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结果是预料之中的,但国土重新回归,林玉致还是忍不住的高兴。打铁要趁热,眼下看来,这檄文是必须要尽快发出了。“大哥,我有事与你说。”……因在战时,灵州城比以往冷清了不少。但毕竟是江北第一重城,四通八达的交通要城,人口基数大。即便封了城,少了来往的客商,比之战时的其他城池,灵州城内依旧可以称得上热闹。茶楼酒馆虽不似往常那般人声鼎沸,但关注战事的人们日日都在茶馆聚集,等着听第一手的消息。“自打林将军接手了灵州城,好消息是一个接一个。听说了么,刚从西北发回的战报,睿王收复上庸城,北秦那大元帅战死啦!”“哎呦,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主帅都死了,这仗还怎么打。”“可东边不是还有那周家的兵马么,大军压境,许将军率军出城驰援洪关,也不知战况如何了。”比之西北的好消息,灵州百姓当然更关心洪关的战事。“嗨,周广陵先后两次派军攻洪关都攻不下,更别说这次洪关还有许将军支援。”“主帅战死,依我看,北秦离退兵应该不远了。”“嘿,你们瞧,那不是裴将军么!”大家伙讨论的热火朝天的时候,有人眼尖,瞧见裴绍在人群中飞快穿梭,脸色铁青,浑身杀气腾腾,目射寒星。五步之外,无一不被他骇人的气势震慑。就连哭闹着要吃糖的孩子都止住了哭声,瞬间呆若木鸡。眼泪挂在眼角,要落不落,小脸紧绷,大气儿都不敢喘。直到裴绍走远,那孩子方才卸了口气儿,嚎啕着叫娘亲抱抱,一边哭喊着‘我怕怕’!裴绍生的虎头燕颔,身躯凛凛。虽不似雷老五那般魁梧凶悍,但却是沙场征战的猛将,气势凛然,自有威仪。此时正在盛怒之下,更是气杀钟馗,如一头发了怒的狮子。而那个惹毛了狮子的‘罪魁祸首’正小跑着跟了上去,生怕这狮子盛怒之下做出什么不智之举来。“裴将军这是怎么了?”围观百姓窃窃私语。虽说裴将军看着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但却不是个爱乱发脾气的,灵州百姓对他自是尊敬有加。头一次见着裴将军发这么大火,百姓们心中早已熊熊燃起八卦之火。“看,林将军在后头追呢。”从军署衙们出来,林玉致已经追了裴绍整整两条街,累的气喘吁吁。有那知道林玉致过往所有黑历史的小子,眼睛滴溜溜一转,小声说道:“都说咱林将军是个情场高手,往来多年,从无败绩,就连傅公子那样的人都甘愿拜倒在林将军身下,你们说他和裴将军是不是也……”“要死啦要死啦,林将军平日待你们可不薄,怎么能在背后编排林将军呢!”许蓉气的小脸发红。“诶呦,许小姐啊,瞧,我这就是嘴贱,下回可不敢了,您可莫生气啊。”这小子倒并无什么坏心思,而且他还是林玉致的绝对拥护者,就是关注的点跟别人不同而已。而且,这灵州城里的谣言有大半都是林玉致故意叫人放出去的,她倒也不在意这些。只是许蓉较真儿,虽然知道她的确是这样不靠谱的人,但就是忍不住去想她。得知她回到灵州,她第一时间就想去看她。又听说她从草原带回一个美貌公主来,又觉心酸。这日凑巧来街上散散心,偏还叫她听到了这样的流言,焉能不气。另一边,林玉娇姐弟正带着苏沁儿姐妹俩在灵州城闲逛,阿智和崔严跟着保护。好巧不巧的碰上了从人群中怒气冲冲出来的许蓉主仆俩。崔严眉头一皱,想要避开。阿智却大喇喇的上前打了招呼,叫了声‘许小姐’。崔严瞪他一眼:还嫌事情不够乱?阿智硬着头皮,他也没办法,傅公子交代的事儿他必须要完成的。“是阿智啊,这几位是?”许蓉偶尔会去军署衙们陪陪林老爹,林玉娇她认得,但林玉瑾一直不在灵州,此时见面颇觉陌生。阿智笑着介绍:“这是林少爷,林将军的弟弟。这二位是西戎苏帕族的公主,是跟着林将军一起回来的。林将军特意交代,要小的带二位好好逛逛呢。”许蓉揪着手帕,原来这就是那公主了,果然艳丽非常。苏沁儿才到灵州,这才第一天出门,对灵州的事儿自然不熟。以为这姑娘是林将军的好友,便也上前打了招呼。但在许蓉看来,就颇有几分示威的意思了。“许姐姐可曾吃饭了?不如随我们一起吧,我阿兄特意包了如意楼的雅间,要请沁儿姐姐尝尝咱灵州城的特色呢。”林玉娇笑的纯真又诚恳。崔严干脆别过头去,不看许蓉那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这二小姐是要干嘛!自从林玉娇知道阿兄的身份后,在这方面便很注意,往常许蓉去军署衙们,她也是能避则避。虽然看着残忍了些,但阿兄毕竟是女子,许蓉若一味固执,到头来伤的只会是自己。许蓉在军署衙们那么久,虽说林将军对她和颜悦色,偶有关心,却从未约过她吃饭,更别说如此大手笔的包下酒楼雅间了。越想心中便越是不平,总觉得自己一颗真心喂了狗。“既是请公主吃饭,为何不见林将军,我适才还瞧见林将军往东郊走呢。”阿智笑道:“哦,东郊的张家今日杀羊,将军去买羊了。”苏沫儿立刻欢呼起来:“我和姐姐最喜欢吃烤羊了,就是不知灵州的烤羊跟我们草原上比起来,哪个更好吃。”阿智笑道:“听说林将军做烤羊有特别的秘方,往日可从不见林将军亲自下场。今日特意为了沁儿公主才显露这一手,保证让两位小公主吃完以后,流连忘返啊。”苏沫儿扯着苏沁儿衣袖,朝她眨了下眼,低声道:“宋先生的面子可真大,定是他叫林将军好生照顾姐姐呢。”许蓉听不见她姐妹俩咬耳朵,但从苏沁儿羞赧的表情看出,这是被那花心大萝卜给感动了。亏得她刚才还替那大萝卜说好话!许蓉差点儿揪碎了帕子。“哦,许小姐也没吃过吧,不如一起来尝尝,机会难得啊。”许蓉心中暗骂:要我借着别的女人的光去吃什么烤羊,简直欺人太甚!面上却依旧保持微笑,虽然这微笑在别人看来,有些毛骨悚然。“多谢阿智了,将军繁忙,许蓉就不打扰了。”苏沁儿何其聪慧,若说一开始她还没有察觉,这会儿见许蓉脸色难看,一脸恨不得将自己撕了的神情,身为女子,自是感同身受。再见林玉娇姐弟和阿智暗戳戳挤眉弄眼,这才恍然,自己是被这两个小的当了枪使了。不过这许姑娘看起来还不错,不知为何他们会这般抵触。而且从街上百姓对林将军的风评来看,这林将军虽打仗厉害,又爱民如子,但私生活上却是一片乱麻。如今想来,他们姐弟俩许是怕那许小姐受林将军荼毒吧。这么一想,宋先生对自己真心一片,又洁身自好,实在是难得的好男儿了。她有些迫切的想要回到草原去见他了。本来苏沁儿对林玉致十分崇拜,可自从街上那事儿发生之后,阿智发现这位公主鲜少提及林将军了,看来傅公子的计策已经奏效了。后面就看杨大人那儿能否抓住许小姐的心了。阿智一脸微笑,他家公子这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当然,被迫当了一把主人公的林玉致此刻正像个鹌鹑似的缩脖儿听着裴绍口吐芬芳呢。瞧他骂的累了,还十分乖巧的递上水袋,笑嘻嘻道:“大哥喝口水,润润嗓子再接着骂,我都听着呢。”裴绍被她这么一打岔,险些没了脾气。“玉致,大哥拿起当兄弟,你就是这样对大哥的?这么大的事儿也要瞒着我?要不是事到临头,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想过告诉我实情?”致命三连问。林玉致挠了挠头,一脸窘迫,她一向不擅与旁人做解释,尤其是这事儿说来,也是她理亏在先。“大哥我……”“算了算了,你连你爹都瞒着,这么一想,我这心里也舒坦不少。”林玉致:……林玉致笑:“大哥您可真会自我安慰。”裴绍瞪她一眼:“所以,荣景辰一早就知道了?那傅公子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似乎有些紧张,好像比起她瞒着他,他更在意谁比谁先知道。林玉致道:“傅公子本名傅清欢,我们两家是世交,我与他自幼便订了亲,他是我未婚夫婿。”裴绍好半天没有说话。“大哥?”“没事儿,你回吧,我一个人待会儿。”“大哥你……没事儿吧?”“我能有什么事儿,周广陵还没被困死,北秦还没撤退,我能有什么事儿。我骂累了,歇一会儿,过会儿就回去。”林玉致想,大哥定是需要时间来消化,索性就叫他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吧。清欢早上说要吃烤羊,正好此处离张家不远,她不如先去买羊,回头再来找大哥好了。林玉致一走,裴绍鼓了一肚子的气登时就卸了下去。他沉默的蹲在河边,看着河面映出的那人,苦涩的笑了笑。原来从一开始,他就迟了。裴绍发泄了一会儿,调整了情绪,一回头见林玉致牵着一头羊靠在不远处的树旁等他。他心中雀跃,虽心知玉致仅仅是敬他如兄长,但这样已经足够。他大踏步上前,笑道:“今晚大哥有口福了。”林玉致见他已经恢复,赶忙狗腿的说道:“不单有烤羊,我还特意叫怀骋去买了好酒呢。”“好,今日咱兄弟不醉不归!”“都听大哥的!”许府。许蓉的丫鬟从街上匆匆跑回来,气喘吁吁道:“小姐,我瞧见林将军牵了头羊往军署衙们去了。”“就当本小姐真心错付吧。”丫鬟道:“小姐,林将军毕竟是成过亲的,小姐乃堂堂灵州副将军之妹,求娶之人不知多少,何必委屈自己去给林将军做妾呢。奴婢瞧城守杨大人就很不错,虽是军人,却十分儒雅,又是一城主官。小姐若跟了杨大人,那可就是城守夫人呐。”许蓉挺了挺胸:“你说的对,城守夫人也堪称灵州第一夫人了。本小姐自然配得上最好的。”丫鬟见小姐终于放弃了,简直喜不自禁。同一时间,傅辞也得到了消息,更是喜上眉梢。手里的羊腿顿时变得喷香无比,一不留神,便吃多了些。————“……今南楚倾颓,上不思治国,下不知忠孝。以至君非君臣非臣,纲常崩坏,礼仪尽失。北秦趁虚侵我国土,杀我百姓。自南下以来,屠戮无数,血流漂杵,使黎民逢难,家园尽毁,有违天道……今有九皇子哀民生多艰,广发檄文,征召各地豪杰,保卫江北,收复山河!”招讨檄文一发,仿佛滚沸的油锅里被兜头浇下一盆水,登时炸了锅。而收到檄文的各地将领也都各怀心事。灵州率先竖起九皇子大旗,紧接着,蒲、抚、凉三州,乃至朔阳,泾阳,临江三城也纷纷效仿追随。雍州守将收到檄文后,当即命军士张贴于闹市,以慰民心。同时命副将率军出城,围剿周广陵大军。封锁了一年的雍州城,终于打开了城门。与此同时,紫金关吕茂祥也一改往日谨小慎微的作风,命贺东率军出关城,直捣小春城,与雍州军遥相呼应,将周广陵围死在潼山。潞州的韩励自然也收到了檄文,同时也收到了紫金关吕茂祥发来的求援信,请潞州方面派军守住夹龙道,莫叫北秦趁机钻了空子。当然,有支持的声音,自然也有反对的声音。九皇子尚未通过滴骨验亲,谁又能证明他的确是九皇子呢。刚刚打了胜仗的睿王此时站了出来,西北易帜,举起九皇子大旗,给出了最有力的证明和支持,怀疑之声,戛然而止。“大人,江北支持九皇子,大势所趋。”韩励看着面前密报,也十分无奈。“不过是他们占了先机,操控了人心罢了。其实说到底,九皇子的身份是真是假,此时反倒没有那么重要了。荣家坐了江山,萧氏皇族已名存实亡,就算此时跳出来的不是九皇子,只要这人有能力统一江北,驱逐北秦。众将也绝对会支持他,江北的百姓也会拥戴他。”“大人,那王爷是什么意思?”韩励叹了口气:“你觉得事到如今,王爷的胜算几何?”亲随有些复杂的看了韩励一眼:“不足三成。”韩励摇头笑笑:“非也,你别忘了,我们占着潞州,占着夹龙道,还占着吕茂祥的信任,林玉致的信任。王爷虽冒出了头,可咱们却仍在暗处。”“就算我们在暗处,可届时整个江北归附九皇子,而我们手里区区两万人,到底势单力孤了些。”“不,我们要对付的不是江北,而是九皇子。只要九皇子过不了渭水,那便不足为惧。”韩励手书一封,封好蜡,将信递给亲随,低声道:“将信送到东边去吧,这南楚的天,要变了。”第70章雍州,紫金关,洪关,三方齐动,周广陵无处可避,只得退守潼山。大军粮草供给不足,不过数日间,军中便发生几次不大的哗变。“将军,再这样下去,大军迟早生乱。”周广陵一夜间苍老了不少,他问副将:“往贺州发的求援信可有回音?”“还没有。”“再等等。”副将道:“将军,江元帅战死,这仗只怕不会再打了。”周广陵心思多,副将这么一说,他随即想明白了南楚围而不攻的目的。洪关许宁和薛绩都是猛将,石振两次攻洪关,都没落着好,三万大军折损大半,石振更是被马踩断了一条腿。若许宁继续进攻,他眼下可不会如此消停。虽然不愿承认,但周广陵心里却十分清楚,南楚忌惮的不是自己,而是霍青寒。此时周家军缺粮,将士们一日一餐,早已心生不满,思归心切,斗志全无。南楚军可以轻而易举的将自己剿灭,但却绝不能轻易攻下贺州和雁北。南楚内斗已久。北秦虽也不太平,但至少北秦强盛,若仅支撑霍青寒一路大军还是绰绰有余。而只要霍青寒占着雁北,就一定会对南楚构成威胁。西北,凉州方面大军就不敢轻出。灵州若想支持九皇子夺位,就势必要与京城荣家对抗。荣家把持京畿十万大军,若九皇子手中无可随时调动的兵力,回到京城,只有死路一条。除非他甘愿蛰伏江北。但这绝不可能。九皇子与荣家的仇恨,他们虽在北秦,却也早已知晓。毕竟林晏将军曾威震雁北,北秦军方对他固然恨,却也十分敬佩。无论如何,九皇子都是要回到京城的。那么在回京城之前,只有荡平江北,他才能无后顾之忧。也就是说,此时的周家军是南楚军的筹码。他手上残余的六万大军,于北秦而言,正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而且,若北秦任由南楚将他们剿灭,于将门世家而言,无疑是寒心之举。所以,即便再不情愿,北秦方面也会派人和谈,换周广陵大军回去。这也正是南楚的目的,用霍青寒占据的贺州和雁北,换周广陵六万大军。这买卖怎么看怎么不划算,但北秦却无计可施。林云城急得跳脚:“三哥,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雁北是咱们用血打下来的,凭什么要去换周广陵那厮!我不服!你等着,我这就给我爹写信,叫他劝劝皇上。”“皇上圣旨已下,绝无更改的可能。”相比之下,霍青寒倒是淡定许多。“我说三哥,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能看的进去书……”林云城顿住,他看了眼一脸淡然的霍青寒,问道:“三哥早就知道会有今天了?”霍青寒蹙蹙眉:“也不算早,江元帅失败是在预料之中,我只是没想到周广陵会连一个洪关都攻不下。或者说,我没想到灵州主将居然如此胆大,敢将灵州主力军调至洪关。这是笃定了我不会出兵了。”林云城挠挠头:“若三哥趁灵州空虚时出兵……”霍青寒瞥他一眼:“江元帅败的太快,就算我想出兵灵州,也得受走马驿的牵制。不过事情既已成定局,又何必斤斤计较,速速与南楚和谈,早日回到盛京才是明智之举。若是再耽搁下去,周家军怕是要人吃人了。”“让他们互相吃好了,反正留着也无用,尽会拖后腿。”林云城怒道。“云城,此话莫再说第二遍。皇上旨意已下,我们只能谨遵圣意。”霍青寒突然的严肃让林云城闭了嘴,虽然还有些委屈,但他大概也明白三哥的意思。皇上要换周广陵回去,也未必就完全是皇上的意思,周广陵是三皇子的人,这背后自然也有三皇子周旋。江元修已死,太子最大的助力没有了,加之太子才能平庸,虽得太后喜爱,然而皇上对他却有诸多不满。太后毕竟年事已高,其他皇子也已长成,夺嫡之争愈演愈烈。到最后谁能入主东宫还是未知。这种时候,他们只能谨言慎行,不掺和皇子夺嫡,却也不能留下把柄。“三哥,我还是觉得不甘心。”“这世上叫人不甘的事情多了,你还年轻,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急于一时。早日解决了盛京内斗才是正事。”“可等我们解决了内斗,南楚朝廷定也稳定下来,到时南楚上下勠力同心,我们北秦更无机会踏足南楚了。”霍青寒放下书,摇头轻笑:“时也,命也。”“三哥认命了?”“不,不认。但在命运面前,也要量力而行。好了,下去准备吧,纵然是和谈,也要拿出我北秦大国之风。此战我们没有输,南楚也没有赢。”————南楚承德元年,九月二十七。霍青寒率亲军百人入灵州。林玉瑾神情肃穆,双手负在身后,站在谈判桌前。他一左一右站着林玉致和傅辞。霍青寒在谈判桌另一端站定,朝林玉瑾行了礼,以示礼节。林玉瑾回了礼,抬手示意霍青寒落座。“霍将军果然英姿飒飒,今日能与霍将军畅谈,实乃本殿下之幸。”“殿下过奖了。殿下小小年纪便沉稳大气,机敏睿智,更叫本将佩服。”霍青寒将目光落在林玉瑾身后那两人身上,根据所得情报猜测,此二人之一便是威武大将军林玉致,另一位正是那守洪关花样百出的傅辞。同样是年轻气盛,这二人比起北秦这一辈的年轻将领来,当真是出类拔萃。且不说,这小殿下更是谈吐不凡。进入灵州以来,所见军容肃穆,军姿昂扬。南楚若有这些人,恢复昔日鼎盛绝非难事。你来我往寒暄几句,便直入正题。虽说霍青寒已知南楚打算,但谈判总要有来有往,没有一锤子买卖。事实上,北秦因周广陵之事已落于下风。但同样,南楚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跟北秦耗下去。南楚想要拿回贺州和雁北,北秦可以归还,但怎么归还还需进一步商榷。北秦方面的意思是,南楚需割让雁北往东的棋城,汾城,霄关,并赔偿北秦白银五十万两,以及放回周广陵将军及部下所率六万大军。南楚自然不依。你们拿城池换人,人城两讫,岂能再割地赔款。北秦却不肯退让,虽说周广陵被围,矢尽援绝,形势窘迫。但霍家军依旧强悍,届时打通月牙岭,送粮入潼山,未尝不可。南楚若想继续耗着,他们必定奉陪到底。说到底,眼下形势于南楚而言只是局部优势,北秦纵然陷入皇子夺嫡之争,但却国力强盛。南楚却是千疮百孔,大厦将倾。和谈是大势所趋,只能见好就收。霍青寒自然也不愿鱼死网破,回去面对盛京那帮纷杂势力,但谈判的姿态却要做足。一番讨价还价下来,双方各退一步,最终决定割让雁北以东的棋城,汾城,以苍云山脉东段的落霞岭为界,并赔偿白银三十万两,以及放周广陵回北秦。周家军出潼山的时候,个个瘦的骨瘦如柴,精神萎顿。霍青寒率军等在潼山关口,他一身甲胄,英姿勃发,胯/下骏马昂首嘶鸣,神采奕奕。“都给本将打起精神来,我北秦迎猛虎归山,不要丧家之犬!”霍青寒一声呼喝,声如洪钟,响彻山谷。身后的霍家骑兵跟着呼喝道:“北秦军威,谁与争锋!”副将扶着周广陵过来时,便见漫山遍野的霍家铁骑,摇旗呐喊,无形中使得军威大振。互相搀扶的周家军见此情此景,无一不备受感染,胸腔之中喷薄而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热烈。这才是军人该有的气概!“都说霍家是北秦第一将门,如今所见,实属当之无愧。”裴绍由衷赞叹。“败军亦有败军的姿态,霍青寒审时度势,能屈能伸。霍家有此人在,第一将门怕是无人敢与之争锋。”林玉致抬手指了指满山黑甲骑兵,道:“想我林家军鼎盛之际,比之这霍家铁骑,有过之而无不及。”裴绍未曾见过林家军威,但从前辈口口相传之中,也能感受到林家军的强盛和赫赫威仪。“听闻叶成将军出身林家骑兵,想想朔阳铁骑在上庸一战的表现,也能窥探林家军当年之威风凛凛了。”“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林家军还有未来!”北秦全线撤军后,整个江北陷入空前欢喜之中。灵州军声威大震,九皇子亦受百姓爱戴。更有甚者,甚至建议九皇子在江北称帝,恢复南楚正统。但各地守将却没有得意忘形。战争过后,百废待兴。已至秋收时节,良田荒废,百姓依旧困苦,接下来又要度过整个寒冬,容不得他们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何绰传信回来,声称江南粮食把控的极为严格,他们纵然有钱也买不到。林玉致一筹莫展。“看来是萧元理出手了。”傅辞说道。林玉致忿忿道:“能够完全把控粮食,萧元理在江南的势力果然不容小觑,先前倒是我小瞧了他了。”傅辞却道:“江南势力错综复杂,萧元理能把控粮食,非他一人之力,而是整个江南心照不宣的结果。早几年,江南第一世家乃是吴家,吴家事发后,产业尽被瓜分。说起来,当年吴家出事,这背后也少不了江南众世家的推波助澜。”“如今江北归附九皇子,虽然咱们心知肚明九皇子与吴墨石没有关系,但在江南世家眼里,吴家与林家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旦九皇子得势,江南世家绝对没有好日子过。既然如此,还不如支持端王,与江北拉锯。”“若端王得势,江南世家还能捞得不少好处,亦能得个从龙之功。即便端王败了,京城还有荣家,荣家更不会愿意看到九皇子回京。不管怎样,只要江北瓦解,江南在这两方势力之中,都算立了大功。可谓一箭双雕。”林玉致道:“江南多财阀,手里又有漕运,这渭水沿线多在江南世家掌控之中。若江南世家支持萧元理,我们想要渡渭水返京师,只会难上加难。”“这的确是个问题,不过也未尝没有解决的办法。萧元理联手江南世家,眼下虽给我们造成不小的困扰,但能让萧元理所有势力曝光在我们眼前,我们也能有的放矢,彻底铲除祸患。”林玉致依旧眉头紧蹙:“说的是这么个理儿,但我们手上没有水师,想要与萧元理斗,着实要费一番功夫。”“……阿兄,快来看呀,咱爹种的黑蛋子丰收啦!”林玉娇跑的气喘吁吁,脸颊通红,黑亮的眼睛泛着泪花。“好多好多,阿兄,真的丰收啦!”林玉致和傅辞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掩饰不住的欣喜。“快去瞧瞧!”当初林老爹种黑蛋子,林玉致虽然对此颇为重视,但这东西毕竟第一次见,她心里可没有抱太大希望。况且,就灵州附近的几片地,即便收成再好,算下来也仅够灵州附近州县的军需所用。可当林玉致看见堆成小山的黑蛋子时,彻底惊呆了。“爹,这都是能吃的?”林老爹笑的合不拢嘴:“可不是,不单能吃,还能留种哩。”林玉致搓着手,心脏砰砰跳,这可是意外之喜啊。虽然不是主要粮食,但也能顶上一段时日。到时再算上秋收征的秋粮来,大军过冬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爹啊,您可真是块儿宝儿啊!这真是解决了我燃眉之急啊!”林老爹笑哈哈道:“爹一辈子土里刨食儿,没啥大本事,能帮上大郎,爹心里也高兴哩。”“爹,我不懂这些,日后这黑蛋子的事儿就全都交给你定夺。咱这么大的江北,荒地多,若利用起来,就不愁百姓吃不上饭了。”林老爹道:“咱们这批虽是丰收,但大郎若留作军需,那么留种就留不下太多。”林老爹说到此处,又四处撒摸了一圈,见大家伙儿都顾着去瞧那黑蛋子,才放低了声音对林玉致说道:“前儿个那钱串子悄悄跟我说,灵州通商后,他还要往东边去,问我还要不要新种子呢。大郎啊,爹知道南楚禁海,对他们这些走私商贩查的紧。但眼下又确实需要种子,爹又怕你为难,这不就……”南楚禁海,但海上的利益却十分诱人,所以有不少亡命之徒在海上游荡。也有商人暗中与海盗勾结,官府屡禁不止。当年傅则调任徽州,傅辞就是被海上悍匪掳劫,落入水中,险些丧命。林老爹知南楚铁律,所以不敢擅自做主。他见林玉致半响不说话,心里也直打鼓:“大郎啊,钱串子也是好心,他这不是还没走么,要么我回头告诉他一声。你,你也别怪他。”“爹,瞧你说的,我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嘛。南楚虽有律例,但每年做海上生意的不在少数,他们能在海上猖獗,自然是暗中勾结了官府。南楚早就烂透了,也不差咱们这点儿小生意。我只是在想,仅凭他一个人,能运回的种子数量也不多,若能组织一队人去,包下一艘商船,亦能解决江北百姓粮食问题。”“不过这事儿还得有个章程,爹你先给钱串子透个底儿,让他不要声张,先叫他寻几个妥帖的人来。”“诶,好好好,这事儿就交给爹去办。”林老爹走后,林玉致转头看向傅辞。傅辞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不等她开口问,便道:“徽州虽是我的势力范围,但我能动用的势力也仅限于徽州。你要知道,官匪勾结的症结不在徽州,而在东关。东关形势复杂,海上悍匪强大,我虽收拢了一小股悍匪为己所用,但对比真正的悍匪团伙,我这点儿力量实在薄弱。”“叫商队运回种子,这事儿容易办。但若彻底剿灭悍匪,你暂时还是不要想了。解决了粮食问题,我们应该着手计划返京之事,荣景辰,未必能撑太久。”林玉致道:“萧元理在京城势力受限,他的主要势力都在江南。景辰稳坐皇位,萧元理在京城就快待不下去了,怎么会撑不久呢?难道还有人对他不利?”“没什么,只是形势瞬息万变,我们此时应该把目标放在既定事项上。东关海盗问题,困扰南楚百年,可不是一时之间就能解决的。”林玉致撇了撇嘴,只道可惜。傅辞笑她:“不过组建一支水师,还是可以满足的。毕竟我们要渡渭水,没有水师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