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三哥是要放弃了么?”霍青寒道:“既然看清了局势,那还有什么好争的呢。盛京内斗愈发严重,近两个月来,粮草已经上下不接。攘外必先安内,这表示皇上心中早有退兵之意。”“左右都是要退兵的,又何必逞一时之快呢。保存实力,才能在下一次的战争中立于不败之地。”“可话是这么说,江元修毕竟还是元帅,我们若不顾将令,怕是回了盛京,立马给咱兜头泼来一桶脏水。”“等江元帅那头动手,再派徐峻率军出贺州便是。攻城略地又不是砍白菜,我们只要出兵即可,至于攻的下攻不下,那就不是江元帅能置喙的了。况且,周广陵大军还在潼山,若要撤军,只能走荡寇山。我们总得帮他牵制凉州军才行。”“周广陵自入南楚以来,就只打下一个小春城。这三路大军,属他那路最是轻松。临走还要咱们相助,他也好意思。”霍青寒笑道:“不管周广陵如何,他手底下的兵都是我北秦儿郎,岂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埋骨他乡。”林云城托着下巴看着霍青寒,说道:“三哥,我觉得你变了。”“哦?”“你攻凉州时,意气焕发,斗志昂扬。可现在,好像,好像,我说不上来,只觉得你跟我爹越来越像了。眼睛里总是蒙着一层东西,让人看不出喜怒。”霍青寒抬起眸子,摇头微微一笑。————林玉瑾感觉自己仿佛置身海浪之上,起起伏伏,漂泊不定。鼻尖潮湿腥咸的气息让他再一次梦到六年前,阿姐带着他一路逃亡的情景。那时阿姐才刚及笄,为了不被发现,他们一路上只敢和流民一起走。直到渭水岸边,他们混进一艘商船里,躲在潮湿阴暗的船舱。已是冬日,水面上寒气蒸腾,冷风刀子似的往骨头缝儿里钻,露在外头的皮肤冻的发麻,每动一下,都是彻骨疼痛。阿姐紧紧的抱着他,一遍一遍给他哼唱着熟悉的曲调。那是每晚母后哄他入睡时唱的歌。一路颠沛,已叫他身体虚弱,此刻再经风寒,竟发起高热来。他感觉自己好像下一刻就要死掉了。他看见母后笑着朝他招手,她在叫他过去,她说到了她身边,就没有痛苦了。但阿姐的声音还在耳边飘荡,阿姐说:不要走,不要留下阿姐一个人。“阿姐,阿姐……”林玉瑾只觉浑身骨头似被碾过一样,寸寸皆是疼痛。而那种飘荡的感觉却愈发强烈了,甚至还能清楚的听见水流的声音。他费力的睁开眼,入目所见便是老旧的木板,随着摇晃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好像随时都能破碎一般。“瑾哥哥,你终于醒了!”苏沫儿带着哭腔的声音叫林玉瑾回过神儿来,这才意识到眼下的处境。当日在小东山被人掳劫,为便于行路,那黑衣人给他二人喂下迷药,醒来时便在船上了。林玉瑾自上船之后,便觉浑身不舒服,当夜便发起高热来。据苏沫儿说,他已经昏迷七日了。林玉瑾晕船,也或者说,他在内心深处,对船有着莫名的恐惧。他强忍着恶心,勉强坐了起来。昏迷多日,只觉四肢无力,手脚发软,要不是苏沫儿扶着,他怕是一头就栽下去了。“瑾哥哥,你先喝药吧。沫儿尝过了,这药应该没问题的。”林玉瑾虚弱的说道:“多谢你了。”那伙人千方百计将他掳来,又给他开药治病,是很在意自己小命的。所以他倒不在意这药会有问题。喝过药后,吃了点清粥,林玉瑾方觉舒坦不少。“我们这七天一直在船上么?”“中途船靠岸一次,他们下船买了补给,也是在那时找了大夫开的药。可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丢下我一个人了。”林玉瑾握着她有些冰凉的小手,道:“不会的,你因我而受累,就算拼了性命不要,我也要将你平安送回草原去。”“可是,可是我们已经走了很远很远了,沫儿都不知道他要带我们去哪里。”林玉瑾似乎能理解苏沫儿的心情。船只漂泊在茫茫江水中,正如他们眼下一样境况,找不到依靠,也没有办法抵抗。“这是渭水,水势浩大,分支流经多地。我们自江北而来,他们要过江,要么是去江南,要么是去京城。不过我觉得去京城的可能性会大一些。这样也好,傅先生在京城,我们总不算是无依无靠的。只怕我们离了草原,阿兄遍寻不见我们,定要着急了。”“瑾哥哥,我猜要不了多久,商船就会靠岸了。到时他们会上岸去,我们见机行事,一定能逃出去的。我那日悄悄看过,岸上有好多人,还有好多货物,只要我们有机会上岸,一定能躲过他们的。”“对。沫儿,你再盛一碗粥给我,我这身子太虚了,可别到时连累了你。”“瑾哥哥不要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生分。”林玉瑾笑着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子:“好,不说。”这一次船行时间略长,林玉瑾整日乖巧喝药吃饭,身子骨倒是好转不少。。虽然这狭窄的船舱里只有他们两个,但他知道,船舱外把守严密,至少有五个黑衣人。上岸买补给最多只需两人,还剩下三个高手。林玉瑾身上的药粉被他们搜刮去了,没有这东西,实在难办。他无意识的用手敲打着床板,咚咚咚的声响在船舱里回荡。林玉瑾忽地眼前一亮。第64章林玉瑾醒来后第四天,船靠岸了。此处是天水口岸,乃沿途最大的一个通商口。商船无数,码头上密密匝匝的壮丁像陀螺一样忙个不停。工头的呼喝声,行人的笑闹声,还有码头附近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声海。“天水码头繁华,也是最大的中转地,商船在此处会停靠至少一个时辰。主子吩咐了事情由我去办。你二人去岸上买些东西,你们两个留下看着那两个小崽子。此处人流密集,多加注意。”船靠岸后,留下的两个看守推开门往里看了一眼,见那两个孩子一个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虚弱无力。另一个则愁眉苦脸的坐在一旁,见他看进来,还吓的一个哆嗦。一路上这两个小孩都老实的很,其中一个还病恹恹的,就是想跑也得有力气才行啊。看守也觉得用他们两个高手看着两个孩子,委实浪费了。恶狠狠的瞪他们一眼,关上门自顾望天去了。例行公事,每隔一炷香时间,他都会往船舱里瞧一眼,直到开船前,他隐约听见屋里有什么动静,再推看门去看,只见屋里空无一物。守卫当即惊丢了魂儿。这船舱狭小,除床板和一张矮桌之外,别无他物。江风从窗子灌进来,守卫一个激灵,忙到窗前查探,却早已看不见人影了。“快追!”两人走后,林玉瑾和苏沫儿两人自床板下冒出头来。虽然这间船舱一览无余,看似无处藏身。但林玉瑾发现这床板是空心的,虽然狭窄了些,但他和苏沫儿身形瘦小,勉强可以挤的下。趁那两个看守去‘追踪’,两人匆忙从床板里跳出来,扒开船舱门缝,见没有那几个人在附近。赶紧出了船舱,混在人群里。才刚走过几个舱门,便见买东西的二人上了船。林玉瑾当即拉着苏沫儿挤进身后的一个船舱。这间船舱里还有行李放着,但却没人,许是上岸未归。林玉瑾本想躲上片刻再往外跑,却听见追踪的两人回来,与买东西的两人说了什么,听动静,他们似乎在搜查船舱。眼见着船要开了,这时候逃出去似乎不大明智。敲门的声音近了,林玉瑾没有犹豫,和苏沫儿躲进这间船舱的床板下面。就在守卫进来时,似乎这船舱的客人也回来了,二人还起了争执。“既是要寻人,阿忠,你便叫他们看看吧。这商船不大,若是寻不到,还是尽早上岸找一找吧。船就要开了,可莫耽误了功夫,误了事。”守卫往里瞧了眼,仍是不见人。似乎觉得这人说的有理,那两个小兔崽子若是有机会,必是要逃进城去,怎么可能还在船上。林玉瑾听见门关了,适才说话的男子进了船舱。“老爷,那几个人是同咱们一起在泽州口上的船。从他们上船开始就鬼鬼祟祟的,还不叫旁人接近,不知是要找什么人。”“管他们作甚。下一站就到江州了,多年未归,不知我那些老朋友过的如何。”“只怕他们见着老爷,全都不好了。”那男子笑道:“我倒还真想看看他们,看看他们见到我会是怎么个‘不好’。只可惜此次进京,还有要事,不便耽搁。”“嗨,何必急在一时,等大事了了,老爷有的是时间欣赏。”阿忠说道此处,停顿片刻,叹了口气。“老爷为此付出了那么多,如今终于看见希望了。林小姐在天有灵,亦会十分欣慰”“静姝清白尽毁,含冤而死,每每想起此事,我便夜不能寐。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替静姝洗刷冤屈的机会。阿忠你知道的,我等这一天,很久了。”‘嘭’的一声响,主仆二人俱是一惊。门外把守的人推门而入,却被那男子冷眼瞪了出去。“守好门,不要叫不相干的人靠近。”门再次紧闭,男子回头看着眼前两个小孩儿。阿忠惊道:“那些人要找的,是你们?”苏沫儿已经吓的丢了魂儿,她紧紧的攥着林玉瑾的衣袖,不明白瑾哥哥为什么突然失控了。林玉瑾没有回答阿忠的话,而是死死的盯着男子,问道:“你是谁?”阿忠指着林玉瑾,怒道:“你这小子,擅闯我家老爷的船舱,还问我家老爷是谁,我倒先要问问你是谁!”林玉瑾不理会他,仍是盯着那男子看:“你是谁?”这几日在船上饱受煎熬,林玉瑾瘦了一大圈,显得那双眼愈发的大而明亮。男子没有说话,却是静静的看着他,而颤抖的嘴唇却昭示着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他知道他活着,一直都知道。男子眼眶微红,颤抖着喊了一声:“阿瑾……”林玉瑾只觉一阵目眩:“你到底是谁?”男子苦笑:“我是,吴墨石。”————这几日看似风平浪静,内里却暗流涌动。就连林老爹都察觉到了一丝硝烟味道。“也不知瑾哥儿现在好不好,天气越发热了,要是中暑了怎么办,生病了怎么办。那孩子自幼便吃了不少苦头,这才过上几年好日子,怎么就又遭了大难呢。我瑾哥儿还是个孩子呦,那些人做什么跟一个孩子过不去啊。”林老爹坐在地头,越想越是难受,不自觉的就落下泪来。“老爷子,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了,这日头毒的很,还是早早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我们呢。”林老爹抹了把眼泪,道:“嗨,我没事儿,就是想起我那小儿子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们忙去吧,不用顾着我。”自打知道了林玉致姐弟的身世,林老爹便觉得应该为孩子们做些什么。听说那老太后为了权势,舍了江北。整个江北没有朝廷管制,有不少地方已经粮草不济,要饿死人了。听裴大人说,他们手里虽有屯粮,却禁不住这么多人用度。若到秋收能征上秋粮还勉强过得去,若征不够,这个冬天就难熬了。说来林老爹虽是个猎户,那也是因前些年家中贫困,卖了地,没了生活来源才不得已上山打猎。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庄稼把式。灵州四通八达,常有客商往来,只因战事起,灵州失了往日繁华,有不少客商陪的血本无归。林玉致当初还淘了不少好东西呢。林老爹是庄稼人,遇上卖种子的,总想去瞧上一瞧。也是他好信儿,瞧一个商贩连续几日担着一筐黑蛋子似的东西,却一个都卖不出去,不免有些同情,遂上前搭了话。方知这小贩是打东边回来的。他说那里常有海盗出没,但若胆子大,也确实能弄到不少稀罕物什。这黑蛋子是粮食种子,说是海那边的人都吃它。可没想到这东西运回来,竟无人识货,那一船舱的种子全都积压在货仓里无人问津。也是他时运不济,这批货回来时,正逢战事最凶险之际。连灵州城都不曾入得。在林源县滞留大半个月,直到收复泾阳一线,他才得以回到灵州。只是战火已起,田地多半荒芜,灵州还算光景不错了,却依旧有破败之感。他这新鲜粮食种子就更卖不出去了。林老爹虽在大事上没什么主意,但就农事这方面,还是有自己的想法的。虽说这东西不曾见过,但有人能吃,就说明这东西自有它的好处。说起来,山里有不少的野菜,大家都知道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可却没有想过,谁才是第一个吃了野菜的人。那小贩说,这东西亩产高,又好种活,比种稻谷省心多了,而且味道也不错。林老爹还特意避开林玉娇去那小贩家里尝了尝,的确香甜,而且还容易饱腹。若真如小贩说的那样,岂不是正好解决了大郎的燃眉之急。林老爹忙将这事儿告诉了林玉致,还说灵州有不少山地荒废了,开垦出来,正好种上这新粮食。林玉致听说林老爹吃了那黑蛋子,吓的一惊,还叫了大夫来,那之后又观察了好几日,确定了他爹吃了没事儿,才郑重的考虑起这事儿来。虽然当中也有不赞同的声音,但林玉致态度坚决,裴绍等人亦支持她,此事才算定了下来。当然,为确保万无一失,眼下送往各地的粮草都卡的十分严格,以免秋收时那黑蛋子扯了后退,断了粮,可就酿成大祸了。各地将领正为粮草发愁,林玉致送来粮草时,他们还犹豫着该不该收。直到有人说西北睿王都收了灵州粮草了,他们还怕什么。反正朝廷也不管江北了,眼下谁出粮,他们就跟着谁!如此一来,虽然林玉致没有明确站出来,但江北各将领心中已隐隐有了主心骨。本来按照原定计划,火候差不多的时候,就该着手替九皇子正名一事,彻底收服江北人心。但却在这时,九皇子下落不明。荣景辰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有人怀疑他为了稳固帝位,骗取众人支持,再暗中除掉九皇子。九皇子若不在了,那么正名一事,便没有意义了。荣景辰简直有苦难言。敏国公自是相信他的,因为他亲眼看着他服了毒,更知道他本就无心帝位。只是这话纵然说给那些人听,也不会有人信,搞不好还会将敏国公也搭进去。毕竟在外人看来,荣景辰可是敏国公的亲外孙。虽说这么多年两家不来往,但眼下荣景辰登基为帝,身份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敏国公有了别的想法也是正常。荣景辰不好过,敏国公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这几日每天都有人登门拜访,都是当初跟着敏国公暗中支持荣景辰,对抗萧元理势力的朝臣们。“国公爷,不是咱们不信你,可眼下万事俱备,就差九皇子了,你要咱们怎么办?端王近来活动愈发频繁了,他要是死咬着荣景辰不放,我们难道还真的彻底站在荣景辰这边么?纵然端王无德,但到底是皇室正统。”“说的就是,若再拖下去,只怕咱们这些人的清白不保啊。依我看,如果九皇子再不出现,咱们还是尽早推出睿王世子吧。”“……”朝臣们争论不休,傅辞和萧元瑛却在后堂优哉游哉的喝茶。“世子殿下在朝臣们心里呼声很高嘛。”萧元瑛连忙摆手:“你可别拿我寻开心,这些日子跟萧元理周旋,我头都要炸了。你说那小子怎么长的,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儿。我啊,是多一句都不敢说,唯恐被他揪住小辫子。”“萧元理压抑太久了,行事谨小慎微,明明有两次机会可以荣登大宝,都被他生生错过了。此人纵然手握权势,却难成大事。但这样的人经不起失败,一旦将他逼急了,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来。”萧元瑛把玩着茶盏,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说道:“我真是庆幸我睿王府远离京城,在西北逍遥自在。京城固然繁华,看久了也就那样吧,我还是更喜欢西北的狂放。说起来,这些朝臣们支持我,也不过是看我好拿捏罢了。”他指了指外堂,道:“你看他们一副忠臣模样,大义凛然,可事实上,谁心里没个小九九。他们扶持新帝,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己的权益,有几个是真正心怀苍生呢。”“世子说的是,真正无私之人确实少见。就算我和令仪,初衷也是为了替家人平反,拿回属于阿瑾的东西。不过,不管有什么样的私心,只要不触犯底线,只要结果是好的,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人有私心不可怕,有了私心,才会更容易掌控。可怕的是真正无欲之人。我想,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不会喜欢这样的人。”萧元瑛伸了个懒腰:“说白了,那些上位者平衡朝局,靠的就是驭人之术,是掌控人心,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傅辞道:“化转环属,各有形势。反复相求,因事制宜。不管是臣子还是帝王,他们都要以政治利益为中心。若想达到一个最巧妙的平衡,自然就会有人牺牲,有人苟活,有人得益,有人失意。”萧元瑛道:“嗨,越高的地位便代表着越大的责任,这世上可没有那么好的事儿,让你享受权利的同时还能享受自由,除非你要当个昏君。当然了,昏君也不好当,还要时时刻刻提防着那些盯着那把椅子的人,简直水深火热。”“你瞧,外头吵的愈发激烈了。”傅辞呷了口茶,道:“我觉得南楚朝廷急需新鲜的血液。”萧元瑛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等到送走一干朝臣,敏国公已经疲惫不堪。傅辞和萧元瑛从后堂出来,见敏国公如此,颇有几分同情。敏国公见他二人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你有准头没有?说是这两日人便到了,怎么还没到,会不会中途又横生枝节了。”傅辞摸了摸下巴,道:“确有一点小事儿。”敏国公当即正了神色:“怎么了?可是九皇子有危险?”傅辞尴尬的咳了咳,道:“那倒不是,就是江南风光好,吴墨石带着阿瑾在江州城逛了一圈。”敏国公拍案而起,怒道:“胡闹!简直胡闹!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闲逛?!早前怎么没发现吴墨石这么不靠谱,江州是什么地方他不知道么?就这么明晃晃的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万一被人察觉,他还有命在!”傅辞一脸无辜,是吴墨石干的,又不是他干的。萧元瑛笑道:“国公爷何必动怒。九皇子毕竟还小,见到新鲜事物难免会有好奇之心。常言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九皇子日后是要担起国之重任的,只有真正了解民生,才能更好的治理天下嘛。”敏国公瞪了他一眼:“把游玩说的这么清新脱俗。他们在外头逍遥,倒叫我这老头子替他们背锅。”“好了国公爷,算算日子,两天后人必到京城,该准备的都准备起来吧。”“哼,最后再信你一次。”傅辞哼哼道:“不信我你还有别的办法么。”敏国公:“……”————“瑾哥哥,江州城可真热闹呀。”苏沫儿托着下巴,脸上仍有几分意犹未尽。林玉瑾亦是如此,但他知道,此行可不是来玩儿的。在江州逗留两日,还不知会给傅先生惹多大麻烦呢。吴墨石见他心里总是惦记着京里的事儿,也是一脸心疼。小小年纪就承受着常人不能承担的重任,就连放纵的玩一次,对他来说都是奢侈。“天色不早了,快去睡吧,明日一早,咱们就进京。”苏沫儿打了个哈欠:“那我先去睡了哦。”说到进京,林玉瑾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他离京那年是五岁,对京城没什么记忆,只记得母后的宫殿,还有母后死后,被荣太后囚禁的冷宫。他趴在桌子上,巴巴的看着吴墨石:“你真的不是我爹么?”吴墨石心口一紧,道:“说什么傻话,这话日后可莫再说了。我虽爱慕静姝,却从未有过半分逾矩。此事事关静姝清白,不可胡言。”林玉瑾撅了撅嘴:“我知道,可我心里却是希望你是我爹的。”吴墨石爱怜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快去睡吧。你只记得,虽然你的爹娘不在了,可你还有我们。我们都会爱你。”林玉瑾笑眯起眼睛:“是啊。我有林家爹爹,有阿姐,有二姐,未来还会有两个姐夫呢。”说完又有些苦恼起来。“傅先生一个人在京城,我阿姐又在灵州,两个人总是见不到面,难免会影响感情。阿姐性子又轴的厉害,从前喜欢荣家公子也就不提了,后来又一头钻进傅家清欢公子身上。”“唉,傅清欢公子虽是与阿姐有了婚约,可人早已不在世了。阿姐总不能一辈子守着一个已经不在人世的人啊。阿姐已经够苦了。”“我瞧着傅先生就极好,人品贵重,性子好,脾气也好,若是阿姐能与傅先生在一起,我也就放心了。”吴墨石呆愣愣的看了林玉瑾一会儿,有些莫名其妙。“你说的傅先生是谁?”“傅辞傅先生啊,你不是知道的嘛!”“那你难道不知道,傅辞就是傅清欢么?”林玉瑾:“……”林玉瑾猛地一惊:“此话当真?”吴墨石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当然啊,大家都知道啊。说起来,还是他告诉我你们的消息,我曾偷偷跑去秀水村看过你一次,还叫他好一通数落呢。”林玉瑾眼睛一眯:“我阿姐也知道了?”吴墨石点头:“对啊,如果你阿姐不知道他的身份,怎么可能放心让他进京,又放心的将你交给他呢。”林玉瑾气的原地暴走,叉腰啐了一口,伸出小手指指点点:“哎呀呀,哎呀呀,亏得我在背后使劲儿撮合,合着人家两个早就相认了,还偷偷摸摸在一起了。”他双手捧着心脏,一脸受伤的表情:“好哇,他们是一家人了,我倒成了外人了。”吴墨石看着他不大的小人偏要操着大人的心,不免有些好笑。林玉瑾冷笑一声:“我要告诉傅先生,裴大人要给我阿姐纳妾呢,纳的就是许将军的妹子许蓉。我看他急不急。”吴墨石实在没忍住,彻底笑出声来。第65章“咚~咚~咚~”有力的鼓点声将雄狮一般的京城从沉睡中唤醒。登闻鼓响,必有冤情。不多时,大理寺门前便聚集起了不少的围观百姓。本朝自楚和帝以来,这登闻鼓便没人敲响过。不是楚和帝政治清明,民间无冤情。而是楚和帝非明君,兴和年间,官员贪墨,上下包庇,早已不知有多少冤案积压。而这当中,又有几人能活到上京面圣呢。况且,楚和帝下诏,非重大冤案不得敲登闻鼓,违者重罚。而这重大与不重大又没个明确界限。官员说此案非重案,你乱敲登闻鼓,回头打你几十板子,焉能有命在。也因此,这登闻鼓渐渐变得名存实亡了。如今竟有人敲了登闻鼓,算是京城头一等新鲜事儿了。“快看啊,敲响登闻鼓的是个孩子。”“嗨,这孩子是哪家的,如今可是荣家当道,天大的冤案都得搁着,居然不怕死的来敲登闻鼓。”“这么瘦弱的孩子,别说几十大板了,怕是几板子都撑不住,还告什么状,申什么冤呐!”“快别说了,孙大人来了。”一个大腹便便,一脸油腻的官员从轿子里灵活的跳下来,捏着两撇八字胡瞅着那敲登闻鼓的孩子。“小子,你这浑身没个二两肉,也敢敲登闻鼓?看见没有,那板子可是实打实的,本官念你年纪小不懂事儿,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快回家去吧。”林玉瑾放下鼓槌,朝孙渺执了一礼:“我朝设登闻鼓,为的就是叫受冤者沉冤昭雪。小人既是来敲鼓,自然是有重大冤案想要向大人陈述。”孙渺一脸怀疑的看了他一眼:“说来听听。不过本官可有言在先,若你扯些鸡毛蒜皮,狗屁倒灶的事儿,本官定不会轻饶了你。否则人人都如你这般,我大理寺岂不是乱了套了。”“那就请大人听好了,小人敲登闻鼓,要状告荣太后设计陷害林皇后,毁皇后清誉,谋害皇后嫡子!”孙渺听言,大惊失色,手一抖,扯断一根胡子,疼的他龇牙咧嘴。“你,你你你你这小子,休得胡言!”“事关重大,岂敢胡言。我就是皇后嫡子,当今九皇子萧元瑾。孙大人,我只问你,此案你接是不接!”此言一出,一片哗然。孙渺两眼一翻白,当场晕了过去。而此间情况早有人飞奔回去报给了荣国林。荣国林登时惊掉了下巴。“这怎么可能!九皇子明明,明明已经被烧死在冷宫……呀!”他猛地想到当初冷宫失火,是萧元珅发现的,也是由他处理了九皇子的尸体,难道他……“我就说当初就该早早将萧家人斩尽杀绝,以免留下祸患。”“老爷,眼下可怎么办啊。”荣国林眼一眯:“一个毛头小子,他说他是九皇子,他就是了?快派人去,将人拿下,尽早处理了。”“老爷老爷,不好了!敏国公将那孩子带走了,还说此案呈交刑部,这就开堂!”“什么!这个老不休的,怎么尽跟我荣家过不去。赶快进宫告诉景辰,此事绝不能落在敏国公手里。”就在荣国林东奔西走时,刑部已经开堂了。且此案公开审理,不会有任何隐瞒。当初在大理寺门前看热闹的百姓又移步刑部衙门,纷纷伸着脖子往堂上瞅。“我就说,一打眼看那孩子就觉得气质不凡,想也不是寻常人家生养的,没想到竟是皇室子嗣。”“谁说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见了官就跟见了鬼似的,他还能镇定自若,还将孙大人给吓晕了,了不起了不起。”“这不是还没有定论么,凭他一面之词,怎么就能确定他是九皇子呢。”“再说了,就算他是九皇子又如何,林家当年谋反,那可是株连九族的重罪。当初林家军硬闯天牢,板上钉钉,大家伙亲眼瞧见的。”“这宫里的头的事儿啊,谁都说不准,咱们还是看着吧。林皇后和楚和帝都已故去多年,凭空冒出这么一个孩子,要如何证明自己身份?”刑部天官猛拍惊堂木,外头乱糟糟的声音登时被压了下去。“堂下何人?”林玉瑾挺直身板:“楚和帝第九子,林皇后嫡子,萧元瑾。”“可有证据证明?”“有,滴骨认亲!”“啧!”人群惊呼一片。“大胆!先帝已故去多年,早已在皇陵之中安歇,岂能任你惊扰!”“大人叫我自证身份,这就是最直接的证据,大人推三阻四,难不成是授命于某人,唯恐当年之事被揭发!”“这……此事干系重大,还需禀明圣上。”“呵,大人莫忘了,您的圣上可是害我母后的罪魁祸首!”“那你要如何?”“滴骨认亲!”“你!”二人你来我往,在此事上争论不休,半天也不见出个结果。敏国公这时开口道:“依我看不如这样。当年林皇后被赐死,死后未能入皇陵,被葬在西郊,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实。我们不如先取林皇后尸骨,证明这孩子确是林皇后所出。再来说下一步的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