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被他瞧得脸红,她反手将身上的衣裳捂得更紧,连声催促道,“桓崇,你快转过去呀!”桓崇这才如梦初醒似的,总算把身子背过去了。他背过身去,无忧赶忙拉开些和他之间的距离,先把身上他披给自己的那件外裳除了去。一件衣裳脱了去,那人仍是背对着她不动的姿势,无忧这才稍稍放了心。她做贼似的,再小心翼翼地除了沾满汗水的中衣。黏腻的滋味儿,确实很不好受。很快,她的四肢光裸,身上只剩了一件贴身的小衣。直到这时,她才真正开始紧张起来。浴室里明明洋溢着蒸腾的热气,无忧却觉得自己露在外面的肌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深吸了两口气,定了定神,回手去解身后系在身后的那两根带子,可不知为何,心中越急,十根手指越是不听使唤,一时之间竟无论如何也解不开那个结了。桓崇耳中只听得身后先是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而后又突然没有动静了。他皱了皱眉,微微偏过头去,问道,“好了吗?”无忧本来就紧张极了,他突然间这么一动,更是把她骇得险些咬到舌头。她咬了咬唇,声音都禁不住颤抖起来,“没好没好,你别回头!”... ...嗯,声都颤了...就这么怕他?!桓崇停了一下,只好再转回原位,道,“你放心,我不回头。但你须得快些,当心一会儿水冷了。”无忧胡乱地“嗯嗯”两声,背过去的双手愈发急躁,三下两下的,也不知哪下用力不对了,竟是把那两只带子拉成了一个死结。她不死心地向后望去,再用了拉了拉,...很好,真的成了死结。这下可糟了...望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男人,无忧急得连眼泪都快落下来了。她想了想,终于鼓起勇气,可怜巴巴道,“夫君,我...我的小衣后面打了死结。我解不开,你还是把我的侍婢叫来吧。”... ...身后女郎的嗓音里都泛上了委屈。桓崇心内一动,他刚要回头,却又背转过去。孙子云,“兵之情主速”,可这一条显然不适用在无忧的身上。这次和解之前,他是在心里做过一番缜密研究的。他的妻子生得娇俏,却自有一身傲骨,性子又是遇强则强的那一类,可不是那种能任男人揉圆搓扁的柔顺女子。数次交锋,越是待她的态度强硬,她越是不会屈服。可是,反之则是另一种情况了...桓崇想了想,他站起身来,把手里的巾子搭在了一旁的浴桶上。就在无忧以为他要出门喊人的时候,却见这人竟是背对着她解开了自己的衣裳。“桓崇,你...你要作什么?”桓崇动作一滞,慢吞吞道,“帮你啊!”无忧呆了一呆,“...帮我?可是...你!”桓崇笑了笑,始终没有回头。他抽出了自己腰间系着的那根衣带,衣带抽离的那一瞬间,他身上的衣裳顿时也变得松松垮垮的了。...这人方才还说自己不是禽兽,现在却大剌剌的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无忧气不打一处来,却见这人将那根软带蒙在了自己的眼睛上,等把那根带子在脑后扎好,他这才转过身来,试探地向前伸出了一只手。“哪里的带子解不开,我来帮你。”... ...桓崇轮廓秀美,但架不住生了一双格外锋锐的眼睛。因而,这次蒙上眼睛之后,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柔和了不少。原来,他是想要蒙起眼睛...无忧吁出口气,宽慰之余,又为自己方才的表现感到了一丝羞愧。她牵过那人的手,顺着自己身后小衣的那根带子,摸到了那处死结,道,“喏,就是这个...”说着,她有些担心似的,“你蒙着眼睛,能解开吗?”... ...无忧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桓崇笑笑,捏了捏那个死结,他不止几下就解开了,还试探地重又摸回了那条方才被他搭在木桶边沿的巾帕。等重新投过一遍水,他皱了皱眉,道,“水不怎么热了,快些擦完,快些休息。”无忧也正有此意,她除了最后这件蔽体的小衣,方“嗯”了一声,那人却听声辨位似的,直接转向了她的方向。然后,他再一伸手,径直抓过她的一截手臂,便擦了起来。无忧有些羞,她低声道,“这里我可以自己来的...”桓崇权当做没听到一般,他手法老练轻柔,擦得也很是认真,而且每每擦过那么一段,还要在几处穴位上按压一会儿。他的手指热而有力,被他按过的地方有些酸酸的麻,然而又很是放松。擦过手臂和小腿时,无忧尚且还能自持,可被桓崇搂着按过后背的时候,她就像只狸奴似的,甚至舒服得轻轻地哼了出声。无忧羞得,身上的肌肤都泛起了淡淡的红色。...幸好这人蒙着眼睛!... ...他按得又舒服,又放松...真是看不出,桓崇原来还是有优点的嘛~后背按完,无忧被他松开之后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只觉得一股困意又涌了上来。她不由闭起眼睛,等那人重新给巾帕投水后,她就像狸奴寻窝似的,自动又趴回到了他温暖的怀里。桓崇笑笑,这回却是将她翻了个身,正对向自己。然后,他摸到她的脖子,把那重新投过的巾帕,顺着她的颈项,再划过柔软的前胸,一直抹到了她的小腹。无忧胸前一热,顿时就清醒了。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这几天事儿比较多,昨天又忙到很晚...o(╥﹏╥)oanyway,我尽力抽出时间写,争取完成每天的章节。谢谢大家的理解~感谢在2020-03-31 01:14:56~2020-04-01 15:5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斯拉夫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 66 章。。。 。。。... ......这种身体的反应, 太古怪了!无忧“哎呀!”地惊叫一声, 便用力去推他的手。桓崇定了定, 抬头“凝望”着她的方向,露出个一脸无害的微笑, “怎么了?我弄疼你了吗?”他面上越是笑得轻松,无忧心中越是慌得厉害。而且,若不是他还蒙着那根衣带,无忧险些要怀疑他根本就是看得见的了!她面色通红,用力却坚持地将桓崇的手从自己的胸口推开,“...这里,就不要了!”桓崇微微叹了口气,他指了指自己蒙着带子的双眼, 柔声道,“...就算有这个,你还是不相信我?”无忧的面颊, 此刻红得简直能滴出血来, 摇头道, “我, 我自然是信你的...我只是,我只是...”...只是她身体的反应太奇怪了,若是再由着他这样恣意地摸下去, 她恐怕连自己的身体都没办法控制了。一面说着,她一面慢慢地从桓崇的怀中退出来,道, “我没事了,我这就回房...”... ...无忧毕竟还病着,桓崇就算再是不想,还是从了她的意思。“等等,还没完...”他最后回身投了一把巾帕,向身前的女郎递了过去,道,“还有两条大腿,擦好了把布巾给我,穿好衣服之后我再带你回去。”他特意强调出来自己的“两条大腿”,无忧的脸蛋登时羞恼地红涨起来。她咬咬唇,一把接过他手中的巾帕,回应了一道微乎其微的“哼哼”声。面前毕竟坐了一个大男人,就是他此刻眼睛蒙着,耳朵还是听得见的。无忧一边侧身觊着他,一边用这巾帕飞快地抹了几下,便递了回去。接着,她迅速拉过一旁衣架上搭着的小衣,背过身去,尽量不发出半分声响地把它们套在自己身上。桓崇拿得这件红色小衣,是阿母这季送来的新衣。无忧嫁来桓家将尽一年,阿母嘴上嫌弃,不让她回家,可这一年到头,曹家的吃的穿的玩的用的,没有一样少了她的。这件小衣,原本便是阿母让她留待元日穿得,可这上面不仅绣了许多的纹样,剪裁和带子的设计又很是花哨。因此,尽管云娘尽职尽责地把它带了来,无忧却没想过要将它穿上身。想到这里,她不禁停下动作,回头瞪了他一眼,不想那男人却朝她微笑道,“换好了?”无忧顿了顿,双手在背后不迭地来回交缠,“...没好!”桓崇“哦”了一声,他想了想,关切道,“是不是带子又系不上了?”无忧微讶,随即嘟了嘟唇。...好吧,还真叫他说中了。这件小衣的系带是交叉式的,真的很难系好。而且,她从小的洗澡穿衣都是有人服侍的,这种样式复杂的,她是真得做不来...无忧回过头去,“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偷看?!”“你的手已经来来回回地动了半天了。”桓崇对着她的方向虚指一下,“除了系带子,我实在想不出来其他什么原因了。”接着,他忽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再有...我方才拿到这件小衣的时候就发觉,它背后有四条带子,和其他的几件相比,样式最是特别。”言毕,他露出个殷切的微笑,语气也更温柔了,“不如,我来给你系吧!”... ...桓崇的态度亲切和蔼,胜过三月里的春风。无忧愣了一下,随即很不能一巴掌把他拍进身后的浴桶里去!所以...他是把她这次带来的所有小衣都瞧了个遍,最后才选出的这件?!...亏他还有脸说!无忧狠狠剜他一眼,双手在背后胡乱地缠了几下,见那小衣挂在身上不掉了,她遂套上中衣,道,“我好了!”听她说好,桓崇这才解下了眼带。面前的女郎,连中衣的领子都裹得严严实实。见他望了过来,她侧转过身去,道,“我要回房休息了...”桓崇笑道,“是该回去了。”说着,他忽而起身,将无忧揽腰抱在怀里。抱就抱,可这人一路上一点也不老实,无忧越是抗拒,他越是要低下一颗头在女郎的颈间来回磨蹭,好像这么做便能给他带来多大慰藉似的。等回了床上,两人就势倒下,又闹了一阵。无忧身上很怕痒,桓崇还偏偏在那几处敏感地带肆虐,此时她便是再想给他甩个冷脸,最后还是憋不住笑了出来。笑了半晌,无忧的身子又虚了似的,直倒在桓崇的怀里微微地气喘。见她脸色又发白了,桓崇立时收了玩闹的心,他在一旁乖乖躺好搂着无忧,另一手不厌其烦,像安慰小婴儿似的,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被他这么温柔地轻拍了一会儿,无忧就不好意思起来,片刻之后,她推了推他,轻声道,“放开我吧,我没事了。”她顿了顿,小鼻子又嫌弃地皱了皱,“你快走吧,一身酒气,没得熏人!”就因为怕她反感酒气,所以他在元会上饮酒已是格外小心了...这个没良心的小家伙,现在反倒来嫌弃他了!桓崇笑着蹭了蹭她的鼻尖,嘴唇自然地在她的唇瓣上一触即分,坐起身来,“鼻子倒灵!”“睡吧,我过去洗洗,一会儿回来。”说着,他便去了浴房。... ...浴房里,隐约传来了水声。唇瓣上,他方才亲过的地方柔柔软软,仿佛还有些清冽的酒香...无忧拍了拍泛红的脸颊,心中有些浑浑噩噩的,有点莫名的甜,又有点莫名的乱。不想那人洗澡速度奇快,还没等她理清思绪,便推门回来了。无忧赶快翻过身去,闭眼装作睡着了的样子,却听那人在屋中转了一圈,最后回到床前,“噗”得一声,将床头的那盏小灯吹灭了。随后,他利落地翻身上床,竟是直接钻进了她的被子里!他的胸,贴着她的背;他的一只手,便横在她的腰间;而他的身子,便严丝合缝地和她贴到了一处!“桓崇,你又做什么呀?!”无忧刚刚不满地蠕动了两下,便被他的手臂牢牢擎在了怀里。她回过头来,黑暗之中,竟能看到他的一双眼睛在闪着光辉,“嘘,睡吧,你身上太冷了...”... ...一夜无梦,安眠至晨。第二天早上,无忧是在一个滚烫的怀抱中醒来的。一晚上过去,不知怎地,他们竟然睡成了面对面的姿势,而且,她的两条手臂还死死搂在面前这男人的身上不撒手。难怪,明明睡着觉呢,却仿如抱了一只大火炉!无忧瞬间就醒了,她“嗖”得把手从他的身上收了回来,却听那人笑道,“睡得好吗?”... ...不同于无忧,桓崇睡睡醒醒,每隔一会儿就醒来查看一下她的状况。他这一晚上都睡得囫囵。最后一次醒来时,无忧贴在他的胸前,将他搂得死紧。他既不能挣脱,也不愿挣脱,可天色已大亮,他又实在睡不着了,于是他就这般歪头瞧她的睡颜。而这一瞧,便有了大半个时辰。无忧抿了抿唇,抬头望了他一眼,小声道,“郎君今日...怎么起得这般迟?”桓崇柔声道,“你生病了,我怎么能把你扔下一个人不管...”他又像昨夜似地,露出那种让她迷惑的神情,使出那种让她乱心的语气。无忧忽然不敢去瞧他的脸,她低声道,“我没事的,郎君不必担心...”嘴上这么说着,她的小脸却是扎扎实实地泛上了一片红。桓崇满意地瞧着她羞红的脸颊,又笑道,“还没告诉我,昨晚睡得好吗?”这人揪着这个问题刨根问底...是打定了主意,想要看她出糗吗?!无忧瞟了他一眼,终是微微点了点头,“...极好。”接着,她掩饰似地,背转过身去,“若是无事,那我便叫侍婢进来,服侍起身了。”她想逃避,桓崇却不干了。他拉住了她的手,道,“等等!”“我还有事要问。”“听昨天的侍婢说,你告诉她们,这是你的‘老毛病’了。我很好奇,这‘毛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究竟又是从何开始的?”... ...至亲至疏夫妻。何况,这只是她童年时深埋在心的一段阴影而已...无忧并不大想说。她捋了捋一侧的头发,回头笑道,“只是偶然发了梦魇而已,小毛病,不妨事。休息一晚就好了。”说着,她垂下头去,不再瞧他。桓崇知道,每每她不敢瞧他,自然就是有事隐瞒了。他挑了挑眉,面色凝重起来,“梦魇如何,总要有个诱因。那侍婢说,她从来了曹家,便没见过你发病。且昨日我离开时,你明明还好好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将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语气也跟着冷了起来,“...难道,和周光的妻子有关?!”无忧心中一跳。她微微咬唇,再一抬眼,却是向他斜睨了去,声带揶揄“说到红药,我还有事要问夫君你呢...”“听红药说,当年陶公很是大方,让自己的将官们从舞伎中随意择选妾室。宫中的舞伎们千灵百俐、能歌善舞、兼之性情柔顺、个个貌美,既然机会如此难得,夫君怎么就不趁机择选一个?”作者有话要说:呼,终于周末啦,明天开始恢复正常,谢谢大家~☆、第 67 章桓崇愣了一下, 随即皱起了眉。...皱眉, 便是不想说的意思咯?!无忧“哼”了一声, 她向窗外望了望,便要掀开被子, 跨下床去,“...时辰也不早了,我要起来梳洗了。”就在她将腿迈开,即将从那人身上跨过去的时候,那个一动不动的人忽然将她按坐回了自己的腿上。并且,他还稍稍发力,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近前。从很久以前,无忧就发现了, 桓崇不是个好讲规矩的人。每晚休息时,他总是把中衣随意往身上一套。被他按坐到腿上的那刻,她就已经发了懵, 此时再被他这么一拉, 她的身子一歪, 两只小手顿时抵在了那人袒露的胸膛处。只听他道, “你怎么知道她来自宫中?”手下肌肤热烫。他一说话,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里回荡地震动。“...你这个梦魇,果然和她有关。是不是?”那人顺势将手揽在她的腰上, 再低下头去,将唇凑在了她的耳边,低声问道。他的唇一开一合, 正摩擦着自己的耳廓;他将声线压得低低的,似乎只是来自情人的低语呢喃。无忧脸上的晕红瞬间从耳朵传到了脸颊,她方一抬头,恰好和探身过来的这人四目相对。“我...是红药自己告诉我的!”无忧定了定神,解释道,“昨天你们走后,我和她聊了好一会儿呢,就是在那时,她对我说得。”“怎地,夫君竟然不知道吗?”... ...女郎望过来的一双眼瞳睁得大大的,乌黑的瞳子那里清清楚楚地倒映出了他的身影。看上去明亮无邪。桓崇微微眯眼,正要出口再行质疑,却听房门外传来了几下叩门声,“郎君,县主,你们起了吗?”这声音,是无忧的侍婢。桓崇回头,不耐烦地大声道,“什么事?!”那侍婢听出了桓崇声音中的不满之意,忙道,“小陶将军刚派人来传话,说...若是郎君醒了,请你尽快过去他那边一趟。”桓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望了被他锁在怀里的无忧一眼,顿了顿,还是回道,“告诉阿兄,我这就来。”... ...那侍婢走了,房中又恢复了宁静。桓崇的两颗乌珠紧盯着面前的女郎,他的拇指更是无意识地来回摩挲着她的腰际。无忧腰间痒得要命,心中却被他盯得阵阵发了毛。她强压住笑意,眨眨眼,柔声催促道,“夫君快些起身准备吧,陶家兄长一早寻你,定是有要紧的事情!”桓崇这才渐渐回过神来,他有些不舍地放开了揽在她腰间的手,然后跳下床去,洗漱穿衣。这人总算是离开她了...可桓崇速度奇快,不过她喘口气的功夫,这人就洗过脸、束过发,三下两下地就把自己打理得精神又笔挺。临出门前,他想到什么似的,脚步一转,又回到了无忧的床前。只见他屈起一腿,伏到她的身前,再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你的脸色还是有些发白,一会儿再多歇歇吧。”“陶家人虽不少,但这里没有建康那些名门世家的死规矩。累了便睡,把这儿当成我们自己的‘家’便是。”说着,他向无忧望去的目光越发温柔了,“另外,方才未尽的事情...等我稍后回来,再一并细说吧。”... ......哪儿又有什么未尽的事情了?!那人走了,声音却还像是回荡在她的耳边。无忧抱着被子在床上又来回翻滚了几圈,睡也睡不着,躺也躺不住。来回翻腾了几次,她终于叫侍婢过来,梳洗起身。因为早上起得晚,待用过早饭,已近巳时初。无忧正吩咐侍婢将桓崇昨日翻乱的笼箱整理好,这时有侍婢前来报,“县主,陶娘子来了。”“陶家姊姊来了?”无忧诧异道,“快请进!”话音刚落,门外那女子便笑盈盈地走了进来。见无忧想要下地,她几步走上前去,阻拦道,“别见外了,坐着就好。”昨晚闹了一遭,无忧精神虽好,身上还是有些发懒。见陶亿目光诚挚,她轻轻“嗯”了一声,微笑从命,“陶姊姊也坐。”无忧坐在床上,陶亿便坐在了床边,待两人坐好,再召人烹茶。耳听烹茶的水沸声,无忧顿了顿,向对面的女子望去,“陶姊姊怎地一早就过来了?”陶亿柔声道,“昨晚,我注意到无忧早早离席,看上去精神抱恙。我心内惦记着,所以想着今天早些来看望你。”一面说着,她一面细细端详着无忧的面容,道,“脸色好像还有些白...”无忧愣了一下,笑道,“谢谢陶姊姊关心。许是昨日才长途到了武昌,一路上折腾得有些累了,不过休息了一晚,现在已经没事了。”陶亿了然,“确实。尤其现在冬日,路不好走...我们回来的时候,也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 ...两人正说话间,茶烹好了。无忧亲手给陶亿倒了一杯,“这是吴郡今年产得新茶,来时路上带了些,陶姊姊尝尝滋味如何。”陶亿浅尝一口,赞不绝口。两人闲话几句,她想了想,又微笑道,“无忧从前可曾来过武昌么?”无忧遗憾地摇摇头,“实不相瞒,我不止没来过武昌,这更是我头一次出扬州哩~以前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属阿母的封地——临海郡了。”可她说完又笑了,“不过,我先前倒是听过不少关于武昌、关于荆州的故事传说。可是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得见此地风物,还会见到陶公本人!”陶亿打趣道,“这些故事...都是从阿崇那里听来的吗?”“哎呀...”无忧怔了一下,不想陶艺竟然提起那人来。她脸泛红晕,微微别过头去,“陶姊姊你成婚之后,怎么就学坏了?!”“羞什么,你不也已经成婚了嘛~”陶亿笑着,忽然伸手在她的小脸上刮了一下。“可是啊,我看无忧婚后和婚前倒是一点儿都没变...我猜,阿崇一定把你给宠坏了!”... ...无忧呆了呆。她真的...一点儿都没变吗?!她还以为,成婚之后,她变了很多的!可是无论陶家姊姊也好,或是刚刚成婚、做了皇后的杜家姊姊也罢...一旦成了婚,她却觉得她们通身的气质似乎都变了。和她们的成熟丰姿相比,难怪在她们眼里,自己还像个小孩子似的。而且,这种玩笑...她想起今早才离开的那个男人,脸色又是一红,遂撒娇道,“陶姊姊,你若是还说这种话,我就再不理你了~”“不说了、不说了!”陶亿掩唇一笑,拍拍她的小手,“武昌虽没有建康城那么大、那么繁华,但这次来了,总归机会难得。赶快把身体养好,过两天出门转转,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无忧点了点头,又有些苦恼似的,道,“唉,陶姊姊,说到这里,我还有个问题...”“我来了这里之后,方才发现,原来这边的人都不会说吴语,更不要提京洛官话了...可陶姊姊明明是武昌人,你的吴语却说得这般好,这是怎么练出来的呢?”陶亿微怔,却是笑道,“这个嘛...就和阿崇有关了...”“和他有关?”陶亿稍停了一下,眼神怀念似地在这屋里转了一圈,“嗯...我记得清楚,阿崇是苏峻之乱时来得武昌,那年他不过是个十岁的小童而已。”“陶家上下,只有我一个女儿,而我的那些兄长们,就是年纪最小的也都行过冠礼了。他们都跟随阿父,在军中担文职武职。只有我的年纪与阿崇相仿...”陶亿道,“阿崇不会讲武昌话,而且他的性子又是少言寡语。当然,我也是后来才听长兄说,原来他的生父刚刚殉城...那时,他整日圈在自己的这处小院里,常常一言不发,就连冷了热了也都不知道说,只会一径地忍耐...也只有见了阿父,他的脸上才会显出些人气儿来。”和他现在动不动就摆臭脸一对比,小时候的桓崇,听起来竟然有几分可怜...无忧惊讶地微微启唇,轻声道,“...原来是这样?”陶亿笑着点头,“是啊,别看他现在这样,小时候的阿崇是真的...嗯,真的...很别扭了。”“后来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住在武昌,又不会说话可怎生是好?于是,我就主动同他说话。结果每日里一开口便是鸡同鸭讲,不过好在他性子虽冷,却也不大抗拒我们了。就是和他这样慢慢的磨合当中,最后我学会了说吴语,他也学会了说武昌话。”“如今再想想,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陶亿闭上眼睛,笑道,“我那是还只当吴语是个顺带学来的东西,无功也无过罢。没想到几年后,自己竟然就被阿父嫁到建康去了。”“生活,真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就像...无忧,我想你也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嫁给一个阿崇这样的人吧?!”作者有话要说:上一周事情好多,这周应该可以正常写文了,谢谢大家的耐心等待和支持,真的是感激不尽!感谢在2020-04-03 17:52:27~2020-04-05 16:2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一 3瓶;千秋墨雪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 68 章闲话几句, 过不多时, 陶亿便和无忧告辞了。临出门时, 她略略驻足,回过头来, 向无忧打趣道,“不过,无忧不会武昌话也不要紧...”“反正阿崇已经离了荆州军,此次回来是客,等空时让他陪你出去转转。夫妻俩一起把臂同游,不是刚刚好?”说着,她望着无忧那张再度涨红的小脸,掩唇离去。... ...陶家姊姊真是...临走了还要臊她一回!无忧捂了捂发红的双颊, 脑中思绪纷乱庞杂。和阿父一样,她也喜欢山水美景。因此这趟,她也确实有想过要出门看看, 可...要让那个人陪自己出去吗?!他人高马大, 又对这里熟门熟路。等到时候要买什么东西, 既不会被欺生的商人漫天要价, 又多了一个人力能拿能抗。嗯...这么听起来,似乎也挺不错的...她胡乱地想了一会儿,忽然又摇摇脑袋, 思路转向另一处去了。...今日陶家姊姊的态度,似乎比之前几回又有不同。也不知是在建康住得时间长了,还是从她那位偏好挖苦人的丈夫那处学得...陶家姊姊一改从前温柔敦厚的做派, 言辞间调侃戏谑,竟时不时地开起了她和桓崇的顽笑。这些顽笑,虽然起初的确让她感到很难为情,却并不尖锐,亦无甚恶意。而且,陶亿的态度大方自然,她就像个真正的姊姊似的,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幼弟的事情告予她知。若说从前,无忧对这位和桓崇没有一丝血缘关系的姊姊感到些别扭。此刻,她已是将心结完全放开了。更为重要的是,透过这场谈话,她了解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桓崇。... ...桓崇是个什么样的人?若问旁人,恐怕他们只会说:桓崇啊,他是军中的一名校尉,年纪虽轻,却已经立下了汗马功劳。他家世不显,却不仅是陶公陶士行的关门弟子,还是庾亮庾君候的螟蛉之子。哦,他还走了大运,和曹家结了亲,娶了那“江左双姝”其一的曹女郎呢!可是除此之外,他自己,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在今天之前,无忧还从没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这一年的生活,他们顶着夫妻的名义,实际上却只是两个躺在一张床上的陌生人罢了。在她心里,若是说的直白些,桓崇就是个冷言冷语,记仇又小气,脾气大的要命,动辄还会翻脸的大男人。可在陶亿的口中,原来桓崇也不过是个会寂寞、会难过、会向人低头、会渴求亲人陪伴的小男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