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忽然大笑起来,“倒是看不出来,朕的庭儿竟是个痴情种。”“......不错,你如今颇有几分像朕当年了。当年朕要封你的母后为皇后时,也是这样斩钉截铁,不顾旁人劝阻的。”他又露出些怀念往昔岁月的模样来,唏嘘着说道。“父皇母后情比金坚,儿臣不敢比。”顾庭声音薄薄的,从善如流道,“只是儿臣认识林姑娘多年,也已心悦她多年了......”“......在袁府时,儿臣被袁府众人欺压,却得了林姑娘许多暗中相助,她是个极好的姑娘。”皇帝的神色越发郑重起来,“可她已无父无母,并无显赫的家世,你母后的母家也是势单力薄,难以为你撑腰,朕着实有些担忧。”顾庭眼尾轻轻挑起,轻笑道:“儿臣不是还有父皇么?”“你也知道朕的身体......”皇帝咳了几声,忽然如同苍老了一些,坐在龙椅上的身姿也不如方才挺得笔直了。他没有将话全部说完,但在场的他和顾庭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顾庭敛下眸底的神色,轻声道:“父皇莫要担心,您身为天子,自当千秋万代,福寿延绵。”虽然知道是安慰的话,可皇帝也听得心里熨帖。他笑了笑,也并不执着于顾庭要娶哪位女子,只是问他,“你可已经下定了决心,以后若到了穷途末路,无岳丈家的势力相助,也不后悔?”诸如瑞王、宸王这些人,皇帝是不允许他们娶高门贵女的。因为怕他们起了贪念,借助岳丈家的势力来搅浑风雨。但顾庭不同。皇帝最疼的就是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又对已逝的皇后是真爱,所以看顾庭势单力薄,便想着通过联姻让支持顾庭的势力更庞大一些。可惜。他的儿子和他一样,是个痴情种。宁愿不要这股庞大的势力,也要娶心上人为太子妃。皇帝是过来人。也曾经历过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刻骨铭心,所以他并未多劝。只是反复问了顾庭几句,他是否下定了决定。这世上,唯独没有后悔药吃。顾庭眸底一片执着与肯定,毫不迟疑地告诉他,“儿臣确定。若要倚靠女人,那未免丢人。”“好。”皇帝拍了拍龙椅的扶手,嗓音沧桑却也开心,“既如此,那朕便给你赐婚了!赶明儿有空,便将朕的儿媳妇带来皇宫瞧一瞧。”说实话,无论哪位儿子成婚,皇帝都没有现在这样高兴。毕竟顾庭,才是他心尖上的那块肉。顾庭不在的这些年,皇帝一刻都未放弃过寻他,其爱子之心,可见一斑。......顾庭回到太子府时,林余娇还在等他。她弯着腰给顾庭斟了一杯热茶,眉眼明丽动人,嗓音温软如水,“殿下,如何了?”虽然知道她的温柔或许是因为盼着他带回来能救林余逸的好消息,可顾庭仍旧沉溺在这温柔之中,无可自拔。想到从今往后,他的一生都和她系在了一起,他胸腔内就跳动得有些厉害。那是无比珍惜的心动。他抿了口热茶,这才缓声道:“孤已禀明父皇,不日他便会将赐婚的圣旨颁下来。”林余娇咬着唇,眉目温和,却仿佛在用潋滟杏眸的告诉他。明明知道她不是问的这个。见她着急,顾庭也没有再逗她,只是沉声告诉她,“明日你同我一起进宫面圣,将所遭遇之事全告诉父皇。以父皇的仁厚爱民,定会将林余逸放出来,并将那纵得儿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大理寺丞狠狠斥责一通的。”林余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心里头却仍不安定。直到夜里,被顾庭圈在怀里睡觉,仍觉得有些不大真实。她真的......就要嫁给身边这个人,度过此后一生了么?一辈子啊......说长不长,可若是过得不好,依旧是度日如年的。她掐了掐掌心,杏眸里似是落满了窗外的星子,却又有些明灭。顾庭带着困意的嗓音从她头顶传过来。他困得很,却强撑着与她说话。“睡不着?”林余娇微微点了点头,柔下声来,“嗯......想到明日,便有些紧张......”她一介平民百姓,忽然要去面见天子,自然是心中忐忑的。顾庭正是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地握住了她的手,眸光迷离道:“莫怕,无论出了什么事,都有孤护着你的。”“嗯......”林余娇轻声应了,只是心里却生起了几分惆怅。如今他待她好,或许是因为身边没有旁的女人。以后他娶了太子妃,她这样的侧妃,是不会有什么地位可言的。若没有他护着,则更难。他在前朝,而太子妃在后院里想如何磋磨她,还不是悄无声息的,就可以......想到这里,林余娇也只是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面上却丝毫不显。顾庭轻轻拍着她,仿佛是哄小孩一般,渐渐睡着了。这一夜,林余娇的梦做得光怪陆离,醒来后,更是发了一身薄汗。她知道,这一进宫,她与顾庭的婚事就是板上钉钉,再也无法更改了。可她愿意。为了救逸儿,她委身于顾庭愿意,嫁给顾庭做小,也愿意。她不能辜负父母临终前的重托。即便没有血缘的羁绊,也有抚养之恩。......林余娇进宫打扮得并未很隆重,因着顾庭告诉她,今上喜欢素淡些的,瞧着顺眼。所以她只穿了件素色曳地裙,头顶上的钗子也只简单地嵌了颗珍珠。可她不施粉黛,依旧唇红齿白,明丽动人,依旧是一副好颜色。皇宫不如她想象的那般可怕。虽是红墙朱瓦琉璃顶,肃穆庄严,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可顾庭走在她身边,偶尔与她说一两句话,分了心神。那些迫人的气势好像又如潮水般褪去。今上也不是她想象的那般不苟言笑,反而与她说话的声音里,都带着些笑意。夸她是个好孩子,也叮嘱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她能听出来,陛下是格外疼顾庭。爱屋及乌,是以才对她格外和颜悦色。虽今上态度亲和,可林余娇不敢怠慢。当她跪着,俯首贴地,声泪俱下地将顾庭在来时马车上教她说的那些话全禀告给今上之后,她的手心早已是濡湿一片了。今上的反应,也与顾庭所料一模一样。不仅极其愤慨,而且当即便颁了圣旨,让人将林余逸放了。至于他如何处置大理寺丞,林余娇便不得而知了。她自御书房出来后,还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见顾庭从里面出来。他清俊的脸上挂着一缕压不住的笑意。林余娇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他也毫不吝啬,竟耐心同她解释。原是大理寺一脉都是瑞王的手下,这回的事,不仅能救林余逸出来,他还趁机给瑞王使了个绊子。方才圣上都气得直接唤人将瑞王喊进宫来挨骂了,实在大快人心。林余娇微微抿起唇角,心里也高兴得很。她高兴的,是逸儿终于要出来了,不必再受苦了。第38章林余娇等林余逸出来的时候,那真叫一个心急如焚。她掀起马车的帘子看了好几眼, 却没等到任何动静。顾庭扫过她的眼尾, 见她着急,便下了马车。她不适合抛头露面, 他倒是无妨。林余娇仍旧时不时挑起帘子看着。顾庭身长如玉,穿着一身玄色长袍, 站在那地牢门口实在打眼。不多时,林余逸出来了。林余娇远远瞧着他的身影, 一颗心就揪了起来。不过见他身形虽单薄瘦削, 面无血色, 却并无大碍,也放了些心。顾庭走过去与林余逸攀谈。林余逸先是露出防备的神色, 后来不知顾庭与他说了些什么,他看向林余娇所在的马车, 脸上防备的神色更显郑重了些。林余娇迫不及待想要下马车, 可林余逸走了过来, 她也就强忍着下去的心情。直到林余逸和顾庭一起走过来, 上了马车。幸好太子府的马车虽然低调,可里头却是极宽敞的。即便是林余娇姐弟二人和顾庭一同坐着, 也不显逼仄。只是气氛有些压抑,仿佛是浇上了浓浓一层暗色,都诡异地沉默着。还是林余逸先开的口,他的嗓音有一丝发颤。也不知是因在狱中待的时间太长无人与他说话,还是因心中太过气氛, 所以沙哑晦涩。他问。“阿姐,你真的要嫁给这个人?”林余娇抬起欺霜赛雪的脖颈,轻斥着告诫道:“逸儿,不许对太子殿下不敬。”林余逸脸上的表情沉重,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味道:“阿姐,若你是为了救我,那大可不必。”“我宁愿死,也不愿你委屈了自己,给人伏低做小!”林余娇咬着唇,还未回答,又听到顾庭轻嗤的声音。侧眸看过去,他正眯着眼,极不耐地睨着林余逸道:“谁说她是做小了?”“给孤做太子妃,难道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在外人看来,林余娇这身份,能入太子府做个侍妾,就已是天大的福分了。可偏偏是做明媒正娶的太子妃。若要形容,那或许是修了十几辈子的福气才得来的。顾庭一句话,让林余逸怔忡了半晌。可他却不愿意林余娇有这样的福气。甚至乎,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不可置信地半张着嘴,死死瞪着顾庭。林余娇心中也惊诧万分,一双潋滟的杏眸里仿佛是盈满了一汪讶色清潭,紧咬着唇看向顾庭。顾庭脸上浮起几分若有所思的笑意,看着林余娇的表情,他沉声道。“林姑娘也以为是嫁与孤做小?”林余娇没说话,可顾庭心中却依旧有了答案。他心里那股喜悦的情绪,蔓延得更开了。原来即便是给他做小,她竟也愿意。看来,她是真心实意愿意嫁给他了。......送他们姐弟二人回了太子府,顾庭便走了。他要忙的事很多,抽空陪林余娇去接一趟人,已是不易。自他走后,林余娇姐弟二人之间的气氛便不同了。两人不约而同绷直的背都松弛了下来。林余逸站在梧桐小院里,打量着这院里的一切,清瘦的脸上满是复杂的情绪,“阿姐,这些日子,你都住在这里?”“......”林余娇别开眼,挽了挽鬓边的发,轻声道:“你饿不饿?我让人送吃的来。”“阿姐!”林余逸低低唤了一声,仿佛是从喉咙里压抑出来的字眼,眼眶也泛了红。“......你是不是为了我,才......才被那个混蛋欺负的?”林余娇心头一跳,狠狠蹙起了眉尖,轻斥了一声,“逸儿,这里是太子府,你怎能乱说话?怎的在狱中待了些时日,你就这般没轻没重了?从前阿姐教你的话,你都忘了么?”林余逸红着眼,狠狠在身侧的梧桐树上砸了一圈。树叶没掉几片,反倒是他手背被蹭得破了皮,猩红一片,吓人得紧。林余娇吓得惊呼一声,想要去查看他的伤势。可他却手一缩,压低了声音带了几分哭腔,“阿姐应当知道,比起阿姐所受的苦,这样的小伤算不得什么。”也比不得他心痛的十之一二。最可恨的是,他甚至都不敢告诉她。知道她要嫁与旁人,他的心有多痛。蝶翼轻轻颤了一下,林余娇放下手,敛声道:“逸儿,你误会了,我......不苦的。”林余逸猩红的眼尾微微挑起,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阿姐,你说什么?”林余娇垂下眼,精致的小脸上露出一二分羞怯的神色来,犹豫温吞着说道:“我......我是自愿嫁与他的。”“阿姐?”林余逸仍旧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试探着喊了她一声。林余娇抬起眼看他,望着他清减不少的脸上,满是震惊的神色,她长长叹了一口气。非要她将话说得清楚无比么......她耸了耸琼秀的鼻尖,小声道:“逸儿,我喜欢他,所以嫁给他,我是愿意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如惊天巨石,在林余逸的心海掀起了翻天巨浪。他不可置信地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抵到梧桐树干上,退无可退。他摇着头,喃喃道:“阿姐,你是骗我的......你怎会......怎会喜欢他?”林余娇目光不经意地掠过他红着的眼睛,微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若不喜欢他,我为何在袁府的时候就悄悄帮他......逸儿,我不会亏待自个儿的。”“更何况,以我的身份,能当太子妃,已是上天的厚待。”她好像很开心。说这话的时候,含羞带怯的神情,刺得林余逸眼睛生疼。他背过身去,额头抵着树干。终究忍不住,悄悄落了两行泪。为何......为何会这样......他不过是入狱数日,怎的一出来这世道就全变了呢?他最喜欢的阿姐。最温柔最小意最关心他的阿姐,转身便要嫁与他人妇了......他不甘心。林余逸红着眼,肩头微微颤着。林余娇知道他是自责愧疚。可事情已是这样,她无力更改,只能撒谎骗一骗他,好让他以为,她不是为了他才委身于顾庭,让他心里的愧疚自责能轻一些。林余逸额头抵着树干,沉默了许久许久。林余娇在他身后站着,也陪了他许久。他们都不知道,顾庭也在院外,站了许久。听到她说她喜欢他,不管是真是假,他心里的欢喜都漫得四散开来,唇角微微勾起,再也合不拢嘴。......当日,今上赐婚的圣旨就下来了。太子的婚事自然应当隆重,不可有丝毫懈怠。更何况他是今上心头最宠爱的儿子,所以便更看重一些。今上特意吩咐了皇宫大内总管来操办顾庭的这门婚事,又给他的太子府拨了许多太监嬷嬷来打点。太子府上上下下都忙碌了起来,不可开交。顾庭想到不日就要迎娶林余娇,整颗心都是沸腾着的。可他唯一有些不爽的,便是成婚前的这段日子,林余娇不能再住在太子府了。于礼不合。他想给她寻个大些的院子去住。可她却偏偏要去住京华租的那个篱笆小院。顾庭不想和她闹别扭,只能不情不愿地应了。眼睁睁送着她和林余逸一块回了那个小院,心里忽然七上八下起来。林余娇只带了林余逸和香葶回这里。午后的斜阳照进久无人住的小院,角落里已经多了些蜘蛛网丝,院里的石磨上也积了一层灰。明明离开才几月的功夫,却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香葶挽起袖子,去水井旁麻利地接水打扫。林余逸也想去帮忙,却被林余娇拦下了,“逸儿,春闱就要开了,你莫要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耽误功夫,回屋去读书吧。这里交给我和香葶便是了。”从小就是这样,她舍不得让林余逸做任何事,只想给他创造最好的读书环境。以往林余逸都会乖乖听她的,可这一次,他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清俊的眉眼深邃难懂。林余娇侧过眸子看他,有些奇怪地喊了声,“逸儿?”“阿姐,你就要走了。”林余逸仿佛只要提起这件事,眼眶就会立刻泛起红来,“我想再多陪陪你。”“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林余娇细眉软眼地开口说话,数不尽的温柔藏在眉眼之间,“逸儿,你知道的,爹娘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林余逸心里痛得不像话,可脸上却不能显露出任何来。他多想告诉她,那只是爹娘最大的心愿而已。他的心愿,只有她。可是,他不能说这样的话。那是太子顾庭啊......他什么都比不过的......林余逸万念俱灰,可却仍舍不得错过和林余娇能同在屋檐下度过的须臾。林余娇也知道他倔,蹙了蹙眉尖,也不好再劝他,便转过身子去接香葶的帕子,“我去擦屋里。”“姑娘,我一个人来就行了。”香葶却笑着,不肯让林余娇做事,“您和少爷都去坐着歇息吧,这么久未见,你们定有许多话要说。”林余娇咬着唇,正要说什么,忽然门口响起了盛心菱的声音。“林姐姐,我来看你了!”她看过去,发现盛心菱身后还跟着几个婆子,仿佛有些眼熟。盛心菱指了指她们,笑着说道,“林姐姐,这些都是太子府的婆子,你都是要当太子妃的人了,即便是暂住在这儿,身边也不能只是一个丫鬟使唤着。”第39章林余娇眉心浅浅一皱,不着痕迹。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怎的盛心菱和太子府的婆子走到一块去了。还是太子府领头的张婆子看出来了, 忙走上前,行礼道:“奴才见过林姑娘, 是太子殿下命我等前来伺候您的,方才在巷子口遇见了盛二姑娘, 便一同进来了。”林余娇有些意外,但面上却是浮起些清浅的笑意, 淡声道:“原是这样, 可我这院子太小, 实在住不下你们这么多人......”她粗略地数了数,门口乌泱泱站了十来个人, 这还是顾庭随手一拨的结果。那张婆子会心一笑道:“姑娘莫要着急,殿下已经买下了旁边那处院子, 咱们奴才都住那儿, 也近得很。”林余娇没料到顾庭竟这般细心, 只点了点头, 那些婆子们便手脚麻利地去帮香葶干活儿去了。只剩下盛心菱带着她的两个贴身丫鬟站在门口。林余娇见下人们都忙碌着,院子里尘土飞扬, 便走到门边与她说话。“盛妹妹,不若出去走走吧,这儿收拾起来,也要一会子功夫的。”盛心菱抿唇笑了笑,瞥了林余逸一眼, “逸儿弟弟也出来了?听说是今上亲口下的旨?”“今上宅心仁厚,明察秋毫,自然知道逸儿是被逼无奈才失了分寸的。”林余娇语气不轻不淡的,与盛心菱一块往外走去。林余逸也只是同盛心菱打了个招呼,见林余娇要同姐妹出去说话了,便识相地回了屋,念书去了。他还要考取功名,从不敢忘。盛心菱穿着明粉色绸衫,小脸娇俏带着打趣的笑意,挽着林余娇边走边说道:“林姐姐真是好大的福气,竟然能嫁给庭哥哥做太子妃。瞧着庭哥哥对你也是极上心的。”她的语气里,有遮不住的羡慕。林余娇垂下眼,即便只是睫毛轻颤一下,也有说不出的温婉柔美。她细声道:“我知道如今京华都是怎样说的......可她们与你不同。盛妹妹,你可是也觉得我不配?”“自然不会。”盛心菱咬着下唇,停下脚步,有些埋怨地看着林余娇,“林姐姐,你怎能这样想我?”林余娇低声道:“对不起,盛妹妹,你也知道我是这般谨小慎微的性子,这天大的福气砸到我头上,如今都似做梦一般。”盛心菱仔细打量着她的神情,最终眼底的情绪仍旧复杂得很。最终,似乎是勉强地笑了笑,挽着林余娇的手臂,反而岔开了一个旁的话题。“林姐姐,过几日便是镇北大将军的庆功宴了,你可会去?”林余娇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她快要嫁给顾庭的消息,仿佛长了脚似的,早就已经传遍了京华。虽然她还未过门,但那谢言煜庆功宴的帖子,也仍旧给她送了一份。听说,这次的庆功宴是谢老夫人一手筹办的,请的都是京华顶顶尊贵的一群人。谢言煜对林余娇有恩,所以她必定是要登门道谢的。只是她心头有些忐忑,毕竟她那日要见到许多人,只怕是有些话不好听,有些人也不好应付......毕竟在京华里眼红她的人,不在少数。盛心菱陪林余娇散了会子心,两人聊天都围绕在顾庭身上。盛心菱说过许多名门贵女为顾庭做的傻事之后,也大抵明白了顾庭在京华有多抢手。她这心里就更没底了。......转眼过了几日,便到了镇北大将军的庆功宴。他打了这么大的胜仗,京华上下都高兴得很,自然没有不赏脸不去他府上的。就连顾庭和几位王爷,也都得了今上的嘱托,吩咐他们来镇北大将军坐坐,并奖赏了许多东西下来。林余娇穿了条鹅黄色襦裙,打扮得雅致精巧,却也不显瞩目。她同盛心菱约好了在将军府女眷闲坐的花厅里碰面,不过她到的时候,盛心菱还没有到。花厅里的女眷众多,环佩叮当,笑语盈盈。林余娇一个人都不认识,只能寻个偏僻些的座位坐下。饶是她刻意安静,不愿引人注目,可她还是能感觉到,许多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还有些小声议论她的,让人不想听到都难。有说她之前是个女大夫,抛头露面的,名声早没了,不知给多少男子看过病把过脉,有了肌肤接触。亦有说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还恬不知耻在太子府住过一段时日,不知走了什么运才扶正的。还有的,悄悄说她有狐媚手段,勾了太子殿下的魂,才让他迷了心窍,硬要娶她。林余娇左等右等,也不见盛心菱来。反而这些糟心的话全不落地传入了她耳朵里,没得让人心烦。这些达官显贵家的女眷或许是欺负她不认识她们的脸,即便日后想算账,这么多人她也记不住。反正是压低了声音,也未指名道姓,她当场发作也难。林余娇眉心微皱,起身道:“香葶,陪我出去走走。”“是,姑娘。”香葶也早就在这儿待不下去了,扶着林余娇便往外走。到了外头园子里的小径上,香葶立刻“呸”了一声。“姑娘,这些还是官眷呢......说的话怎比东西街上那些市井妇人还难听。”林余娇垂下脸,细眉软眼笼上一层薄薄的愁云,“香葶,莫要说这些。”她不喜欢别人说她的闲话。但她若也说别人的闲话,岂不是成了自个儿讨厌的人?香葶最听林余娇的话,立刻收了声,只是踮起脚望了望花厅那边的情形,“姑娘若是走了,她们指不定还要如何热闹呢。”“无妨,随她们说去。”林余娇淡淡往那边瞥了一眼。香葶哼了一声,小声道:“这不过是吃不着葡萄的说葡萄酸,姑娘莫往心里去。”“我不会的。”林余娇抚了抚袖口上的梨花暗纹,轻声道,“只是不知,盛妹妹怎的还没来。”“许是路上有些事耽误了,姑娘莫急。”香葶扶着林余娇,指着那边一处凉亭道,“姑娘要去坐一会么?”“嗯......”林余娇轻声应了,走得有些乏了,便往那边走。岂料走到一半,才发现凉亭中是有人的。是位年纪稍长的夫人,穿着精致却不显华丽,瞧起来是位内敛温和的性子。林余娇收了脚步,仍然不大想过去。不过那位夫人却是看到了她,起了身迎她。林余娇只好走过去,福了福身子问好。两人说了两句话,她才知道,原来这竟是镇北大将军的母亲,谢赵氏。难怪方才没在花厅见到她。请了这么多客人坐着,这位却到这儿来躲闲来了。林余娇抿唇浅笑着,倒觉得有趣。谢赵氏也用绣着金线海棠的团扇半遮着脸,有些不大好意思,“倒让林姑娘看笑话了......”林余娇摇摇头,被谢赵氏拉着坐下,精致白嫩的小脸上始终蕴着清浅的笑意。谢赵氏细细打量着她,总觉得莫名亲切,却又不知从何而来,但仍关心地问道:“可是花厅中那些人说的话不好听,才让林姑娘不愿在花厅中坐着?”林余娇垂下眉眼,不置可否地咬着唇角,又轻声道:“没有的,只是坐得久了,有些憋闷,才出来走走。”“林姑娘不必在我面前遮掩什么。”谢赵氏抬起指尖,替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我也是见不惯那些人捧高踩低的嘴脸的,从前随我夫君在边关,从来不用应付这些,如今回了京华,唯一不适应的也就是这些应酬了,所以才出来坐着,不愿在花厅中看那些。”林余娇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端坐在谢赵氏身边,温和淡雅地说道:“那我便陪夫人在这儿说说话,还望夫人莫要嫌我。”“自然是不嫌你的。”谢赵氏情不自禁拉起林余娇的手,不知为何,总觉得看她有一百个的顺眼。忽然,她又想起自己那可怜的女儿,眼眶也红了些,“若我的女儿还在,应当和你是一样的年纪,只可惜那孩子......”林余娇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忙用细白的指尖轻轻拍着谢赵氏的手背。虽然她什么都不太清楚,但还是软声细语宽慰着她。两人在凉亭里说了会话,便有丫鬟领着迟到的盛心菱过来寻林余娇了。谢赵氏用帕子擦了擦泛酸的眼角,笑着道:“既是你的好姐妹来了,你们便去园子里走走吧......我也乏了,再回房里歇一歇。”林余娇起身给谢赵氏行了礼,还道:“谢大将军于我有救命之恩,改日我再单独来登门拜谢......”谢赵氏笑着点了点头,“好孩子,快去吧。”......林余娇离开凉亭后,盛心菱便好奇地挽着她问道:“林姐姐,你从前认识谢老夫人么?怎的看起来,似乎关系很好的样子?”林余娇抿着唇角,轻声道:“从未见过,大抵是一见如故吧。”盛心菱眨了眨眼,又小声打探着,“可方才我在旁边听着,似乎有救命恩人几个字?”林余娇晶澈透亮的眸子里泛出一两丝笑意,“是谢大将军曾救过我。”“原是这样。”盛心菱笑着露出两个小酒窝,“那林姐姐是该好好谢谢谢大将军的。”“嗯。”林余娇应了,又问道,“对了,你今日怎的晚来了这么久?”“还不是我那位大姐姐......”两个好姐妹说着话,在小径上越走越远。第40章这场宴会,就算在吃饭前林余娇一直躲在院子里与盛心菱闲逛, 但宴席上终究还是躲不过去那些人的冷嘲热讽, 指桑骂槐。林余娇实在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竟引得这些人看她这样不顺眼。她没有任何依仗, 只能忍气吞声地不说话。但盛心菱却为她出了头。盛心菱说话直,又口无遮拦, 堵得那些人脸色十分不好看。不过在场的谢赵氏也为她说了些话。那些人看在谢赵氏的面子上,也就收敛了些。谢赵氏与林余娇一见如故, 临走时还送了她一对金环镶东珠耳环。并嘱咐她多来镇北大将军府走动说说话。林余娇也觉谢赵氏是个温和亲厚的人, 心里也不知为何, 对谢赵氏有份不由自主的亲近之意。自然是无有不应的。出了镇北大将军府,盛心菱又约着林余娇一同去逛夜市。想着以后若当了太子妃, 就不能这样无拘无束地出来闲逛了,林余娇便答应了。京华寻常时候的夜市虽然比不得上元那日盛大, 但也是极为热闹的。林余娇与盛心菱走走停停, 倒花了不少银子出去。盛心菱喜欢吃, 买的大多都是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