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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子科举养家[种田]》TXT全集下载_25(1 / 1)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72章 蒲家帮工在县衙门口哭泣的是个青年男人。他身着短衫, 面色黧黑,露出来的手脚粗黑结实, 显然是做惯了粗活的。此刻那双布满老茧的手里捧着一把铜钱, 颤巍巍打着哆嗦, 不断朝着周围人伸过去, 压抑着哭声哀求:“帮我数数啊,数数吧!到底是不是九十文?是不是九十啊?!”“不是给你数过了吗?七十八!七十八!多少遍都是七十八!”“你是不是啥时候掉了钱不知道啊?”“蒲二牛你没事儿吧?你可想开点儿啊。”“咋回事儿啊, 好端端一个人就成这样了?瞧着怪可怜的。”宋琢冰看那身量高大的汉子脊背佝偻,捧着铜钱来回转,双目赤红却透着茫然无措, 顿觉不忍,上前道:“我帮你数。”蒲二牛将那双憋出红血丝的眼睛瞪得更大, 好一会儿才认出面前的俊俏后生是顾县令的护卫, 他心头一喜,小心把钱放到地上:“大人帮我数数,是不是九十文啊?”他干裂的嘴唇上下开阖, 仿佛喃喃自语又像是自我劝服:“我每年给蒲家帮工, 老爷亲口许了九十文工钱的,他亲口许的……”宋琢冰持刀画了个圈, 把那堆铜钱圈住。“看好了, 这是十。”宋琢冰一个一个地数出十枚铜钱,放到圈外,然后又数出十个,“加起来是二十。”她将二十枚铜钱叠起来放好, 抬头看了蒲二牛一眼,问道:“看清楚了吗?”蒲二牛不断点头:“看清楚了。”宋琢冰如法炮制,再次数了两个二十,然后将三摞铜钱排列整齐,面无表情地道:“三个二十加起来,六十。”蒲二牛连连点头,两眼盯着圈里散乱的铜钱,脸上似哭似笑。剩下的铜钱被宋琢冰一个一个摞起来,这次不用人说,他自己也看得出来少了两个。“这是十八个,统共是七十八文。”宋琢冰说完,将四摞铜钱抄起来,还给蒲二牛。“收好。如果有人欠钱不给,可来县衙击鼓。顾大人是个好官,会为你做主的。”出门在外的时候,她与顾玉成几乎形影不离,白家棺木事件更是出手凌厉,叫人见之难忘。这会儿听她教蒲二牛鸣冤,其余人纷纷劝说起来——“上不得公堂啊大人,蒲家肯定不认的!”“是啊,没凭没据的,不是给顾大人添麻烦吗?”“这都多少年的事儿啦,讲理都没地儿讲。”“那钱是不是丢了几个啊?”蒲二牛原本愣愣地听着,忽然猛地瞪向说他丢钱的人:“我没丢!”这捧铜钱,每一文都是他的血汗,他恨不得穿到肋骨上护着,怎么可能丢?!蒲家是大户,每到农忙时节,就会雇人帮工。工钱少,但是管吃饭,不管野菜粗粮,都管饱。为了求个生计,他十岁就去给蒲家帮工了,像个成丁似的拖着犁耙,在地里顶替牲口拼命干活。那时候忙完耕种的工钱是七十文,后来他长了年岁,也长了力气,工钱就成了九十文。蒲家老爷笑眯眯地对他说:“二牛啊,你也是咱蒲家人,我看着你长大的。别人工钱八十文,唯独你是九十,可要好好干啊。”蒲二牛就这样给蒲家帮了许多年的工,但是到底多少年,他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每一次帮工,他都能拿到“九十文”工钱。捧着手里的“九十文”,蒲二牛终于放声痛哭起来。那哭声嘶哑悲恸,仿佛要把腔子里的血一起哭出来,连先前说风凉话的人都面露苦涩,跟着抹了抹眼角。……“那蒲家太过可恶,平日里一副善人模样,谁知就生了张嘴,连帮工的钱都扣,还一扣几十年。”宋琢冰将长刀放在桌上,一口饮尽杯中冷茶,犹自不平,“虽说没有凭据,难道就让他这样逍遥自在?”她出去打听了一遭,才知蒲家多年来一直暗地里克扣工钱。有人机灵些,还能找补回来,如蒲二牛这般实心眼儿的,被骗了不知多少。因着都是口头约定,连告状都没底气。宋六郎小声道:“七娘莫要生气,和君已经惩罚蒲家了。”宋琢冰喜道:“怎么罚?我竟没有听说。”“这种事哪儿能大张旗鼓地说出来?”宋六郎挤挤眼睛,“那蒲家不是村中大户嘛,和君花钱找人过去教数数儿了,就在蒲家门外。听说蒲家人都没脸出门,还把今年欠的工钱补上了,嘿嘿嘿。”他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宋琢冰想想那场景,也跟着畅快起来,赞道:“还是和君哥有办法。”宋六郎点点头:“是啊,怪不得能取中探花。”他正待再夸几句,忽然见顾玉成神采飞扬地抱着个包裹走来,忙起身去接,嘴里道:“可是有什么喜事?”“确实是大喜事。”顾玉成将包裹递给宋六郎,含笑道,“恭喜六哥和七娘,这是驿使从铜陵县带来的,听说有宋将军的衣物。当初失踪的地方也被搜查过,只余下山匪尸首,想来宋将军和令兄们吉人天相,现在定是平安无事。”宋家兄妹顿时大喜,宋琢冰更是瞬间湿了眼眶。顾玉成早知宋家流放之事蹊跷,现在好不容易联系上了,又涉及宋家私事,他作为外人不好旁观,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将空间留给宋六郎和宋琢冰。顾玉成走远后,宋六郎小心解开包裹,发现里面果然是父亲的一件衣袍,还有半块碎掉的甲衣。“真的是父亲!”宋六郎喜出望外,将包裹连同里面的东西细细检查,没多久便摸出一封信,其上字迹潦草,但确是他父亲的笔迹无疑。信中写到他们已经潜入深山安置下来,并得知六郎和七娘去了黔源县,叫二人毋庸担心,静待时机即可。宋琢冰将信翻来覆去看了数遍,摩挲着那句“重聚可期”,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六哥,我好开心。”“看看,叫我说准了吧?”宋六郎掏出帕子在宋琢冰脸上来回擦,“多大人了还哭鼻子,真丑。”宋琢冰被擦得生疼,夺过帕子不理他了。.两天后,县衙附近孩子们掰着脚丫数数的队伍里,多了个高高大大的蒲二牛。他瞧着比往日更沉默了些,眼中却蕴着野火似的光,叫人不敢逼视。随着蒲二牛的出现,前来学数数、领糕饼的成年人迅速增多,答错问题了也不恼,嘻嘻哈哈地接着学。待何时傅将登记的表格攒了厚厚一沓的时候,顾玉成拿出来做奖励的糕饼山也消耗殆尽。这回何时傅有了经验,请示过后再次招人做了一批糕饼,并声明是最后一批了,吃完再没有的。有人来问为啥,被何时傅当场骂回去:“你小子早把糕饼吃进肚里了,还想吃啊?都听好了,这是顾大人为了教化生民做的善事,可不是凭空白来的!只有咱们黔源县的百姓才能过来领,其他县的都没这好事儿,该抓紧的赶紧啊!”史有才迈着八字步,慢悠悠地道:“对,都抓紧啊。”说完就到一旁教人认字去了。自打这糕饼山立起来,史有才的职业生涯就重新焕发了生机,人也跟着精神起来。因为每个人多多少少都要用到数数儿这一技能,虽然学起来不是那么积极,但学会后普遍觉得生活格外方便。加上蒲二牛的教训太过惨痛,就有人学会数数儿后还想学认字。史有才便在顾玉成的支持下,分得了两个衙役帮忙,然后在县衙外头竖起一块板子,每天教三五个字。这种事情他从前是不屑一顾的,但多年冷眼看下来,终于再见到热切求知的目光,史有才心理得到了极大满足,甚至开始留意有没有聪慧的小孩能收为学生了。听说县令大人就是少年时拜了名师才高中探花,说不得他也能教出一二科场得意的学生来呢……眼看县衙各项事宜迈上正轨,人口还增加了近百,顾玉成整个人放松下来,便决定趁休沐日和宋家兄妹一起去郊游。他们三个人里头,两个都是不能亮出真实身份的人,剩下一个还是风头正盛的县令,为了清净自在,便提前让厨娘做好饭食,第二天一早赶了辆青布牛车悄悄出发,太阳刚升起的时候就到了目的地。这是个背山靠水的小河湾,绿树浓荫,颇为凉爽。将牛在野草丛里拴好,把车上东西搬下来,宋六郎便自告奋勇去抓鱼:“咱们好容易出来一趟,只吃冷饭未免无趣,我去捉几条鱼来凑数,顺便探探前方风景。”他每日里东进西出跑习惯了,对附近地形颇熟,知道往里钻过山隙有个小潭,说了一声就拎上篓子大步离开。宋琢冰:“……”不知怎的,她最近不是很想和顾玉成独处,总觉得有些尴尬,又说不出来哪里尴尬。好在顾玉成是个非常善解人意的人,非但自己忙这忙那,还请她帮忙生火。宋琢冰有了事情做,就自然而然地背转身面对几根干柴,拿出火石击打。找好枯枝准备凑一块儿生火的顾玉成:“……”第73章 难得独处时机难得, 奈何双人行动出师未捷,顾玉成默默叹了口气, 放下枯枝去准备调料。经过羊肠山短暂的共处, 他深知自己才是厨艺担当, 这次出门便准备得格外齐全, 包括油盐酱醋和剁碎的辣椒、葱姜,还备了切碎的生蒜和过油炸了的熟蒜, 林林总总用了七八个瓶子。虽然还抓不住心,先抓个胃也是极好的……幸运的是,直到宋琢冰将火生起来又把锅吊上, 宋六郎还是没回来。顾玉成心头暗喜,慢慢循着机会和宋琢冰闲聊。起先是一问一答, 没多会儿话题就被扯到了玄学上, 顾玉成讲了两个佛家小故事,把一应野餐用的东西整齐放到浅蓝色粗布上,然后望着宋琢冰, 认真地道:“七娘, 我并不信佛,可有时候也觉得, 这世间一饮一啄, 皆有定数。你看,我在琼林宴上得罪了玄鹤子,被贬到黔源县,起初很是郁闷, 还被山匪打劫,好在遇到了你……还有宋大哥,顺利到了黔源,又能为百姓做些事,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前日老师来信,说天子生了场病,身体大不如前,京师跟着动荡不安。此时远离京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待将来安定下来,说不定我们还能一起返京呢。如宋将军这般栋梁,也必能另有造化。”“你若不信,我们就打个赌,赌一年之内定有好消息传来,好不好?”被那灼灼中透着温柔的目光笼罩,宋琢冰只觉得耳朵发热,不自觉转开眼,轻声道:“谢谢和君哥。”她再是迟钝,也明白顾玉成是借着佛理劝慰自己,一时间心头又酸又软。凭她本心来说,绝不后悔击杀清羽三人。因为柳贵妃着实手段龌龊,明知父亲被玄鹤子多番示好却不为所动,转而撕破脸时常争执,偏偏还是强请了她去飞仙殿赴宴,为的就是逼她站队,进而逼迫宋家站队。如果不帮施郡主,任凭柳贵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么等不到天黑他们家就得变成玄鹤子走狗。甭管天子和朝臣信不信,反正脏水能泼宋家一身。凭你再怎么辩驳,也别想继续做纯臣。宋琢冰生来机敏,又和兄长们同受教导,绝非优柔寡断之人。她衡量过后,片刻之间便下定决心,雷霆出手,一举杀贼。她真的不后悔。可是看到母亲和嫂子们含泪回娘家避祸,偌大宋府转眼成空,父亲和哥哥们套上枷锁流放千里,宋琢冰再是坚韧,也无可避免地怀疑自己,无数次在深夜人静的时候扪心自问,问自己是不是冲动行事,给全家招来祸端。这心事沉沉如墨点,在她心头氤氲开来,四散飘荡,又无法对人言说。家中遭此横祸,然从父母到兄嫂,没有一个人埋怨她,她再自怨自艾,岂非给家人平添烦恼?宋琢冰将这点心事深深埋下,从没想到能被人看出来,还能被委婉劝解,仿佛有一双手从她肩上把那无形重担挪开似的,这手的主人还如此温柔,叫她甚至生出点逃避的心思,想马上找个地方藏起来。宋琢冰难得露出含羞带怯的小儿女情态,偏她自己一无所觉,强自镇定拨弄火堆,实则脖颈耳根都泛起一片粉红。顾玉成心中极是惊喜,捡起枯枝凑过去,看着两根枯枝并到一处燃烧起来,低声道:“这次打赌,彩头的话……”宋琢冰忙摇摇头:“不打赌。我相信和君哥。”打赌什么的,还是算了叭。因为宋六郎已经跟顾玉成打过好几回赌了,大到“铜陵县说不定有好消息”,小到“明天凌晨有雨”,一回也没赢过。非但把自己买来的好酒输掉,还要带着衙役训练,他憋气之下,背地里甚至给顾玉成起了个“黔源赌王”的绰号。可别让和君哥知道了才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干柴烧去三分之一,才察觉宋六郎还没回来。宋琢冰想去找找看,转而想到自己不认识路,只好继续等着。顾玉成拿出带来的水果递给宋琢冰,道:“六哥这次肯定收获不少,待会儿我们——啊!”一团看不清颜色的影子忽的从天而降,直通通砸向火堆,顾玉成下意识朝前一推,将那团影子推开的同时,自己跟着扑向火堆。电光火石之间,宋琢冰纵身而起,一把揽住顾玉成,在半空中猛地向右拧身,尔后带着他扑通摔在地上。顾玉成眼前一花,天旋地转之后回过神儿来,就发现自己和宋琢冰脸对脸躺在地上,那双手还不受控制地牢牢抱着人家。顾玉成:“?!”他脸上一红,急忙松开手爬起来,又伸手去扶宋琢冰:“七娘,你受伤了没有?”宋琢冰摇摇头没吭声,随便拍了两下衣服就去看那团影子,才发现那是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只是身上披挂着树叶杂草,沾满山间土泥,望之不似常人。女人似乎没想到跳下来是这个场面,看看面前一男一女都是汉人模样,当即抱着孩子跪下,磕磕绊绊地求他们救命。女人自称是阿昌人,因为新出生的孩子不聪明,族里怀疑是她生了妖孽,要把她和孩子烧死,所以她才伪装一番逃了出来。她跪地的姿势极为别扭,显然刚才从山上跳下来摔断了腿。倒是那孩子可能真的脑子不好,待在破破烂烂的襁褓里一声不吭,只睁着眼睛四处看。顾玉成和宋琢冰对视一眼,决定将人放到马车上带走。不管这女人说的是真是假,以她们母子二人目前状况,放任不管的话肯定是活不下去的。远处隐约传来呼和声,女人面露惊恐,躲在马车角落瑟瑟发抖。宋琢冰将四散的柴火戳到土里灭掉,又把锅里的水泼上去防止复燃,顾玉成则开始整理那堆瓶瓶罐罐。遇到这种事,郊游只能泡汤,还是回到县衙再找厨娘做吧。二人正收拾间,宋六郎拎着一串至少□□条的肥硕大鱼从草径上归来,尚未走近就得意地道:“那水潭真是个宝地,要不是山那头的阿昌人不知道跑出来干什么惊扰了鱼儿,我早就回来啦!”他边说边走,近前才发现不对劲儿,疑惑道:“七娘,你脸怎么这么红?衣服还破了?”又看向顾玉成:“和君你是不是掉灰堆里了?怎么脏成这样?袖子都燎着了!”顾玉成:“……”宋琢冰:“……”宋六郎看看这个,望望那个,深沉地叹了口气:“我才离开一会儿就成了这样,看来出门在外,没有我不行啊。”顾玉成&宋琢冰:“…………”第74章 阿昌母子自觉非常重要的宋六郎一掀马车帘子, 懵了。原来不是没有他不行,而是出了意外状况……想通此节的宋六郎瞪了宋琢冰和顾玉成一眼, 闷闷不乐回了县衙, 然后借着心情不好的理由, 将前日输给顾玉成的一坛好酒要回来, 美滋滋湃到井水里。“这葡萄酒最是娇嫩,幸好今天又回到了我手中, 总算不辜负它一番美味。要在和君手里多放几天,就得去厨房铁锅炖肉了。”他生性阔朗,从前在家中喝酒时用着精致的冰酒器, 在杯子底部放置冰块,将酒冰得恰到好处, 喝起来别有一番醇美滋味。现在条件大不如前, 甚至无法以真实身份露面,仍能自得其乐,行事出人意表。顾玉成心中颇为佩服, 暗道琢冰也能这般开怀就好了。自打回了县衙, 宋琢冰就躲进房间不再露面,他也不能平白无故过去找人, 只好按下心思, 命人请了个大夫悄悄来给那母子二人把脉。老大夫望闻问切一番,告诉顾玉成那母子二人均无大碍,只是其母产后没有修养,身体非常虚弱, 小孩尚不足两月,也是虚,但比他母亲强些。说完开了两个方子,收了诊金便告辞离去。顾玉成等那母子二人收拾干净又服了药,才在袁毅陪同下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县尉虽然怂了点儿,却会说不少苗语,审案时碰上不会说汉话的还能暂作翻译。那女人吃了饭喝了药,孩子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照顾,不用袁毅怎么逼问,就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说了出来。原来她是世代居于山间的阿昌人,名叫俸珠,虽然年纪不大,但怀里的已经是她第三个儿子了。前两个儿子生下来都是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谁知越长越不对,头一个不满半岁就夭折了,第二个长到三岁,还不会说话,走路也歪歪斜斜的。从第二个孩子满岁开始,族里长老就认为是她触怒神灵,所以连累了孩子,非但冷言冷语,甚至几次三番想把她赶出去。俸珠知道自己走了孩子也活不了,加上丈夫还不错,硬是忍住了,今年生了第三个孩子。这个孩子寄托了她的全部心神,平日照顾格外仔细,可是仍然在孩子满月时发现他有点不正常,眼神像二儿子似的发滞。此后俸珠就提心吊胆地看着孩子,每天祈祷他能好起来,却偷听到长老准备趁丈夫外出的时候烧死她们母子。这下实在待不住了,俸珠便抱着孩子跑出族里,想到山下躲一阵子,没想到又遇长老派人追赶,无奈之下沿着布满杂草乱石的山缝滚了下来。“顾大人,他们说您是个好官,能救救我和孩子吗?”俸珠跪在地上,两眼含泪,茫然地看着顾玉成,“我不是妖孽,我的孩子也不是妖孽,他只是,只是不聪明……”顾玉成听得心头复杂,其实他也发现这孩子眼神不大机灵,所以才请了个儿科方面颇有名望的大夫,结果大夫说孩子身体没事儿。这么看来,很可能是基因缺陷,或者家族遗传病之类的。以现在的医疗条件,他不敢说一定能有好结果。“你生产未久,先在此处修养几天,再做打算吧。”顾玉成将俸珠虚扶起来,宽慰了她两句,又看了看榻上熟睡的小娃娃,鬼使神差地伸手将他抱了起来。睡着后的小娃娃裹在新襁褓里,皮肤白嫩,双眼紧闭,长长的眼睫毛卷翘着,看起来很是乖巧。顾玉成无声叹了口气,道:“你丈夫是阿昌什么人?”俸珠扑通一声又跪下了。袁毅哼了哼,吊起眼睛狠厉地道:“你这奸妇!我们顾大人乃是星宿下凡,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能呼风唤雨惩奸除恶,岂容你个小小夷女欺瞒?还不快说!否则等明天阿昌蛮前来要人,顾大人岂能容你?”俸珠看看袁毅,再看看抱着孩子的顾玉成,瑟瑟发抖了一会儿,终于道:“他父亲是族长,他是族长的长子。”顾玉成心中了然,原来是下任继承人,怪不得把子嗣看得这么重……他近日将黔源县五年来的卷宗看了个遍,虽然与阿昌人并无什么接触,也知道他们时代闭塞,而且人口不多,在小百夷里都是个少数。正因为如此,阿昌人将本族小孩看得极重,轻易不放出来,直到成人才会允许他们下山行走。这妇人能连生三个儿子,在汉民里也要夸一声多子多福,何况是阿昌人?哪怕跟现在这个丈夫生的孩儿不聪明,也多的是其他人想娶她,怎么会落到这般地步。是以他和袁毅互相配合,诈了诈这俸珠,没想到能诈出这么个消息。这下好了,明天阿昌人肯定要来县衙了……在黔源县里别的都还好,就是县衙武装力量不足这点,非常叫顾玉成苦恼。但凡有点动静,他都要担心会不会被冲击县衙,进而酿成民乱。阿昌人再少,也不能掉以轻心,还是要多加准备,省得措手不及。这般想着,顾玉成就要将那小孩交给还俸珠。恰逢小娃娃吧唧了一下嘴巴,还吐了个泡泡,顾玉成看得微微一笑,顺手在那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摸了一把。这一摸就觉出不对了……顾玉成当即脸色剧变,猛地停住动作,抱着孩子后退两步,目光如利刃般盯住俸珠。袁毅做了多年县尉,眼力界儿十足,刷得拔出佩刀护在顾玉成身前,高喊道:“来人啊!有刺客!”这一声宏亮尖锐,留在县衙的衙役纷纷跑来,有两个还在门口撞成一团,差点磕破脑袋。匆匆赶来的宋琢冰:“……”她顾不上训斥衙役,推开门闯进来,和袁毅一左一右护住顾玉成,低声道:“怎么回事?”被两把长刀指着,孩子又在对方手里,俸珠将整个身子都伏在地上,流泪道:“大人,求求您放了我的孩子吧,俸珠愿意受死,只求您放了孩子吧!”她这个样子着实不像有攻击力的,两个衙役又用刀指着她的脖子,让她不能动弹,越发显得凄楚可怜。顾玉成心里有点尴尬,但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只将那孩子从襁褓里抱出来,露出他裹在小衣服里的小小身子,将那脑袋露出来给众人看,冷声道:“这孩子的头是怎么回事?!”只见那小娃娃毛茸茸的胎毛下,赫然是个平平的后脑勺,平得方方正正。此刻他应该是睡梦中被人摆弄不太舒服,动了动脖子,脑袋顶上的囟门跟着跳动数下,越发显得诡异。顾玉成脸上疾言厉色,实则心里直发毛。他比较憷这些东西,先前一摸之下,就觉得手感不对,一眼看过去更是吓得差点心脏骤停,这脑袋,还是个正常人的脑袋吗?说是外星人还差不多!俸珠茫然抬眼,不知所措地道:“啊?就是这样啊。”袁毅默默放下手中佩刀,转开视线看向窗外。现在他也觉得有点尴尬了…………兵荒马乱一番,顾玉成才知道原来阿昌人就是这么个头型。“大人有所不知,咱们黔源县的阿昌人,就是靠口音和脑袋辨别同族的。有时候碰了面,他们一摸后脑勺,就知道是不是自己人。”袁毅边说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笑呵呵地道,“下官小时候有一次在山里迷了路,就因为后脑勺鼓,还被阿昌人轰走了,连口饭都没要上。”俸珠惊吓过后,知道是因为孩子头型的问题,满身冷汗这才落下,连说带比划地告诉顾玉成他们阿昌族都这样。她的孩子因为是族长血脉,生下来就睡一个中间有方形凹陷的玉石枕头,能睡出个非常标准的脑壳。衙役们虚惊一场,顾玉成余光瞥到宋琢冰也在暗自忍笑,只能强行忍住发烫的面皮,唤了厨娘过来,交待她用小米和麸子掺起来做个软些的小枕头,给俸珠的孩子睡,睡前务必要在中间压一个圆圆的坑。“这孩子的头要是再方下去,早晚落得痴傻,从今天起就睡新枕头,不可阳奉阴违。”顾玉成正色道。俸珠重新抱回孩子,哪敢再说什么,连连赌咒发誓一定按照顾玉成说的做,绝无半点违背。.“想笑就笑吧。”县衙小花园里,顾玉成面色微红地看着宋琢冰,语带哀怨。宋琢冰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声音清脆如银铃。她倒不是笑顾玉成无知,而是笑今天这阵仗太大,说杀鸡用牛刀都是客气了,比蹴鞠场上的乌龙球还尴尬。好在宋六郎不知跑到哪儿去了,要是他亲眼看到这一幕,当场就能狂笑不止。宋琢冰笑了一会儿才止住,问道:“和君哥,你没见过给孩子睡扁头的吗?京师好多人家都这样做,只是不像阿昌人这么……这么平罢了。”顾玉成:“……”宋琢冰解释一番,他才知道这种头型可以让太阳穴突出,眉心印堂也会跟着凸起,显得非常天庭饱满,被认为是有福气的长相。前几年来京师上贡的一个小国,甚至会在小孩的额头上压石头,让前庭也平平的。“听说九逍派挑选道童,也会专门找平头之人。玄鹤子就是生来如此,才被上任掌门委以重任,又当了国师。”顾玉成心说难怪玄鹤子看起来脑子不怎么好使的样子,原来吃了先天的亏。他心中的小人又是打滚又是捶胸顿足,恨不得跳起来大声吐槽,但不知道宋家有没有这习惯,只好默默腹诽,仗着身高优势偷眼去看宋琢冰后脑勺。还好还好,他的琢冰生了个小巧圆润的后脑勺,随便将头发扎成一束都好看。五感敏锐的宋琢冰:“……”第75章 公开审理宋琢冰很不理解顾玉成对后脑勺的执着, 但不妨碍她按照顾玉成所说,将县衙武器清点一遍, 甚至布置了意外出现后的应对路线。不出顾玉成所料, 第二天阿昌人果然跑到县衙来索要俸珠母子。也不知是受人指点还是确实聪明, 前来县衙的三个阿昌人没有直接要人, 而是敲了鸣冤鼓,自称族里少夫人带着孩子失踪, 请求顾大人帮忙寻找。昨天顾玉成带了一对陌生母子回县衙并非秘密,那小孩裹在襁褓里看不出什么,女人高鼻深目, 看长相就不是汉人,这会儿一见阿昌人来寻, 立马有热心的七嘴八舌说起来。“你们可真是来对地方了!昨儿父母官还请了大夫呢。”“怪道你们阿昌人舍得下山, 原来是丢了少族长夫人。”“好端端的女人咋带孩子跑了?是不是你们虐待人家啊?”“要我说啊,县令大人可得好好审问才行!”“不愧是风雷县令,这般雷厉风行!”“嘘!我表舅的三儿子的堂叔是衙役, 听说大人不喜这个名号呢。”“我就是偷偷叫一叫……”“还别说, 自从拜了顾大人,我家儿子都会念书了!”众人议论纷纷之时, 县衙大门左右打开, 有衙役出面将三个阿昌人带上公堂。其中一个年岁最长的叫梁腊,自称是阿昌族长老,另一个年轻些的叫梁札,是其子侄。站在二人中间的女人则唤作俸银, 自称是俸珠的长辈。三人行礼之后,梁腊就说明来意,要按照族中规矩带走俸珠母子。“我们阿昌人生不入公堂,死不下地狱,没有让少夫人带着孩子住在县衙的道理,还请顾大人允许我等将俸珠二人带走。”顾玉成一拍惊堂木,怒道:“放肆!本官只知道国法条律,从没听过外族规矩。非但这公堂之上,乃至四海之内,都是国法重于族规,律令高于家训,哪里有屈就蛮夷规矩的道理!”梁腊的汉话说得不是特别好,脑子转了转才反应过来顾玉成在说什么,当即心头一慌,暗道莫非是俸珠胡言乱语说了什么,所以县令大人才这么为难他。好在他不是毛头小儿,很快镇定下来,反问道:“难道汉人家的妻子,就能带着孩子离开家,跑到县衙吗?”俸银跟着道:“顾大人,我们族中全力寻找俸珠和孩子,才知道她们到了县衙,求您将人还回来吧。她一个初产妇人,留在县衙又能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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