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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撩人处且撩人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3(1 / 1)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另外两位客人是谁?特别鸣谢:多巴胺和胺多酚扔了1个地雷,么么哒!第89章 第八十九章宋安寅离去后半个时辰, 秦家迎来第二位不速之客。来者十六七岁,面容秀美,身穿筑昀的花布衣裙, 头上盘的也是海外简单发髻, 由左榆、右杉、燕鸣远押送, 候在二门外。细看, 却是秦茉的丫鬟,慕儿。秦茉微感惊奇, 她事发时疑心到翎儿身上,从牢狱里转了一趟,出来发觉慕儿离开了,方明白真正出卖她的是慕儿。但她自顾不暇,无心追究, 却没想到,容非出谋划策, 将背叛她的人逮回来。“哟,是慕儿呀,”秦茉微微一笑,“我险些误认为是筑昀小医女呢!”慕儿扑通跪倒在地, 满目泪光, 颤声道:“姑娘,看到您没事,慕儿就安心了……是慕儿鬼迷心窍,求您大发慈悲, 饶了我吧!”“假惺惺!”右杉插口道, “这丫头拿着杜指挥使的银钱,逍遥快活得很, 买了一大堆衣衫首饰,被我们捉了,又在这儿痛哭流涕,”“起来,”秦茉细看慕儿容色,冷冷道,“我还没死呢!跪我作什么!”慕儿长跪不起,被左榆整个人提起来。秦茉莲步走向石桌,理了理荼白色衣裙,落座后淡声发问:“我没打算拿你怎么样,既来了,不如告知我,到底发生了何事。比方说,你从何得知,我那黄花梨妆奁为青脊所寻之物?”慕儿抹掉眼泪,抿唇不语。秦茉转目对燕鸣远、左榆右杉道:“三位辛苦了,请到前厅用茶,容我单独跟她聊几句。”三人忧心忡忡,踌躇不前,秦茉一笑:“她又不会武功,你们怕她伤了我?”燕鸣远记起她步态利落,即便慕儿真有什么不妥举动,她也能应对自如,遂眼神示意左榆右杉撤离。凉风送来秋叶声声,往日亲近的主仆情份,如被风吹散般,仅余静默相对。秦茉追问下,慕儿战战兢兢又忿忿不平,半吞半吐,道出来龙去脉。让秦茉震惊的是,这相伴多年的丫头,为的不是名和利,而是情。她倾慕容非。早在容非初来乍到,入住北苑时,慕儿对这位英俊无俦、才华横溢的画师租客已有强烈好感。只可惜,她出身卑微,也深知容非气度不凡,绝非她能高攀的人。然而,随秦茉与容非日益相熟,乃至产生爱慕之情,慕儿的心既替他们高兴,又隐隐滋生期盼——等姑娘嫁给容公子,她便能以陪嫁丫鬟的身份,多和公子接触,说不定,哪天被瞧上,当个侍妾也是好的。这点小小心思,在她调往东苑、伺候青脊众指挥使时,被杜栖迟察觉。杜栖迟利用她这一小秘密,半哄半诱,让她帮着留心秦茉的异动,并找寻密匣。杜栖迟早怀疑到秦茉头上,想一击即中。慕儿心中矛盾,左右为难,只有唯唯诺诺。注意到黄花梨妆奁,源于那次和翎儿一同擦拭首饰、给妆奁换软垫,二人同时暗觉妆奁底层太厚,翎儿却忽然叫她去为小少爷补布老虎。慕儿因而认定,这妆奁有问题。事实上,她虽觉秦茉待自己恩厚,心知秦茉更偏爱从小带在身边的翎儿。某夜,慕儿获秦茉赏了一支甘瓜花鼠银簪,可后来惊觉,同一天内,秦茉赏翎儿的是一对金累丝镶红蓝宝石的蝶赶菊耳环,华光四射,另有个掐丝珐琅彩盒子,价值远超于那根发簪。厚此薄彼。若姑娘出嫁,怕是只会让翎儿跟随吧?自那时起,慕儿因嫉妒与忿然,越发倾向帮助杜指挥使。那日,她寻得机会,想悄悄溜进秦茉房中,一探究竟,行至门外,听到簪子掉落之声,随即仓促逃离。此后秦茉带上妆奁搬回秦园,外加杜栖迟不在长宁镇,此事不了了之。大半个月后,听说容非便是贺家家主、夜闯贺三爷家抱走了姑娘时,慕儿惊喜交集,向魏紫自动请缨,一早赶来秦园探听真伪。路上,碰到贺家家主的传闻中未婚妻孟四小姐,被孟涵钰逼着敲开秦园大门,孟家人一窝蜂冲进去,慕儿只好硬着头皮跟随在后。她在秦茉房门外,清楚听容非说,只娶秦茉一人,不纳妾,连孟小姐也不要,而秦茉却怒与容非决裂。慕儿看到心仪的容公子黑着脸出来,她的招呼只换来他的冷冽一扫,她心如死灰,对自家小姐也怨上了。她为秦茉梳妆打扮时,确信自家姑娘玩弄容公子的真心,愤慨之下,传信给刚回长宁镇的杜指挥使。当天下午,慕儿向魏紫提出,家中生了变故,急需回去瞅瞅。秦茉出事的消息未外泄,魏紫虽觉慕儿行动奇怪,还是允准了她。慕儿没敢回家,在青脊护送下,到数十里外的小县城度日,并受到保护。容非没有放过她,与燕鸣远合谋,先让左榆右杉与筑昀同行,抵达小县城,让筑昀乔装成慕儿。趁看护之人不留意,他们将慕儿掳走,将她易容成筑昀带回长宁镇。筑昀则留在当地,假装成生病的慕儿,掩人耳目,伺机而动。秦茉了解来因去果后,心里暗骂容非这“祸水”,却又禁不住想念他。若无慕儿之叛,大概她也不晓得,容非会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吧?或许在外人眼中,她不过是小镇商家,除了生得美貌,性子尚算温顺,本就无甚特异,现今还因父辈犯事惹来牢狱之灾,更是远远配不上“贺七爷”的厚爱。然则,一段感情的酸甜苦辣,唯有他们彼此清楚,却不足为外人道也。日已西移,秦茉抬眸凝向张皇失措的慕儿,淡笑:“你替青脊指挥使办事,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从今往后,长宁镇及周边,能不来,就别来。”说得再委婉,慕儿依然能听懂话中含义。原本也没指望今生还有再见的可能。日积月累的情谊,抵不过欲望,抵不过愤怒,抵不过嫉妒。她正要开口说点什么,秦茉眸光一暗,摆了摆手,“走吧,无须多言。”慕儿庆幸之余,环视她生活十载的秦家主院,黯然转身,由燕鸣远重新易容,于黄昏来临前仓皇离去。秦茉的神态自始至终显得淡漠,无人知晓她内心深处的难堪与悲伤。她重情义且容易心软,体恤下人,视几名年岁相仿的丫鬟为小姐妹,却遭人背后扎了一刀。念及自己曾怀疑翎儿,秦茉心生愧疚,幸而,她并未因此口出恶言。天上薄云渐渐染成金红粉紫,为她眼底的微澜添了一抹亮色,她正欲回内院,门外仆役奔入,神色古怪:“姑娘,贺、贺少东家来了!”贺祁?秦茉心下烦闷之意又生。见或不见?她沉思片刻,并未如往日般请他入内奉茶,而是领了两名仆役,亲自步往门外。贺祁候立阶前,穿着极为简朴,并无花俏饰物。见秦茉一身素净裙裳行出,他深深一揖:“秦姑娘,此前多有得罪,今日特来致歉,若姑娘不解气,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暮色苍茫,秦茉尚未看清他的模样,从语气听得出,他话中含混前所未有的惶恐。再细看,他孤身前来,既未骑马,也无仆侍,秦茉浅浅一笑:“贺少东家是从贺七爷那小院落过来的?”贺祁一怔,艰难颔首,又道:“不是……不是七叔叫我来的,是我意识到必须向你坦诚,我……我确怀有非分之想……”微妙感觉漫上秦茉心头,她能接受容非是贺与之,却依旧对他是贺祁表叔的事实感到无所适从。细想下来,当初容非在东苑阁楼上,觑见贺祁送首饰讨好她,曾投以冷眼。卧仙桥偶遇时,他说“深夜独自出没,当作没发生;你我之间的小碰撞,也当作没发生。那贺家公子呢?”,后补充道,他管的,并非闲事。实则,早在一开始,容非对贺祁,存有维护之意,误以为秦茉勾引大好青年,直至亲眼目睹贺祁霸王硬上弓将她逼到墙角,方知自己一手提携的表侄,绝非他以往认知中的青年才俊。秦茉之所以猜出,贺祁曾去容非处停留,一则是因眼下绝不是拜访她的好时机;二来他换了袍饰,定然是因容非平日服装素雅,他也不好过分华丽;三来,他们叔侄相见,贺祁定免不了挨批,迫使他将心结解开。这一瞬间,秦茉感慨万千。她还能说什么?原谅这位一而再再而三强迫她的“朋友”?如若她接受容非,她与贺祁还会成为亲戚。秦茉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诡异场景,眼前人张口喊她“七婶”,顿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不不不!在想什么呢!她才不要当他的七婶!…………见秦茉脸上阴晴不定,贺祁怔立石阶下,久久未语。自那夜母亲寿宴,他惊悚发现,最大的情敌容画师,竟是他自幼可望而不可及的七叔时,心底震骇不言而喻。更糟糕的是,他起了不轨之心,被七叔觉察!次日,孟涵钰去了趟秦园,回贺宅后,关在房中痛哭。贺祁先一晚与她闹僵,终归是表兄妹,又同病相怜,劝了一阵,也为他先前的口出恶言道歉,勉强和解。其后,二人听闻秦茉被青脊囚禁、贺与之奋而胁迫杜栖迟放人,均不辨悲喜。是日,孟涵钰忍不住,拉贺祁同去长宁河南岸的小院落,探访贺与之。贺与之客气接待孟涵钰,也以长辈身份,与贺祁谈了一下午,其中,提到贺祁在杭州那十几年。那一刻,七叔闲坐在清幽朴拙的小院落里,青白袍子素雅,也许是少了贺家大院金碧辉煌的衬托,那浸润在柔和日影下的面容,无端多了一层暖意。仿佛有人间烟火气。贺与之嗓音一如石上清流,渗着凉意:“我知你们一众小辈,表面顺从,内里或多或少感到不平,何以你们明明勤劳且优秀,在大院中待了十多年,却未能接管杭州各处的生意,所获权限甚至不如柳莳音那小丫头……“而我,起初和你们共同成长,前些年又忽然端起架子,对你们越来越严苛,实际上,是我明白,再纵容你们伸手,反倒会害了你们。“一开始,我尚未能独当一面,我娘保护我免受其他旁枝的恶言滋扰,这一点,我不否认。但我相信,她老人家更希望你们自强不息,独自自主,无需附于别人,无须觊觎,也无需惧怕。“至少,在她教育下,我秉持同样理念对待你们,要求你们不恋过情之誉,不求非份之福,抑躁心、振惰气,立好言,行好事。”贺祁对于贺依澜的强硬与专横逐渐释怀,偏生整场对话中,贺与之态度平和,只字不提秦茉之事,贺祁愈发恐慌。天知道,冷言少语的七叔忽而变得语重心长,背地里要留几手整他!于是,贺祁主动承认错误,请求谅解,并表示定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贺与之淡淡的一句“我无法替她原谅你”,使得贺祁无言以对,坐立不安,最终撇下孟涵钰,前往秦家主院,登门道歉。此际,贺祁言辞诚恳表达了愧疚之情,而秦茉亭亭立于高阶上,目视贺祁,眼光若即若离,神思不属。贺祁如履薄冰,悄然偷望这张爱煞了、却从未有一刻属于他的俏颜,唯求在她成为自己的七婶前,可再端祥半刻。秦茉思绪萦绕,不知拿贺祁怎么办,有远比他们叔侄二人更棘手的事摆在眼前,她何必拿他们撒气?她略一颔首,话音不起波澜:“时候不早,贺少东家请回吧!”获得这句不尴不尬的逐客之词,贺祁忐忑更盛,她这算是谅解了还是没听进去?再困惑,他也不得不顺她的意,作揖而别。他转过身,眉目低垂,步步远离他曾多次造访的秦家主院,远离这裙裾翩然的窈窕身影,远离他魂牵梦绕的可人儿。他没敢回头,以袍袖遮攥紧的拳头,指甲掐肉上,疼痛提醒他,他们还将重遇,只是再会之前,他唯一能做的是,竭尽全力将她从心中抹去。…………闪烁火光从石灯四面风孔中透出,摇曳地上碎影,叠着薄纱似的月色,凌乱如秦茉的心绪。用过晚膳,她循渐浓桂子香气散步,绕了十圈八圈,记起自己被释放后,除去东苑问候越王,几乎没离家,遂推开后院小门,趁街巷冷清,到外头透透气。街角有人影晃动,身法巧妙,却避不过耳聪目明的秦茉。秦茉心下发怵,加快脚步,猛然记起燕鸣远私下透露的,改而放慢速度。果然,她身后之人,仅仅是尾随,与她保持四五丈距离,不靠近、不远离,应无敌意。燕鸣远对她说过,盗门那人在得悉秦茉为“风影手”后人时,多次到这一带窥探,曾与越王留守的护卫交手;因青脊入住东苑,那人更不敢逗留,偷偷离了长宁镇,后趁杜栖迟赴饶州、秦茉回家,那人试图进秦园,被北松打跑了一回。在她毫无警觉的情况下,这身份地位的两位爷,不动声色,暗中派人守护秦家。想到此处,秦茉莫名同情越王与容非。他们所求的,始终未得。大抵是因心里念着容非,步伐不自觉走出街巷,上了石板桥,等她回过神来,人已身在长宁河南岸,离容非那宅子的巷口,仅余数丈之遥。月华弥散幽光,清浅映照出勾勒檐角墙帽的高低错落,亦清晰照出巷口停靠着一架气派的杵榆木马车。车身四面包裹粉色丝绸,窗牖精致华美,马儿膘肥体壮。那是孟四小姐的马车。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大概还有3-4章,就是大家最近不爱留评了,我好桑心~哭唧唧~】特别鸣谢:读者“ackeedylan”,灌溉营养液 +1 谢谢小仙女~(≧▽≦)/~第90章 第九十章一瞬间, 秦茉鼻翼微酸。正因为这酸涩感一点点蔓延至心上,使她确切认清一事——她舍不得将容非拱手让人。可她……似乎一次又一次推开了他。从白塔村的茶田,他初次向她求亲, 她以“有婚约”为由搪塞, 到后来悄悄在心中接纳了他, 却含混不清地给了半句承诺;在秦园, 她为妆奁之事与他冷战,后又因他隐瞒身份而撵走他;即使前些天, 他孤注一掷从杜栖迟手上救了她,她仍旧将他拒之门外。自作自受。他们都一样。薄薄纱云半笼烟月,流光渗往人间,照得人心忽明忽昧。骤风四起,秦茉衣衫单薄, 耐不住秋凉阵阵,意欲抽身回北岸, 巷道中依稀传出人声,恰恰源自容非那宅院的方向。她完全是无意间逛到此地,被人瞅见,怕要误会!快步躲至树后, 她捂住起伏的胸口,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暗呼:太蠢!既然她被人暗里护着,护卫定会将一切看在眼里,躲了不显得更心虚啊?窄巷信步出来数人, 当先的正是容非。月色之下, 其青白袍子皎如玉树,双眸如墨夜深邃, 容颜透出的孤傲疏离,是秦茉从未见过的。围绕在他身侧的,有东杨与西桐两名健壮结实的护卫,还有一位穿丁香色绸裳的姑娘,细看她鹅蛋脸,杏仁眼,眉心一点红莲,不是孟涵钰是谁?见孟涵钰和丫鬟仆侍行出,车夫和其他护卫立马收起困顿之色,躬身迎候,其中一人道:“表小姐,少爷在长兴酒楼喝酒,遣人来报,让您先回。”闻言,容非神色缓和,转而对孟涵钰道:“孟四小姐道上小心。”孟涵钰眸光滑向他沉静面庞,停留了短短一瞬,夹带难以言喻的复杂,如有不舍,如有失落,如有期盼,如有释然,随即盈盈福身,娇嗓些微轻颤:“贺七爷,再会。”她由丫鬟搀扶,坐上马车,在帘子放下的顷刻间,幽幽垂下眼眸,没敢再看容非一眼。…………目送她离开,容非暗自舒了口气。孟涵钰随贺祁同来,整个下午,只坐在一旁品茶、赏画,并未多言。贺祁独自前往秦家主院请罪,容非与孟涵钰相顾无言。容非大致猜出,孟涵钰听了镇上不少加油添醋的谣言,会说他如何如何待秦茉痴心无悔,而秦茉对他置之不理……此番到访,一是为求证,二是要听他的解释。沉默良久,容非终归开了口:“孟四小姐,有关谣传给你带来的误会,我深感抱歉。”孟涵钰紧抿的双唇稍稍松了:“贺七爷在说什么呢?我……我来探望你而已。”容非淡淡一笑:“我自家母患病起,接管家族生意,为保持威仪,对外总是不苟言笑。除了生意往来,极少与家族的兄弟姐妹交流。“曾有一段时间,你到大院来住,家母见了你的画和人品,夸赞过几句,贺家人对此存在误解……他们想讨好我而不得其法,误以为你我有情,便改而讨好你。“此事,我也是近来才查明,没有及时了解情况并澄清误会,是我的责任。等长宁镇这乱摊子收拾完毕,我自会当面向孟将军和夫人解释清楚。”容非与孟将军夫妇接触过,尽管他们把女儿宠得有些娇纵,但大事上的是非黑白,不会任意颠倒。孟涵钰维持的温和笑意逐渐暗淡下去:“我爹……他很生气,但他也认为,你从头到尾不曾表示过什么。他不让我来,嫌我丢人,可我,还是想见你一面,亲手把生辰礼交给你。”她边说,边让丫鬟捧出一卷画。容非接过,展开。此为孟涵钰亲笔所绘的水墨山水,画中层峦叠翠,奇峰崛起,烟林清旷,画法有着超乎年龄的苍劲。他微笑称谢,夸了句“咫尺千里,真若山间景趣”,遂命人收好。孟涵钰隐隐有失落感,吃着干果蜜饯,于漫长缄默中等待贺祁。许久,她忽然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喃道:“我哪儿比不上她?”容非一愣:“孟四小姐,这不是谁比谁优秀的事。”孟涵钰水眸流转,凄然道:“贺七爷与秦姑娘相识……也就两三个月罢了。”容非笑容糅合几丝怅然和微暖:“其实我这个人,不是你以往所见那般……我有无数缺点,但我身边的人,如楚然、东杨西桐,还有柳丫头他们,会一一为我掩饰。“我是到了这儿之后,才放下伪装去生活。秦姑娘,她是唯一见过我各种窘态丑态,仍愿意陪伴我、守护我的人。我们,历经过患难,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渊源。眼下她生我的气,不过,我坚信她会有心平气和、重新接受我之时。“孟四小姐既身份尊贵,又是风雅之人,自当寻一位待你情真意切的夫婿,将你捧在手心呵护。”孟涵钰似是听懂了,又像是心有不甘,惘然若失,惆怅不已。容非深觉今日的自己啰里八嗦讲了一大堆,比年迈的六叔祖还唠叨,自嘲一笑:“我算是比你们长一辈,难免好为人师,若不中听的,听过就忘了吧。”难得他表现出谦逊,孟涵钰客套了几句,眼见天色已暗,随意吃了些点心。容非因贺祁迟迟未归,担心他在秦家闹事,转念又想,南柳在暗处相护,贺祁翻不起浪。当孟涵钰提出辞别,他领着东杨西桐相送,想顺便去秦家主院打听情况,听闻贺祁早已回长兴酒楼,他放宽心。贺祁那小子,是在借酒消愁吗?容非立在巷口,被浓稠夜色包围,正欲转身离开时,忽听到一声熟悉的口哨声,两长一短,带有提醒他留心之意。南柳?容非大感惊奇。原本派去保护秦茉的两名女护卫,今儿随燕鸣远办事,是以让南柳顶替,按理说左榆右杉还没来得及回来轮值。既然南柳在附近,莫非……秦茉也来了?…………秦茉藏身树后,听得暗号声传出,暗叫不妙。而容非则四处张望,没多久,视线投向她荼白裙角,朝身后的东杨西桐摆了摆袍袖,缓步走向她。两名护卫互望一眼,躬身退开,匿在昏暗中。秦茉无比感激这半树枝叶替她遮挡清朗月光,以便夜色模糊了她颊畔起落的红云。她让他以后别出现在自己面前,可他拼命救她,她服药后忘乎所以,与他于众目睽睽之下亲昵异常……继而又不搭理他,现在巴巴跑到他门外,算什么意思啊?真尴尬。容非定定站在她跟前,矜秀面容在夜月下更显清贵高雅。他眼眸深深,有似水柔情,亦有如火炙热,使得她有种错觉——仿佛下一刻,他就要抵她在树干上,热烈亲吻她,就如当初在东苑那片藤萝花瀑之内,极尽缠绵。然而,他没有。他只是毫无遗漏地捕捉她脸上所有的情绪。羞怯、赧然、摇摆不定,依稀融合了几分期许。二人傻傻对视,谁也没开口说话。她不好问他跟孟涵钰怎么回事,但从方才情形来看,容非神情淡漠,没半点亲近之情,而孟四小姐也无喜意……这两人,大概没什么吧?容非乍然见到她,满心欢喜无以言表。他确信她心里有他。他想告知她,有可靠消息称,与他们父亲相熟的那位龙指挥使,早在数年前被青脊逮住了,因不肯供出昔年的伙伴,一直遭到拘禁。而秦茉服药后提到钥匙在未婚夫龙公子手上,因此杜栖迟将那人调至长宁镇。如此一来,与秦茉定下娃娃亲的那个人,说不准也要露面了。可容非不敢说这些,怕她执意选择守诺,嫁给那素未谋面的男子。一对璧人各怀心事,顾虑中微微掺了蜜味。秦茉徐徐挪步,容非不觉她有逃跑意向,缓缓跟在她身侧。墨色穹顶有月华流泻,洒落在这两道并行的身影上。夜风时缓时疾,河岸败柳沙沙作声,伴着河水潺潺,于情怀激荡的心上,幻化为动听乐韵。他们沿河散步,路遇零星镇民,颔首示意,独独二人之间未有言语交流,偶有一个眼神,或一丝浅笑,皆仓促飘离,淡若无痕。他以无声陪伴,宣告了他的态度——他会默默陪着她,不强迫,不焦躁,不气馁。直至夜色深浓,他们从华云桥上绕回北岸,踏月而归,他将她送回秦家主院,含笑而别。连片衣角也没沾上。…………接连几日,秦茉闭门不出,容非没再相扰。他们都知道,为平定人心,青脊决定当众开启匣子。青脊似乎认定容非那钥匙的真实性,就连杜栖迟也不曾怀疑过。无法想象,若在千百人前,打不开那匣子,青脊中人的脸色有多难看。届时,他们二人将要受到相应惩罚。八月十二日,容非生辰刚过,离秦茉十八岁生辰仅余四天。这日容容流云,天色碧青且温润,西风交织纷飞落花与泛黄叶片。长宁镇上居民、闻风而来的江湖客、盗门所剩为数不多的传人,连同孟将军率领的兵将、青脊众指挥使,齐聚在镇集所在,静候密匣开启仪式。静候一炷香时分,围观的无数双眼睛中,有茶商刘家三口、贺三爷携同赵姨娘、宋安寅等商家候立一角;又有魏紫带领着小豌豆、宣婆婆、翎儿及一众仆役;而容非与八卫则守在秦家人周边。众人表情各异,纷纷注视着那一群玄青色衣袍的青脊指挥使,护送越王和一位身穿锦袍的壮年男子入场。此人约莫四十上下,气势非凡,容貌俊朗,沉毅清隽,与越王谈论着什么,瞧阵仗,应是传闻中身居高位的青脊总指挥使。他恭请越王落座,而后对杜栖迟略一点头。不多时,顾起与数名指挥使押来一名中年壮汉。这人并未受绳索、铁链等物束缚,脸容饱经风霜,双目炯然,在人群中搜寻一番后,似对秦家人多看了几眼,望向秦茉的眼光,无形中流露出慈爱。余人并不晓得这壮汉是何人,轻声议论。唯有宣婆婆打量那人半晌,低呼:“这不就是老爷当年的好友……龙爷吗?”第91章 第九十一章宣婆婆之言, 嗓音不大,夹在议论声中,除秦茉、魏紫等, 余人听不真切, 不知此人为谁。可容非事前已得此消息, 外加那人投向秦茉的目光含带暖意和欣慰, 他已然猜出——这人,姓龙名平, 为当年青脊红玉一脉的“黄”字铜牌指挥使。红玉的总指挥使,却是十八年前谋逆的重要成员,不光以卑劣手段谋害三位“天”字玉牌指挥使,还通敌叛国,引兵入关, 险些酿成大祸。自其败露后,手下指挥使, 不论有否参与谋逆,皆被抓捕,审问过后,杀的杀、囚的囚, 红玉一脉从此不复存在。龙平是昔年为数不多的逃脱者之一。这些年, 青脊从未放弃过追捕他和他的同伴。并非有确切证据证明他心存反意,而是他和同伴在逃亡时,带走了青脊的密匣。其同伴有三四人,当中包括神偷“风影手”和负责绘肖像的容业, 也就是容非父亲。十多年来, 容非断断续续从母亲口中获得的信息,并不完整。他只知父亲生前为密探组织服务, 莫名其妙被当作逆党余孽,死得不明不白;也只听说父亲常去长宁镇,为镇上设计过不少建筑,与秦姓好友走得很近,除此以外,几乎一无所知。直到这桩旧案重新掀起,他才从各处搜集、拼凑了信息,得悉部分隐情。但父亲死于何人之手?被谁出卖了?为何要带走青脊的密匣?他们这一组人,是否真的参与谋逆?他茫无头绪。此番,重见父亲曾经的上司,容非与秦茉皆有类似的疑惑和激动。龙平自知戴罪之身,没敢和宣婆婆、秦茉打招呼,只悄然扫视而过,木然立在台上方桌边。杜栖迟踏前数步,捧出一个由黑布包裹着的方型物体,掀开黑布后,露出尺余长的黄花梨木老妆奁。妆奁顶部嵌镜子,四周漆金百鸟朝凤雕刻栩栩如生,正是秦茉惯用的那个。现场大多数人交头接耳,被为首的林指挥使眼尾一扫,霎时不敢作声。偌大集会场地鸦雀无声,林指挥使发问:“龙平,是这匣子?”“是。”龙平应道。杜栖迟拿出容非那黄铜片,毕恭毕敬,双手递给林指挥使。当众人以为林指挥使要用黄铜片开启匣子时,他并未伸手去接,从怀内取了一小木匣,掀掉油纸,拿起另一把钥匙,再将容非那黄铜片与钥匙并在一起。大抵上面的纹理相嵌,两把钥匙合二为一。秦茉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和容非打不开那妆奁中的暗锁!怪不得……杜栖迟获取钥匙后,未曾怀疑真伪!原来,那仅仅是一半!妆奁内部的饰物和暗格早已清理掉,林指挥使捋起袖子,正要把手往里伸,见龙平神态有些奇特,说不出是喜或是悲,他剑眉一凛,冷言道:“你来开。”龙平错愕过后,嘴角浮出一丝嘲讽,接转钥匙,等周边青脊指挥使退开两步,他毫不犹豫,手执钥匙,探进内里。只听得“咔嚓”一声,密匣并未喷射出想象中的毒烟或利箭。在场之人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眼见龙平将匣子的金属部分提出,抽调最上面的钢板,小心翼翼捧出一叠纸状物。一本册子,和一红一白两个信封。盗门那几人面露喜容,不由自主上前数步;三名江湖帮派代表也伸长脖子探头探脑。林指挥使确认无害,挪步拿起最上面的红色信封,抽取内物,见状皱了皱眉头,眸底滑过狐疑,后重新装好;觑见中间夹着的白色信封标有青脊印记时,喜出望外,紧攥在手;再观那泛黄的册子,随手翻了几页,表情愈发古怪。他目视龙平:“这些……是你亲自放进去的?”“是。”“信是何人所写?”“是红玉一脉的银牌指挥使所书,我只负责上锁和传送,不知内容。”“其余这两样,与‘风影手’有关?”龙平点头。围观者万分好奇,盗门与江湖客更是虎视眈眈,若非对方是朝廷命官,他们估计已一拥而上,争抢不休。林指挥使自然注意到他们眼中的焦灼,拿起那本册子,“你们自己判断,这是否为盗门秘笈或江湖寻找的藏宝图。”日光照射下,依稀可辨那册子封皮写有二字——至宝。字迹遒劲有骨,只是年月已久,略显斑驳。盗门的灰袍男子微露失望之色,而帮派代表见了“至宝”二字,喜上眉梢。他们同时翻阅,均流露诡异神色,更是引发旁人的无限猜疑。“到底是不是盗门秘笈?”“不像……估计是藏宝图?”“可若是藏宝图……那谢帮主怎么没半点兴奋?”“据说藏宝图都是用藏头诗或特殊材料写的!哪能一眼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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