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右想之后 ,无忧在心底给自己设了个底线。既然他说,在元会时会回来建康述职...那么,她便暂且相信他的话。一切,且等到元会那时再说吧。他最好像自己说得那般准时出现,如果他不能准时出现的话...无忧咬了咬唇,不自觉地在被子里蜷起腿来。那人不在的时候,她独自睡觉,总是会感到冷。尽管,屋里的炉火分明是烧得热腾腾的。... ...半月的时间,转眼就到了。至元会当天,无忧一早醒来,便是精神抖擞。等到在镜中看了自己微凸的小腹,她算算时间,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孕期也正正有了三个月。虽然直至现在,仍是没有收到桓崇的消息,但她安慰自己,蜀地距武昌便已是很远,距离建康那就是更远,回来的消息传得慢些,也很正常。这般想着,等到午睡时,她还做了个桓崇归来的美梦。... ...依着无忧的身体情况,今年的元会是决计不该参与的。可临海公主就是个女儿奴,见无忧将一双眼睛睁得无辜,好像山林中的一头孺慕的小鹿,她的心不自觉地就软了下来。最后,她不止同意带无忧进宫中,甚至连女儿的衣服和妆容也是全都由她一手操办的。眉梢处最后一笔妆容画好,周围的侍婢们登时发出了一片惊叹之声。镜中女郎,通身打扮并不如何张扬,却自有一番风流气度。临海公主左看右看,又在无忧的鬟髻上画龙点睛地插了一支梅花簪。随后,她又叹了口气,道,“我见别家女郎有孕,都是脸颊圆润,身上富态...只有我儿,近来脸上反而越发清瘦了些,眼睛也显得更大了...”说着,她向那刚刚循声而来,从门口掀帘望来的曹统瞥去一眼,嫌弃道,“囡囡学谁不好,偏要去学你那阿父...瘦得好像屋后的一柄老竹竿!”曹统刚进屋,便听了这么一句,他不由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尴尬一笑。却听无忧笑道,“阿母放心吧...就怕等再过上几个月,你又会嫌弃我心宽体胖,好像咱们吴郡庄子上养得猪猡了!”... ...为照顾无忧,曹家人今年入宫的时间颇晚。等到了前殿,皇帝和后宫诸人虽尚未现身,但殿内已是衣香鬓影,有些郎君甚至都开始推杯换盏了。毕竟许久未曾现身,无忧随着阿母,才刚在女宾那侧入座,便引发了一小片的骚动。在武昌住了三年,重回建康的曹家女郎仍是如神女一般,姿容非但不减,还平添了一番格外动人的情致。而她所嫁的那人,也自然成为了各家夫人和女郎口中的谈资。桓崇虽是出身不显,但年少有为,常胜不败,如今又成了荆州的刺史,前途无量。只是,听说他这次孤军伐蜀...家里有这般的娇妻,居然也能狠得下心来出征,可见他们夫妻之间是有些龃龉的...唉,可惜了曹女郎这般的面貌,却嫁了这么个不尽人意的郎君...... ...有临海公主坐镇,纵然她们的窃窃私语未入得无忧耳去,可那一道道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还是让无忧不大舒服。她方打算借口起身,出去走走,就见一个扎着双丫的小郎独自向她们这方行来。那小郎不过四、五岁的年纪,但粉雕玉琢,容貌极盛,任谁见了,都是心生欢喜。无忧刚想问阿母那是谁家的孩子,却见那小郎直直行到了她的面前。他似模似样地对着她行了个礼,一张口就露出了满嘴白白的小牙,奶声奶气道,“桓夫人!”无忧掩唇一笑,讶异道,“请问你是...”那小郎一怔,又有些懊恼似地微微红了脸,道,“在下失礼。在下王浩,小字...”他顿了顿,又一板一眼道,“因年纪不够,还没有取小字。”“嗯...在下奉家母之命,特来邀请桓夫人过去一叙!”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已经卡懵了!大家海涵!感谢在2020-06-02 02:08:11~2020-06-03 23:5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秋墨雪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 112 章姓王的小郎君, 说起话来又万分有礼...难不成是琅琊王家的?!无忧心思微动, 她还没来得及回话, 便听身旁的阿母顺口逗道,“王小郎, 你还没说自己是哪家的?你阿父是谁?你阿母又是谁?”这回,却轮到那小郎呆了一呆,但很快的,他便伶俐笑道,“回公主,我是琅琊王家的,家父是后将军王恬...”说着,他回身一指, 道,“我阿母就在那边哩!”表现得再老成,究竟还是个小孩子, 一说到自己的母亲, 语气雀跃, 就连他们吴地的土语都蹦出来了。周围的女郎们都不由得笑了, 无忧也笑着向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隔着不远、一处开阔的席位,陶亿正望着她莞尔微笑。... ...“无忧, 好久不见!”王小郎方将她引至那边,陶亿便热情地起身相迎。“陶姊姊!”数年未见,今又重逢, 无忧再见陶亿,心中亦是别情依依。如今的陶亿面庞红润,容色大好,而那小郎见了母亲,一张小脸上亦是褪去了方才的持重。见无忧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们母子,陶亿一笑,道,“浩儿今年已经四岁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参加元会,别开他面上端着,心里可兴奋得紧呢!刚才知道我要使人去寻‘桓将军的夫人’,他便主动请缨了,无忧勿怪。”王浩显是没料到母亲会把他的老底无情揭穿,他瞪大了眼睛,又有些羞涩地别过头去,只听无忧笑道,“陶姊姊哪里话,王小郎可聪明着。若我家也有个这般明事理又乖巧的孩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说着,她顿了顿,再寒暄道,“王郎君也来了吗?”“他正在那边忙着...”陶亿说着,向稍远些的席位示意道,“他服完了丧仪,才刚刚复官不久,现下可有得忙呢!”果然,王恬正坐在一群朝臣中央,听着众人侃侃而谈。恰在此时,他仿佛注意到了陶亿的视线一般,回头向她们这侧望来,面上也带了罕见的笑意。待见了无忧,他略略颔了颔首,权做打招呼了。望着对面的一家三口,一时之间,无忧心中的感觉复杂地说不清。当年陶侃过世,陶亿流产,无忧还深深地为她担了一片心。如今陶姊姊生活和悦,反而是她,现在倒成了那形单影只的孤家寡人。而且,都已是这个时间了,桓崇仍不回来...想来,分别时他那句“元会回来”,定是又在诓骗她了!见无忧刚刚还好好的,突然之间又现出了郁郁寡欢的神色,陶亿心内稍加思忖,给她到过一杯茶去,沉吟道,“我听说阿崇伐蜀去了...前阵子,建康这边还因为这事吵翻了天。”无忧就着杯子饮下一口,热热的茶饮灌下肚去,多少驱散了心中的寒气。她微微吸了吸鼻子,再抬起头来,却是笑道,“我听阿父说了。据说朝中好些人都认为他已经疯了,好好的刺史不做,非要无事去伐那什么蜀国去...”陶亿蹙了蹙眉,却见一旁坐着的小浩儿探身过去,认真道,“夫人,桓将军不会输的。”“哦?王小郎也知道我家夫君?”听他说得笃定,无忧不由失笑问道,“你又怎知他不会输?”见无忧向自己望来,王浩挪了挪小小的身体,再向她那边凑近一点点,“我听阿父说,桓将军有勇多谋...连北方的羯人都怕他呢!那蜀国形势衰微,将军出其不意,此番必能克之!”说罢,他再瞧了陶亿一眼,道,“我和我阿母,也是这般想得。”“所以...嗯,夫人勿要忧心,静待好消息即可!”明明是不大的孩子,可他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却仿佛能望进她心里,他的话...似乎也能说进她心坎里去。无忧努力地向上翘了翘自己的唇角,她忽而一把将那小郎搂进怀里,抑制了半晌的眼泪跟着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桓夫人生得极美,可她的眉头似乎凝结了无尽的哀愁。王浩天性早熟,落进这又香又软的怀中那刻,他的小脸“唰”得一下就红透了。他不止脸红,连那稚嫩的声音都跟着结巴起来,“夫...夫人...”然后,他感到一股如兰似麝的香气扑面而来,“谢谢你...”“要是他能像你一样,该有多好...”他?...是说那赫赫有名的桓将军吗?!难道阿父口中那勇猛无敌的桓将军,在桓夫人心中还比不上他一个无功无名的小郎君吗?王浩正不知其解,却听那边传来了一阵骚动,却听阿母道,“陛下来了!”... ...先进来的是司马衍,跟随在后的便是杜陵阳了。帝、后,以及后宫众人都来了,嘈杂的殿内自然便安静了下来。元会起初,还是司马衍发表致辞。无忧稍听了一会儿,只觉得这套路一般的文辞索然无味。她心不在焉地听着,俄而,又有些恶趣味地想,幸好桓崇不在,若是他在,恐怕今晚的元会又会被他给搅个乱七八糟了。...到时候,怕司马衍就没有这般的好兴致了。元会氛围宽松,等司马衍致辞结束,个人便可自由行动了。恰好王恬回到陶亿身边,无忧便也辞别,回去临海公主那里了。皇帝致辞完毕,再来便是宫宴。建康已经有十余年没有打过仗了,没有战事,生活水平自然高出武昌一截。连宫廷内提供的菜肴水准也是越来越高,类似鲈鱼羹这样的佳肴也是人均供应,不过,每个人只限一份。无忧无甚胃口,遂浅尝辄止,早早就搁置了筷著调羹。临海公主一直在留意女儿的状况,见无忧已经推开食案了,她忙问道,“囡囡吃好了吗?可要再用些?”无忧摇了摇头,道,“阿母,我在家吃得饱,此时并不饿。你先用,我想出去走走。”临海公主蹙了蹙眉,但见女儿略有些发白的脸,又担心她厌恶气味,会头晕欲呕。她稍稍迟疑了下,道,“那好吧...晚间外面冷,走走就回来。喊上云娘,让她陪你。”“放心吧阿母,宫里我熟识。只是出去透透气,不会走远,我一会儿就回来。”无忧微微笑着,敛起衣袍,慢慢迈出了宫殿。... ...她要去的地方是不远...她只是忽然想去看看那太子西塘里的黄梅了。花谢花又开。太子西塘里的花圃是有专人打理的,定然开得极繁盛了。只可惜,人不在...无忧叹出口气,不想,刚绕到殿后的小径,就险些撞上了一个意外之人。“桓夫人,还真是凑巧呢!”对面的女郎画了一双吊梢眉,正衬和了她那双向上飞扬的眼角。这人,不是庾家的那条“柳枝”,还能是谁?!无忧暗自思索,听说入宫之后,她和王蔓然便分别受封为“九嫔”中的“淑仪”和“修华”。现在看来,庾亮虽已不在,但庾家这个靠山还没倒,难怪她连妆容都还是画得这般妖娆了...无忧不欲同她纠缠,遂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庾淑仪。”庾柳知笑着打量了她一圈,待视线落在她肚子上的时候,那笑容短暂地停了一瞬。可她再掀开眼帘时,又漾出了笑来,“夜晚散心,自是别有情趣,但桓夫人怀有身孕,这黑黢黢的晚间...还是小心些为好!”无忧微微蹙了蹙眉,“你怎知晓?”“自桓夫人那日来宫中,我们便都知晓了。这种事情,在宫中又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说着,她最后似笑非笑道,“我还要回宴上,夫人自便吧。”在同无忧擦肩而过,她微侧过头,再低声笑道,“,夫人,别忘了再替我给‘玉郎’问好!”... ......莫名其妙!无忧瞪着她离去的背影,连散步的欲望都没有了。她正在路口发呆,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待瞧清楚那缓缓而来的女郎,她惊喜道,“杜姊姊?你怎么也出来了?”“宫中有些憋闷,我便出来散散心。你呢?”“我也是。殿内的味道有些重,便想到太子西塘走走。”无忧笑道,“要么...杜姊姊,我们一起?”“太子西塘啊...”杜陵阳盯着无忧,眼睛闪了闪,声音却是温温地带着笑意,“听说陛下小得时候,总是喜欢在那里玩呢...”“杜姊姊,你竟然不喜欢西塘吗?这里的花朵四季接续,常开不败,四时都有好景色呢!”“那刚好无忧带我看嘛!”杜陵阳掩唇笑道。... ...姊妹两人一面闲谈,一面沿着廊下缓缓前行。可杜陵阳的月份大了,才行了一半不到,她便托着肚子,香汗淋漓。刚好无忧想起长廊偏角有一座偏阁,几人便向着那处进发。眼见着马上便能走得那里,却见前面不远守了一个侍婢。那侍婢穿得不大厚实,这处又偏僻少人,许是在冷风中站得久了,她已开始不住跺起脚。然而,她再见了过来的杜陵阳一行,一张脸色似乎更加青白了,“杜、杜皇后...”杜陵阳一怔,“我...记得你是王修华的侍婢。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呢?怎不去暖和的地方坐坐?”宫中谁不知杜皇后好性,那侍婢咬咬唇,一时也不住要回什么好,“我...”“我明白了,你被她罚了,是么?”杜陵阳温柔笑笑,道,“这样吧...前面有处暖阁,不如你便随我们一并去坐坐。等身子暖和了,我再派侍婢送你去寻王修华,如何?”那侍婢的眼中瞬间涌上了泪水,可见杜陵阳还要向那偏阁行去,她不禁“噗通”一下跪地,露出恳求之色,“娘娘,不要去!”作者有话要说:昨天鼻炎犯了,请假一天,抱歉。另外,因为我打字的速度一向很慢,为了提速,我这两天就琢磨着从“全拼输入”改换成“双拼输入”...结果,因为键位还不熟,今天这章是我一个字一个字想着字符按出来的...忽然就有了一种小学生重修abc的感觉...orz感谢在2020-06-03 23:53:00~2020-06-05 23:2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只只木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 113 章骤然间, 杜陵阳的面容便转肃了。她绕过那侍婢, 带领众人径直过了去。临到近前, 只见那偏阁竟是亮着灯的,从她们这暗处瞧去, 那一格格镂空的帘幕就仿佛汉宫中的灯影戏一般,清晰地映出了一男一女的两道影子。那女子身形削瘦,确有几分从前王蔓然的影子,而立在那一旁的男子,也隐约地让无忧生出些熟识之感。此刻那男子悉悉索索地,不知在整理些什么。而后,只听他不满道,“...怎么就这么点儿?!”听他开口, 杜陵阳忙制止了身旁那欲上前去叫门的侍婢。“表兄,我也实在拿不出什么银钱了...”王蔓然那一向高傲的语气里,竟罕见地带了求恳的低三下四。...表兄?...银钱?无忧心中一动。若她没记错, 王蔓然和王恬一般, 都是出自王导那被戏称为“雷尚书”的雷姓妾室。那么, 王蔓然的表兄, 十有□□...便会是她上次在元会偶遇的那个醉鬼雷稷了?!“我...当年阿父给我作嫁妆之用的黄金,这些回已经陆续全都交予你了...”王蔓然顿了顿,声音里无限委屈, “...这是我仅存的一些不常戴的首饰了!”“呿!”雷稷啐了一口,道,“我不是告诉你要自己想办法吗?!”“可是...”“没有什么可是!”说着, 雷稷绕过到王蔓然身旁,轻佻地撩起她那条飘落至地的衣带,道,“你和我又不一样。你是地道的王家人,继承了姑母的美貌,还是陛下亲封的‘修华’...你随便向陛下撒个娇,要什么不就有都了?!”“你...你明知我并不受宠...我如何能...”王蔓然停了一停,扭过身去,将衣带顺便给抽了回来。再开口,她的语气也强硬了起来,“表兄,你赌资亏空的数目这么大,我给你填补了这么些回的窟窿,也算是做到仁至义尽了。请你回去吧,我没什么好再给你的了!”... ...听到这里,无忧算是明白了。那雷稷不止是个酒徒,也是个赌徒。他和王蔓然有亲戚关系,此番入宫,就是来寻她要钱的。可是...他为什么不直接去寻那人在前殿的王恬,而是专程绕到没人的地方来寻王蔓然?而且,把她的嫁妆都给讹诈空了,仍不放过...仿佛,他掌有王蔓然的把柄似的?!“不行!”雷稷言语果决,“你还和我谈起条件了?!”“那...”王蔓然的声音木木的,“你同我阿兄...之后,再联络过吗?”“...当然没有。”雷稷悻悻,咬牙道,“我就从来没见过像他那般心狠的王家人...自打坐上王家家主之位,他的行事手段也越来越狠辣了。”“他以前就不待见我,现在更是连面都不肯见上一个,就是有姑母从中劝解...还是不行。”说着,雷稷恨恨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发髻,“他可一点也不像你那心慈手软的阿父。”“我看,他倒是挺像你家那造反不成的阿叔!”王蔓然那“造反的阿叔”,指得便是那据有荆州、妄图自立的王敦了。据说王敦当年在谋反时,也曾杀过好些不服从他命令的王家子嗣。后来“王敦之乱”终于平息,但因王家有功于晋廷,此事便也成为了宫中一项不可说的禁忌。杜陵阳听到这里,不由捂住嘴,倒吸了一口冷气。偏殿内一如偏殿外,王蔓然也沉寂了。少倾,却听那雷稷又道,“行了,别说那些有的没的,赶快想办法给我筹钱!”“否则...我就把你恋慕你亲兄长,还向他自荐枕席的事情宣扬出去!”言罢,他突然从怀中翻出了一纸信笺,高高抬手扬了扬,语带得意。... ...亲妹恋慕亲兄?!在场众人已然全都呆了。虽时下中表之亲盛行,但一母血亲互为婚配,乃违反人伦,深为世人所不齿。“把我的信还来!”“...那都是我一意孤行,与阿兄没半点关系!他不仅没有接纳我,从那以后,他根本...他根本都没正眼瞧过我一次!”因为已经出离愤怒了,王蔓然的声音已然发起了颤。“嘿!我才不管那么些!”雷稷阴笑一声,偏头过去,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接着,他突然伸出手去,撅起了王蔓然的下巴,“要不...你看,我怎么样?”“什...什么?”“心肝别哭啊!”雷稷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抹去了王蔓然的眼泪,“你这么一哭,看得我也怪难过的...”“那...你...”王蔓然抽噎道,“你能放过我吗?”“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雷稷道,“不过,如果你要是能陪我一晚,我就暂缓些时日再来寻你,如何?”“你那个不假辞色的阿兄也是‘兄’,你面前这个表兄也是‘兄’...既然都是‘兄’,陪哪个便都无所谓吧!”雷稷“桀桀”一声怪笑,“要不,你把我想象成是你的‘亲阿兄’也行啊!”“我今天,也想尝尝这王家的女郎、皇帝的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滋味!”说完,他便低下头去,印上了王蔓然的那两瓣柔唇。... ...帘幕上的那两片人影已然交合到一处了。雷稷亲得啧啧有声,而那刚才还不情不愿的王蔓然不仅没有反抗,甚至还迎合似地抽掉了自己发簪,落下了一头如瀑的长发。侍婢们都傻眼了,连那个跟在她们身后的王家侍婢也是噤若寒蝉。在众人的沉默中,只有杜陵阳一个人铁青着脸步上前去。见皇后不言不语地上前,其他人也赶忙跟了上去。可当门推开的那刻,只见一道寒光闪过。众人尚未看清,王蔓然握住簪子的右手再一扬,一道三丈多高的鲜血“嗖”得一声,便溅到首当其冲的杜陵阳身上。... ...暖阁内扑面而来的血气四溢,无忧一时间几欲作呕。“啊啊啊——”“杀人了!杀人了!!”王蔓然下手狠极,只一簪过去,便把对面的男人捅个倒仰。雷稷连个最后的声音都没发出来,便软软地倒了下去。临死时,他那双眼睛还是大睁着的,甚至,白色的眼球睁得都已经凸起了。他大开的嘴里也不住地向外冒着血沫,细看之下,唇上还残留着一层淡淡的口脂痕迹。这场景...格外的香艳、旖旎,却又是格外的血腥、恐怖。王蔓然右手中握着的尖利短簪仍在滴血,可她擦都没擦,反是压着起伏的胸口,径自转过身来,“杜陵阳、曹灵萱,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你...你别过来!”“不...不许碰我们娘娘!”两个侍婢大着胆子,上前阻拦道。双方对峙了半晌,王蔓然的嘴角讽刺一抽,她旋即弯下身去,从雷稷的衣裳内袋里摸出那封信来。尽管她的手仍在颤抖,她的声音却是淡淡的,“你们在这里听了多久?我竟全没发觉。”“...没多久。”无忧小心觊着她,道。“却也足够久了...”王蔓然盯着手中的那封信,死气沈沈地双目一抬,顺口接道,“不然,你们也不会这般惊骇。”那信笺,已经被粘稠的血液给打湿了。就算翻看,估计其中的字迹也都已经糊个彻底。王蔓然瞧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后,她突地开口道,“曹灵萱,刚才陛下致辞的时候,我看你和陶亿...还有那小郎坐在一处。怎样...你觉得我阿兄他们夫妻三人,是不是过得很好呢?”王蔓然的态度虽是淡然,可无忧只感觉她整个人处于即将崩溃的边缘。她迟疑一下,王蔓然似乎也根本不期望她的回答,一个人喃喃道,“是了,他妻儿双全,又如何会不好...”“你和王将军...究竟是什么关系?!”这回,却是杜陵阳发话了,“你们到底发生过什么?他可否对你始乱终弃?”杜陵阳问得架势十足,可她脸色发白,半倚在旁边的侍婢身上,明显就是在强打精神。王蔓然瞧着她那高挺的肚子,乍然间就笑出声来,“杜陵阳,我从前就觉得,你还真是少见地可笑、可怜!”“你明明爱陛下爱得要命,又偏偏装出一副贤良淑德、不争不妒的模样来。我不屑和你争宠,你心里暗自高兴还不够,还非要替你的男人确认我没背叛过他吗?!”“你...!不许胡乱编排我们娘娘!”王蔓然冷冷地瞥了那侍婢一眼,又道,“就像你明明嫉妒曹灵萱嫉妒得要死,可为了通过她接近司马衍,你在表面上仍维持着这么个好姊妹的假象。”“杜陵阳,你不觉得自己好笑吗?!”... ...无忧“呼”地扭头向杜陵阳瞧去,却见她紧紧地咬着唇,避着自己的视线。她们三人虽早就相识,但一直不大投缘,平素更无甚交流。简而言之,就是一向不和。可,这不和,并不代表她们互相之间就不了解对方了。而王蔓然今晚的话,则是彻底揭开了她们两人之间那道名为“姊妹”的披挂。“阿兄是男儿,又是从小养在嫡母身边,自然和我这样的庶出女郎不一样。”王蔓然又自顾自地回忆道,“我从第一次见他时,就喜欢上了他。只不知,我喜欢的那人,恰好就是我那同父同母的兄长罢了。”“我抓不住我爱的男人,我认了。可是,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置喙!”“这么些年,我和阿兄之间清清白白。纠缠不休的是我,敬而远之的是他,我不允许任何人污蔑他的为人!”厉声说完这一长串,王蔓然似是疲累了一般,忽然转成了低低的絮语,“这般活着,我早就累了...”“假如从一开始,我便把所有的心事都深埋在心底,是不是就不会被阿兄嫌恶?不会被雷稷要挟?也不会被你们撞破?!”说着,她凄惶一笑,五指稍一用力,将那封染了血的信团做一团,便吞下了自己的腹中去,“这信,我便带走了。”“王蔓然,你要做什么?!”无忧忽然发觉出不对来。她想要上前阻拦,却来不及了。只见王蔓然猛地把那支尖厉的短簪吞了下去。“不利阿兄的证据,我要...一并...都带走...”作者有话要说:唉...写完这章,感觉她也好惨的。没有比爱错人更惨的了...而且,还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第 114 章再短的簪子, 仍是簪子。就好比再轻的金子, 分量仍不会轻到哪里去。无忧眼睁睁地看着王蔓然扬起头来、狠命直脖, 竟是把那根簪子生生地咽下了喉咙去。然后,只见这向来倨傲的女子一把捂紧自己的脖颈, 大口大口地喘起了粗气,她脚下再一踉跄,便软绵绵地跌倒在了地上。“不——”那王家侍婢连滚带爬地跪倒在了王蔓然的身边,将她的头抬放到了自己的双膝上,“女郎啊...”在场的都是些后宅女子,纵然今夜之事确是匪夷所思,可谁又能想到一向养尊处优的王家女郎竟会有胆量自绝?!而且...还是用吞金这种格外惨烈的方式?!一片惊愕中,还是无忧最先反应过来, “快去叫医师!”“还有,快去前殿把王将军请来,就说事情紧急, 务必要把他寻过来!”... ...无忧声音焦急, 两道烟笼一般的细眉蹙得几乎要竖立起来。见众人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提高音量, 再急急地道了句,“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哦...是、是!”直到这时,那站在最末的两名侍婢才如梦初醒似地提起裙子, 想要前去寻人。可她们脚下连两步都没迈出去,就听杜陵阳突地张口道,“且慢!”“娘娘...?!”无忧也愣了, “杜...姊姊?”只见杜陵阳明明脸色惨白,可她非但没有退后,反而是扶着肚子又上前两步。她轻声道,“无忧,王蔓然是自己求死的。而且,她并不希望自己的事会牵连到王将军身上...”无忧心中陡得一跳,她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女郎,哑声道,“杜姊姊,你是...什么意思?”王蔓然的簪子应是卡在她的喉管里了,所以她现在不止说不出话,连那高傲秀美的面容也渐渐变了颜色。杜陵阳的目光在这张失了颜色的面容上一触即分,再开口时,声音淡淡,“我们,便成全了她这个心愿吧。”“什么?!”无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杜陵阳娓娓道,“王家把女儿送进宫里,那这王蔓然便算是宫里的人。她现在自己寻死,那么能不能救得起来,便全凭她的命数造化了。”“再说,今日元会,前殿来得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若是此刻冒然惊动王将军...人多口杂,假使此等丑闻宣扬出去,那么皇室和王家的颜面何存,往后又要如何在世家中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