但我最是痛恨阴私之事。故而当年在曹家议亲的时候,曹公直言快语,行事磊落,我便也不再隐瞒,而是直接向他坦白了...只是没想到,你当时就在外面...”无忧咬了咬唇,神色和语调都冷漠下来,“郎君是说,我那时在外偷听你和阿父的谈话,是为‘阴私’了?!”桓崇顺着她的背赶忙又抚了几下,道,“自然不是!只是,我后面还有话要说,你却没能听全,而我...从那次之后,也再没机会说了。”他深深地注视着那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微笑道,“你说我骗你,那么从一开始,你又何尝不是在骗我?重九宴那天,我以为‘令宣’必会到场。我在人群中四处张望,也没找到你的身影。”...小的时候,她的确时常女扮男装,跟在阿父的身后,做个小尾巴。可过了十岁之后,年纪渐大,阿母便坚决不再让她再穿男装了。无忧嘟了嘟唇,眨眨眼道,“我...我又不是故意要骗你。”桓崇抚了抚她的发髻,“我知道的,你没有骗我,你只是没有机会和我说清楚罢了。不过,再一见到你,我还是在心中吃了一惊。原来我认识的那个小郎君,是个小女郎。”“我那几年性子最燥,很不安生,只有陶师一人能制我一二。尤其那回还到了建康,到了那司马氏小皇帝的地界,就算嘴上不说,我心里也着实烦躁透了。接着,又见了他和你之间如此亲昵,我在旁边看着,生气之余,便鬼迷心窍地生出心思,想把你据为己有。”桓崇说着,陷入了思绪,“但我长在军营,见过不少因和女人厮混而失去斗志、军衔的,而且我又向来眼高于顶,对女人不屑一顾...就是平生头一回起了这样的心思,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后来,我烦躁了许多天,又琢磨了很多天,总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理由:只要把你夺了,那小皇帝定然十分难过...这样,我的目的之一便也算达到了。”“呵,明明就是心悦你,我却非要给自己找出和你在一起的一万种理由,好像没有一丝所谓正当的理由,没有为了父亲、为了桓家,为了志向等等这样的缘由...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便名不正、言不顺、连心下都不安稳!”一口气说完时,桓崇的眼神还有些恍惚。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忽然对她轻松地笑了出来,“无忧,我不仅骗了你,我还骗了我自己...”“你说,我这样的人,是不是很蠢?!”... ...他在自嘲,他也在笑。他笑得轻松,但是笑声一点也不好听。那声音桀桀的,故作开朗和豪放,背后含着得,却尽是失落和郁郁。无忧微微蹙了眉,她伸手推了推他的肩,“别笑了!”接着,她从他怀中坐起身,伸手便把他本已松动的衣领扒拉了下来。见桓崇还傻呆呆地看着自己,她横去一眼,那眼波却是柔柔的,“还不坐起来?坐直!”两边的衣领都被她拨开了,可桓崇丝毫不觉得冷,他只感到一腔热气顺着自己的头上往上顶。听了无忧的话,他愣了愣,赶忙将身子坐得板直,只有那两只手,好像生怕她会逃窜了似地,还按在她的腰间。无忧瞥他一眼,再没理会。她只是一径往他的脖颈看去。右侧的颈根处,果然躺着一枚小小的齿痕。那齿痕的印记不浅,想来当年咬他的那个人,定是十分用力。无忧露出怀念的神色,她轻轻抚了抚,问道,“说实话,还疼不疼?”... ......这还是婚后,她头一次这么温柔地主动靠近自己,抚着自己!桓崇对上她的眼睛,喃喃道,“当时疼,现在不疼。”见了无忧的眼神,他像做保证一般,忙不迭地点头,“真的,一点也不疼!”无忧微微扬起下巴,手指便从他脖颈的这侧滑到了另外一侧。那只香香的小手,此刻就在他的身上游走...桓崇的魂儿都快飞了,他的喉结艰难地上下动了动,却见无忧微微俯下身去。他顿了顿,低声道,“无,无忧?”话音刚落,他的另一侧脖颈底下,倏得一麻,又是一疼,竟是被她狠狠地又咬了一口。她的手臂柔柔地攀着他,口中却是用力地咬着他的肩。...那次回了军中后,有次沐浴被人瞧见,他还被同僚们嘲笑来着。...这下,往后要是再有人笑,他就说这是他们的闺房情趣!桓崇晕晕乎乎地想着,肩上陡得一松,却听无忧道,“这次,且饶过你。若再不长记性,可不会这么轻松了!”作者有话要说:无忧:再不长记性,小皮鞭伺候!桓崇:汪!!感谢在2020-03-25 12:11:36~2020-03-26 16:52: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一颗小樱桃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 61 章女郎小嘴微嘟, 模样装得凶巴巴的, 威慑力却明显不足。桓崇那双一向黑沉沉、不见底的眼睛, 都迸发出了快活的光芒!他伸出双臂,一把将面前的女郎搂在怀里。等到两人的身子真真地触到一起, 桓崇胸中从口从方才起就憋着的闷气,总算是缓缓地舒了出来。...武昌,果然是他的宝地!议亲一年,成婚后又将近一年...他在建康的两年间,几乎天天早晨起来,都躁郁得牙根疼!而今刚回了武昌,久违的幸福像只小鸟似的,扑扇着小翅膀, 突然就向他袭来了!...如果他有尾巴,此刻那尾巴一定已经在她的面前摇个不停了!... ...嗯...也许,她不应该这么快就对他松口的。可是, 他之前那模样, 竟然和她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奇异地相互重合了。那年在蒋山上, 他说自己的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 不配光明。那时的他便和现在一般,露出了同样的表情——明明失落得要命,偏偏就是要在那里死撑!这都好几年过去了, 这人也从当初的一名半大少年,长成了一个成年男子。...可他那又倔又硬的性子,就是没有改变一分!...或者, 不如说,经了长期的锻炼,和过去相比,他的一张脸皮反而更厚了不少!上回,他还像个青涩少年似的,就算被她大胆地偷吻了一下,也只会捂着脸、满是震惊地呆呆盯着她瞧。...那受了惊吓的样子,可爱到让她好想使劲欺负欺负。这回可好,她的话音刚落,他那双臂就自动自发地缠到她身上来了。接着,他用一个标准的熊抱姿势,把她圈在了自己的怀里。然后,他那颗呼着热气的脑袋就在她的身上蹭啊蹭得,完全不顾了廉耻。而且...无忧睨了他一眼,只见这总是端着冷脸的男人,此时竟咧开嘴,脸上满满洋溢着笑容,几乎要乐得开了花!...就算他确是生了一副不错的皮相吧,可这笑容蠢乎乎的,几乎让人没眼看!无忧嫌弃地想。... ...女郎只略略动了动,便趴在他的怀中,柔顺地任他搂着。桓崇的鼻尖嗅着她身上散发出的芬芳,整个人都已经被迷得七晕八素。...原来在她面前,使用什么取巧的招式都是没用的!...他只要把心里话清清楚楚地告诉她,那便足够了!桓崇顿了顿,心中蓦地涌起了万丈的柔情,“无忧,以后...我们便好好过日子,好不好?!”女郎抬起头,瞥了他一眼,还没等她说出那个“好”字,这时廊下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房门一敲,一个侍女进来通报,“郎君...”“哎呀,行了!你这新来的小娘真让人受不了。我是你家郎君的旧识,又不是坏人!”那跟在侍女身后的人大声嚷嚷两句,竟然甩开大步,毫不客气地就进了屋来,豪爽笑道,“子昂!听说你回来...!”刚走两步,绕到里侧,那人便僵立原地,不敢再往前走一步了。外面的日头尚未昏,屏风那侧的大床上,一幅素淡的帘幔半垂不落。床上有男女二人,便在那帘后交颈缠绵,甜蜜相拥,连一双身影都被日光映衬得朦朦胧胧。此刻气氛之旖旎,莫说那声音咋呼的男子,便是那跟在后面的侍婢也是满脸通红,她赶快低着头退到了门外。桓崇猛地回过头来,他白白的面皮上竟然罕见地现出淡淡的红晕,连双目也往外喷着怒火。而后,他几乎是撮着牙花,才把那来人的名字道了出来,“...周光?!”声音阴冷,一听就知道他的心情定然差极了。周光“嘿嘿”地干笑两声,双腿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险些把边上的屏风撞倒,“呃...子昂,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看到!”... ...霞飞双颊,无忧更是羞赧。她推了推桓崇,悄声道,“周校尉来寻你...还不快放开我?!”怀中女郎眼波如水,唇瓣噙红,透着那么一股子的风流媚色,几乎能让他酥倒了去。桓崇不想放手,可又不得不咬牙离开她,悻悻地下了地。他一步步地踱到周光面前,满是不悦,道,“你来做什么?!”周光忙道,“马上元日了,我来拜访小陶将军,问问陶公的病情。正好听说你从建康回来了,就想过来瞧瞧你。”说着,他犹豫地指了指桓崇的衣领,和他那光裸的脖颈,道,“呃...子昂,你的衣服...”方才为了博无忧的同情,桓崇剥蒜似的,把自己的衣领向下扯得大方。他轻咳一声,迅速把衣服整好,一把将周光拉到了屏风外间。两个男人都到那侧去了,无忧脸上的热烫才褪下去些。她对镜整了整衣服,再拢了拢头发,这才走到外间,向周光见礼。... ...“周校尉。”无忧微笑着和他寒暄。周光为人固然放荡不羁,但他对那个敢于仗义执言的曹家女郎很是钦佩。他一见了无忧,便张口笑道,“曹娘子!”听了桓崇在旁不悦地咳嗽一声,他又恍然道,“啊,不!现在是‘桓夫人’了!”而后,他颇有些窘迫地双手抱拳,向无忧道,“我刚刚听小陶将军说子昂来了,便过来寻他,没留心夫人竟也同在...”无忧笑道,“周校尉不必多礼。”“当年在建康的时候,我便发觉了...周校尉定然是和我家夫君十分投缘,夫君在武昌的时候,你定是常常来这里寻他,是也不是?”周光瞧了旁边的桓崇一眼,笑道,“正是!”无忧道,“方才那侍女,是我从建康带来的。她不识你,所以没敢擅自放你进来,还望周校尉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周光挠了挠头,连忙摆手道,“...不见识,不见识!”桓崇心中正暗恨他这旧友莽撞,他竖起耳朵,刚好听到无忧的这句“我家夫君”。他的心魂一荡,仿如心上正中一箭!却见无忧神态从容,出口自然,似乎她和他真的是一对儿已经共同生活了两年的夫妻!...要不是周光在场,他定要把她搂在怀里,好好地亲上一亲!思及此,桓崇上下瞟了周光一眼,道,“多谢来瞧我,我很好。你...还有事?”那言下之意,便是若无事,他就要关门送客了。周光想了想,收了顽笑的神情,道,“...你知道了吧,今晚的元会,因为陶公病重,所以他不会再像往年一样主持了。”桓崇脸色一沉,点了点头,却听周光续道,“但,为了提振士气,除了需要戍边的将领,我们几个州其他的将官,今年一个不落,全部都来了。”说着,他有些为难地瞧了无忧一眼,对桓崇道,“子昂,虽然现在离晚间还早,但我过来的时候,州府那边已经开始布置了...”“你若无事,不如过来和我们一起?”... ...这世上的人,无论做什么都好,总是脱不开那么一个圈子。譬如,文人有文人的圈子,军人也有军人的圈子。何况,桓崇这回久别武昌,与老友们再度重逢?!正事要紧,无忧柔声劝慰道,“夫君,同侪相见,总是难得,你快随周校尉去吧!”桓崇却是瞧着她,愣愣地出了神。和建康的皇家元会不同,武昌的元会只限于官员参与,女眷一律不得出席。虽说晚间陶公的府里,会为这些官员的家眷单独开席...可是她初来乍到,他怎么也不能放心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周光见他神情虽有松动,却仍是默然无语,遂道,“...要不,我一会儿让我家那个过来,让她在这里陪着女郎?!”桓崇瞧他一眼,皱了皱眉,却听无忧顺口笑道,“若不麻烦周夫人的话,那可再好不过了!”周光道,“不麻烦,当然不麻烦...我就怕,到时候女郎嫌她麻烦...”见无忧笑了,他赶忙道,“那我先去院里让人给她传话,等子昂你准备好了,我们再一道出发!”说罢,他向无忧行了一礼,推门便出了去。... ...无忧牵起桓崇的手,把他拉回了里间。桓崇愣愣地任她牵着,然后见她伸手整了整他的衣襟,再横来一眼,嗔道,“夫君担心什么?”“我从小在建康长大,若论赴宴、打交道,经验可比你丰富得多?怎么,现在反而担忧起我来了?”桓崇一把握住她的手,“...我知道。可,这里毕竟不是建康...”无忧笑道,“你应该这样想,建康的聚会我都能游刃有余。区区武昌,又有何难?”桓崇亦笑道,“那好吧...我晚上回来得许会很晚。等宴席散了,你困了就自己睡吧,不必等我。”“还有,周光家那个...”不等他说完,无忧皱起鼻子,推了推他,道,“哎呀,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啰嗦!快走吧,别磨蹭了!”说着,她笑眯眯地把桓崇推出屋去,笑眯眯道,“周校尉,我家夫君就麻烦你了,一会儿帮我好生看着他些,别让他喝太多酒!”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6 16:52:06~2020-03-27 17:2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煤七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 62 章桓崇跟在周光后面, 离去的时候颇有点一步三回头的意味。好不容易才把他送走, 院子里再度安静下来, 无忧独坐房中,默默地发了会儿呆。...桓崇今天的举动, 真的是出乎她的预料。从成婚开始...不,是从认得他开始,她便知道,这人的骨子里头始终藏着一股骄傲。而且,上次他误会了司马衍的请柬,大闹了一番,知道真相后,许是面子上挂不住, 从此便一去军营,再不归家了。如果他们之间的争执,只是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她便也权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罢了。可是, 他连一开始的成婚都是别有居心, 这一遭又胡乱臆测她和司马衍之间的清白...无忧就是再好的脾气, 也实在是容忍不了了!就在她以为,从今往后,他们两人就要泾渭分明的时候, 他居然难得地低下了自己的头颅!并且,他不仅向她道了歉,还对她坦白, 说他其实一直心悦于她?!...他那眼神,不似作伪;声音里,也带了柔情...好像...他还是当年那个有点别扭、有点专断,却仍会默默背她下山的少年了!无忧的心跳,一下就加快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好像,脸上也有些烫。... ...“县主,周校尉的妻子来了!”一个侍婢进来通报道。无忧收回心神,站起身来,道,“快请进。”话音刚落,门外盈盈步入一位穿了水红色衣裳的女郎,那女郎一见无忧,眼中顿时现出了激动之意。等那侍婢通报完,她几步到了近前,躬身向无忧深深行了一礼,道,“县主!”...这女郎行得礼节,真是有些过于庄重了。无忧怔了怔,赶快搀起她的双臂,道,“这是做什么?快请起!”那女郎却坚持着要行完了一礼,等她站起身、再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俏丽的容颜和一双布满了星点泪意的眼睛。她轻声道,“真是想不到,我竟然能在武昌再见县主!”... ...和建康人不同,武昌人平时沟通,并不使用吴语。桓崇离开时之所以那么担忧她,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缘故,便是无忧听不懂武昌话。而这位女郎,方一开口,说得便是地道的吴语。这让无忧倍感亲切。而且,这位看起来只比她稍大一些的女郎,激动得一口一个“县主”,似乎认识自己一般...尽管无忧对此并无印象。她呆了一呆,先微笑着请这女郎到一旁坐下,然后道,“周...”那女郎落座时,有些受宠若惊,她忙道,“县主,我叫红药!”这女郎双颊自然泛红,双目灼灼,唇角弯弯,模样可人,却也不负“红药”之名。无忧怔了下,笑道,“‘红药’?是取自开得最盛的那广陵红药吗?这名字...取得又贴切,又好听!”那红药瞧着她,目光中闪出泪意,“县主什么都知道。我,我的家乡就在广陵...”无忧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问道,“红药,你...认得我?!”... ...红药家境贫寒,关于自己的父母,她只有一点点模糊的印象。她记得最后那年的冬天,母亲抱着小小的她,缩在那个漏风漏雪的破房子里,喃喃地对她说,“红药、红药...等到明年,咱们广陵的红药再开,你的阿父就会回来了...”阿父回没回来,她并不知道。因为,她没能等到红药再开,便被母亲带离了家。寒风中,母亲含泪把她交到了旁人手上,只看了她最后一眼,便转过身去,匆匆地走了。无论她如何哭喊,也不回头。后来,兜兜转转,也不知道过了多少道手,她竟然进了建康宫中。宫中的活计不好做,她又年小力弱,可后来在选拔的时候,正是因为她身形细瘦,容貌也还算清秀,便被选作了伎人培养。然后便是...红药定了定神,使劲点了点头,道,“县主...你还记不记得,当年苏峻作乱建康时,有一群在宴会上专跳白纻舞的小舞姬?”... ...无忧蓦地瞪大了眼睛。苏峻之乱,祸及建康,殃及朝堂。那苏峻为人,残酷凶暴,他入了建康后,因为忌惮几个大家族的名声,不敢公然下手,便极尽方法,想要抓住他们的把柄,为己所用。曹家的处境,在那时也是如此;而阿父的软肋,就是她。于是,苏峻想出个方法,他想要借宫中摆宴,来好好震慑这几大家族。那一回,他在传话时指明,要几大士族的家主都带了自家的继承人赴宴,而阿父逼不得已,只好也领着男装打扮的她进了宫中。苏峻从进宫以来,每每便坐在司马衍侧旁。那天晚上也不例外,见众人悉数就坐,他遂从司马衍身旁起身,拈着络腮的胡须,大肆嚷嚷了一番狗屁不通的文辞。然而等他一通言毕,在座众人,均是不发一语。苏峻面红耳赤之下,只好先挥手,让宴会开始。... ...有宴必有舞乐。宴会刚一开始,大殿中央便躬身上来一群舞伎。这群舞伎都穿着白纻舞衣,她们一个个身材纤细,容貌秀雅,音乐一响,舞袖衣裙轻飘飘地,彷如轻风流送,变化万千。一舞作罢,那苏峻眯起眼睛,向台下众人环视一圈,随口点了个名,道,“庐江何佚,你来说说,这舞跳得如何呀?”那何佚不明所以,回道,“舞姿翩跹,自是极好。”苏峻点了点头,他让领头的那舞伎站了出来,道,“你听到了,何郎君夸你舞跳得好。”那舞伎唯唯诺诺,不敢说话,却听苏峻又道,“舞跳得好,自是因为一双腿生得好。不若这般吧!既然何郎君赏识你,你就把你的双腿献出来 ,送给何郎君,如何?!”苏峻说这话的时候,口气好像在顽笑一般,可那舞伎却是全身颤抖,跪倒在地上,“不!将军,不要...不要!”那何佚也慌了,他呼得站起身来,“...将军,这不好笑!”“谁说这是顽笑?!”苏峻语气转肃,瞄向一旁的刀斧手,道,“带她下去,把她的双腿给我砍下来!”氛围本就不怎么亲和的宴会,瞬间变成了血淋淋的屠场。只听殿外传来那舞伎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随后那两条还带着温度的长腿便被扔到了何佚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