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在浮蒙之林相遇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尽管理智上,盛鸣瑶知道苍柏的身份并不简单,她也总是下意识将苍柏当成那个初见的少年。或许偶尔有些小心机, 但在这个荒诞的世界上,苍柏是第一个全心全意对盛鸣瑶好的人。“当然不会——你把我当什么人了?”田虚夜胡子翘了翘,没好气道,“苍柏好歹叫了我一声‘田先生’,我怎么可能让他涉险?”倒也有理。听了田虚夜的话后,盛鸣瑶不疑有他。毕竟自从盛鸣瑶来到了大荒宫后,田虚夜从未欺骗过她。月色流淌,轻巧地落在了盛鸣瑶的身上,勾得她想起了另外一件事。盛鸣瑶抬抬起头,将脸侧的发丝轻轻拨开,遮挡住月光,迟疑开口:“秋萱师姐脸上的……是桂阿长老为她特制的面具吗?”问题说得模糊,凭借师徒二人的默契,也都听得懂。在这世间,哪里有这样完美无缺,令人分辨不出真假,却不是用真人面皮所制成的‘面具’呢?田虚夜觑了她一眼,同样也并未直接作答:“确实是桂阿为她特制。”其余多的话,一句也不说。盛鸣瑶知道这是问不出什么的意思,她眨眨眼,转而又换了一个话题:“那师父可知道,勾魂火铃是什么?”这才是盛鸣瑶心中最大的疑问。在滕当渊提起这事后,她脑中转过无数典籍,又偷偷在储物戒中搜寻了这四个字,均是一无所获。想到这儿,盛鸣瑶又想起了苍柏若是苍柏在就好了,他们还能一起去翻阅卷宗,想来也是一件趣事。“勾魂火铃?”这下轮到田虚夜沉默了,他立在原地久久不语,而后面色古怪道:“这东西听着极其耳熟,你乍一提起,我脑中就出现了它的用处,可居然半点也想不起它的来历。”难不成自己是真的老了?分明这东西的用处记得那般详尽,连制作所用的材料也一清二楚,清晰得仿佛是自己亲手写下。但是仔细一想,脑中关于勾魂火铃的来历,竟是模糊到没有丝毫线索。田虚夜确实忘了,这世间的第一只勾魂火铃,就是他制成的。盛鸣瑶心里想着事,一时忽略了田虚夜的异样:“无妨,弟子也不过是想知道它的用处罢了。”“寻人。”田虚夜吐出这两个字后,不由皱眉,连语调都变得不同寻常的缓慢,“寻人……寻心中所想所思不可及之人,无论生死,单论魂魄尚存。”“若是灵魂转世,则火铃响起。若是此人近身,一定距离之内,火铃将主人引到心爱之人的身边。”盛鸣瑶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又问道:“可有代价?”“天材地宝无数,更兼一滴心头血。”一滴心头血?心爱之人?盛鸣瑶怔然。她怎么也想不通,滕当渊居然将她看作了这般重要之人。这份感情不仅不让盛鸣瑶欣喜,反而让她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受之有愧,于心不安。…………直到步入了夜市之中,盛鸣瑶脑中仍被这件事占据。她想过滕当渊那样和一根木头似的不说话的家伙,或许会固执,或许会做一些别的事情,但盛鸣瑶万万没想到,滕当渊居然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幻梦,舍了一滴心头血。一滴心头血啊。哪怕失去了一滴心头血后,滕当渊仍能在百年之内达到元婴之境,更被人夸耀天赋。那若是他有了这滴心头血,又该是何等惊才绝艳?盛鸣瑶想不明白,不过在这般嘈杂的环境下,她也确实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耳旁是行人的欢声笑语,更兼杂着许多吸引人的叫卖,一时间竟像是人间集市。今夜的夜市格外热闹,人头攒动,很多修士都想借着这最热闹的几天赚上一笔,所以彼此言谈间皆是客客气气,轻易也不愿动用灵力。就和帝王微服私访一样,修士偶尔将自己伪装成凡尘的普通人,也有一股高高在上的乐趣。至于盛鸣瑶,她在进入夜市之后,就彻底没有使用过天赋。这样繁杂庞大的人群拥有更加复杂多变的情绪,若是挨个感知,恐怕灵力耗尽还不见尽头。盛鸣瑶在一个阿婆的小摊子上买了串糖葫芦,随口问道:“今夜怎么如此热闹?”这一次来夜市,盛鸣瑶没做任何遮掩。夜色掩去了大半张脸,况且擂台后,‘盛鸣瑶’这三个字已经彻底出名,与其遮掩,倒不如大大方方地露出来。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因为人间一个有名的新戏班子来了,说是有一出于仙人们有关的新戏,连带着好几个老戏班子不服。这不,来这儿打擂台了呢!”原来如此,怪不得今夜混进来了这么多身上毫无灵气的人,竟是都来看热闹了。盛鸣瑶莞尔,弯着眉眼多给了阿婆一块下品灵石,走出了这片地界。反正自己闲着也是无事,盛鸣瑶索性咬着糖葫芦,顺着人流而去。也不知是哪个好事的修士,为了看几个戏班子打擂台,贡献出了一个中品空间法宝,硬生生将场地扩开,足足有三四个星辰战场地那么大。盛鸣瑶混在人群中,随意乱逛,不止是修士,还有一些有门路的凡人也混在人群中。这样人挤人的俗世,盛鸣瑶已经很久没有身处其中了。这边拖着长调,宛转悠扬地唱着“梦短梦长俱是梦,年来年去是何年”。那边当即亮相了一个美人儿,嗓音清亮地唱起了“人情冷暖凭天造,谁能移动他半分毫——”还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半点也不扭捏,让人看得尽兴至极。看得出各位角儿都拿出了看家本领,只是盛鸣瑶东一耳朵,西一耳朵,全都听乱了。她没有为任何一个戏台驻足,又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顺着人群,来到了阿婆口中“新戏班子”的台前。为了一睹这出据说是特意为了修仙界排练的新戏,盛鸣瑶特意挤到那宝葫芦状的戏台前去。台上的折子戏咿咿呀呀地唱着,身披白衣似仙的女子蛾眉宛转,捏着帕子,口中唱着缠绵凄婉的唱段。盛鸣瑶细细听着,似乎是说着什么“仙人不动情,罔顾他人心……直见伊魂消天地间,方才懂何时心动何时痛——”唱得倒还挺像回事,故事对比其他,也算新颖。在这个戏台子里,盛鸣瑶吃完了糖葫芦,又掏出了之前田虚夜塞给她的桂花糖,放入口中一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气直接从喉咙滚入腹中。这出戏讲得是高冷白衣仙人与活泼可爱小师妹的爱情故事。这样的性格搭配富有反差感又有张力,只是到底思维所限,不敢讲女主人公的定位,更加复杂化。盛鸣瑶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蜜糖,一边品戏,心中还不住点评。看风景人,自成风景。盛鸣瑶不知道,有一位白衣仙人,正在不远处,用目光一点一点地描摹她的身影。露天的大戏场人潮汹涌,这样鱼龙混杂,充斥着三教九流之人。玄宁往日里根本不会踏足这样的地方。他是高高在上的谪仙人,从来不屑于与蝼蚁为伍。可惜如今正是这情景,却让玄宁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欢愉与满足。这样很好。原来自己还能见到这样完好的盛鸣瑶。“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右侧的戏台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唱曲声,夹杂着人群的叫好与喝彩,连空气都充斥着喧嚣的尘埃。这一切未能让玄宁的身影挪动半分,他不语,静静听着。没有人知道玄宁在想什么。灯火绵绵,夜市喧嚣,将不远处青衣女子的影子拉长,跨越人海,直直地通到了玄宁脚底与他的影子紧密相连。突然之间,右边的戏台忽然登上了一位隐居幕后多年的花旦,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了大片叫好喝彩之声。这下可好,四周的人都往右边的戏台涌去,众人如潮水般涌来,熙熙攘攘,不过刹那,玄宁就看不见盛鸣瑶了。她在哪儿?玄宁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惊惶,或许是环境使然,或许是别的缘故,总之在这一瞬间,玄宁几乎忘记了他是一个会用灵力的“仙人”,反而将自己当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他下意识用眼睛寻找盛鸣瑶。不见她身影。戏台上,曲仍未停。“……骨冷怕成秋梦,世间何物似情浓?整一片断魂心痛——”戏曲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半点也不能让人提起欣赏之心,反倒像是一种讽刺。“多谢阿鸣师姐!”玄宁蓦然回首。就在几步之遥,盛鸣瑶笑意盈盈地捡起了地上的一个环佩,递给旁人,她的侧脸在灯火的照耀下,美得明媚灿烂,美得……动人心魄。玄宁心中重复着这个他几乎从未用过的词汇,视线长久地停留在那只白皙的手上。那是他未曾抓住的手。日日夜夜,玄宁为此痛彻心扉。……戏台子上演得热闹,又有灵力法术的加持,更显如梦似幻,人群一波一波的叫好声足以证明,盛鸣瑶只能听见那人模糊地说着什么“一霎时把七情具已味尽”。倒也不知疲倦。盛鸣瑶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影。将玉佩递给那个冒失的外门弟子后,盛鸣瑶拍了拍自己的外披轻纱,夹杂着金色丝线勾勒而成的龙纹,从腰间向裙尾铺开,无比惊艳。人群太情绪高涨,眼看着有几个不止从那儿冒出来的小子就要往盛鸣瑶身上靠,玄宁想也不想地出手将她拉开,略退出一段距离后,稳稳落地。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不过眨眼之间。盛鸣瑶知道这人是好意,她抬起头,眉眼弯弯:“谢——”话语在触及到这人的眉眼时,戛然而止。一霎时把七情具已味尽。这唱词可真是分外应景,连带着这一切都像是一场荒诞可笑的滑稽戏。其实,盛鸣瑶早就想过,依照玄宁那古怪的脾气,他必定会来找自己。但绝不该是这样的时间,也不该是这样的地点,更不该是这样的气氛、这样的事——总之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对。盛鸣瑶太过震惊,以至于脑子一片嗡鸣声,难以用言语描述,甚至连手都忘记抽回。正中央宝葫芦状的新戏班子的戏台上,不知为何又循环起了上一个唱段。“仙人不动情,罔顾他人心——”玄宁握着盛鸣瑶的手,脑中忽而有一个极其不合时宜的想法一闪而逝。他想,这应该二十多年里,他们师徒二人距离最近的一次了。当然,也许盛鸣瑶并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她的师父。玄宁花了短短几秒思考了一番这个问题,又轻巧得出了结论。不是也好。盛鸣瑶并不知道在瞬息之间,玄宁已经想了许多事。她已经努力维持着镇定,绷着脸,面无表情地开口:“请玄宁真人松手。”熟料,玄宁居然摇摇头,顽固地将扣住她手腕的手又握得更紧了些。“不松。”玄宁低声呢喃,他握紧了盛鸣瑶的手,像是落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面清醒的知道稻草救不了命,一面又妄想这稻草能够再坚韧一些。哪怕再多坚持一会儿也好,只求这稻草不要与流水一起抛弃他。“……这一次,我抓住你了,对不对?”白衣仙人清清冷冷的声音像是即将被灿烂朝阳融化的山巅之雪,仿佛下一秒就会在空中飘散。他望向了盛鸣瑶,被世间千年冷清覆盖的眼眸中,盛满了自己都不敢辨认的希冀与赤忱。“仙人说笑了。”盛鸣瑶语气不无讽刺,“您这又是何必——”“不是。”玄宁抬眸,长长的睫羽撩起了一片月色,冷淡的眉宇之间,依稀能辨认出曾经的少年疏狂。“我不是。”玄宁一字一顿地说道。很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盛鸣瑶措手不及,根本没想通玄宁这次又是发了什么疯。不远处戏台上你方唱罢我登场,竞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戏台下熙熙攘攘,人潮涌动,观众们为喜欢的戏班子扔着铃萱花,漫天飞舞这血色的花瓣,繁华至极,似要将人间欢愉演尽。只是这一切,都与二人无关。玄宁的目落在盛鸣瑶身上,见对方听见自己的话后,眼中不自觉的闪过迷茫,他终于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笑。这笑浅薄到像是投影到人间的月色,几乎看不出温度,一闪而过,却不容旁人错认。仙人不动情,罔顾他人心。今时今日,遇你之后方才知。我亦不过凡尘客,贪恋人间种种色。“盛鸣瑶,”玄宁终于开口叫了一声这个盘旋在心间许久的名字。并没有阔别已久的陌生,反觉得熟悉至极。日日夜夜的痛彻心扉。玄宁垂下眼,扣住她手腕的手也一点一点的松开,在盛鸣瑶完全将手抽回时,他终于借着掌中余温,说出了这句话。“你要记得,我非仙人。”作者有话要说:文中戏曲的年代就不要纠结了quq除去“仙人不动情,罔顾他人心……直见伊魂消天地间,方才懂何时心动何时痛”是我瞎写的,其他的都有出处,等我睡醒了整理!☆、选择——你要记得, 我非仙人。玄宁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提醒自己, 还是警告自己?盛鸣瑶不动声色开始用天赋能力, 企图感知到玄宁的情绪,以此来推测他这次前来的目的。是因为得知自己投奔大荒宫一事?还是因为自己这个曾经的‘替身’打败了他的好徒弟朝婉清, 所以来替她出头?由于之前那些经历,盛鸣瑶下意识用最糟糕的思维去揣测玄宁。可不管盛鸣瑶用什么方式感知,这一次,她无法从玄宁周身的情绪,得到丁点提示。比起曾经还偶尔能感知到情绪,现在的玄宁就像是一尊完美无缺的玉雕。他将这世间有关于自己的一切都处理的滴水不漏,浑然是一个不热尘埃的仙人,没有泄露出一星半点的凡尘气。盛鸣瑶后退了一步, 耳旁是路人的喧闹,她静静地看着玄宁,比起曾经的愤恨, 反而是好笑更多了一些。“无论是仙人, 还是玄宁真人, 都与我无关。”欢声笑语也半点浸不透二人之间的冷凝。盛鸣瑶看着面色淡淡的玄宁, 故意‘礼貌’询问:“您这次前来,是为了将我带回去,给朝婉清报仇泄愤吗?可是长辈对小辈未免也太不公平, 不如将我现在的师父也叫上?”化神期对化神期,金丹期对金丹期,这才对嘛。盛鸣瑶原本只是随口一说, 后来反倒越说越觉得可行,漂亮的桃花眼中闪烁着点点星光:“只是我和朝道友刚刚交手,恐怕她如今不愿见我。”剩下的话,玄宁没有来得及细听。他专注地看着盛鸣瑶,贪恋着她眼瞳中的那一星半点的光芒。或者说,玄宁之所以没有没有打断盛鸣瑶,也是这个缘故。他们太久没见了。久到玄宁已经从当年乍然见她跃下山巅的无措恍然中清醒,在尘嚣寂静之下,若有若无地开始分辨起自己潜藏在心中的那份感情了。之前乐郁惹下大祸,判出师门,玄宁也只是被弟子背叛的不解愤怒,以及失去了一个朋友的悲痛,和没能教好一个与自己相似的后辈的悔恨。种种原因,构成了玄宁对大道短暂的迷惘。曾经的玄宁不懂什么是人间□□,所以这些从未体会过的情感反倒将他困住,成为心魔。玄宁将朝婉清收入门下,除去执念外,更有一份替自己解除心魔的意思。若朝婉清能在自己的教导下成大道,那便说明,自己曾经所坚持的那些,都没有错。后来朝婉清又出了事,兜兜转转,却是被当成替身带上山的盛鸣瑶破除了玄宁的心魔。她破除了心魔,又终于成为了心魔。玄宁开口,声音平淡:“我来此地是为了找你。”“——只是找你,与旁人无关。”仅仅是为了找我?这不是更加可疑了吗?难不成自己当日从灵戈山巅那一跃,就真的成为了他的心魔?盛鸣瑶脸色微微一变,定了定神道:“既然无关,非亲非故,您更没有理由来找我。”两人面对面站着,眼神在空中相触,谁也不肯相让。“我如今已经不是般若仙府的弟子了,我是大荒宫林中道人座下弟子,盛鸣瑶。”盛鸣瑶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她总是知道,该如何在不经意间气到玄宁。在那日听完田虚夜讲述的有关玄宁和他大弟子乐郁的渊源后,盛鸣瑶揣摩了一下,凭借以往的了解,大致也能将玄宁的心思摸个清楚。说白了,玄宁性格中有着很强的一部分执拗在。他兀自将盛鸣瑶认定为自己的所属物,因而绝对是无法接受,她的再一次叛离。“你该回去看看。”玄宁负手而立,平淡的语气像是雨后的烟雾,遮蔽了他的情绪,让人看不真切。“……归鹤很想你。”归鹤?盛鸣瑶思索了一下,才想起这是玄宁的灵宠。到了大荒宫后,盛鸣瑶才知道,一旦签订了灵宠契约,那么作为灵宠的妖物就再也不得化成人形,就连灵智也不过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这样的孩童,哪里会在二十年后,仍记得她呢?何等荒唐荒谬的话,简直是说谎也不打草稿。听见玄宁这么说后,盛鸣瑶一时没忍住,轻嘲道:“归鹤哪里会想起我?玄宁真人若要将我骗回去,还不如说是您想念我了呢。”这番话说得嘲讽又难听,盛鸣瑶甚至做好了玄宁恼羞成怒直接以威压迫人的准备——毕竟他又不是没干过这事。玄宁从来都不是什么体贴之人,也许在他眼里,能屈尊纡贵来到此处寻觅盛鸣瑶,都是天大的恩赐。一秒,两秒……盛鸣瑶心中默数,却始终没有听见,玄宁发出任何动静。盛鸣瑶抬起头,恰好对上了玄宁深邃不见底的眼眸,他静静的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敛去了周身所有威压与灵力。——就像是默认了盛鸣瑶的那句话。不仅如此,玄宁甚至收起了之前布下的,用以阻碍盛鸣瑶离开此地的障眼法。这一次,玄宁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去给予盛鸣瑶选择的权利。“瑶……盛师妹。”隔着茫茫人海,滕当渊一眼就捕捉到了盛鸣瑶的身影,又瞧见了她身旁看不清面容的白衣身影,心中一颤。这是她的苍柏师弟?不,身形不对。滕当渊做出了判断,在得知了盛鸣瑶的身份后,他便知道那日苍柏的话句句是假,可那人语气中字字真意。“在这里遇见盛师妹到是缘分。”盛鸣瑶眨眨眼,自己何时又变成他的师妹了?滕当渊没有注意到称呼的不对,他正竭力让自己的话语不显得冷硬:“师妹若是一人出门,不如……不如我们一起,也好彼此照应。”说完后,滕当渊对着面前的青衣佳人伸出了手。这是邀请的意思。说白了,逛个夜市而已,有需要什么照应呢?玄宁恍若未闻,他立在原地,一袭白衣胜雪,如同仙人临世。若非用了遮掩身形的法诀,也不知会引起多少人围观。这一次,他会给盛鸣瑶选择的机会。“好啊。”盛鸣瑶一口答应下来,没有半点犹豫,“能与师兄一起,是我的荣幸。”若能顺便借此机会,能将之前的事情说开就更好不过了。毕竟,如果大家都有了之前的记忆,那么依照各人性情,滕当渊应该是最正直,也最容易被劝服的了。盛鸣瑶心思百转,理智地做出了决定,抬脚准备与滕当渊离开。谁知下一秒,她左手手腕就被人扣住。紧紧地圈着,半点缝隙不剩。——是玄宁。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下午会有二更!(flag)感谢在2020-05-20 23:58:23~2020-05-22 00:0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6688434、窄门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和她有关从上空来看, 这三人形成了最经典的三角局面。事情看起来颇为复杂, 其实也无非是两个选择。跟着滕当渊离开, 或者与玄宁一起留在此地——选择权在盛鸣瑶手中。见盛鸣瑶的手腕被人拉住,滕当渊终于舍得将目光分给了这位神秘沉默的白衣人一些。事实上, 他并未看清这白衣男子的真容,不过仅凭猜测,滕当渊也能大致猜出这男子的身份。能特意来此地寻找盛鸣瑶的人,必定与她关系匪浅。这人不是盛鸣瑶的那位来历神秘的师弟,若是依照那人的性格,恐怕早就露面挑衅了。除此之外,这人更不是盛鸣瑶在大荒宫的师兄——滕当渊记得,田虚夜坐下那位大弟子寄鸿实力比自己稍逊几分, 绝无可能在自己面前做到这般滴水不漏。刚才玄宁扣住盛鸣瑶手腕的动作看似随意轻巧,实则隐含玄机,哪怕是元婴期的滕当渊出手阻止, 也无济于事。这边说明, 面前白衣人的修为起码在他之上。修为在他之上, 又爱穿白衣, 与盛鸣瑶有所纠葛之人……滕当渊猜到了什么,当即冷下脸,对着那人道:“前辈此举, 未免太过冒犯。”“冒犯与否,你我说了皆不算。”玄宁漫不经心地开口,轻描淡写道, “该由她决定。”他倒也半点不在意自己的身份被滕当渊看破。这三人站在原地的时间有些久了,一开始因着戏台上的热闹,这角落里没太多人注意。不过今日人流杂乱,三人聚在一处的目标不小,又有两处戏班子散了戏,退出了擂台,一时之间,人潮涌动。这矗立在原地的三人,难免引起过路人好奇的打量。玄宁隐去了容貌,旁人只以为这是一个普通相貌的路人,可盛鸣瑶和滕当渊就不同了。这一打量不要紧,凡尘的富贵子弟也只会感叹修仙之人相貌不俗,无端说几句“国色天香,绝代佳人”。不过生怕打扰仙人,他们也只敢驻足多看几眼。偏偏从戏台那边挤出来的人中,有不少的修仙之辈。几乎所有人都在第一瞬间注意到了身穿青衣的绝色佳人,也有人认出了这便是今日在星辰战中大出风头的大荒宫弟子盛鸣瑶,难免有人感慨了几句,但也没有多做打扰。不过,有些人就是在故意寻衅滋事了。“哟,这不是那个打败了朝师叔的大荒宫弟子吗?”另一位男弟子听了这话后瘪瘪嘴,冷哼一声就开始给盛鸣瑶扣帽子:“真是不知检点,当街和这么多男子拉拉扯扯,也不知道今天赢了婉清仙子,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这声音不轻,最起码盛鸣瑶能听得一清二楚。不仅如此,在贬低完盛鸣瑶后,那弟子又开始嘀嘀咕咕:“不会真的和朝师姐说得一样,是她用了那些不入流的秘法吧?我听说合欢宫那边……”“嘘,少说些话,万一被她那相好知道了,饶不了我们。”“还好今夜朝师姐没有出门,不然见着了这人恐怕又要想起那些糟心事了。”“是啊,依我看,大荒宫那几个女弟子全部都妖妖娆娆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几人都面对着盛鸣瑶,只能看见滕当渊的背影。夜色暗沉,又加之人群喧闹,仅凭一些灯火,他们竟是都没有认出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剑宗‘孤雪剑’。韩怡月看着盛鸣瑶那张脸,哪怕眼尾有一道浅淡的疤痕都不影响到她的美貌,反而为她增添了一份神秘,心中混杂着嫉妒与扭曲的憎恶。总有些人,喜欢将自己的失败全部推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明明是靠着一张脸偷走了别人的东西,现在倒是好意思出来耀武扬威。”以前的盛鸣瑶听见这话恐怕还会生气,但现在她已经学会左耳进右耳出了。毕竟这世间说不通道理的人太多,就算将事实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会装聋作哑。只是盛鸣瑶懒得搭理,不代表她身边的两人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背对着他们的滕当渊直接用灵力,瞬间将不远处那五位大荒宫的弟子一并拉到了盛鸣瑶的身前,背对着他们,冷声开口。“道歉。”言简意赅。说完这两个字后,滕当渊还不忘抬手布下了阵法隔绝周遭旁人的干扰,惹得盛鸣瑶欣慰一瞥。比起幻梦之中青涩的少年,如今的滕当渊做事到是沉稳周全了许多。盛鸣瑶还有闲心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根本不知道在滕当渊心中,究竟是何等煎熬苦涩。原来在那些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那些自己触摸不到的光阴中,盛鸣瑶居然是过着这样的日子。被人当众嘲讽,被人聚集奚落,被人随心所欲的污蔑。任何一件都可以成为旁人攻讦她的借口。哪怕是靠着自己的实力在众目睽睽之下赢得了比赛,也会有人在背后搬弄口舌,颠倒黑白。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何况,这还是盛鸣瑶赢了的结果。倘若这一次星辰战,是她输了呢?滕当渊根本不敢细想那些也许会发生的事,他的左手不自觉地摁住了剑柄,下颌紧绷,眸色晦暗难辨。这一刻的滕当渊不像是一个持身严正的剑修,反倒像是快入了魔的修士。平静的海面下掩藏着最恐怖的巨兽。滕当渊平时从不欺压比自己弱的修士,哪怕他曾经被人怀疑嘲讽,也从来不开口辩解。无非是嫉妒,羡慕,心中不忿罢了。总有人从不去努力争取,又嫉妒那些更强的人。滕当渊自己被人质疑奚落时从不在意,可他听不得别人用同样的招数欺压盛鸣瑶。一个字都不行。只可惜滕当渊平日里太过深居简出,如今仅凭一个背影,那弟子并未认出面前这位身形挺拔的青年就是纯戴剑宗赫赫有名的“剑道第一人”。再加上滕当渊天性内敛,几乎从不在非擂台比武的时间释放威压,导致那般若仙府为首的男弟子只以为他是个纯戴剑宗的修士。众所周知,在五大正派中,纯戴剑宗与般若仙府关系最为和睦,时常有所往来。“凭……凭什么道歉?本来就是她判出宗门在先,这也就罢了,居然和大荒宫那群不入流的下等妖物混在一起。”为首的男弟子起先是心虚,而后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语气都开始变得蛮横:“更何况,这是我们般若仙府的内务,我只是在指责我们般若仙府的叛徒,又关你们纯戴剑宗什么事?什么时候纯戴剑宗的人可以将手伸得这么长了?我这是清理门户!”这位男弟子越说底气越足,说完这些话后,竟然自鸣得意起来。他凭借家世在凡尘中称得上一流世家,向来在般若仙府里蛮横惯了,又刚入门不久,并不认识太多人,在见到滕当渊的面容时,也只是愣了一瞬。这人相貌到是不错,好像还有几分眼熟?这位男弟子完全忽略了他身后另外四人在见到滕当渊转身后面容时,不约而同露出的惊恐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