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的过道,光影忽明忽暗,微弱脚步声远,只剩闷风细响,回旋不息。…………次日,下了两日的大雨杳无影迹,西风一吹,大片平地已干,唯有数处水渍,倒影着碧蓝晴空中闲散幽浮的薄云。新购置的院落各处仍旧杂草丛生,只因容非和众护卫根本无心理会这些琐碎小事。杜栖迟软硬不吃,且料到容非参与其中,明示暗示他也脱不了干系。这一点,教容非伤神。从驿馆归来后,燕鸣远与容非均郁郁寡欢。扯着扯着,一个说对方动作慢,找到密匣也不想办法转移;另一个则说事出突然,没来得及与秦茉商量,且认为杜栖迟会暗中使诈,必须尽快接走秦茉。燕鸣远没回西苑,选择留下商议,如此一来,这小院落显得更拥挤了。事实上,容非明白,燕鸣远为江湖人,与杜栖迟关系密切,能保持中立已是难能可贵。可眼下,他显然抛下身份的负担,只顾存道义,站到秦茉一边。这越发让容非疑惑,燕鸣远到底为了何事,甘愿与代表皇权势力的心爱姑娘作对?不出所料,有关秦茉被隐秘青脊带走的消息,终归还是走漏了。从青梅酒馆魏掌柜的恐慌与迫切、贺七爷领人亲去驿馆等事,人们推敲出,秦姑娘犯了大罪,惹上杜指挥使,已被扣押第三日了!消息一传出,全镇轰动,有人猜测,秦姑娘手上有藏宝图,余人则表示不可思议。秦茉被送入驿馆地牢的第四日,右杉归来,单独向容非汇报了一事。出卖秦茉的人,找到了,但有青脊的人护着。容非眸中燃起怒火,却又无可奈何。午时,前柏后松煮了一大锅面,大伙儿齐聚院落,合并桌子,舀汤分面。容非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秦茉的处境,睡觉时担心她睡不着,吃饭时担心她吃不好,整个人憔悴了许多。见容非对着一碗鸡汤面发呆,东杨故作轻松,半开玩笑道:“公子啊!没准儿秦姑娘吃得比您还好呢!届时你面黄肌瘦、瘦骨嶙峋、弱不禁风……她认不出你,可咋办呢?”容非横眉怒视,夹起面条吃了两口,食不下咽,投箸:“真不想吃。”“没力气。”一向不爱说话的南柳埋头苦吃,嘴上含糊其辞。其余人面面相觑,皆不知他冒出的这一句是何意。南柳见容非还是没动,提醒他:“抱不动。”容非与他相处久了,理解他的意思,愤懑道:“谁、谁抱不动了?”遂一口接一口把面条全吃光。燕鸣远大致听懂他们的话题,凤眸笑得弯弯的:“姐姐可轻了,你应该……抱得动。”容非捧起碗喝了一口汤,听完这句,险些喷出来,急忙咽回去,呛了个半死。他自然记得,燕鸣远和秦茉曾于某夜翻墙入东苑,后而相偕离去……缓过气后,他怒道:“又不是没抱过!”那夜从贺老三家回秦园,除了马背之上,步行时都是他一个人抱她的,走了好远的路!哼!想到那之后所发生的甜蜜与争执,他黯然心伤。蓦然回首,他这二十三年,除去父亲和母亲离世的哀痛与过后引发的汹涌澎湃,大多数时候,日子过得十分平顺,纵然不乏尔虞我诈、刀光剑影,但他聪明好学,待伙伴友善,真正大的挫折,倒没遇过多少。秦茉,可谓他命中注定的劫难。恍惚间,记起刚搬进东苑时,她便悄然在他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因他们相遇的方式,以及花中拈蝶的神技,外加,她是秦家姑娘,父亲临终前提及的“长宁镇秦家”的大姑娘。原来从那时起,他就有了预感——对她无法割舍。若后来没发生那些误会,他们能彼此相爱吗?容非沉浸在思忆中,顺手抓了一把剔齿签,无意识地逐一扎在馒头上,薄唇翕动,低叹。八卫自幼看着他长大,深明这种长久的缄默,意味何事。这回,他遇到棘手的问题,武力解决不了,金钱解决不了,才华解决不了,可他们想不出任何言辞来安慰他。处在离家百余里的小镇,坐在新搬入的简朴院落内,感受日渐浓烈的秋意,凉气自身体发肤渗透进心肺,融入血液与骨髓。燕鸣远被集体沉默的气氛感染,起身四处溜达,随手拔掉杂草,又胡乱丢弃。良久,南柳倏然抬头,面无表情,嗓音却通透澄澈,缓缓吐出三个字。“有我们。”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争取双更~谢谢大家捧场,爱你们!】小麻雀:这女人手段高明!哼,让你瞧瞧我的厉害!小茉茉:误会啊~冤枉啊!(⊙_⊙)特别鸣谢:迟迟扔了1个手榴弹舰长,星辰大海要吗扔了1个地雷读者“ann”,灌溉营养液 +2=(^。^)=第82章 第八十二章南柳的一句话, 简单,真诚,让容非心头漫过一道暖流, 悄然驱散寒秋的萧飒。东杨、西桐等先是一怔, 随后纷纷目视容非, 平日呱噪的数人反而没吭声, 眸子里则是满满的坚定。初秋阳光透过半疏半密的枝叶,落在容非乌黑亮泽的发上, 勾勒出年轻气盛的线条。他舒眉一笑,俊颜如玉,内心的感动无以复加。有那么一瞬间,他为自己数月前执意独行来此,没让他们跟随、甚至下令不许打听他的下落的肆意妄为而深感歉意。他仍旧记得, 当楚然携同东杨和西桐,初次现身于东苑门外, 见他左臂缠满绷带后,神色紧张,目光焦灼。那不光是寻常护卫对主子的担忧,也有相伴成长好哥们的关怀。那时, 他曾为他们不宣自来而无奈, 命他们躲远一点,别泄漏他的身份;但这一刻,他无比庆幸也无比感恩,他们一直以不同方式默默包容他的任性。所以, 他真要带领他们八人, 公然去做违抗朝廷的大逆不道之行?温和眸光缓缓滑过他们英气逼人的面容,他仔细一想, 如西桐、南柳、右杉至今仍未成家,余人都有家室。容非于心不忍,正踌躇该说点什么,身后的燕鸣远忽轻轻“嘘”了一声。留神静听,窄巷口似有马蹄声,不多时,数人脚步声近,大多数步伐轻捷,夹杂一人步伐凝重。八位互望一眼,南柳、北松、前柏、后枫迅速隐匿,而东杨、西桐则紧随容非。门外有人议论:“在这儿?确认?”话音刚落,敲门声起。左榆开门后,门外立着一名高大健硕,双目凛然的男子,其肤色黝黑,三十多岁,容非一眼认出这是何人。这是越王的一名护卫,曾于某夜到东苑送信,信上只有一个“無”字。“见过大人。”容非急忙相迎。却见那人侧身一让,一名二十五六岁的青年跨槛而入。此人中等身材,作文士打扮,天青织锦缎袍,腰悬龙头形蟠螭纹玉绦环,浓眉大眼,脚踏皁皮靴,正是越王。燕鸣远认出越王的瞬间,表情略微奇特,似记起了什么,笑得窘迫。“草民参见王爷。”容非乍然见越王改了装束,忙领护卫恭迎,揣测对方纡尊降贵至此,莫不是为了秦茉的事?越王端详容非残留胡渣子的脸,微微一笑:“贺公子,半月不见,清减了不少。”半月?容非猛然记起,上次与越王碰面,是他和秦茉偷偷私会、偶遇刺客那一回……越王现身时,容非正穿着贴身小衣、形容狼狈地昏倒在山洞里,而后被他们扛着、背着、用马驮着……送到了秦茉家中。直到越王离开,他都没醒过。不知该喜还是该悲。喜是,有大人物撑腰,悲的是……太尴尬了。“王爷见笑,草民惭愧得很。”容非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越王和侍卫免不了想起当时场景,莞尔而笑。见来人是熟人又无恶意,燕鸣远、东杨等人稍稍放下戒备,各自引见,入内叙话。越王本无架子,与燕鸣远儿时同在玉锦郡主府游玩过,算是多年旧识,寒暄几句,当下直接道明来意。近日,他在附近红湖镇别院休憩,听闻秦家出事了,又得悉容非在此,他不好直接找魏紫,便先过来询问情况。现下,容非与秦茉的亲密关系,人尽皆知;且事发后,容非不但亲自求见杜栖迟,还日日夜夜派人在驿馆附近盯梢。越王笑道:“本王在道上听闻,大伙儿都期待贺七爷来个英雄救美、以身犯险、奋勇劫狱之类的戏码……本王此番特地来看热闹。”容非当然知道他在说笑,汗颜道:“草民不是不想,就是人微力弱,此等以卵击石的行径,得三思而后行。”他已挣扎过无数回,是燕鸣远死死拉住他,让他忍一忍,别随便送死。“真如传闻所言,秦家与‘风影手’有关?”越王又问。容非有须臾迟疑。事到如今,他不该隐瞒这位怀有善意且身份尊贵的男子,对方可能是最帮得上秦茉的人。他尚未点头,越王已从他的神态猜到:“本王懂了。”气氛一时如凝,容非急于试探越王的态度,开门见山:“那……王爷的意思是……?”“如你所知,本王在镇上待了三个月,‘风影手’之事,略有所闻。无非是江湖人认为他藏有巨大的宝藏;盗门则苦寻他们遗落的秘笈;而青脊,追查的则是遗失了十八年的密匣。“此事或多或少涉及当年的谋逆,于年仅十七八岁的秦家姑娘而言,大概是场无妄之灾。只是……此案事关青脊,本王爱莫能助。”容非的心逐寸下沉,又隐隐有一丝了然。越王贵为天家皇子,再无拘无束,也绝不触碰逆鳞。越是身份贵重的人,越会谨言慎行。他此行,也许只想了解情况,却未必能帮多大的忙。“草民理解王爷之意。”容非喉底干涩。他们数年前曾在京城有过一面之缘,而近两月在长宁镇,匆匆碰过几次,碍于各自隐藏身份,未曾深谈,更说不上交情。容非原先没指望获得旁人的帮助,但乍然见越王到访,如在无尽黑暗中窥得一线亮光,而这光芒仅仅亮了半炷香,又遭失望吞噬。清晰捕捉到他一闪而过的落寞,越王亦有些许不忍:“青脊中人素来独行独断,杜指挥使更是以此为名,或许……本王可试着派人去探听一下。”燕鸣远插言:“不妨一试。”对于杜栖迟来说,天家的威力远比他这个小师叔要大得多。尽管人所共知,越王乃闲散王爷,鲜少参与政事,但于公于私,杜栖迟会给他面子。得到容非与燕鸣远的首肯,越王命人提笔研墨,写了封信,遣派手下当即送去驿馆。小院落乃临时购买,无丫鬟仆役,吃喝随意,更没别的招呼客人。众人闲坐无聊,只能饮些清茶。不到半个时辰,越王派去的人归来,双手向越王奉上一封信,以及一块黑木牌。越王见了木牌,并不急着去接,神色凛然:“那位杜指挥使怎么说?”“杜指挥使看过王爷的信,对属下说……青脊事务,除圣上和总指挥使外不便透露,请王爷谅解。”那人估计受了点气,眉宇间透着愤然。“果然是她的作风,”越王叹息,“这木牌,可是我当日赠予秦姑娘的?”“杜指挥使说,秦姑娘受押期间写了个短笺,本想派人送去衢州,而今既然王爷派人询问,便将此物和短笺交由属下送至王爷手上。”容非闻言,心底腾起的难过之情,不言而喻——关键时刻,她只想到旁人,而不是他。在容非难堪且紧密的注视下,越王接过信封,撕开后,上书的几个字,出人意料。——请救小豌豆。越王、容非、燕鸣远三人目目相觑,作不得声。半晌后,燕鸣远方道:“姐姐该不会是……神智不清吧?小豌豆好好的……”容非心下骇然,蹙眉道:“你是说,杜指挥使用刑或下药了?”越王沉吟:“杜指挥使的手段常人难料,也说不定,这是秦姑娘给本王的暗示。假若本王身在衢州府,接到此信,自当会遣人来问……”容非揪着一颗心,不上不下,“莫非……她是怕上一代所犯罪行牵扯到无辜的孩子,请求王爷庇护?”“谨慎起见,咱们跑一趟秦家主院。”越王骨节分明的手于案上一拍。…………居丧期虽满,碰上秦茉被抓,魏紫无心装扮,仍是原来那身素淡棉麻裙裳和木簪子。她亲去东苑问过青脊中人,为何带走秦茉,得到的答案是,例行盘查。对此,魏紫惶惶不可终日。试问秦茉一姑娘家,安分守己,能犯什么事?外界众说纷纭,最终推断秦家便是“风影手”的本家,到底是秦茉的父亲还是叔父,未有定论。因近日跑到青梅酒馆探听的人络绎不绝,魏紫不愿理会,趁天晴留在主院,陪伴小豌豆。眼看小豌豆和巧儿在拿竹签把落叶逐片串在一起,又捡来不少石子,搭建了所谓的房子,那纯真开怀的笑,成了秋日最灿烂的景致。全家上下强忍哀伤与悲痛,皆努力向他隐瞒姐姐被捕的事实。魏紫坚信,秦茉希望他们这么做,也坚信,她会平安无事。沉思中,仆役快步奔入后院,神情慌张:“二夫人!那个……那个!”好不容易压下的烦闷去而复至,魏紫一急,是秦茉有消息了?“何事这般大惊小怪?”“有、有贵客!”魏紫禁不住想,是那位贺七爷?据她所知,容非从西苑一去不返,实则住进了秦园,但事发当日,秦茉与他闹翻。自那以后,容非虽不再与秦家人往来,却有去驿馆寻杜栖迟。魏紫抬眸:“是贺七爷?就是那位容公子?”“是……又不完全是。”魏紫按捺心中的不耐烦,提裙快步出迎,总算明白何有此说。二门之外,来者除了容非,还有燕鸣远,和一位眼熟的青年。这名青年五官俊秀,衣饰高华,气派非凡,身后跟随一众护卫,细辨之下,竟是长兴酒楼那位点心师傅姚师傅!魏紫瞧他的阵势,真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又怀疑自己是否认错了人。而且,燕鸣远与容非相熟倒还好说,但这仨凑一块,便略有些离奇了。“魏掌柜,好久不见。”他微笑着打招呼。从神态嗓音确认,是姚师傅没错,可对方忽然拜访,所为何事?“您……贺七爷、燕少侠,请往里边请。”魏紫盈盈福身,惶惑不安,在前引路。容非和燕鸣远同时抬手:“王爷,请。”魏紫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整个人懵了——王、王……王爷?容非料想魏紫不知情,低声解释道:“魏掌柜,这位便是衢州府的越王爷。秦姑娘被杜指挥使带走后,写下一封信,请人转交给王爷。此次,咱们是来跟你商议的。”魏紫听得云里雾里,又不好多问,只得先请他们进厅,命人奉茶。前厅烛火明亮,布置雅洁。落座后,越王示意魏紫、容非、燕鸣远不必拘束,一同就座,翻出一张纸条,递给魏紫:“魏掌柜请看,这是秦姑娘所写的?”魏紫不敢直视他的眼神,双手接过,看了白纸黑字的五个字,字迹娟秀有力,的确是秦茉亲笔。她颔首,眼中泪光泫然。容非见状一惊:“小豌豆无事吧?”魏紫摇头:“孩子一切安好。姑娘的心意,我明了。”燕鸣远糊涂了:“我怎么没搞懂啊?姐姐写这个是何意?”魏紫咬唇垂泪,身子颤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越王从怀内翻出一块白净的棉帕子,向她身后的巧儿使了个眼色。巧儿一愣,战战兢兢拿了,为魏紫拭泪。魏紫隐忍数日的痛苦得以释放,忙着伤心,未留神帕子的来由,边抹泪边道:“抱歉,民女失仪了。”容非和燕鸣远对望一眼,心中又了然几分。“本王猜一猜,秦姑娘这五个字,有两层含义,一是向本王传达秦家出了变故;二来,她知本王无权干涉青脊的行动,因而没让本王救她,而是请求护住年幼的弟弟。”越王凝视魏紫,眸带征询。魏紫点了点头,对上他温和的眼眸,心中一热,不由得回避。她没敢说,居丧期满前,秦茉屡屡催她另嫁。那时,她没搞清楚状况。时至今日,她才知,秦茉早已预料秦家会有变故,她这有名无实的婶婶若早日改嫁,便不易受牵连。而今,魏紫尚在秦家,秦茉没法明说让越王照顾一名寡妇,干脆直接写“小豌豆”,反正越王待魏紫之心已很明显,绝不会丢下她不管。“王爷,民女求您一事。”魏紫一咬牙,从酸枝圈椅上起身,行至越王跟前,屈膝跪地。“好好的……”越王倾身去扶,双手离她衣裙数寸,又讪讪收回,“有话直说便是,何须行如此大的礼?”“此前民女有眼不识泰山,恳请恕罪,”魏紫顿了顿,俯首道,“我家大姑娘,她心地善良,为人正直,不可能干作奸犯科之事,请您……请您念在相识一场,施予援手。”“你先起来,本王不喜欢人跪来拜去。”越王边说边让丫鬟去搀扶魏紫。魏紫亭亭而立,白净的瓜子脸上全是泪,如月下梨花浥露,凄美婉约。越王凝望她片刻,眼光如有抚慰与怜惜,陡然一笑:“魏掌柜,旁的或许本王能管,青脊案件,还无从插手。这样吧……你们腾出一处地方,供本王和手下住上一段时日,有本王在,杜指挥使自然不会为难你们母子,至于……”他边说边扫了容非一眼。容非心头一震,却听得越王续道:“至于秦姑娘,眼下未有判决,如若不是什么逆天大罪,本王自会替她求情。再不济,本王向父皇请旨,求娶你或她其中一人。相信,没人敢动越王妃或她的家人吧?”他这话原是句玩笑,半真半假,意在逗一逗魏紫。果然,魏紫满脸绯红,局促不安,嗫嗫嚅嚅:“这……使不得……”容非气成河豚!这越王!撩拨心仪女子,扯上秦茉作什么!但对方是位王爷,容非没能发难,唯有磨牙,暗暗生闷气。燕鸣远看了他那干瞪眼的模样,恶作剧心起,笑道:“对对对!再不济还有我!我若娶了姐姐,麻雀断然不会动自己的婶婶。”“嗯,”越王忍笑道,“甚好甚好,双重保障。”容非崩溃了:“二位能不能别乱开玩笑!我……我拒绝这样的提议!”燕鸣远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可镇上的人都说,姐姐不要你了啊!”某河豚受到猛烈暴击,炸了。作者有话要说:【嗯嗯,人齐了!!!】容小非:他们联合起来欺负我!qaq第83章 第八十三章当天下午, 越王带着侍卫,搬进秦家西苑。秦家上至魏紫,下至仆役杂工, 皆深感惶恐, 谨小慎微, 如履薄冰, 生怕住所不够干净,床铺不够舒适, 饭菜不够美味。最让魏紫惊骇的是,此前为她抱打不平的灰衣青年,在山道上抓捕拦路劫匪的蒙面人,还有几名常来酒馆吃饭的客人,全是越王的护卫。她隐约觉察出什么, 却不敢再往深处想。看魏紫领着一群人忙前忙后,越王闲坐院落里, 笑眯眯向小豌豆招手:“来,和叔叔一起做点心,”在众人瞠目结舌的震惊中,越王和小豌豆着手清理了一张木桌, 淘洗糯米, 蒸好,捣烂,又一起炒芝麻,细细研磨。“小豌豆, 你比姚叔叔厉害!叔叔初次做点心时已经五岁了……你现在还不到四岁。”越王夸赞道。小豌豆骄傲地咧嘴而笑, 圆圆的小脸粘了芝麻,像极了团子。越王笑望他可爱的笑容, 遥记当年随父皇母后到行宫玩耍,在小姑姑处跟老嬷嬷一块做点心,从此爱上各式各样的甜咸点心,一发不可收拾。遗憾的是,这十多年来,他再未见到过那位慈爱的老嬷嬷。见燕鸣远百无聊赖闲逛,越王边揉团子,边跟他聊起共同相熟的人。于是,在容非耳中听来,这对话就变得很奇怪。越王问的是“小姑姑近况如何”,燕鸣远答的是“四姐一切安好,照样年轻美丽活蹦乱跳”……莫名地,这十六七岁的少年比越王还长了一辈。忙碌半日,小豌豆在“姚叔叔”指导下,兴致勃勃搓了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糯米团,趁着热乎,撒上芝麻碎和白糖粒,端进屋内,给魏紫品尝。魏紫正忙于指挥大伙儿搬动座椅,看那一盘稀奇古怪的团子当中混入了四五个圆润饱满的“奸细”,猜出是越王所做,没敢吃,牵了小豌豆退至廊下,只尝了歪七扭八的那些。秦茉不在,她吃什么都是苦的。当小豌豆欢天喜地捧着团子与大家分享,她控制不住,躲在灌木丛后拭泪。“为何不吃本王做的?”越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民女不敢。”魏紫低头。“又不是没吃过。”“王爷,今时不同往日,岂能相提并论?”越王在她跟前停步,侧头偷窥她的眉眼情态,笑道:“你胆子可没这般小?别忘了,你曾在大晚上孤身一人,跳进河里,把本王捞出来……”“……”“尝一尝,我从未亲眼目睹你吃我做的点心时的样子。”他语调轻柔,没再自称“本王”,说罢拿出一小碟团子,比起小豌豆做的多了些干桂花,边上还有双筷子。魏紫一生中不曾与青年男子单独相处,本已是红了耳根,偏生此人又是个王爷,身份与她有云泥之别,却待她温柔备至,霎时没了主意,拿起竹筷,夹住一个团子,轻咬了一口。她生性温软,咀嚼食物的仪态也分外文雅,被越王盯着吃掉了一整个团子,窘迫得无地自容。“比起小豌豆做的,如何?”桂花的味道萦绕唇舌间,魏紫如实回答:“比他做的苦。”越王笑道:“嗯,证明我还有进步空间,下次改进。”下次?魏紫傻眼。二人面对面立于树丛间,静默良久,魏紫俏脸绯云密布,艰难开口:“求王爷……帮帮我家姑娘,您若不嫌弃,我给您做牛做马都成。”她豁出去了,只要越王能把秦茉救出来,让她当侍妾、外室、丫鬟,乃至把她卖了,她也乐意。越王明白她的意思,可他何曾有过委屈或逼迫她的念头?他一脸无奈:“本王又不缺牛和马。”魏紫异常难堪,福身:“是民女僭越了,若无旁的事,民女这就去为王爷安排食宿。”不等越王回答,魏紫垂首倒退数步,在眼泪再度滑落前转身,却听得越王柔声道:“阿紫,别担心,秦姑娘不会有事的。”魏紫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阿紫”惊到,愣了半晌,低低应声,快步出了灌木丛。越王蓦然回顾初到长宁镇那夜,他想自个儿散散步,体验民情民俗,勒令护卫留在镇集上看幻术表演,不必跟随。不料行至镇中心的桥上,因探头张望,脚一滑,从桥上落水……那晚的魏紫,镇定从容,动作简练,指挥有度,顺利带他脱离险境,且事后态度磊落,使他沉寂数年的心忽然有了悸动。曾希望予她一世荣宠,却又发现,她未必因此而快乐。他至今没想好,该拿她怎么办。…………晚膳后,容非、燕鸣远留在西苑相陪,与越王于花架下小酌相谈,话题皆围绕如何能尽快将秦茉救出。容非明白,位高如越王,艺高如燕鸣远,虽有心帮他,却不能亲自出马。他真正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待至亥时,正要离开,忽而有人急忙来报:“王爷!有情况!”夜幕之下,余人翘首以观,只见三名黑衣侍卫奔入西苑,步伐整齐,肩上扛有一巨大麻袋,细看会发现,是个活人。容非误以为秦茉被救出,瞬即露出喜容,但瞧这些人神色凝重,再定睛一看,麻袋中人应为男子。“这是何意?”越王皱眉。“启禀王爷,此人下午进入驿馆,待了将近两个时辰,后由顾指挥使护送回白塔村,属下觉得可疑,前去盘问,此人语焉不详,遂绑来听候王爷发落。”容非听闻“两个时辰”、“顾指挥使”等字眼,不禁彷徨——此人跟秦茉是否有关?侍卫们将袋口松开,麻袋中露出一名嘴巴被塞了布团、头发凌乱的老头,约莫六十来岁,头发半白,神情惊慌。一人上前取走了布团,老头大口喘气:“你、你你们是谁!”“放肆!见了王爷还不问安行礼!”其中一侍卫怒斥。“王、王王爷?”越王淡然一笑:“老人家,本王不想为难你。只要如实道出,今日在驿馆中的所见所闻,本王便放你一马。”“不!要杀头的!”果然是为青脊办事!容非与燕鸣远互使眼色,燕鸣远笑道:“你不说,越王爷照样砍你脑袋。”他长眉墨画,明眸皓齿,笑容好看得惹人嫉妒,话未说完,右手看似无意地在榆木桌上轻巧一掰,竟掰掉了一角,断口处整整齐齐,可见手劲惊人。越王顺燕鸣远之意,特地板起了脸,冷哼一声。老头吓得浑身发抖,话也说不利索:“老朽……老朽……”众人揣测此人身份,树上的南柳忽然轻声道:“草药味。”容非心中一突,沉声问道:“老人家是白塔村的大夫?”老头大概觉得这并非秘密,连连点头。“好,你不用说,我来问,这最多算是我猜对了,而不算从你嘴里泄密。”容非强词夺理,可此话乍一听,并无多大问题。老头深呼吸,情绪逐渐缓和,又点头。“青脊请你去,是为救治病人?”容非勉力镇静下来。老头再次点头。“是位……十七八岁的美貌姑娘?”他难以控制嗓音中的微颤。如他所料,老头承认了。“她!她什么情况!受伤了?生病了?她……”容非骤然前扑,两手扶着老头的肩,猛力摇晃,老头快被他摇晕了。燕鸣远猛然记起,这回给他母亲贺寿时,杜栖迟曾向劳神医和小徒孙探讨药物问题。当时,神医的徒孙筑昀说过,经过两代人的努力,把祖辈毒|药改良了,可协助青脊进行审讯,但他们缺乏试验对象……原本,筑昀要跟随杜栖迟来长宁镇,为她祛除毒性,但杜栖迟为瞒骗燕鸣远,自己偷偷回来,因而筑昀未曾随她。可怕的念头从燕鸣远心底腾起,他咬牙道:“那位姑娘可是吃多了药,杜指挥使控制不住,让你前去施针压制药力的?”老头大惊:“你如何得知!”容非闻言,只觉天旋地转,呼吸如堵,天地万物幻作一片模糊。这就是杜栖迟照顾秦茉的方式?天知道不会武功的秦茉,孤零零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被他们折磨成什么样!容非深觉五脏六腑如被人狠狠拧了数下,几乎要吐,恨不得撒腿直奔驿馆,冲进机关重重的地下密室将秦茉抱出。紧咬的下唇渗出了血,他回头目视燕鸣远,眼眶水雾氤氲,容色透出狠绝与坚毅:“燕少侠,这回别再说什么……你的麻雀会善待她之类的话!我!不!信!我一定要把她救出来!刀山火海也要闯一闯!”受到了蒙蔽的燕鸣远,怒意并不比他少,他忿然道:“算我一份!”容非向越王作揖道:“王爷,此人入过驿馆秘道,或许……咱们能从他口中知道一点详情。但鉴于他失踪时间太长,易引起青脊注意,可否请王爷派人保他一家老小平安?”越王已明其意,此举一则为保护证人及家人的安全,二则变相要挟这名大夫,迫使他合作。半个时辰后,大夫的家人被接到秦家北苑,接受越王守卫的严密看管;而大夫也在容非等人的反复询问下,道出其在驿馆的见闻。如众人所料,大夫自踏入地道,就被蒙住了头,东拐西绕后,进入一宽敞的房间。大夫谈及内里有四名女子,其中一白衣姑娘长发披散,躺卧在床,嘴上喃喃自语,却一直处于梦魇,时而哭泣,时而尖叫,念念有词,多为药材或酒名。大夫认出这是秦家姑娘,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而蒙了半张脸的女指挥使则让两名下属按着秦姑娘,好让大夫号脉施针。过后,他们让顾指挥使亲自送他回家,并再三叮嘱要他保密才离开,没料到,过了半个时辰,他便被越王的人抓来了。容非从大夫言语中得悉,秦茉居住环境尚可,因被灌下过量药物,出现了神智不清的症状,经过一番救治,已然清醒过来。他心痛之极,虽因秦茉暂时安好而放下心头大石,却更加坚定了要立即救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