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本月初,君父私下里同自己商议北伐事宜的时候,桓崇便直言了自己心内的隐忧。... ...“君父,我认为,此事不可。”“为何?”踌躇满志的庾亮高高扬起眉,望来的目光锋锐,“石勒新丧,赵国将乱,此等机会难逢,子昂竟以为此非出兵良机邪?!”桓崇摇了摇头,“若说出兵良机...今年入春之际,陶公恰值病危,石虎不也同样派石韬偷袭樊城,可他们的结果不仍是铩羽而归?”见庾亮蓦地皱起眉头,桓崇自知失言。他低下头去,重重抱拳行了一礼,“君父,那石虎作战悍勇,于中原尚未逢敌手,我们绝不可轻看他。况,北伐乃大业,需徐徐图之。年初已打过一仗,现下再度出兵,时间突然,莫说粮草等一应后勤准备,就是对于将士们来说也实在太过仓促了...”“是以,我以为,此时绝非良机。”说罢,桓崇便维持着这行礼的姿势直谏。再过半晌,等他的双臂都隐隐地发起了麻,才听庾亮道,“你起来吧。”桓崇垂下手、直起身,再微微地吁出一口气,这时又听庾亮沉吟道,“北伐一事暂放一边。但赵国内乱,终是我们的机会。近日,我欲效仿昔日东吴陆伯言事,重新屯兵邾城,子昂可愿前往带兵、亲自镇守?”庾亮的话音刚落,桓崇便抬起头来,面露愕然。邾城,乃位于一江之隔的武昌对岸。三国时,吴国丞相陆逊曾修缮加固城池,他本人则是亲自调遣三万重兵,常年屯守于此,以保卫孙吴国都、进而争夺江夏。当时,正是因为陆逊重视防守邾城,魏人才不敢轻易南下进犯。可到了本朝,尤其衣冠南渡之后,晋廷防守的局势与三国那时又不同了。记得从前陶师还健在的时候,营中便时常有幕僚进言,主张恢复东吴旧例,增派至江北邾城的兵力,但陶师往往只是一笑置之,便把这进言给搁置了。直到一次营内例会上,有人再度就此事进言,陶师本欲不答,但架不住求解的人实在太多,于是他便带着大家一起渡过长江,亲自到邾城来考察地形。“诸位,你们且看,现在的邾城,并不是我们屯兵防御的好地点。”陶侃说着,挥鞭向滚滚的江水指去,“这条江,才是我们设防的保障。可邾城坐落在江水之北,孤城一座,既不方便联系,亦是无险可凭。”接着,他再向西指去,“何况,此地还毗连着西阳蛮部落,那处蛮人部落中财富不少,而晋人贪财好利,进驻此地后,定会打那蛮人财宝的主意。届时蛮人无法应付,定要招石赵军队做他们的后援。石赵军队若来,这样反而会成为我们的灾祸。”“另,还有一个更现实的问题...”陶侃道,“当年东吴单单驻扎这此城的兵士便有三万之数。莫说我们分不出这么多的守军,就算分得出...那便如我方才所言,此城于我方防守无益,就算有朝一日,此城落到了那石赵军队之手,他们也不会拿这里当做进攻出兵的据点。”“故,我观此地有弊无利,屯兵无用,不若弃之罢了。”......见桓崇默在原地,双目定定,庾亮越发地不悦起来,他稍稍抬高了音量,道,“为何不应?子昂心中,尚有疑虑?”桓崇愣了愣,忙道,“非是不应,只是...”于是,他把陶侃当年的原话复述了一遍,道,“陶师曾对邾城有所过这般的论断,所以...”...果然又是陶侃!庾亮的头筋跳了跳,不等桓崇说完,他便轻“哼”一声打断了,“夫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子昂樊城一战,着实让老夫惊艳,可不想,你竟是这么个墨守成规的性子!”“陶士行当年守武昌是什么形势,现下又是个什么的形势?!如今老夫手握二十四万大军,莫说分调一万,便是分调三万守邾城又能如何?!”见桓崇面露难色,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庾亮转而道,“但,你既不愿,此事便暂且作罢。退下吧!”“...是。”... ...“君候主张进取邾城,夫君坚持陶公旧例...所以,你们二人便在此处生了龃龉?”无忧双手托腮,她想了想,又道,“那...你又是因为什么被他突然解了职?”桓崇闭了闭眼,道,“那日之后,我只道君父已经放弃了北伐的念头。不想这些天来,他竟是直接将我排除在决策之外。直等到了昨日会上,我才得知,除了其他分别进攻的四路,他不顾我们荆州旧部的反对,已然命令原扬州军中的毛宝将军带兵前往邾城了...”说到此处,桓崇咬了咬牙,“无忧,不瞒你说,君父和陶师在指挥的能力上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我对这趟北伐实在没有多少胜算...因此我忍不住,便再次在会上直谏,反驳了他的做法,但我始终考虑不周,没能顾忌君父的颜面,正正触了他的霉头。”而后,他抽了抽嘴角,叹出口气道,“是以,我的一番话才刚说完,君父即刻大怒。随后...我便被他除了军中的一切职务,被赶回府中了。”无忧担忧地瞧着他,只见桓崇抽了抽嘴角,叹出口气道,“我的一番话刚说完,君父即刻大怒。然后...我就被他除了职务,赶回府中了。”“因为他说,不听话的将领,不管作战时有勇猛,他都不会启用。”... ...无忧倒吸了一口凉气。庾亮的个性,与阿父所言分毫不差。他一旦拿定主意,不仅听不进旁人的劝谏,甚至因为政见不合,连一向器重的自家养子都能翻脸不认。瞧着低落的桓崇,无忧想了想,再岔开话题,“不过,还真是有点难以想象呢。像夫君这样的人,居然会说作战时要小心谨慎为上,我还以为...”“你以为什么?”“我还以为,像夫君这般身先士卒、出生入死的大将军,只会一心向往胜利,才不会在乎那些旁的呢~”无忧说着,一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描了描他眼角边的那道疤痕,“喏...这伤疤,就是证据!”方才还低落的不行,只被她的小手这么一抚,桓崇面上的疤痕痒痒的,他的心里也跟着痒痒的。桓崇轻咳一声,顺势握住了她那只作乱的小手,“每场战事,都是用人命堆积起来的...无忧,樊城那时,我是被石韬逼得全无办法了,但凡有第二条路可走,我定不会做那敢死的事情。”“毕竟,跟随我的那一千人,也是父母生养的人命。可,在当时的情况下,若是能用我们的命,换得樊城百姓和将官们的生命,那这个牺牲便也算值得了!”桓崇的话音刚落,只听“啪”得一声,他的脸便被无忧抽得一歪,“不许再说这种话了,小心一语成谶!”“什么牺牲不牺牲的,你们每一个人,都会活得好好的!”桓崇一呆,却是失落一笑,“也是...反正日后,我也没这个机会了。”“解职,呵...谁能想到呢?!”说罢,他慢慢地回过头来,双目中除却失望,还流露出一丝歉疚之色,“县主,我现在连一丝俸禄都没了,连养家都成了问题...”“桓将军还知道养家呀!”无忧哼笑一笑,故意白了他一眼,“没有就没有罢!反正就你从军中挣来的那几石粮、几斗米,还不及我建康铺子里一季的收成多呢,谁稀罕!”“大不了庾君侯不要你,我来养你好了!”说着,她在桓崇的侧颊上亲了一口,“行了,事情说开就不愁了。夫君快些起床,不然云娘又要笑话我了!”作者有话要说:桓崇:我太穷了,需要抱紧老婆的大腿...呜呜呜☆、第 96 章停官、罢职, 然后不得不离开自己经营多年的地方。任是再无欲无求的人, 一朝遇上这样的打击, 都照样会失落气馁...更何况,那向有野心的桓崇呢?!无忧嘴上说得轻松, 可她心中着实挂心不下,好在那人只是短暂地消沉了一阵,很快地,他便又恢复了惯常的作风习惯。桓崇的坚强让她松了口气,与此同时,却也让她对他更多生了一分心疼。于是,在自家妻子的有意“怜惜”之下,桓崇的仕途虽不顺畅, 可他赋闲在家的生活质量却是节节攀升。... ...“县主,听出门采买的仆役说,今天一早, 武昌城里发布了戒严的消息。”早间用过饭, 桓崇照例去了书房后, 云娘一面整理着临海公主当季送来的衣饰布匹, 一面不无忧心地对无忧道,“最近这段时间,大家对军队动向的猜疑已经够多了, 这回的戒严公告一宣布,不就等于坐实了前阵子传得沸沸扬扬的北伐流言吗?!”无忧原是在翻阅着手中的书册,听到这里, 她握卷的手一顿,心中的阴云也不由地慢慢扩大了。距桓崇的解职,才不过短短数日...这么快就行了戒严令,看来庾亮这次是彻底下定了决心,打算北进了。兵敌强弱,将贤则胜,将不如则败。这是《商君书》中的一句,意思是说,如果交战双方兵力相当,那么领导才能更高超的一方则会获胜。但,当年晋廷内部爆发得苏峻之乱,尚且是依靠陶公做盟主,以及忠武公温峤从中斡旋,方而平定的。如今,昔年的故人皆往矣,而现下这场如火如荼的北伐大业,仅凭着庾君候一个人...真的可以成功吗?!... ...无忧略迟疑了一下,可再见云娘那颇有些不安的模样,她遂将书卷放下,微笑安慰道,“云娘不必担心。”“若是真的北伐,庾君候要进兵前线,还少不得建康宫那边陛下的批复文书。再有,我曾听红药说过,城中戒严之后,除了坊市的时间会缩短些,再有出入城内盘查得会严一些,其他都与平日无异。”“县主说得没错!全天下哪里会失陷,咱们武昌也不会失陷的。云娘你就放心吧!”无忧话音才落,只听窗外传来一声女子爽利的笑语。“是...周夫人?!”云娘一惊,站起身来,紧接着,就见红药熟门熟路地掀帘入内,笑眯眯地寒暄道,“县主、云娘,早!”“红药?你怎么过来了?!”见到她,无忧也赶忙站起身来。红药将胳膊上挎着的篮子提了提,再交到上了近前的云娘手中,絮絮交待道,“云娘,里面有我刚做好的四色点心,还有早起准备得一大块鱼糕。那鱼糕正是新鲜着,刚好午间给县主蒸了吃,滋味儿才最美哩!”她刚说完,就被快步上前的无忧夺了手去,“都说了不让你过来,怎地又忙活着过来了?难道我非贪图你做得那点子吃食不成?!”话里虽是数落之意,可语气里尽是满满的亲昵和关爱。受了这样的一通责备,红药“嘻嘻”一笑,全不争辩。只见无忧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视线从她那红润的脸庞,自然地就落到了她腰间微凸的肚腹上,“你呀!都有孕了,还总是脚不点地、忙来忙去的...周郎君不心疼,我可都心疼了!”毕竟是年轻妇人,腹中怀得又是成婚以来、期盼已久的头胎,被无忧这么一说,利落如红药也难得地垂头羞涩起来。她任无忧牵着落座,几人又相互打趣了一番,而后无忧道,“云娘,烦你烹一壶桂花浆来,味道淡些为上,另外还要配上一碟红药送来的点心。”云娘走了,屋内两名女郎便自说起闲话来。红药的孕期已经将近五个月了,许是曾做过宫中舞伎的缘故,除了那颗圆圆的肚子显大了些,她的身子骨还是细伶伶的,并没有长多少肉。见无忧一直好奇地盯着自己的肚子瞧,红药微微挺了挺腰,将自己的肚子又向前挺出去几分,“县主,要不要摸摸看?”“我...可以吗?”无忧伸手到半空,却又迟疑了。“当然了,这小家伙可喜欢和人亲近了!”说着,她顺势拉过无忧的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那肚皮圆滚滚的,纵是隔着衣裙,摸起来也温暖的很。手掌只在上面略搭了片刻,无忧便觉得那小娃娃在手心下的肚腹里翻个身似地动一动。她一愣,顿时露出惊喜的神情,道,“他动了!”红药笑着点头,嘴上却嗔怪道,“这孩子一点儿也不老实,总是时不时地动来动去。唉,这皮猴似的性子...若是个男孩还好,若是个女孩,那可就糟了!”红药的年纪不大,但有孕以来,她身上的气质自然变化,一颦一笑中都透出身为母亲的光辉来。无忧瞧她那未育先愁,担忧这担忧那的样子,不觉趣道,“周郎君真是好福气,得此貌美贤妻,又将喜获麟儿。我若身为男子,也要羡慕他那好运气的!”“县主又开始说胡话了!”红药被她这说辞给逗笑了。少倾,她歪头望向窗外,点点手指,轻轻道,“我和他...在一起真地住了好些年了。可这么长的时间里,也没能生下一个孩子。同龄人里除了比他小些的桓郎君,每一家都至少生了两三个孩子了,只有我们,住了这么些年,仍是孤单单的两个人。”说到桓崇时,无忧也不禁脸色一红。她想了想,又问道,“周郎君...是否有不满过?”红药微笑着摇了摇头,“别看他那副样子散漫,可他实际上是个很好的男人,他也从来没用此事压过我。可我知道,他其实一直是想要个孩子的,因为每每一看到小孩子,他的眼神里都发着光。他只是...从不开口说罢了。”“所以...这次有孕,我高兴,他却比我还要高兴。而且,他还兴致勃勃地翻兵书起名字,生怕自家孩子不能承继他那军中事业似的。”红药回忆道,她先是吃吃一笑,转而面露惆怅之情,“就是不知...孩子出生时他能不能陪在我身边...”无忧蹙了蹙眉,“周郎君被君候派遣出去了?”红药垂下眼去,一手再抚上了自己的小腹,“是,他今晨刚走...”“庾君候志在北伐,若此事真成,恐怕他这数月以来都不能归家了。”“是么?”无忧顿了顿,道,“周郎君这回被派到那里了?”“县主可听过江北的邾城?那地方并不太远,隔江就能望到,但路却并不好走。此番,他便是为君候调遣,去往江北的邾城运粮了。”... ...云娘的桂花浆是用梅子肉煎水,和着新鲜桂花一并煮了的,入口甘甜泛酸,味道极好。只有一则,此饮须得趁热喝下,若是冷了后再饮,桂花的清甜芳香会被梅子的酸涩掩去,便不大可口了。送红药离开后,无忧回到案前,心中模模糊糊地另作他想。片刻后,她端起杯子饮下一口,一时间嘴里泛起微涩的酸味,她这才意识到,原来这桂花浆已然冷透了。邾城...为什么又是这里呢...无忧托腮,对着窗外叹了口气,这时却听身旁传来一个声音道,“好端端地,又叹什么气?你在想什么?”她忙转过头去,然后发现,不知何时,桓崇竟坐到了自己的身侧。“夫君?!”无忧拍拍胸口,舒出口气,眼神微微一翻,便略带不满地斜睨了过去,“你怎么都不出声的?吓我一跳!我还以为...”雪白的小手下,是一层薄薄的单裳,单裳下则包裹了一双雪峰蜜桃。那里,是他至为珍爱的景色之一。见无忧抚胸,桓崇不知廉耻地伸手,也向她那越发鼓胀的胸前抚了过去,“让夫人受惊,却是在下的过错了。”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可他的手掌一抚,无忧身上就起了层鸡皮疙瘩,她“呸”的一声,道句“假惺惺”,便将桓崇的手拍了下去。手被她拍落了,桓崇又不甘心。于是两人笑着、闹着,待疯过一回,无忧气力耗尽,一时也顾不得发髻凌乱、衣冠不整了,她只懒洋洋地趴在桓崇的怀里,任他搂着。等气息稍匀了匀后,她道,“红药方才来了。”桓崇低头,亲了亲她那片藏在鸦鬓里的白皙耳垂,“我知道,刚才她走的时候,我看见了。”“哦...”无忧在他的怀里蹭了蹭,两人偎依片刻,这时突听桓崇低低地开口,“周光都有孩子了,什么时候,你也能为我生一个来?”昨夜刚寻过一晌欢,无忧正在他的怀里蹭选着最舒适的姿势。桓崇这一发问,让她登时呆了一呆,不明白这事怎么就忽然扯到自己头上了。待她瞪大了眼睛抬起头来,却见那人垂着头,两只黑漆漆的眼珠正不一眨不眨地端详着自己。... ...这样的目光,这样的问话,无忧心中大羞。桓崇却不是个等得及的性子,见她调转视线,想要搪塞过去,他干脆伸出手去,一把撅住了她的下颏,迫她直视自己。他分明是有话要说,但她眼帘垂着,所以他就是不说。下颏处被他捏着的地方,如炽热的野火燎过,而那挡不住的红晕便一路向她的脸颊上攀升,仿佛还嫌她不够窘迫似的。无忧只得抬起了眼睛。四目相对时,只见那人的嘴唇开开合合地动了动,“你想过没有...嗯?”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去打针,昨晚没敢熬夜。更新迟了,抱歉!感谢在2020-05-15 03:36:42~2020-05-16 23:59: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秋墨雪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 97 章无忧心中, 闪过了一瞬的慌乱。想, 自然是想过的...试问, 天下间又有哪个女子在出嫁时,未曾设想过婚后为自己的夫君生儿育女?!何况, 自打桓崇尝了甜头...这半年多来,他一改长住军营的传统,逮着休沐日便是要固定返家的。且,除了第一回时的难耐,桓崇待她越发地温柔小意。每每交欢,他总是方方面面地顾及着她的感受,至于被他撩拨得脸红心跳、情到深处之时,他的炙热求欢让她仿如鱼游水中一般, 舒适自得。无忧心思玲珑,她身为女子,又加容易为感情所打动, 再有她本身便对桓崇存着少女时的好感...种种因由, 又正逢上了桓崇的百般呵护, 这下便如春风化雨一般, 让无忧心中那颗名为“爱恋”的种子,蠢蠢欲动地抽出了新发的嫩芽。于是,无忧在他的缱绻中半推半就, 两人欢爱之频繁,也变得顺理成章。因而,对于无忧来说, 虽没有刻意服过避孕药,但严格算着时间、每次都避开最佳受孕期的她,居然到现在都没有怀上孩子,这才算是上是真正出乎意料的奇迹呢!... ...然而,每逢巅峰之后,她被桓崇环在怀里的时候,她的心潮仍会控制不住地患得患失。明明手心下抚着得躯体,是那般的精壮有力...明明脸颊侧听到得胸音,又是那般的沉稳动听...难道,天下间的女人都是这般矫情么...或者,实际上,只有她的心思会这般扭捏?!她同他睡,她耽于他面对自己时流露出的款款深情,可...这并不代表她就能心无芥蒂地主动诞下他的子嗣。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这是很多年前,在她年纪尚幼时,阿父曾同她讲过的诗文。这世间变化无常,就如那条沧浪江的水一般,时清时浊,而人生一世,面对清水时,自是心生喜爱,面对浊水时,亦难免厌恶反感。因此,依照阿父的意思,若想要活得轻松如意,最好的办法,便是审时度势,根据时事来转变自己的态度。但对于这句诗,她从小便有着和阿父不一样的理解。如果只是为了活而活,却不是为了自己的心而活,那么,这折煞了理想的人生,和那折去了羽翼的飞鸟又有什么分别?!她活着,只想坚持自己的本心。喜爱桓崇,是她的本心;与他欢好,也是她的本心。但是,一旦真的生下孩子...那就不单单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了。如果她有了孩子,她会给那个孩子全心全意的爱,同样的,她也会期望自己的夫君给那孩子全心全意的爱。虽然,像红药和周光那样过着也不错。可,她之所以是她,就是因为她和旁人不同。某一天,她也会为桓崇诞下子嗣的...但,在那之前,她务必要明明白白地确认了一件事。所以...无忧微微咬唇,声音轻地几能随着那桂花香气散入空中,“我...当然想过...”说着,她羽翼一般的长睫微微颤了颤,半掩住眼睛里的光芒,有些凄惶、又有些彷徨,道,“但...我...”...我需要你身上的某样东西。这样,我才能心甘情愿地为你孕育子嗣。出口未完,停了半晌,屋中静得能听到她和他的心跳声。无忧微微晃了晃头,还是没有勇气被这一句说出口。少倾,她再一抬眼,悄悄向对面那人瞄去,却见桓崇的双目仍是直勾勾地锁在自己的脸上。见她望了过来,他将那双剑眉一挑,唇角一弯,似乎在询问她下文为何。无忧的脸颊“轰”得一下就红透了。她慌得垂下眼帘,目光四下一望,刚好瞧到了桌案上的一只信封。无忧心随意动,顺手便把案上的那封信件挡在了他的眼前,“...险些忘了!这是红药特意送来的周郎君手书。周郎君会留书给你,定是有重要的事情相商。夫君,你快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她的动作太过刻意,连桓崇也不禁怔愣了一瞬。顿了一下后,那人这才缓缓地伸手,将这封遮面的信件从她的小手上取了下来。阻隔视线的时间,虽只有短短的片刻,但已经完全足够让无忧调整好自己的心绪了。眼帘垂下,再睁开,眉眼微动,弯成一个最好看的弧度。无忧稳好情绪,再抬头向桓崇望去,却见对面那人微微眯起眼睛,仍是一脸探究地端详着自己。无忧心中一动,道,“夫君光顾着瞧我作甚?”说着,她对着他手中的信件微扬了扬下巴,面色一转,露出了担忧来,“刚刚听红药说,周郎君被派去给那邾城运粮了。正巧前两日才听夫君提过那里,我这心中实在是不大安稳。夫君,你快看看,周郎君在信中究竟写了些什么?”她的话都点明到了这份上,对面的桓崇仍是岿然不动。见劝他不得,无忧只好自己寻办法避开他的视线,她方拉了拉裙子,作势要站起身来,“我去厨房,瞧瞧午间的饭菜...”不想还未站起身来,身侧那人突地伸臂一勾,便把那想要临阵脱逃的女郎勾进了自己的怀中来。他的怀抱,有些硬梆梆的。无忧不大自在地推了推他,却被那人从背后绕过来的两条胳膊牢牢禁锢住了,哪里都去不了了。身子虽是硬的,可他的唇却是温温软软的。桓崇一低头,他的嘴唇便蹭到了无忧那格外白皙、格外敏感的小耳朵上。被他这样耳鬓厮磨地挑逗着,无忧“嘤”的一声,微僵的身子很快就软了下来。这时,却听那人在她耳边道,“...我们顺其自然。”无忧被他抚弄得,还有些晕晕乎乎的,“诶?”“孩子的事...我不急,你也不要急。你我都还年轻,不必担心,将来总会有的。”桓崇压低的声线中,透出了浓浓的安抚意味。“诶??”无忧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张了张口,正不知该如何作答。这时,却听那人思索片刻后,又认真道,“...要不,就趁这个解职的时机,我晚上时再多多努力些好了!”“诶??!!”... ...什么叫无耻?单看桓崇的作为便能清楚地明白了!马上就要用午膳了,谁想这人讲话说完后,竟是立马发扬起了他那心动不如行动的性子!...结果,自然就是“晚上”变成了“白日”。一晌荒唐过后,无忧被他气得,恨不能咬着帕子、躲进被子里再不见人了!... ...与无忧不同的是,欢爱之后的桓崇一脸餍足、神清气爽。他一面系着自己的中衣,一面回味着刚才的滋味,那眼神也是留恋地盘桓在了无忧的那片裸背上。生为美人,便是无处不美。无忧的身材,骨肉匀停,就连后背上的那两片骨头也如蝶翼般精巧诱人。桓崇瞧了片刻,心上便又有些麻麻痒痒的感觉了。他俯下身去,在那处骨骼的交界轻轻吻了吻。很快的,就见女郎背上的肌肤也泛成了淡淡的樱粉色。然后,少不了地自然就是女郎回过身、侧过头,向他望来了一双仿佛怒斥、又仿佛娇嗔的曼妙眉眼。眼晕还红着,眼中还泛了点点的桃花泪...有些外强中干,却也极可爱!桓崇瞧她这模样,又是喜欢,又是好笑。知道妻子不好意思叫云娘过来,他这个始作俑者遂自愿担负起了包括给无忧擦身在内的各种善后清理工作。说真的,桓崇自问自己还没禽兽到那个地步,甚至从前在军中的时候,周光以及他的那些个同袍都以为他不行。毕竟在遇到无忧之前,一连将近二十年里,他就从没想过要找个女人来疏散自己的欲求。因为,他无暇把时间花在女人身上,除非...那个女人是他名正言顺求娶来得妻子。后来,他真的娶妻了,而且,他的妻子还对他有着非凡的影响力——只要一遇上她,他那向来引以为豪的自制力,便只有失控到发疯的份儿。就比如方才,他本是没有那个心思的,但瞧无忧的神色很惆怅似的。尤其,听到了那句她没能说出口的话,那句她以为他没能听到的话,那句轻得几乎要消逝在空中的话...桓崇的心,霎时间便像被刀子绞过似的难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七出者,亦是无后为首。他并不如何喜欢孩子,桓家也业已破败,没什么重要的家业要继承。但,如果那孩子是她生得话,他一定会很喜欢、很喜欢。他不想看她难过,他也不想看她惆怅...如果她真的喜欢孩子,那么,他便会尽全力给她一个!... ...昨夜才欢爱过,午前控制不住,又来了这么一遭。果然,用过午膳后,无忧便疲累得倒在床上睡着了。桓崇陪在她身边,默默地描绘了片刻那如画般的眉眼。等她睡熟了,他这才回了书房。现在的他,不止被勒令隔绝在家中,君父甚至还禁止军中之人前来探访,周光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才想到从无忧这边下手,让自己的妻子亲自来送过信。桓崇将那信在手上捏过半晌,“嗤”得一声,便拆开了。作者有话要说:所以- -你们俩的脑回路又弯错方向了啊喂!☆、第 98 章等无忧一觉睡饱, 天色已然晚了。也不知桓崇是怎么和云娘说得, 她才刚刚起身, 云娘便围上前来,神情中的关切都不同以往。且, 那望来的目光里都透露着格外的怜惜,“...县主,我明日便去将女医请过府来。”无忧的睡意尚未完全褪去,此刻又突然听到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她眨眨眼睛,不由呆呆地对着云娘重复了一遍,“请女医?”“...给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