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典在一旁瞧着吃了一惊,笑道:“夫人若是吃出什么,不妨直说,我不敢说我这里有京城最好的厨子,但是素来过来的顾客,吃过没有说不好的。”莫小碗指着那碗中鱼翅道:“鱼翅难烂,须煮两日。鱼翅用法有二,一用好火腿、好鸡汤,加鲜笋、 冰糖煨烂。另外一法,用纯鸡汤串细萝卜丝,拆碎鳞翅,搀和其中,漂浮碗面,令人不能辨其为萝卜丝和鱼翅,这又是一个法子。用火腿,汤宜少。用萝卜丝,汤宜多。”吴典听得一呆,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居然知道这么多,不由得点头道:“夫人说的倒是很有道理,只是不知道我这鱼翅哪里有问题?”裴远瞧她说的头头是道,道:“你跟着你师傅学问倒是长了不少,我倒觉得十分好吃。素日吃的京城馆子里的,数这家做的最好。”莫小碗夹了鱼翅,那鱼翅却在筷子上微有打滑,她道:“瞧,这打滑,便是时间不够熬的不够烂。这些食物虽然精美,却也没达到完美的境界。”吴典听着不由得汗颜,竖起拇指道:“夫人果然是个行家!惭愧惭愧!”莫小碗笑道:“您也不必惭愧,这里做的已经很好了。”裴远失笑,揉她的小脸:“嗯,我们小碗最厉害!”莫小碗皱着鼻子白他一眼:“我说正经的。这么幽雅的地方,配的菜若是完美无暇岂不是更好?”“你是行家,世人却不都是,不过咱们小行家说的话,本大人愿意听,你再试试这个菜。”说着,他夹了一片鱼肉送到她的碗里,瞧着小丫头认真的吃起来。两人正试着菜,却听到隔壁院子一阵“噼里啪啦”,似是有人砸东西的声音,这梨花坞本就幽静典雅,这声音在这样的环境中越发显得响亮刺耳。裴远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蹙了蹙眉。吴典听了脸色微变,知道肯定出事了,急忙转头进了隔壁院子。隔着院墙,便听到一人在喝骂:“欠了老子的钱,还想不还,找死啊!”紧接着,又是“乒里乓啷”一顿摔打,瓷碗花瓶似乎碎了一地,听的莫小碗胆战心惊的。“去看看。”裴远牵着莫小碗的手向着隔壁走去。隔壁院子叫做“悦兰亭”,兰香幽幽,十分清雅。如此清雅的院落里,却有七八个人满身戾气的粗壮汉子胡乱砸着里面的东西,眼瞅着便将敞轩中的花瓶盘碗都砸了个稀巴烂。掌柜吴典欲哭无泪,双手作揖央求道:“各位大爷,小的只是做买卖的,你们若是砸了我的东西,叫我如何做生意啊?再说了,曹大公子,先前借您的钱都已经还了,为何还要来砸东西?”他说的这位曹大公子,叫做曹瑞,圆头大脸,穿着一件簇新大红绣金袍子,学着京城的纨绔子擦脂涂粉戴着香囊挂着玉佩一身的花里胡哨,正摇着金折扇翘着二郎腿支着下巴傲慢的望着他。“还完了?”曹瑞嗤笑,“你才还了十分之一,我同你说过,我这乃是利滚利,滚到这个时候,至少五千两!”吴典叫屈:“可是小的之前才借了五百两而已啊!而且之前借的时候,也没说过是利滚利啊!”“赖账是吧?”曹瑞眼皮一翻,恶狠狠站起来对众汉子道:“你自己签的拮据自个不会看是吧?给我砸,将这满院子的兰花统统砸烂!”莫小碗听着着急,紧紧攥住了裴远的袖子。那吴典原先是个读书人,最喜欢种花养草,才种的这梨花坞满园花草,如今见他要砸他的兰花,不由得急忙伸展双臂挡在了花盆前,怒道:“曹大公子,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没有您这么又打又砸的!若是要论理,咱们去官衙里论……”吴典话没说完,壮汉已经一拳头砸到了他的跟前,吓得他抱住脑袋蹲在地上。壮汉一脚将他踹在地上踢了两脚,转身便稀里哗啦踹烂了一排兰花。“相公……”莫小碗着急的扯了扯裴远的袖子,裴远道:“不急,看看。”曹瑞走下阶梯到了吴典跟前,从怀中掏出一张借据抖落在他眼前,冷笑道:“看清楚没?这借据上写的清清楚楚,利滚利五千两。你才还五百两,给爷爷我塞牙缝都不够!还想打官司?老子倒是要瞧瞧,官府敢不敢收你?!也不打听打听爷爷是哪家的?”这曹瑞顶多不过二十来岁,却左一个“老子”右一个“爷爷”,好不狂妄。吴典坐在地上直叫冤,道:“当初我家里有急事需要银子周转,有朋友介绍我找一个姓曹的借钱,说不用利钱,还本金五百两就够了,我这才借的钱,借据上也写的清楚明白。要是知道是高利,我哪里敢借?你分明是伪造的借据,在坑我啊!”曹瑞瞪大眼睛,一手拎着他的衣领子,嘿嘿冷笑:“坑你?凭你也配?你可知道我爷爷是谁?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曹大人,太后跟前的大红人!”“我倒是不知道,原来太监也有孙子?”凉凉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曹瑞听了这话,顿时怒目圆瞪,蓦地转头看那人。说话的是一个俊美的蓝衣公子,旁边站着一个娇俏的小姑娘。曹瑞缓缓站起来,走到裴远跟前,不怒反笑:“你小子倒是识相,晓得我爷爷是宫里头的大人物。不过光凭着你小子这句话,我今儿就得叫你吃了狗屎再走!”他一双金鱼眼瞥到莫小碗,调笑道:“不过狗屎不好寻,若是把这个小美人留下陪我,也可以!”裴远好笑的望着他,这小子,到有点意思。他一听这小子说太后跟前曹太监,就知道他说的是谁。这个小子八成就是太后跟前掌事大太监曹吉祥的干孙子。曹吉祥没有孙子,便在宗族里选了一个孩子过继给自己做孙子,将那孙子纵的没个人样。这曹瑞是个色胚子,但凡见到长得好点的姑娘就恨不得据为己有,何况眼前打扮的娇娇俏俏的小美人。他见裴远不做声,便伸手去拉莫小碗,只是他的指头还没挨着莫小碗的袖子,便“嗷”的一声倒在地上去了。“公子!”壮汉们围了过来,“你没事吧?”曹瑞双手如同瘫软一样抬不起来,他记得方才他才抬手,两只胳膊就跟从肩膀上卸下来一样撕心裂肺的疼痛,他都没来得及看这人动手,自己就已经瘫了么?其中一个壮汉一检查,惊诧道:“公子,你双手……断了……”那男人方才动作快如闪电,他们都没看到他究竟是什么时候下的手!曹瑞哀嚎一声,阴冷狠厉的盯着裴远,叫道:“给老子打死他!打死的我赏五十两金子!”众人虽然知道这蓝衣人是个练家子,但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为了金子,也得拼一把,众人立即一拥而上将人围了起来。裴远不由得冷笑,他将莫小碗揽在怀中,低声问她:“怕不怕?”莫小碗靠在他的怀中,虽然被七八个小塔似的壮汉虎视眈眈的围着,不知怎么,心里却一丝惧怕都没有。她摇头,露出一丝微笑:“不怕。”裴远捏了捏她的小脸蛋:“不怕就好。”围着他们的壮汉看的目瞪口呆,第一次看到有人死到临头还在打情骂俏的?!“看把戏。”他贴在她耳畔道。“好。”她轻轻应了一声。众大汉如小山般一齐扑了过来,谁料到连那人的衣服边都没摸到,男人抱着怀中的女孩腾空而起,转身一扫腿,便有三四个汉子“砰砰砰”的摔了出去,落到地上时,他放下怀中的莫小碗,一个转身,一巴掌挥过去,只见那剩下四五个汉子齐齐整整的每人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那一排齐齐整整红红的耳光几乎能串成一支冰糖葫芦。男人貌似十分随意的抬腿飞踹,不过几脚,一脚一个,小厅旁边几个装睡莲的大水缸,“扑通通”一阵响,不多不少,正好一缸一个。吴典坐在地上张大了嘴巴,看的目瞪口呆。见过人打架厉害的,却没见过打架打的这般跟闪电一般速度的。眨眼之间,那七八个壮汉便已经歪歪倒倒哼哼唧唧,不成人形。“啪啪!”莫小碗开心的拍手,“相公好厉害!”裴远回头看她,微微一笑。裴远走到曹瑞身边,半蹲在他跟前,吓得曹瑞浑身战栗:“你……你到底是谁?我告诉你,要是让我爷爷知道你卸了我的胳膊,他一定会弄死你!”裴远嗤笑:“一个阉人罢了,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弄死我。”他打开曹瑞的口袋,拿出了那个借据,仔细看了一回。吴典也走过来仔细瞧那借据大吃一惊:“不对啊,这借据的确是我签名画押的那个,但是当时签名的时候并没有‘利滚利五千两’这几个字,怎的现在竟然在上头?”莫小碗也好奇的过来,只见那借据并没有涂改,只是之前这几个字似乎空了出来。裴远一眼瞧出里头的猫腻,道:“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你将酒拿过来。”吴典连忙将酒递过来,借据放在酒水里一泡,那“利滚利五千两”便消失了。裴远看吴典,道:“你着了人的道了。若是这张借据拿到官衙去,你还是得陪他五千两。”吴典一听,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裴远微微一笑,将借据收入囊中:“不过今日,这借据本大人收了。你这银子,便不用赔了。”吴典一惊,“请问大人……”他早在看到此人身手,以及他听闻曹吉祥这个名字丝毫不畏惧的时候,便知道这个人来路不简单。“裴远。”吴典一听,吓得吞了一口唾沫,他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眼前的竟然是声名赫赫的指挥使大人!不过他知道,此刻倒霉的应该不是他,而是眼前这位姓曹的公子。裴远吹了一声口哨,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蹦出几个人来,唬的在场的人又是一惊。“晴空,”裴远对身旁的青年道,“将这家伙先入诏狱关押。”“啊——”曹瑞一听“诏狱”二字,吓得魂儿都要飞了,但凡进诏狱的,有几个能出来的?都说诏狱只招呼官儿,怎的像他这种不入流的也开始招呼了?他杀鸡似的惨叫:“啊——,我不是官啊——,我不是啊——,银子我不要了,你想要多少银子我给你,我不要进诏狱啊——”他本是个脓包,如今被“诏狱”二字吓得涕泪直流,满地骚尿。莫小碗不解,拉了拉裴远的袖子,悄声问:“你为什么要抓他进诏狱?行骗这种事儿不是该官衙管吗?”裴远轻笑:“这是饵,我要的是鱼。”莫小碗皱眉想了想,还是不明白。他揉揉她的小脑袋,“回头慢慢跟你说。”哭天抢地的曹瑞被人塞了麻布直接带走,吴典千恩万谢的送了两人出来。梨花坞的饭没吃好,裴远便带着莫小碗到了东华门吃了一顿,回来骑在马上,他才道:“你还记得牡丹吗?”莫小碗一怔,转头看他,“曹瑞同牡丹有什么关系?”裴远沉声道:“跟牡丹有关系的不是曹瑞,而是他背后的人,曹吉祥。牡丹在诏狱中被人灭口,有那样通天本事的,可没几个人。”莫小碗心中一跳,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能被他说出“通天本事”这四个字的,应当是个厉害人物吧?可是今日,他却抓了他的孙子?莫小碗有点担心的看了他一眼,他唇角微弯,道:“无事,天塌下来,有相公替你顶着。”作者有话要说:今日肥章第71章 纪念曹家只有这么一个种, 还是从人家借过来的。如今得知曹瑞进了诏狱,曹吉祥怎能不着急?太后所在的安宁宫中, 瘦高的老太监白着脸同太后娘娘说裴远的坏话。“娘娘给奴才做主啊!”身着褐色锦袍的老太监跪在太后跟前,翘着兰花指道,“裴远那厮,如今越发的目中无人了!仗着替皇上办事, 竟是肆无忌惮的横行霸道了!今儿他一声不吭无缘无故便将老奴的孙子捉进了诏狱, 来日里还不晓得要怎么翻天呢!”太后身着沉香色牡丹飞凤袍,六十多岁的人了,依然皮肤光洁神态雍容。她扶着额头冷眼瞧着老太监在跟前又哭又求又闹的, 倒是难得见他这副模样, 今儿看来真是急眼了。想裴远那厮近年来势力颇大,便是她, 也不能不忌惮几分。她知道曹吉祥就那么一个孙子,进了诏狱若是久了出来还能有命吗?他着急也在情理之中。“别哭了!”她有几分懒倦的道,“你去同陛下说,叫裴远将你孙子从诏狱里放出来,就说是哀家说的。”曹吉祥一听大喜,急忙叩头谢恩,有太后口谕,便是陛下也不能不给面子。“那裴远呢?难道这等横行霸道的人能轻易饶过?”他想起这个名字就恨得牙痒痒, 今儿他装模作样的在太后跟前闹,虽然并不确定太后能办了他,好歹也先探一探。果然, 太后听到“裴远”两个字便有些头疼,嗤道:“这个人,是陛下跟前的,若真要做出什么,也得陛下处置才行,你在哀家跟前闹什么劲儿?若你真有那个本事,拿了他的破绽和错处,哀家再帮你同陛下说。”曹吉祥大喜,连连叩头,他本以为太后不敢处置裴远,想不到竟等来这么一句话,但凡是人,谁没有错处,倘若他拿住了裴远的错处,自然大有文章可做。他这么想着,撩衣起身,又谢了太后一回,便转身往皇帝在的文华殿径直去了。**出去玩了一天,回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一路琉璃灯火溢彩流光,她看了个够本才回到家里。见他们回来,丫鬟已经去准备了沐浴用的热水,吃了一点东西,莫小碗便泡澡去了。从前在家里的时候,基本没什么条件泡澡,如今尝到了泡澡的甜头,莫小碗便爱上了泡澡。泡在温水里,馥郁花香浮动,周身舒畅,仿佛所有的疲乏都消散干净了。她正泡的舒服,却听到珠帘的声音,不由得叫道:“春兰,不必再加水了,加多了会热。”方才春兰已经拎着水桶过来帮忙加了一次水。这次“春兰”却没有答应,而是站在了一旁居高临下的看着水下的风景。莫小碗觉得不对劲,蓦地一抬头,只见琉璃灯光下,那人的双眼也两盏灯似的盯着她,双眸闪闪熠熠生辉。“你怎么又偷看人家洗澡?”莫小碗将水浇到他的素白罗袍上,水落下便湿了一块,薄薄的衣衫下映出蜜色的皮肤颜色。“为何不能看?”男人拉了一个凳子过来,好以整暇的坐在她的浴桶旁边,一手支着下巴,这下倒认真的看起来。淡黄的光芒洒在女孩洁白无瑕的皮肤上,光滑如同凝脂,白皙仿似刚开的百合花。他知道摸上去的感觉,看着看着一只手便蠢蠢欲动。莫小碗被他盯的双颊通红,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洒水浇他:“你看着我……我怎么洗澡啊……”他轻笑,伸手撩开贴在她脸颊上的一丝乌发,道:“你不方便洗,相公帮你洗便是。”“不要不要不要!”莫小碗羞的整个人沉到了水面下。他好笑的看着她在水里吐泡泡,瞧着这浴桶颇大,应当可以装下两个人,正好,他也还没有沐浴呢。莫小碗正憋着气躲在水下,以为他很快会走,没想到还没等她上去透个气,一只大长腿便伸了下来,紧接着,第二条腿也伸了进来,吓得她赶紧浮出了水面。“你……”她因为慌张又说话,不小心呛到了一口水,咳嗽起来。男人拍着她光滑的脊背,将她抱在自己的腿上坐着,顺便笑话她:“别再往下沉了,小心喝了我的洗澡水。”莫小碗恼的拍他胸口。热气氤氲的房间里,两个人这么面对面的坐着,一时间,空气的热度仿佛也在缓缓上升。莫小碗羞涩的垂下眼帘,落目处却是他劲实的胸肌,往下,是搓衣板一样的腹肌,再往下……她不敢细看了。虽然两人已经洞房,可是她一直都是闭着眼睛的,也没敢认真看他,今儿瞧着竟瞧得她喉头发紧心口乱跳。“想什么呢?”他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瞧着女孩满脸绯红的娇艳容颜,他觉得自打嫁他之后,这丫头倒是越发娇艳了,仿佛盛开了的玫瑰花一般。他低头,轻轻舔了舔她的唇,依然那么甜蜜柔软。“你干嘛,不是洗澡嘛……”她双手撑在他胸口跟前,却光滑滑的没个着力点,她那只手也羞于往下放,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他分开她两条腿,将她搂紧在身前,两人越发紧密的贴在了一起。他低头,又吻了她的耳朵,哑声道:“是洗澡,又没规定洗澡就不能做游戏……”这游戏,当然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游戏……他的手拂过她光滑的肌肤,最后落在两处山峦上胡作非为,她被他弄的全身发软,酥软软的趴在他胸口上,任由着他为所欲为,懒懒的低声道:“你这个人,总是这么……”话还未说完,不由得闷哼一声,她羞涩的闭了眼,咬住了下唇……水波荡漾,渐渐的,越发激烈,仿佛平地起了波澜,小小浴桶中,惊涛骇浪一般高潮迭起……浴房里闹了许久,两个丫鬟才见两人出来,出来时衣衫湿漉漉的,头发也是湿淋淋的。男人扶着女子的腰,几乎是半抱着一起出来,女子明显走路有些虚浮。“奴婢去准备新衣……”春兰忙道。裴远摆手:“不必,去拿些吃的过来。”说罢,转身进了卧房。“早说抱你出来。”他扶着莫小碗在床边贵妃榻上坐下,拿了一个软枕给她靠着。她脸上潮红未退,娇嗔睨了他一眼:“丫鬟都在外头,叫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裴远看她,嗤笑:“你这样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们该瞎想还是会瞎想。”这话成功换来她一个白眼。他打开衣柜,分别给自己和她都取了一件干爽的夏衣。他将衣服递给小碗,自己脱了打湿的罗衣,换了一件淡竹色的轻薄夏衣,转头看莫小碗还在解带子。他不由得心痒,坐在她身畔,拿起她的衣裳道:“不如,我帮你换?”“别闹!”莫小碗被他搅扰的没有法子,洗澡也闹她,现在换衣裳也来闹她。她知道的,若是叫他来换衣服,又不知道会怎么使坏了。“罢了。”他将她的衣裳放下,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径直到了书架跟前拿起了一本书翻看,叹道:“才成亲几日,便被夫人嫌弃了,这以后日子如何过呀!”莫小碗听着他这话有些好笑,有谁会想到让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会说出这种小怨妇般的话语,说出去,大约是个人都不会信的吧?她才不理会他那一套,脱了外衣,换了干净衣裳,这才从榻上起来到了桌边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方才他在浴房那般狂肆,折腾的她现在都双腿打颤,倒还好意思幽怨?春兰和玉兰将晚餐端了上来,晚上她喜欢吃的清淡,特意吩咐她们让厨娘做些口味淡的菜式。只见端上来的有百果糕、金丝卷、鸡豆粥,另加几碟子小菜,正合她的心意。“吃饭啦。”她叫了一声,那人却稳稳的立在书架前翻书,不理她了。小气鬼!莫小碗起身,到了书架前,看昨日还没什么书,今日倒是摆了许多话本子。他自个有专门的大小书房,书本一般放在那边,这卧房的书架上倒是摆了许多话本子,都是簇新的,想来都是替她准备的。莫小碗瞧着这些品类丰富的话本子,不由得唇角弯了起来,也拿起几本来翻看。翻了几下,却翻到两本旧的,一本是《丽娘传》,另外一本是《墙头马上》,瞧着这两本,她再熟悉不过,心里有些吃惊。“这是……陈家村的话本子?”她本以为早就丢了,因为自打裴远离开陈家村的时候,这两个本子就不见了。“嗯。”莫小碗抬头看他手中翻着的竟是一摞订好的字帖,上头横七竖八歪歪扭扭的一行字,看的她既眼熟又汗颜。“怎么还有这个?”她叫起来,便伸手去抢他手中的字帖。这些字分明就是当初她刚刚学认字的时候写的大字稿,难看的如同蛇走路一般。裴远大笑,将她搂在怀中,一手却高高举起字帖子不给她抢到。“你这个人,专门戏弄我!这些帖子这么难看,你怎么到现在还留着?”当初他离开时,她就很奇怪,两个话本子同那些乱七八糟的大字都不见了,她觉得这些东西又不值钱,消失的真莫名其妙。哪里想到居然被他带走了,如今又出现在他们的卧房里。那些学字初期难看的大字让她深以为耻,她拼命去抢,男人却不给她,索性将她整个人抱起来,一起坐到了圆桌前,顺便将大字帖子搁在了书架最高处。“吃饭。”他笑道,按着怀中蠢蠢欲动的小丫头。“当初我以为你都丢了,你留着做什么?”那些难看的字写在白纸上,不过是废纸罢了。裴远舀了一碗鸡豆粥搁在她跟前,道:“怎会是废纸?你是我第一个学生,难得当一次先生,自然留着做个纪念。”莫小碗安静的吃了几勺粥,禁不住想起了当初他离开陈家村的那段日子,她是真的难过极了。她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一个出身京城富贵窝的人,一旦走了,会为了她一个山村小丫头回来吗?她觉得不可能。可是,他还是回来了。“你是不是当初想过不会回来?”她声音沉沉地问。他既然说是拿去走纪念,岂不是有不回来的打算了?“是。”这话听得她眼皮一跳,心底有些生气,“那怎么又回来了?”“我当时对自己说,若是活着,我便回来。”莫小碗听得一怔,伸手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襟,抬头看他的眼睛,“什么意思?”裴远笑笑,道:“无事,只是回京之路异常危险,沿路杀手围追堵截,回了京城又有人张开罗网只等我回来。”她听得瞪大了眼睛,心惊肉跳。她只知道他走了,却不知道他回去如此危险。“幸好……”她靠在他的怀中,抱着他的腰,“幸好你没事……”“就算为了你,就是我又断了腿,爬也要爬回去。”他低声道。莫小碗听得鼻子发酸,哽咽道:“我一个山村小丫头,哪里值……”“值,”他坚定的道,拍了拍她的背心,“你是第一个,我可以全身心信任的人,看见你,我仿佛看见了阳光……”阳光,温暖、澄澈,亦是他看到她的第一眼的感觉。她是第一个,只要抱着,便仿佛身心都有了归宿的人。即便是再阴暗冰冷的灵魂,仿佛只要遇到了她,也可以得到救赎,身体也开始有了温度。莫小碗听着,眼泪就落了下来,打湿了他肩头的罗衣。“傻丫头!”他笑了,擦了她眼角的泪,“好好吃饭,瘦了怎么办?”莫小碗被他逗笑了:“我才不要胖,瘦了正好。”他捏着她的小下巴细细的看:“果然是瘦了。”目光渐渐往下,落在她敞开的衣领,道:“这处倒胖了。”莫小碗羞的捂着衣领捶他:“叫你乱看,叫你乱看!”他欣然欣赏着怀中的女孩,十六岁的年纪,比起从前那个稚嫩的小丫头,她眉目越发的清丽娇俏,胸脯更加饱满,腰肢越发的纤细,身姿窈窕玲珑,正是到了花开动京城的时节呢。他早知她是一块璞玉,也早知这是个稚嫩的小美人,如今终于娶到她,看着她一天天绽放,他觉得自己如此幸运。看着看着,他便低头又吻了下去,唇齿交缠,如糖似蜜。女孩被他吻得气喘吁吁,两人这才分开慢慢吃着点心和粥。外头沙沙下起了细雨,莫小碗想着今夜一定十分安宁。不想外头却听到春兰隔着帘子的声音。“大人,前头有宫里的公公过来传话,说请大人入宫。”外头天色已经黑了,还下着雨,莫小碗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叫裴远进宫。“知道,让公公稍等。”裴远搁下了碗,拍了拍她的小脸,将她从身上放下,起身到了衣柜前取了一件锦缎外袍套在外头,道:“我去宫里头,应当很快回来。你要是困了,不必等我,先睡。”莫小碗禁不住想起了今日他捉拿曹吉祥孙子曹瑞的事情,有些担心:“会不会宫里出了什么事?”裴远宽慰道:“我本是天子近臣,陛下便是半夜想下棋也会叫我去,放心,无大事。”莫小碗心里有些忐忑,不好多猜些什么,便去拿了一把伞给他撑着送他到廊下。“别送。”他将她按回屋里,“下雨天凉了,不要着风。”转身,他便撑着伞走入了雨中。莫小碗心中不安,想着,若是陛下已经许了他三日假期,怎会为了一点小事叫他夜晚进宫,恐怕跟曹家那件事脱不了干系。第72章 该死文华殿中, 老太监已经气哼哼直挺挺的跪在御案跟前,他仗着伺候了两朝皇帝和娘娘, 如今为了他孙子,也不挑时间,大晚上的得了太后的话便急匆匆到了这边来找陛下要人。裴远到的时候一眼便瞧见了他,唇角勾起一丝嘲讽。到底是太后跟前的红人, 果然反应够快的, 这么快就拿到了太后的免死令牌,过来挟太后以令天子了吗?康帝身着九龙金袍坐在案后,他四十多岁, 近几年身体却不大好, 因为多疑和忧虑,他近年连睡个好觉都难, 让他整个人比实际看起来老了七八岁。裴远大踏步走进来,到了跟前向皇帝做了一揖:“微臣参见陛下。”他是获准可以宫苑走马、入朝不跪的。康帝见他来,脸色倒有几分愉悦,到底是年轻英俊的儿郎,看着便觉得悦目。“曹太监说你抓了他的孙子,可有此事?”裴远禀告道:“确有此时,今日微臣已经着人送了折子给陛下。”康帝有点纳闷,他还真不知道这件事, 他翻了翻案头一堆折子,果然找到了裴远的,上头写着曹瑞犯事的原因并报告已经将人抓进了诏狱。他细看那犯事原因, “放高利贷?行骗?”他有些意外:“怎的爱卿最近这么闲,连高利贷的事情也开始管了?”他话音落下,曹吉祥便跪在下头叫冤枉,嚷道:“奴才孙子定然是遭人蒙骗,那孩子最是纯良,裴大人一定是弄错了!求陛下给奴才做主!太后老人家已经发了话的,说再怎么着,奴才只有这么一个孙子,怎么也要法外开恩啊!”康帝的手指轻轻敲在案几上,虽然他日常不满意太后插手朝堂之事,但是太后发了话,也不能不给面子。不过一个市井骗子,倒也不必弄进诏狱这么大动干戈。他抬眼看向裴远,问:“你怎么说?”“不能放。”那人话说的斩钉截铁,气的曹吉祥怒目瞪他。“裴大人好大口气,太后娘娘也不放在眼里了吗?”裴远微微一笑:“微臣知道曹公公在太后娘娘跟前有面子,只是娘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微臣这里还有一份很有意思的密报,还请陛下看了以后再做决定。”康帝微微眯眼,见他将袖中的一个册子呈了上来。他展开册子,上头却是锦衣卫日常使用的那种册子,将上面人的行为举止音容笑貌全都记录的一清二楚。这份册子上,记录的正是曹瑞的事情。越看,康帝越发恼怒,看完之后,蓦地将手中的册子“啪”的一声狠狠砸到了曹吉祥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