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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色》TXT全集下载_27(1 / 1)

她这一动,两人之间的距离愈发近了些。她温热的鼻息呼出来, 就轻轻地拂在桓崇的腮畔。... ...桓崇极务实。他外表看上去高傲、冷漠、不近人情,可实际遇事,却是最能屈能伸的那个。从年少时的忍饥挨饿、吹风受冻, 到丧父后的从军出征、刀口挣命,桓崇自己的人生信条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活下去而已。也因此,他一向瞧不起那些动不动就伤春悲秋的士人子弟。...咄,活得好好的,能吃又能睡,每天却只知道肉麻兮兮地无病□□、求人慰怜,没得晦气!可是,如果这发生在某个他在意的人身上...那又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件事了。... ...无忧的反应,其实很好猜。晨起时候,她含含糊糊,语焉不详,一看就知道她心里有事,只是瞒着自己,不说罢了。但,破绽实在太过明显了...所以他全然不费半点心力,便知道要找谁询问了。早间和兄长小陶将军议事后出府,午间用过饭,下午继续和州府的将官们一道研究布防,等晚间终于散了会,桓崇先随着周光去了周家。周光是他的老朋友了。论年纪,周光要比他年长些,两人初阵时隶属同批,因而结缘,至今的交情也有了八、九年。至于周光的妻子,他去了周家这么多回,也并不算陌生。这边,桓崇有心询问;那边,红药知道自己的出现勾起了无忧的心伤,也正惴惴不安、心中惦念。刚和桓崇打了个照面,一听他开门见山地表明来意,红药便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都讲了出来。然后...桓崇当场就变了脸色。... ...苏峻那厮...竟敢这般欺凌他的无忧!桓崇咬牙切齿,脑中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要把这逆贼的坟给起了,好在他的身上戳出千八百个洞来!等他在打马回家的这一路上慢慢地控制住情绪,桓崇东想西想,竟然破天荒地琢磨出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这事,总归不能就这么算了。可是,他要怎么说呢?...直说?不好!无忧会认为自己在蓄意刺探她的过往,定要和他生分的。那就...只能变着法地迂回说?!可又要怎么个迂回法,才能不被她厌烦呢...桓崇想了半天,几乎想破了头,这才下定了决心,把自己少年时那不甚光彩、又不为人知的经历全部拎了出来,并且和她整整啰嗦了一个晚上。... ...谈心,并且是躺在床上长谈...毕竟是头一次干这种事,别看桓崇一字一句说得都顺溜,可他每说一句,都是在心里下了功夫的。等到真的说完了,他有点忐忑,又有点后悔。选择自己下手,的确最有说服力...但是他的形象,本来就不怎么样了,不知道她听完之后,会不会更厌恶他?!“...郎君说得,我都明白。”身旁的女郎在他的手心里扭了扭那柔软的腰肢,因为距离太近,她刚刚沐浴过的芬芳香气,幽幽地,直往他的鼻尖里钻。桓崇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心尖上的女郎这么一动,他立时心跳加快,体温升高,身体里的欲望也有了抬头之势。“...无忧都会记在心中...”女郎离自己越近,声音却压得越低,呢呢喃喃地落在他的耳朵里,好像天际飘来得一缕仙乐。糟糕,那香气好像越来越近、越来越浓了!就在桓崇竭力对抗自己身体中那渐渐脱出掌控的昂扬时,一个吻如蝶落,轻轻地停在了他的侧脸上。触感温软,犹带芬芳,停留地时间比以往几次都要稍长一些。长到桓崇的脑中,传来“铮铮”的几声响,仿如一把七弦琴上的七根琴弦逐一崩断。接着,他迷迷蒙蒙地听到无忧道,“...夜深了,郎君讲了一晚,定也累了,咱们早些歇息吧。”说完,那女郎也似是羞赧地将头一垂,胳膊缠着他的胸口,小脑袋寻到他的肩窝,便这般挨着他,沉沉地睡着了。... ...无忧睡了,桓崇的身子却已经彻底石化了。她的胳膊环着他,两条腿微微蜷着,刚好倚在他的左腿旁。两只绵软的小脚丫一开始还有些冰,不过因为紧紧挨着他的体肤、沾染了他的体温,所以没一会儿就变得温热了。身子僵得一动也不敢动,头脑里的思绪却膨得要炸了开。过了许久,直到一旁案上的灯盏爆响了一枚灯花,他这才后知后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难怪军营里的老兵痞们总是嚷嚷着“女人、女人”...原来,这就是温柔乡的滋味儿?!...脸上被她吻过的地方,有些烫。桓崇顺着被子的方向,往下身的那处瞄去,果不其然、豪不意外地看到了自己抑制不住的欲望,硬是把身上的被子都高高地撑起来了。他使劲咬了咬牙。...幸好她睡了!此时此刻,他躺在一张至为香艳旖旎的床上,搂着心心念念的美人,却是享受着最为痛苦的一种刑罚!而且,方才明明是他要安慰她的,怎么搞到了最后,反而像是他可怜兮兮地求得了她的安慰?!感觉...好像自己才打了一场乱七八糟的仗...又好像,在她面前耍了一套没用的花把式...是有点窝囊...不过,也算成功了吧?!桓崇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慢慢地、轻轻地歪过头去,认真地端详起她红扑扑的小脸和卷曲的睫毛。本来以为睡不着,不想没一会儿,他便也满足地睡了过去。... ...这是无忧在桓崇怀里,度过的第二个夜晚。好在晨起时,他那侧又和往日一样空不见人,不然,她还真有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她现在...对桓崇的心防就这般低了吗?还是说,他的怀抱火热又温暖,自动吸引着她前去靠近呢?!无忧揉了揉眼睛,刚要叫侍婢进屋,却听见窗外有些呼呼的动静。她有些好奇地下床,随便抓起一件衣服披上身,透过窗子,却见外面的院子里,桓崇正在习武。桓崇晨起习武的事,她早就听家里的侍从们说起过。不过要说眼见,这还要算头一遭。不论阳光有多么和煦,现在外面可还是冬天,那人却只穿了一层薄薄的单衣,不畏严寒。他动作利落,虎虎生风,一套拳法打出来,颇有磅礴的气势,亦有一番不俗的美感。无忧盯着他瞧了一会儿,那人的五感却似乎比一般人要敏锐得多。一套拳法下来,他忽然朝窗子的方向望来。见她站在窗边,那人愣了一下,再是向她一笑,然后几个大步,推门就进了屋里。“我将你吵醒了?”桓崇道。才经历了甜蜜的一晚,一早就这么直面他,无忧有些难为情。她忙摆了摆手,道,“没有...我自己醒得。”桓崇笑道,“那就好...”他顿了顿,走到无忧身前,牵着她离开了窗子那边。一边走,他一边柔声道,“陶师家简朴,我这院子也不大,屋子前面便是场院,布局不比建康的宅院。不过,也正是因为出了屋就能练武,所以年少时很是便利。”无忧瞧着他的背影,“我却听陶姊姊说,郎君的院子虽小,却是离陶公那里最近的一处,就连陶家兄弟里的好些人都羡慕你哩!”“阿姊连这都告诉你了?!”桓崇惊讶道。随后,他回过头来,笑了两声,“我想,陶师那时应该是看我可怜吧...”好端端的话题,被他这么一说,顿时转出了几许悲凉意。况,昨日才听他讲过他阿父的事情,无忧不愿再牵扯出这些往事,于是她故作嫌弃地皱皱鼻子,再伸手忽扇两下,“郎君身上,怎么一股子的汗气,好生扰人!”虽说是故作出的小表情,却是自然又灵动,没有一丝矫揉造作的姿态(譬如庾柳枝之流),更是让桓崇想到那年在他背上悄悄使坏的小女郎。对这样的无忧,桓崇没有一丁点的抵抗力!他笑着刮了刮无忧的鼻子,“好好,我是个臭男人,就先去浴室里盥洗了。我们的香美人也赶快更衣梳头吧,等一会儿好了好用早饭!”作者有话要说:阿崇:进展顺利!无忧:人形抱枕手感竟然意外地不错~感谢在2020-04-09 17:01:27~2020-04-11 00:4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栖迟南 10瓶;千秋墨雪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 72 章无忧梳洗打扮完毕, 桓崇刚好从浴房里出来, 正巧侍婢们端上来热腾腾的早饭。一切都显得那么刚好。此刻,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处,吃个早饭都显出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无忧轻轻搅了搅碗里的汤羹, 再把舀好的一匙端到嘴边,却见白白的蒸气散开,水墨氤氲一般,淡淡地晕开了对面那人的面容。桓崇垂着眼帘,身姿笔挺,连吃饭的架势都是专心致志。但他刚刚才擦洗过,和暖的冬阳向他身上一照,那双垂下来的长长眼睫便透出些水润润的潮气。潮气和着雾气, 自然而然地将他眉眼间那冷硬的气质柔化了不少。也不知怎地,无忧竟骤然想起昨天陶亿同她半开玩笑说得那番话了,“来都来了, 便让阿崇带你去游城, 夫妻一道, 不是更好?!”呐...不然, 一会儿就问问他好了...... ...短短一餐饭,食案旁的两人却是各怀了心事。饭毕,撤了食案、漱了口, 无忧一连瞧了他好几眼,这才斟酌着微笑开口,“郎君, 昨日晚餐吃得那尾鱼,滋味儿实在是好。不知道现在武昌的集市有没有卖新鲜的鱼鮓,我想多买一些,等回去了好带给阿父阿母尝一尝。”桓崇一怔。...回去?!是啊,就算再不情愿、再舍不得,前方既然有兵戈起,她也应该回去了...桓崇整理衣装的动作一滞,默默地想她回望了过去。无忧的眼睛生得很是漂亮,而且她的目光总是那般的晶亮灵动,只要一个随随便便的眼神便足以动人思绪。何况,此刻她的眼睛里闪着光芒,其中暗含地期待不言而喻。对上这样的一双眼,桓崇便是铁下了心肠,也不由地一时语塞。他讷讷地张了张口,尚不得及作答,却听廊下突然想起了一阵匆匆的脚步声。随后,一名侍婢推门进来传话,“郎君,小陶将军刚派人过来,说是郎君一会儿直接去州府即可,方便同大家汇合。”桓崇应了一声,便将那侍婢打发走了。... ...看到桓崇犹疑地神色,无忧便知事情定是有变。脸上的笑容刚刚褪去,她就听到这侍婢如此这般,报了一连串的话。...什么意思?今日小陶将军又和他有约?!桓崇和她,在武昌也不过住了两晚而已,可接连这两个白天,小陶将军都是一早就派人来找他,事情显得很不寻常。难道...?!“郎君...”无忧抿了抿唇,因为心下多少有些不安,她的眼睛也跟着睁圆了,“小陶将军寻你,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荆州将起战事的消息,桓崇打从一开始就没想瞒她。只是...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口齿笨拙,所以早起时的交谈虽是做出轻松愉快的模样,等吃饭时,他还是将要说的话在脑中思虑了半晌。就是生怕一句说得不好,反倒与她凭空填了一层隔阂。却不想,这事儿竟然被那前来传话的侍婢给道破了...桓崇轻咳两声,严肃的神情里也带出了一抹歉然之意,“鱼鲊之事便交由我去办吧,我一定会为曹公和长公主准备好一大包上品鱼鲊的。”...这压根不是重点好么?!无忧蹙了蹙眉,还要发问,却被这人上前牵过了小手。接着,他乌漆漆的眼睛凝视着自己,道,“前方有消息传来,盘踞在北方的石虎近期动作频频,其兵将的调遣方略有压境的意图。”“现下看来,只怕是陶师重病的消息已然走漏,荆州将要再起战事了。”... ...桓崇的声音沉甸甸的,一字一句,像把小锤似地敲在了无忧的心上。荆州位处中心、四通八达,乃是兵家必争之地。远的不提,就在晋朝之前的魏蜀吴三国时期,荆州便是各方垂涎争抢的对象。而自本朝南渡、迁到江左以来,荆州一连几任的刺史全都是武人出身,这里亦是常年处于备战状态,时不时地便和入侵中原的胡人起些冲突和战事。她记着,上次这里发生的大规模战事,还是陶公收复襄阳那次。可是,才刚过元日,这一回来得也未免太突然了些...还有,听他话里的意思...对上了桓崇那沉黯黯的双眼,无忧心念一动,迟疑道,“莫不是,郎君也要亲自...”“嗯。”桓崇点了点头,“荆州,不仅是陶师经营了数十年的的心血,更是江左的大门,此地至关重要,不容有失。胡人贪婪成性,有了北方,自然就想攻下南方,石虎打得主意,不过是想趁陶师病重之际,一举南下罢了。”“...而若想取荆州,势要取襄阳。郎君数年前正是在襄阳立威扬名,如今襄阳有难...郎君定是不会坐视不理的,是吗?”无忧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娓娓道。桓崇微讶,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嘴角一弯,却是笑道,“不错,正是如此。”“我已向君父去函,暂调荆州,且今次研究布防之后,我亦会尽快赶赴襄阳。”... ...无忧的心情有点复杂。胡人、战事...所有这些,对于她这个常年住在建康的闺秀来说,不过是阿父阿母口中那属于上个时代的遥远故事罢了。而今,故事里的事情成了真,而且,就要在她的身边上演...打仗,便要流血;流血,便少不了会有人断手断脚,甚至丢掉性命...无忧咬了咬唇,却见桓崇的视线再度转到她身上时,又变得凝重了。“无忧,武昌这里与建康不同,每当起了战事,武昌城便会如期戒严。”他顿了顿,一脸认真,“所以...”“所以...什么?”她呆呆地重复道。女郎面容如花,那一向的聪明劲儿不见了,澄澈的大眼睛里竟仿佛有些迷茫。“所以,”桓崇强忍住喉间的冲动,“趁着今日最后一天,你们赶快收拾行装。等到明日一早,我便派人送你们回建康。”语毕,他微微一笑,又似眷恋、又似不舍地摸了摸她柔滑的脸颊,便推门而出了。... ...荆州最不缺的就是战事,小陶将军传令一下,众将一大早就聚在了州府。相较而言,往日里总是早来的桓崇,今日到得时间算是晚的。而且,也不知为何,那王家郎君竟也来了。桓崇便与那最后入场的王郎君前后脚地进了大堂。啧...昨天为了那曹家的小女郎,素来冷面的桓子昂竟然罕见地露出了焦灼之态。然后,他今日就来晚了...嗯,这有了女人的男人就是不一样!周光一见他,就眯眼笑得像只狐狸似的,不住地朝他使着颜色。桓崇只做看不见,他上前一步,向小陶将军行了一礼。... ...人员已齐备,众人落座,小陶将军将状况说明,再一一调遣部将。除了那些原有戍边的将领须得尽快回归之外,小陶将军还安排了各路补给的人员,而放在最后决定的,便是安排驻守襄阳的人马。襄阳现有驻军约两万上下,人数不算多,但按一城的防守计,也算有余。小陶将军沉吟片刻,起身道,“诸位,石虎图我荆州之心不死,此次他趁虚而入,定是早就做好了准备。襄阳的命运关乎荆州的命运。故而,这次无论东西线如何牵制,将襄阳防守住,才是我们的重点。”说着,他向四座望去,“因而,此战我想亲自前往襄阳,坐镇一线。”小陶将军的话音刚落,满座皆是哗然。甚至一向好顽笑的周光都肃了脸色,不赞成地摇了摇头。桓崇更是直接皱起了眉,他“呼”地起身站了出来,“不可!”“将军乃是此战的主帅。将为兵胆,历来战事,无有主帅亲历前线,以身犯险。”说着,他略停了一下,低声道,“...况且,此刻陶师还病着,阿兄万万不可离开武昌。”桓崇说完,一片附和声起,“子昂说得不错,小陶将军绝不可离开武昌!”见小陶将军犹然不语,桓崇忽而重重地低头抱拳,“当年陶师收复襄阳,正是由我打得前锋。襄阳的地理、水文,崇皆一一牢记在心。将军若信得过我,崇愿代将军亲赴襄阳,抵挡贼寇!”... ...小陶将军的心中有了松动之意。派桓崇去襄阳,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上回收复襄阳时桓崇的贡献不小,因而后来,他在襄阳的百姓中人望颇高。若是将他调到了那边,总比一个陌生的将官能服众。可是,他还是太年轻了。桓崇带兵的锐气不少,但此次不是出击,而是防守,若是他一旦沉不住气...桓崇等了半晌也没听到答复,他深深地呼出口气,再抬起头来,沉声道,“将军,此战就让我去吧。崇愿立军令状,以项上人头作保,誓要保住襄阳!”都是刀口挣命的人,“军令状”三字意味着什么,众人无不是心知肚明。小陶将军对上桓崇那一脸的决绝,不禁叹了口气,道,“阿崇...”这时,那坐在一旁看热闹的王恬竟然站了出来,“将军,恬以为,桓校尉所言有理。““桓校尉既然曾于襄阳有过征战的经历,派他前往,岂非正合宜?!”一个两个的,全都跳了出来。小陶将军按了按侧边的头穴,“王郎君就莫要再添乱了...”王恬却摆了摆手,“将军对于家中的小辈,实在太过护短!”“至于将军的担忧,恬也有解决的办法...”说着,他大言不惭地笑道,“恬虽久居建康,胸中亦有兵书千卷,少时也曾协助家中叔父镇守石头城。将军若对桓校尉放心不下,不若让恬同去襄阳。如此,可否?”作者有话要说:卡死了,卡了一天...我发誓,下一本书我一定要多多地存稿!☆、第 73 章无忧抚了抚自己的左颊。桓崇的手劲儿, 轻而又轻, 就像一片羽毛似地落在她的颊边。可是, 不管他今早的举动多么富有温情,她现在只觉得生气!或者更确切地说, “生气”只是她全部的思绪和情绪,杂七杂八地混杂在一起的表现而已。一早先扔给她这样一个消息,然后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二话不说地让她赶快收拾行李离开??...可是,凭什么啊?!她按照他的意思,折腾了一路才来了武昌,结果刚刚住了两晚,他就要赶她走?!...招之即来, 挥之即去。他难道真把她当作了自己手底下的士兵不成?!... ...还有他临走时,那副万分不舍、却又不得不放手的神情,看着仿佛挺深情、挺像那么回事似的...可无忧只恨得牙痒痒!如果桓崇在这儿, 她定是要好好和他理论一番的。偏生, 那人说完了话, 一双脚底抹油, 溜得倒快;而这间屋子,虽然有她的冲和,却满满地都充斥了他的气息...他把她一个人丢下, 留她自己细细咀嚼这来不及听懂的消息,然后,再为他担惊受怕?!...这也太欺负人了吧!她是人, 又不是没有感情的东西!从前他去得是军营,那么,去便去了,她不惦记。可是这一回,他的面前是真刀真枪的战场,他的对面是杀人不眨眼的胡人!难道他以为,只要把她推开、推得远远的,她就会将他忘掉,不再惦念他了吗?!...真是太过分了!无忧坐在案旁,心中各种思绪交错,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是恨不得这就回了建康,再也不理睬那人的。可是,当她的眼神无意识地向四下来一扫,忽而注意到了半掩在书案下的那本手抄魏武诗集。昨晚那人有些怕羞似的,将这诗集从她的手里抽了出去,生怕她继续往下看...无忧撇了撇嘴,顺手将那本诗集捡了起来,信手一翻,不经意间在一页的末尾看到了几行笔力稚嫩的批注,“薤上之露,易晞灭也,其奄忽者,岂非人命,家国亦然邪?!”那页从眼前一闪即过,无忧忙又来回翻了几遍,找回了那一页。那是题在《薤露行》下面的一段话,《薤露》本是哀歌,谓人生短暂,如薤草之上的露水,转瞬即逝。桓崇能发出这般感慨,虽然合情合理,但也太过悲凉了。无忧蹙了蹙眉,她继续看了下去,却见后面的字迹,因为下笔太过沉重,竟是被墨迹晕开了一大片。无忧与其他女郎不同,她好奇心强烈,遇事总要刨根究底。见了这页涂成这般的诗书,她对着窗外的阳光、辨认了半晌笔法,最后才读出了末尾那模模糊糊的字句,“...然,崇有心而无力,愧于先祖,实无能也!”其中,“无能”二字落笔尤重,把接下来一页的诗句都给晕黑了。...无能?这便是桓崇对自己的评价吗?!无忧的瞳心湛了湛,她对着这页书发了片刻的呆,然后再将那诗集合上,悄悄地放归了原位。而后,她推门出屋,对在外候着的侍婢道,“走吧,我要去看望陶家姊姊!”... ...无忧在昨日闲聊中得知,陶亿的院子在陶家的另一端。幸而陶家的侍婢中不乏懂吴语的,她们一行前前后后地过了好几道门,这才到了陶亿住得地方。陶侃节俭,所以就算是他唯一的女儿,陶亿的院子也不比桓崇的大多少,但此间的布置,相较而言则更精致,更能体现出主人的韵味与审美。那侍婢上前通报后,无忧便跟着进了屋子。然而她刚踏进房中,就愣了一愣,“陶姊姊,这是...?”只见屋中地下,放了一口大大的笼箱,陶亿正指挥着侍婢们向内收拾行装。听见无忧的声音,她回头望去,报之一笑,“无忧见笑了。”说着,她对那些侍婢们道,“你们先下去歇歇吧,别忘了给我们煮一壶茶来。”... ...“陶姊姊,你...你们这是要走吗?”无忧顺着陶亿的手势,坐到了她的对面。陶亿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不走。”“那这笼箱...”“笼箱是为我夫君准备的。”陶亿向那笼箱一望,刚好瞧见最上面的那件青灰色便服没有折好,于是她又亲自过去把那件衣裳铺平整,“毕竟...马上又要打仗了...”陶亿的动作,温柔又利落,似乎对于这种活计早就驾轻就熟。“王郎君难道也要去前线吗?!”无忧愣了愣,疑惑道。陶亿低头折着衣袖,“是啊...他昨晚和我说了,这次适逢荆州有难,他既然在此,又知文懂武,就不能坐视不管,也算是为生病的阿父尽一份心力。”陶亿的反应,从容得就好像平日里吃饭喝水一样。她甚至还抬起头,向无忧微微一笑,“可也别光顾着说我们...战事在即,无忧也要开始忙碌了吧。有你在,阿崇如今的行装可就不愁了...”无忧被她突如其来地调侃搞得一怔,忽然又感到有些难为情。她胡乱的“嗯嗯”两声,嘴巴上先掩饰过去,心里却在想,桓崇的确也让她准备行装了...不过,是让她准备自己的那份。无忧瞧着陶亿,一时没有做声。她叹了口气,再开口时,口吻之中不乏钦佩之情,“...陶姊姊,你真镇静。我一早知道了这个消息,心里便总感到些不安...若是我能像你一样,该有多好。”陶亿的动作一滞,随即摇了摇头,轻声道,“像我一样,有什么好...”再望过来的时候,她的眼神中竟然显出了几许复杂,“...也许,这就是身为武将家眷的悲哀和宿命吧!”她顿了顿,“从我有记忆的时候,我的阿父,我的兄长...便是四处征战不停,而我的阿母便永远在家中为他们整理行装。尽管,她已经在战场上接连失去好几个儿子了...”无忧一惊,按住心口。“可是,即便如此...阿父也好,兄长也好,他们的决心从未动摇过。后来,我也想明白了...”“我们女人家担心不担心的,又能怎么样呢?”陶亿笑笑,“反正,他们男人总是有自己的一套道理,是阻不了、拦不了的。我能做得,便只有守在后方,为他们整理行囊、为他们祈求上苍眷顾,再等着他们凯旋归来。”... ...比起搜集情报,真正决事的过程,要快得多。桓崇和王恬主动请缨,小陶将军拍板定案,桓崇做主将,王恬做副手,两人协力同守襄阳,明日一早即刻启程。接受军令的时候,桓崇面无表情,他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王家人,终于亮出爪子来了。... ...元帝在江左建廷初年,王家攘外有王敦、安内有王导,荆州扬州一条江上,唯有王家一门独大。但不久后王敦谋反,王家自此失了荆州,王导不善战,王家后继又无人。万不得已,他只好把王家的力收拢回中枢的建康。而荆州由寒门出身的陶侃接手后,生机勃勃、井井有条,更是与扬州的王家相互制衡,井水不犯河水。但问题在于,王家能甘愿吗?!所以,正如桓崇所料,这个王家唯一与其从叔王敦相似的后辈——王恬,也开始为争取荆州而发力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桓崇唯一没料到的,是这个身为王家下任继承人的王二郎居然胆子不小,竟敢请命到第一线直面胡兵。... ...寒门、士族;荆州、扬州...虽荆州多寒门,但论对敌征战,又非无人乎?!原本荆州之事,却被那扬州来的王家二郎抢了风头,周围人多有不满。散会后,众将望着王恬那甩开飘飘大袖而逸逸然离去的背影,不由纷纷围到了桓崇身边,打气的大气,不满的不满。周光拍了拍他的肩膀,亦是鼓劲儿道,“子昂,这次就看你的了!”桓崇点了点头,“放心吧。”说着,他将手中的军令捏紧,也跟着出了州府大堂。... ...调遣之事,已然尘埃落定,桓崇就再不去想其他多余的了。散会之后才是午后,既然明日一早就要启程,那么答应无忧的事,他就只有这一个下午能完成。好在,现在时间充裕...桓崇瞧了瞧天色,从州府出来,直奔坊市,去寻那买鱼鲊的商家。可他四处找寻,也没见有鱼鲊可买。打听之后,他才发现,原来有一大户人家,今日上午便派了人来,把集市上大小商家贩卖得鱼鲊全部收购一空。冬日寒冷,捕鱼不易,想要提前预定都难。桓崇扑了个空,连个鱼鲊的边角都没买到,只得悻悻回了家。没办法,现在看来只能等战事结束,回来再买了。... ...桓崇一面想着,一面跨进了院门。未至傍晚,院中无人,屋中却一早几点上了灯,而且有些吵嚷。桓崇将门一推,只听屋里叽叽喳喳,他绕过屏风,却见地上摆了一只开盖的大笼箱,几个侍女按着无忧的指令,不停地向里面装着整理好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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