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干巴巴道:“你,你说什么?杨凤席?”傅辞又一次贴近她的耳朵,说道:“我盯了他一整日,他和那柴亮知关系绝对非同一般。不仅如此,我还打听到五年前一桩旧事。”“什么旧事?”林玉致心思都放在这事儿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傅辞这动作已经完全将她圈进他怀里了。傅辞依旧用那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五年前,林家事发后,孟忠升任灵州守将。当时的灵州城守杨逊与孟忠不睦。孟忠便给朝廷上书,揭发杨逊与林晏私下常有往来,交情甚笃,意图控制灵州,与林家报仇。”“当时的朝廷,但凡与林家扯上关系,都没有好下场。不少人借着这个由头打击政敌。朝廷上下噤若寒蝉。此事一出,朝廷立马下旨抄了杨家。孟忠也由此彻底掌了灵州大权。”“而巧的是,咱们这位杨凤席杨大人,正是杨逊之子。”林玉致半响没有说话,就在傅辞开口要劝她不要死守望军亭时,林玉致忽然扯着他的领口,一个转身,反将傅辞抵在树干上。这一举动惊了一旁等着的薛绩。他打远儿瞧着先是傅辞抵着林玉致,二人耳鬓厮磨了好一会儿。他还惊讶于原来那文弱的傅公子竟是压着林兄弟的人。直到林兄弟反守为攻,薛绩又有些纠结,这俩人到底谁是被压的那个啊。“林兄你这是做什么?”傅辞被她一甩,后背撞在树干上,撞得生疼。林玉致沉声说道:“傅公子你一个文弱书生,竟能在短短一日间,就查到了五年前的事儿,还十分笃定的告诉我,杨凤席就是杨逊的儿子。那日在洪关城外你与我说那几句话,是在故意提醒我什么吧。今日又来告诉我这些……”“傅公子,你究竟是什么人?接近我的目的又是什么?”傅辞静默半响。“林兄,我不会害你……”“但我会杀了你。”林玉致道:“我身边绝不会留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傅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不告诉你我是谁,是不想你有负担。你只需记得,哪怕全天下都背叛你,放弃你,我都不会。”“好听的话谁不会说,我不在乎过程,只要结果。”傅辞叹了口气,问她:“你心里有喜欢的男子么?”林玉致蹙眉道:“我早告诉过你,我有夫婿的。”傅辞摇头:“那不一样的。等你真正想明白了,你就知道我是谁了。”“好了。”傅辞扯着她抓着他衣领的手:“时候不早了,该说的我都说了。若要成事,灵州乃重中之重。如何行事,我想你心中已然有数。林兄,好好保重。我们洪关见。”第30章傅辞走后,林玉致在原地站了好半天。直到李银蛋儿找过来,她才随他回营地去。只是奔波了一天一夜,此时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因傅辞的那段话,也因眼前的局势。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当年感情用事的小丫头了。在实力,利益,权势面前,感情这东西,太脆弱了。但她总是不受控制的去相信傅辞。虽然她知道,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举动。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出了营帐,倚在城墙上,看着浓雾缭绕下氤氲的月光。深秋的夜里,凉风习习。被风这么一吹,混乱的思绪也开始渐渐捋顺。不管傅辞是谁,依现在的情况来看,她都只能选择相信他。杨凤席要灵州,她也要。翌日清晨,张澍召来林玉致,向她问计。林玉致道:“望军亭的地势张大人是了解的,我们能用最少的损失拖到现在已是万幸。剩下的,就只有依靠望军亭的防御工事做最后的防守了。”她说的是实情。张澍沉默了。他早就该认清现实的,不能因为先前取得的两次小战绩就忽略了望军亭的形势。毕竟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想过能活着守到第三天。今天是第二天,按照军令,他们要守到明日傍晚,才算完成任务。他拍了拍已经修缮完毕却依旧不算坚固的城墙,重重的叹了口气。尤猛受伤后,变得更加暴戾。斥候一早就被派出去打探敌情,得知望军亭果真只有两千军后,尤猛更加愤怒。不顾伤势,下达军令:“全军准备,即刻整军出发,攻下望军亭。”南楚军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即便无险可守,依旧想尽一切办法,沿途设下障碍,拖住一刻,他们便赚了一刻。及至北秦军出现在望军亭东侧十几里的地方时,已是未时。就算连续挫了北秦军锐气,至此刻,他们仍有一万余众。相差五倍的兵力。驻守在望军亭城墙上的南楚军,个个神情肃然。遥遥望向前方,北秦军仿佛从天际滚落的大团乌云,压的这破败的小城摇摇欲坠。残垣断壁上那些饱经风霜的刀痕,似乎还在诉说着过往在这里曾经历过的惨烈。林玉致向周贵下达命令:“见机行事,保存实力,退守洪关。”当然,这命令是偷偷下的。周贵没有问为什么便应了下来。自他们抵达望军亭开始,彭远便一直率手下军士修建防御工事。终于在此时收到了成效。北秦军两轮攻势过后,城墙依旧□□。只是城中箭矢已经用光了,下一次北秦再进攻,他们就只能生生扛着了。死亡的气息萦绕在每一个南楚军的心头。他们背靠着城墙,听着城墙外一声声沉闷的撞击声,每一次的撞击都在告诉他们,死亡,又近了一步。终于在翌日破晓之际,望军亭破了。厮杀声响彻遍野。张澍冲在前头,与尤猛厮杀在一起,大批的北秦军踏平了残破的城门,挥舞着长刀冲进了城中,像是要一雪前耻。林玉致且战且退,周贵等人也跟着她往望军亭西侧退去。蔺世荣杀的眼红,见林玉致动作,只当她又想到了什么拖延敌军的计策,当即朝她吼道:“想做什么就去做,出了事儿我顶着!”林玉致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就在这一个瞬间,她似乎看到了她的父亲。他皱着眉头看着自己,那双往日里或沉静,或飞扬,或温柔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失望。似乎在说:临阵脱逃,弃战友不顾,不配为我林家军。不配为我林家军!她的父亲是一个骄傲的将军。光明磊落,受人敬仰。即便被诬入狱,即便押赴刑场。他的脊背依旧挺的笔直。因为他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无愧于国,亦无愧于民。是傲骨铮铮的真男儿。她给他丢脸了。就算日后她让林家军重新崛起,父亲也不会承认。因为这一天,这一刻,会是烙印在她身上的污点,烙印在林家军中的屈辱,永远都冲刷不掉。尤猛的长/枪穿透了张澍的胸膛,殷红的鲜血溅在他青色的北秦军服上,也灼烧了林玉致阴暗的心。她没有丝毫犹豫的提起长刀,冲进了混战的队伍中,疯狂的砍杀,直到冲到了尤猛面前。尤猛认得她。他兴奋的提枪,直朝林玉致刺了过去。尤猛的枪使的威猛,其人又一身蛮力。但昨夜裴绍射伤了他,又经适才与张澍一战,无论招式还是力气,都落了下乘。而林玉致却心无旁骛,全身心的对付他,刀刀直奔要害之处。这人明显比昨夜不同,出手凌厉狠辣,刀刀致命。尤猛已然生了退意,奈何林玉致缠斗的紧,丝毫不给他停手的机会。周贵恐她出事,与张顺赵石方等人护在她身边,但见北秦兵偷袭,提刀便砍。李银蛋儿尤为卖力,边砍边道:“大白菜就是成了精,也逃不过我李银蛋儿的柴刀!”————傅辞一整日都在心焦。他很确定林兄的目的在灵州,她不会让自己陷于险境。望军亭绝对守不到傍晚,或许现在那边就已经开始了血战。但林兄却迟迟没有出现。难道是望军亭生了变故?薛绩也开始有些急躁起来。杨大人下令守望军亭三日,可是他也看到了,那么个小破城,一旦北秦军来袭,一日都难撑过。眼见着午时已过,傅辞决定不等了。“薛绩,帮我个忙。”“你说。”“绑了杨凤席。”“你再说……”“我说绑了杨凤席!”薛绩好像第一次见到这文弱书生发飙,竟鬼使神差的问都没问原因,就跟着他冲进了杨凤席的营帐。杨凤席正准备进驻灵州事宜,却在这时被薛绩掀翻了守营帐的几个老兵,直接冲进帐内,长刀直抵在他脖子上,只稍稍动一动手腕,必定脑袋搬家。“你们要造反不成!”杨凤席是知道这厮厉害的,不免有些害怕了起来。傅辞道:“我看想造反的人是你吧,杨希。”杨凤席脸色猛地一沉。“你在说什么,还不快放了本大人。”傅辞并不理会,只道:“你以为杀了孟忠就算大仇得报了么?并不是,只有沉冤昭雪,让世人知道你曾蒙受的冤屈,让恶人受到审判,为那些枉死的人正名,让他们光明正大的享受后世人的敬仰。这才算是真正的报仇。”杨凤席抬眸怒视:“你究竟是谁?”“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杨大人能不能有命到灵州去报仇,还得看我要不要放过你。”“你要做什么?”“很简单,发兵援救望军亭。”“你疯了!”“我没疯,我只要林玉致,活着回来!”————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张澍战死,彭远战死,张顺战死,赵石方战死……就在南楚军撑不住,全线溃败的时候,林玉致长刀一翻,已经卷了刃的刀生生的砍断了尤猛的脖子。主将一死,军心溃散,北秦军当即乱了阵脚。副将紧急收拢残兵,大吼:“南楚军撑不住了,务必冲过望军亭!”就在这时,从西侧冲出一支兵马来,打头的正是柴亮知。北秦军见南楚竟有援军,本就溃散的军心再一次受到冲击。副将眼看形势不利,当机立断率军撤退。林玉致看了看天色,未时末。“我们守住了。”十几个南楚军,浑身浴血。蔺世荣眼看着最后一点青色没入雾气之中,才双膝一软,一头栽倒在地。“蔺大人!”蔺世荣多处受刀伤,最为致命的是腹部的一刀。鲜血已经染透了战袍,他能撑到现在,全是靠着一口气。他看着林玉致,费力的牵起嘴角:“回来了就好。”林玉致面带愧色,她始终不明白,她与蔺世荣并无多少交情。但从一开始,他就对她十足的信任。她心存疑惑,也问了出来。蔺世荣笑了笑,说道:“因为你的能力,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愿意相信。也是因为你的能力,在最后的关头,你没有逃。玉致啊,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希望你能对得起这份能力,承担起作为军人的职责。”“要记得,你首先是一个军人,其次才是一个人啊。”林玉致红了眼眶:“蔺大人,玉致记下了。”蔺世荣笑着点点头:“放手去拼吧,出了事儿,我顶着……”“大人!”蔺世荣双目紧紧闭着,脸上是一片死寂的苍白。蔺世荣,战死。柴亮知的脸色十分不好,不知是被望军亭的气氛所感,还是因为傅辞提着刀搭在杨凤席的脖子上,逼着自己出了城。“此处不是久留之地,速速清点兵马回城。”守望军亭的军士们没有动。他们的曲长战死了,队率战死了。如今只剩下林玉致一个有军阶的队率。大家并不听柴亮知的指挥,心照不宣的站在林玉致的身后,等待着她的命令。“周贵!”“在!”“清点人数!”“是!”守城军听到命令,迅速列队,等待检阅。“报!望军亭守军两千人,守望军亭三日,至此余十三人,其中伤十三人!”林玉致深吸了口气:“归队,回城!”第31章回到洪关,林玉致恍惚间竟有种做梦的感觉。她抬头望向城墙,那人正探出半个身子朝她看来。他倚着斜阳,淡淡的金光从他身后倾泻而下,映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竟十分好看。傅辞在洪关的城墙上遥遥眺望,直到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跃入视线之中,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他松了口气,转身跑下城墙,将人迎了进来。林玉致满腹疑问,傅辞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问,我已收拾了营帐,先去好好睡一觉。”林玉致确实是累极了,稀里糊涂的就被傅辞拐进营帐,营帐中似乎还点了什么香,睡意潮水般袭来。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醒来后浑身舒爽通泰,疲倦一扫而空。傅辞就趴在她手边。长长的睫毛乖顺的覆着,眼底乌黑,下颚还有微微泛青的胡茬,看上去有些疲惫。只是眉头舒展,嘴角微微扬起,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美梦。林玉致放轻动作,欲起身出去看看。谁知刚一动便惊动了傅辞。他眯缝着眼看着她,用低哑的嗓音问道:“怎么了?”说着,用手捋了把脸,又拍了拍脸颊,微微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适才趴着睡觉时,皮质的护腕在他脸上印出一道红印,哪怕他此时刻意端正了坐姿,也还是失了几分往日的文雅。林玉致好气又好笑道:“你既困倦了,何不回营帐去休息。”傅辞道:“我怕你醒来找不见我。”“我找你作甚?”傅辞歪了歪头:“我觉得你应该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不过在这之前,我却要先问你一个问题。”林玉致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说下去。傅辞抿了下唇:“为什么,一定要守到傍晚。如果柴亮知没有及时赶到,你有没有想过后果。”沉默了很久,林玉致方才开口道:“我是一个军人。”她盘膝坐在铺上,耷拉着脑袋,闷声道:“可是那之前,我却给周贵下了命令,见机撤退。我想抛下同袍,用他们的血为自己铺路。我不配当一个军人。”“可你最后还是回去了。”傅辞道。“是啊,回去了。蔺大人后来对我说:玉致啊,你要记得,你先是一个军人,其次才是一个人。我那时才真正明白,当我穿上这身军装时,军人与生俱来的使命便落到了我的肩上。可我仍旧觉得,我不配。”傅辞道:“配与不配,不能一概而论。要看的是你忠于什么,坚守什么。是忠于朝廷,忠于国家,忠于百姓,还是忠于你自己。”林玉致苦笑:“但曾经做过的事,无法磨灭。”傅辞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只要结果是好的,又何必在乎过程。”林玉致默然。“好了,不说这个了。该你问了。”傅辞正襟危坐,一副等待受审的模样。林玉致觑他一眼,笑了笑:“我问了,傅公子就说么?那好,我请问傅公子你这样做,究竟是想要什么?”傅辞迎上她的视线,笑道:“想要你。想要,你想要的。”林玉致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傅辞嘴角的笑意尤在,只是有些僵硬。“傅公子,人接到了。”薛绩在营帐外吼了一嗓子,打破了帐内的沉默。傅辞赶忙说道:“玉致,裴大哥到了,我们出去看看。”“裴大哥?”林玉致一拍脑门:“我就说好像是忘了什么事儿,本想着一进洪关就叫人去通知大哥过来的。”傅辞笑道:“无妨。我见你身边多了一个生面孔,一问之下才知是裴大哥的人。我想着北秦军要不了多久就会卷土重来,到时洪关戒严,裴大哥他们又不知要等多久了。就私自做主,叫王善去将人带回来。”林玉致朝他拱拱手:“多谢了。”“客气什么,你大哥也是我大哥啊。”“……”————裴绍见林玉致出来,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张开双臂欲来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岂料傅辞微微一错脚步,将林玉致挤了过去,直朝裴绍迎了过去,撞进他怀里,十分热情的喊了一句:“大哥!”裴绍先是一愣,随即又笑开了,拍了拍傅辞的肩膀:“傅公子也在啊。”他是个粗人,手上没个轻重,傅辞被他拍的一趔趄,差点儿没吐血。又碍着面子,只得生硬的挤出一抹笑来:“是啊。”林玉致偏过头,以拳抵唇,低低的闷笑两声。“玉致,洪关的情况我都听王善说了。你放心,大哥既来投奔,绝不会叫玉致难做。对了,这洪关守将在何处,承蒙他收留,大哥还得好生感谢一番。”薛绩道:“不用了,是傅公子做主留下你们的。”裴绍有些疑惑。这时才察觉到似乎哪里不对。明明傅公子只是个普通士卒,可怎么瞧着洪关上下倒隐隐有以他为首的意思。薛绩又道:“傅公子刚刚被升为洪关的参军大人,这些许小事,柴大人全权交给傅公子料理了。”裴绍心说,这小子挺能爬啊。读书识字儿的就是比他们舞枪弄棒的容易受重用。“大哥一路劳顿,我已叫军士备好酒菜,大哥有什么事儿,吃过饭再说不迟。”这么一说,裴绍还真有些饿了,嚷嚷着叫林玉致陪他多吃几杯酒。那日她成亲,他重伤未愈,这次就权当补上了。傅辞又召来孙叙。叫他多准备几个营房,将这些人安排上。再去城中寻几间民房,将他们的家眷也安顿好。孙叙是傅辞在潞州军时的队率,往日对他颇多照顾。杨凤席在潞州军经营多年,手底下有不少死心塌地的老兵。这一次驰援洪关,他都给带来了。新兵对杨凤席自是敬重,但也仅限于敬重。早在潞州时,这些新兵大部分就都被傅辞收拢了。所以,如今的洪关,两方兵马势均力敌。杨凤席若要成事,自然不敢在这时候让新老兵卒闹起来,否则吃亏的还是自己。又碍于傅辞与他说的那些话,只得暂时隐忍着。傅辞安排好裴绍等人,转身去了杨凤席那儿。杨凤席果然在帐中等他,柴亮知也在。显然,杨凤席已经与柴亮知说了自己的打算。傅辞甫一进账,柴亮知便问:“你真的能让当年的事沉冤昭雪?”柴家和杨家是世交,柴亮知与杨凤席自幼一起长大,关系匪浅。当年的事儿,柴家也受到波及。是以这么多年来,二人一直都在筹谋如何除掉孟忠。如果还有办法,谁也不愿当那乱臣贼子。可如今朝廷上下皆由荣蔡两家掌控,孟忠又巴着荣家,在灵州势力极大。他们谋划多年,也不过才得了一个洪关守将的位置。眼下还要承受来自北秦的压力,如何能不急。傅辞冷淡的瞥了他一眼,问道:“你们想要的昭雪,是要替杨家洗刷勾结林晏的罪行?还是替杨家洗去谋反的罪名?”柴亮知道:“这分明就是一件事,又有何区别?”“当然有。”傅辞掷地有声。杨凤席却明白了傅辞的意思。他看着眼前虽文弱,但目光清正坚定的青年。迷茫了很久的心,忽然寻到了一丝光亮。杨凤席单膝跪地,朝傅辞抱拳说道:“我杨家世代忠良,绝无谋反之意。林晏将军国之栋梁,德厚流光。天下仰慕将军者如恒河沙数。父亲敬仰将军,私下虽有往来,却无半点逾矩,又何谈勾结一说。”“况且,荣,蔡之辈,国之蠹虫,林晏将军之死,疑点重重。世人心中清明,愿为将军平反者不在少数。我杨家之事,说到底亦是林家之事。只要林晏将军得以平反,世人知蠹虫嘴脸,罪行昭然若揭。我杨家之冤屈,自可化解。”柴亮知后知后觉,也品出了傅辞话外之意。他当傅辞是林家旧人,心中亦有钦佩,当即跪倒在杨凤席身旁:“某亦愿追随傅公子。”傅辞忽地轻笑一声:“两位大人这是作甚,在下不过一介书生,可担不起这重担。”“傅公子之心智,天下无双。”“柴大人过誉了。二位快快请起,有话好说。”杨凤席暗暗松了口气,心道这一次是赌对了。“傅公子,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北秦军只怕很快就要挥师西进,望军亭已破,洪关城内兵马不足,武器也不多。只怕守不了两日。”傅辞看了他一眼:“你们原想着弃守洪关,退至灵州,趁机除掉孟忠,是吧。”“正是。”“在没有找到依附之前,这种做法无异于自寻死路。”柴亮知道:“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可是,就眼前情况来看,就算不这样做,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傅辞道:“不。我们若要成事,需以灵州为根基,截断南北。朝廷知灵州重要性,势必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住灵州。我们此时当拼力守住洪关,让朝廷看到我们的诚意,我们的忠心。如此一来朝廷才会放心的将灵州交给我们,我们也能利用灵州辖制朝廷。”他理了理手臂上的护腕,漫不经心道:“只有我们手上有足够的权势,朝廷才会忌惮我们,百姓才会依附我们。绝对的权势代表着绝对的话语权,有了话语权,才有机会颠覆先帝当年的误判……”说到此处,他抬起头来,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才有能力让死者沉冤昭雪。让生者,讨回公道。”第32章从杨凤席帐中出来,已过午时。傅辞信步朝伙房走去,离得老远,就听见那边吵吵嚷嚷的声音。“来来来,满上满上。”“都给老子喝起来!”“这一杯,就敬那些死去的弟兄们!”林玉致红着眼眶,倒满了一碗酒,又将坛子里的酒在地上洒了一圈。“举起碗来,干!”“干了!”周贵喝的大醉,他摇摇晃晃的走到林玉致身边,打了个酒嗝。“大人,你是个好样儿的,没叫咱们兄弟失望。没有一走了之,没有弃兄弟于不顾,没有让我打心眼儿里瞧不起你。从今儿起,我周贵,跟定你了!”林玉致猛的灌了一口酒,道:“周贵,以后不会了。”周贵在她肩上捶了一拳:“我信大人!”李银蛋儿不胜酒力,早就喝趴下了,只模模糊糊听见周贵说话,也跟着嘟囔了一句:“我也信大郎哥。”林玉致笑着揉了把李银蛋儿的脑袋。薛绩见傅辞驻足,却并未上前,问道:“傅公子不去喝一杯?”傅辞摇头:“算了,我要是去了,她会不自在。叫她好好释放一下吧,憋在心里怪难受的。”薛绩叹了口气:“傅公子待林兄弟真是太好了,可这样值得么?我可听说林兄弟是有家室的,你们这样……”傅辞最不耐别人提起这事儿,好不容易离了林家,不用看林兄跟陈姑娘朝夕相对,他都已经忘了林兄成过亲了,却偏生有人还要提及。“有家室又如何?我待她好是我的事,她成家那是她的事。”薛绩啧啧舌:“可我还听说了,林兄弟除了家中娇妻,在外头还有不少红粉蓝颜呢。傅公子一心一意,如此说来,岂非对傅公子不公平。”傅辞越听越离谱,索性直接黑了脸:“我早怎么没发现你这人这么八婆!”薛绩:……还不是关心你。眼下战事在即,林玉致瞧着差不多了,便叫众人早早散去,好好休整一日。她亦有些微醺醉意,但神思尚算清明。昨夜难得好眠,此刻倒并无睡意。索性去寻了傅辞,商讨一下下一步如何行事。这个人,自己的每一步计划他都能提前猜到并作出相应对策,每一步都恰到好处,让自己没了后顾之忧。她虽然还看不透他,但心里的天平已隐隐向他倾斜。傅辞正在帐中看书。林玉致忽然觉得来得有些不是时候。这迈进来的一条腿刚要退出去,就被傅辞叫住了。“林兄,来都来了,不如一起读书吧。”林玉致:……真不该来!林玉致走到傅辞身边坐下,十分自然的捡起一本书,一边翻看一边道:“也不晓得三哥五哥在潞州军中,可有记得每日读书。”傅辞翻了一页,悠然说道:“放心,我已往潞州寄了信,写了考题叫他二人作答。”林玉致默默在心中叨叨:狠还是你狠。此时正在潞州军中的雷老五都快哭了:“三哥,这题太难了,我不会做!”林玉致勉强让自己读进去,只是小腹有些阵痛,让她难以集中精神。忽地,她感觉下/身一股暖流涌出,在反应过来是什么时,当场楞在原地。傅辞察觉到她有几分不自然,原本微醺泛红的脸颊此刻也有些失了血般的苍白。他立马放下书,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林玉致心里这个悔呀!怎么就忘了每月一次的那事儿呢!她起身欲往账外走。洪关城不大,里面的百姓大多都是守城将士的家眷,但城中也有一应商铺,趁着天还未黑,她得赶紧置办那东西去。谁料刚一起身,便被傅辞拦下。林玉致蹙眉回头,便见这人白皙的脸上泛起一抹可疑的红晕。他指了指林玉致的裤子。林玉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扭头一看,脸上腾的一下如火烧一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如今虽是深秋,但将士们的冬装还在运送中,此时他们穿的还是夏季的军服,只有薄薄的一层布料……傅辞扯了扯林玉致,叫她先到他铺上休息。又朝帐外喊了声,叫守营帐的军士去提几桶热水来。那军士有几分狐疑,心道这林大人刚进去,傅大人又要热水,联想到军中私下一直传的傅大人和林大人两个‘关系匪浅’……小军士立马激动了。他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拿到了第一手的酒后谈资!于是乎,小军士热情高涨的十分欢乐的去提水了。路上正碰上薛绩,薛绩见他提了热水,拦下问了两句,道是傅大人要的。虽说这人跟他一样都是小士卒,但薛绩得傅大人看重啊。小军士想要卖个好儿,瞧着四下无人,忙低声对薛绩道:“林大人也在呢。”说话的语气神情,此刻偷偷摸摸的动作,眼睛里迸发的闪闪亮亮的光芒,都在向薛绩传达:营帐里的事儿,不一般呐!薛绩摆摆手叫他下去,无奈的叹了口气。傅公子还是没听进去他的话啊。原想着军中相互慰藉算不得什么,不过逢场作戏,露水情缘罢了。可他越来越发现傅公子对林兄弟的感情过于真挚深沉。反而今时再见林兄弟,发现他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林兄弟是他认的兄弟,就算此人游戏花丛,处处留情,那也是他兄弟。这两日与傅公子接触下来,对此人也有几分佩服,心中也当他是自个儿兄弟般对待。两个都是兄弟,他便不忍其中任何一个受到伤害。薛绩烦躁的揉了揉眉心:“等他们完事儿了,我还是好好劝劝林兄弟吧。”他朝营帐那处瞥了眼,脑海中不自觉的又浮现出两人的身影来。兀自嘀咕道:“我怎么觉得这两个人其实挺般配的。”小军士提了水,傅辞没让他进账,只叫他放在门口。然后自己将桶拎进来,再倒入浴桶之中,来回几趟,也累出一身薄汗来。又在浴桶边儿上扯了帘子遮上,这才叫林玉致过来。“先去洗洗吧。放心,我不会偷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