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吩咐你来何事?”和舫放下笔,语气里带着微微的不耐烦。红秀忙说了来意,和舫只简单的回道:“没有。”“郎君,夫人一直担心你在外过得不好,你不要嫌烦,还请原谅她为人母的一片苦心。”红秀见和舫态度冷淡,心思一转忙替赵氏说好话。和舫终于再次看向她,眼底里是无尽的冷意,殷红的嘴唇微动,吐出了一个字:“滚!”第9章 硬茬许猴子蹲在半坡上,看着那个歪戴着幞头贼眉鼠眼的年轻男子在峡谷里来来去去走了七个来回,在他准备走第八趟时,跳下去拦住了他,“每趟五个大钱,八趟共计四十个大钱。”“嘿,你懂不懂规矩,不是说行人单独路过不收钱吗?”男子抱着双臂歪歪斜斜站在那里,拿眼角余光瞧着许猴子,目露不屑的看着他。“哎哟,瞧这大傻子,你阿娘生你的时候忘了把你脑子生出来吧?”许猴子与程惜惜呆久了,嘴上功夫更是见长,简直到了出口成章的地步,骂人不吐脏字那更是不在话下。“你!”男子来回了几趟,见这里的土匪不过是开关一下栅栏,连马车走了还要点头哈腰的送行,一点没有土匪该有的霸气,心下认定这不过是一群装腔作势的混混。在见到许猴子瘦得哈口大气就能吹走的样子,很有底气的打算先给他来个下马威,没曾想他瘦归瘦,嘴皮子倒很是灵活。不过这句话该怎么回呢男子脑子里转了无数圈,也没有想到该怎么回嘴,涨红了脸据理力争道:“别的行人路过都不收,凭什么要收我的?”“因为我们是土匪啊。”许猴子将肩膀上扛着最新配备闪闪发光的大刀往地上一插,哈哈哈大笑起来。男子被大刀闪出的光晃得眼睛疼,心也颤悠悠跟着怦怦直跳,强忍住心疼掏出荷包,一个个大钱往外掏,在数到不到二十个时,许猴子不耐烦的一把抢过他手上的荷包,“这些都一并抢了。”男子哭兮兮的跑了。许猴子看着男子跌跌撞撞跑动的背影,笑得快在地上打滚,哎哟,这哪里来的蠢蛋啊?程惜惜与程怜怜蹲在山坡上,冷眼看着山下的这一切,男子消失在了峡谷入口处,几辆马车驶了过来,她眯眼凝视了一会,摸了摸旁边吐舌哈哈笑的狗头,喃喃的道:“笑屁啊,我怀疑你与许猴子是前世失散的亲兄弟,蠢还不自知。”程怜怜被骂了很是不开心,转开狗头呜咽了一声。“长啸一声。”程惜惜掰过程怜怜的狗头,捧着它的脸揉了揉,“吃这么胖,该做事了。”程怜怜后爪往后瞪,狗头往后一缩逃脱程惜惜的魔掌,仰着头长长的嚎叫起来。山上众人听到程怜怜的长啸,心下大惊顿时抓起身边的刀箭,这是像程惜惜说的那般,来硬茬子了。峡谷口一共驶来了四辆马车,马吃力的拉着车,嘴里吭哧吭哧的直吐热气,车轮深深陷入地面,留下几道深深的车辙。“吱呀。”前后的栅栏在马车驶到峡谷中时,如往常那般关了起来,只是车夫并没有如同其他人一样,上去送上过峡谷的银子。几辆马车停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动静,程惜惜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说,乔大当家也在一旁紧张的往下看。许猴子扛着大刀不错眼的紧盯着马车,虽然心里不安,却也死守着程惜惜的吩咐,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比它先动。峡谷里空气都安静了下来,双方都陷入了胶着中。“前面马车是怎么回事啊,堵在那里作甚,还走不走啊?”峡谷外面又有镖局的马车驶来,镖师抱着手在一旁起哄看热闹。程惜惜眯眼瞄了一眼镖师,心道就等你了。“大当家你下去问话,记住了先礼后兵,除了交银子,其余的要求你都不要理,直接往山上跑,记得要快。”程惜惜飞快的吩咐乔大当家,他低头领命往山下跑去,她定定站在那里,嘴角挂着一丝冷笑道:“正好杀鸡给猴看。”乔大当家来到为首的马车前,客气的说了从峡谷路过的规矩,马车里跳出来一个虬髯大汉,桀桀一笑道:“我没有银子,也从未听过打路上经过还要银子的,弟兄们,快出来看笑话啊。”大汉话音刚落,从几辆马车里像是下跳蚤一般,顿时涌出来了二十多个闲汉,他们手里拿着长刀,笑闹推搡着围了上来。乔大当家在大汉说出不给银子时,就拿起□□往上举,红色枪缨在半空中挥了挥,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往山上飞奔,留下一群闲汉面面相觑。怎么回事?不是该有你来我往互相争论一翻吗?闲汉们还没有回过神,从半空中突然撒下一张巨大的网,网的四周跳下几个汉子,转着圈用力收紧网。闲汉们看着天上突降的大网,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虬髯大汉也怔楞了一下,倒是先回过了神,抽出刀砍向网,嘴里大叫道:“拿刀把网砍烂,往外面冲啊。”闲汉们听了,见到虬髯大汉已经拿刀将网劈开了个大口子,虽然慌乱还是有样学样的拿刀向网砍去,眼见巨网被砍成了一个个大窟窿,正待欢呼时,突然呼啸声破空而来,闲汉们张大嘴,看着如网般笼罩下来的小石块,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我的娘咧,这不是要被砸得满头的包啊?小石子像是永不停歇的流水,卷向闲汉们,砸得他们晕头转向,抱着头在山谷里四下逃窜,脚下却不时被网绊住站立不稳,撞到前面的闲汉身上,一个叠一个都摔了个狗吃屎。峡谷里乱成一团,马嘶人喊,闲汉们直哭爹喊娘求饶,程惜惜看了一眼旁边挤着看热闹,神情凝重的镖师们,手一挥道:“停,收网吧。”投掷的石头停了下来,闲汉们终于松了口气,突然天上又撒下了如先前那般的大网,只是这次,他们再也没有力气挣扎了,任由人拉紧网,被人用鞭子抽着,像是赶马那般将他们山上赶。闲汉们的车马被移开,被堵住的路又通畅了,镖局的镖师们驾着车,不待人开口就先递上了过路银子。程惜惜坐在太师椅里,敲着二郎腿看了一眼地上捆住手脚的闲汉们,喝了一口李婶递上来的茶后,才闲闲的开口道:“谁派你们来的?”“没人派我们来,是我们弟兄听说这里能发财,也想来分一杯羹。”虬髯大汉额头上左右各鼓着大包,看起来像是长了两个角,虽然被捆住了手脚跪在地上,背仍然挺得直直的,清楚明白的回答着问题。“哦,只是想分一杯羹?”程惜惜翘着二郎腿晃了晃脚,嘴里嘶了一声,啧啧道:“这里有人当我是傻子呢,程怜怜,去给它点颜色看。”程怜怜吐着舌头哈哈哈,迈开肥腿跑到虬髯大汉身边,围着他转了一圈之后,然后翘起后退,对准他撒了一泡尿。程惜惜捂住脸,看着奔回来绕着她打转求赏骨头的程怜怜,狠狠的瞪了它一眼,“狗东西,关键时刻尽会给我丢脸,等下就把你煮来吃掉!”程怜怜被程惜惜一瞪,夹着尾巴呜咽一声撒腿跑了。虬髯大汉神情怔忪茫然,他被狗尿骚味冲得头昏眼花,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下马威,一时摸不清程惜惜的意图。不止是他摸不清,空地中的土匪与闲汉们也摸不清,都缄默不语等着程惜惜的下一步动作。“咳咳。”程惜惜清了清嗓子,程怜怜用不上,只得自己来了,她架着腿,双手扶在扶手上,架势十足的说道:“前面只是一点点小意思,真正的还在后面。我不喜欢废话,也听不得废话,所以,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谁派你来的。”虬髯大汉转动了一下眼珠,仍旧咬着牙坚持自己先前的说法。“呵呵呵呵。”程惜惜笑了起来,可是笑意不达眼底,她缓缓的说道:“二当家的,把他衣衫脱了。”许猴子第一次被称作二当家的,一时还回不过神,见程惜惜看向他才如梦初醒,走上前去脱虬髯大汉的衣衫。“你做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没得这样折辱人。”虬髯大汉慌了,这些土匪蛮横不清,没读过书不知礼义廉耻,他宁死也不要做他们的玩物。许猴子累得气喘吁吁,仍旧没有脱下虬髯大汉的衣衫,一怒之下干脆拿出刀将他的衣衫挑成了一片片的碎布。“混账东西,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的!我死也不要做小倌!”虬髯大汉身上被风吹过,浑身都发抖,他双眼圆瞪像是要吃人般大喊。“啊?你也不瞧瞧你的德性,长这么丑还想做小倌?”程惜惜哈哈大笑起来,拭去笑出来的眼泪后对许猴子说道:“带人来,把他身上一刀刀割开,不要割深了,刚刚流血就好。”许猴子带来了原本村里杀猪的屠户,按照程惜惜的吩咐拿着刀向虬髯大汉身上划去。“啊!”虬髯大汉不住的挣扎,痛得冷汗直往外冒。程惜惜凑过来,对着屠户说道:“再浅一点。”屠户依言又割了一刀,这一刀割得浅了许多,只刚刚冒出血珠,程惜惜点点头,“嗯,就这样。”虬髯大汉嘴里呼呼喝喝,未知的恐惧让他的头都几欲炸裂,缩成一团抖成了个筛子,水迹在他身下流淌,四下散发着臭不可闻的气味。“你说你,嘴那么严,却又这么贪生怕死,这不过刚刚开始,蜂蜜蚂蚁都还没有拿来呢,你体会不到什么叫生不如死喽,可惜啊可惜。”程惜惜捂住鼻子站起来,嫌弃的踢了虬髯大汉一脚。“我招,我招啊。”虬髯大汉心里紧绷的弦一下断了,眼泪鼻涕横流泣不成声的道:“是贾知府派我来的,是贾知府想抢了这里的生意啊。”程惜惜愕然站在那里,半晌后轻笑起来,喃喃的说道:“我还没有去找他,他倒先找上门来了。”第10章 打探清晨的临安城门口,大片的空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货郎们挑着担子来回用力的吆喝,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今晨比以前还要热闹许多,简直是人头攒动,将进城的路堵得水泄不通,神情激动的人群围成一圈,从里面不时发出一阵阵的哄笑声。和舫的马车被堵住了去路只得停下来,初一从车前跳下来,挤进去看了一会,又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掀开车帘垂头说道:“有一群鼻青脸肿的闲汉被剥光衣服捆住手脚扔在地上,大家都在围着看热闹。”“哦?有这等好玩的事?”周泰听了眼睛立即一亮,也想要跳下车去瞧稀奇,被和舫眼神一扫又怏怏的缩了回去。“从别的地方绕过去,按照脚程我们还需七八日后才能到,贾通狡猾,别被他的人认了出来。”初一听后跳上车,调转车头绕了一大圈,才从小摊中艰难的挤过去进了城,马车驶到一处僻静小院的侧门,略一停顿待门打开后直接驶了进去。和舫与周泰下了马车,提早来打点的初二迎上来叉手施礼,恭敬的请了安。“城门边是怎么回事?”和舫大步往正院里走,随口问道。“回郎君,早上初三出去城里打听了一圈,现刚刚回来。”初二听到初三回来跟他绘声绘色说了城门口的事,强忍住笑说道:“近来碧峰山下冒出了一群土匪,对过往的每一辆车皆要收一两过路银,收了银子后还像店铺里迎来送往客人那般客气道声一路平安。”初二生性活泼,手舞足蹈的将碧峰山下琐事讲得绘声绘色,和舫听到单独路过的行人无须收银子时,淡淡的说道:“倒是聪明,靠腿行走的哪里来多余的钱财,他这是打的富人主意。”“可不是,有银子坐得起马车的,为了那点子银钱也不会去跟他们拼命,这城里有名的闲汉方二也听说了,便想去黑吃黑,没想到被土匪们打了个落花流水。”初二说起那些打斗,眼里的佩服怎么都掩饰不住,抚掌大笑道:“山上的土匪配合得当,一进一退有章有法,再而衰衰而竭,只怕指挥的军师熟读兵书,要是上了战场定会成为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和舫看了兴奋的初二一眼说道:“他还没有上战场,倒先收复了你这个小弟。”初二神情讪讪,顿时闭嘴不言了。“你别理你主子,初二你继续说啊。”周泰正听得津津有味,见初二不敢说了,斜睨着和舫抱怨道:“你这个人没趣极了,你不听我还要听呢,你快快说,哈哈土匪中还有军师,真是有意思。”初二瞄了一眼和舫,见他面色平静并无反对之意,才继续说道:“顺达镖局的镖师当时恰好路过峡谷,他说回来跟镖局的东家说了那场打斗,镖局的东家原本是不打算再交银子的,现已经亲自上门去了,与碧峰山的军师商谈按月算银子,这样也可以省一些。”“胡闹。”和舫蹙眉说道:“这些土匪也太无法无天,贾通就不管?”“管,怎么不管。”初二嘿嘿一笑说道:“那方二经常来知府衙门,全临安谁不知道他是贾通的狗腿子,这次碧峰山将人扔在城门口,也算是给他了个下马威。”“真是狗胆包天啊。”周泰听到土匪居然敢跟官府直接叫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从没有见过如此无法无天之人,不,以前也见过一个,那个屡次挑衅和舫的程惜惜。“贾通贪得无厌,心又黑,土匪们就是让出碧峰山下的峡谷,只怕贾通也不会放过他们,单单是土匪这个名头,也足够将他们打进大牢。”初二分析得头头是道,“贾通定会很快派兵去攻打碧峰山,不知道那个程霸天军师会如何应对。”“程霸天?”和舫听到军师姓程,不知为何眼角跳了一下。“他人前自称霸爷,所有的人也都习惯称他为霸爷,不过听说霸爷长得与他的称号一点都不搭边,是一个瘦小猥琐的老头子。”初二说得唾沫横飞,程惜惜那丑陋的麻子脸在和舫眼前一闪而过,随即他立即否认了,只因这一切都太过荒唐。“你在临安城可有打探到贾通的什么消息?”和舫压下心里的怀疑,转而问起了初二正事。“临安城的老百姓给贾通私下起了个外号叫贾三丈,自打他来了之后,临安城的地都被他刮了三丈去。偏偏他又极通水利农桑,上任之后大修水渠,去年临安城干旱,可得益他修的水渠蓄水,地里的庄稼在天旱时得到了灌溉,秋收时粮食收成未受大影响。”和舫蹙起了眉头,贾通少时读书勤奋,人也聪颖,在十八岁时就中了二甲第一,贾氏一族与和家一样,在读书人中都极有威望。按说贾通家里不缺银钱,人更不蠢,绝不会贪得如此明目张胆,这其中一定有问题,只是和舫想了半天也想不通其中的关键,便只得将其放在一旁,吩咐道:“今晚去知府后院探一探,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初二领命下去了,周泰见没了热闹,早就摊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和舫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叫醒他,随手翻起了从户部那里拿到的临安城卷宗。...........临安城西北角一处小小的院落里,许猴子看着从屋子里走出来的人,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地。程惜惜脸上的麻子痦子都不见了,变成了个清秀的俏郎君站在他面前。“你...你....”许猴子指着程惜惜,舌头直打卷,结结巴巴话都说不通顺。“还春丸,吃了保你瞬间年轻一百岁,只要一两银子一颗哦,要不要来一颗?”程惜惜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递到许猴子面前,笑嘻嘻的问道。“不要。”许猴子飞快的摇着头,捂住了自己的荷包,直觉程惜惜不靠谱。“切,不要我还不卖给你呢,你长那么丑变年轻了也没用。”程惜惜将药丸扔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道:“我出去了,你在家里守着,要是天明时我还没有回来,你赶紧出城上山,通知山上的兄弟们各自逃命去吧。”许猴子听到程惜惜这样说,顿时害怕起来,可怜巴巴的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吧,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也有个照应。”“你能照应什么?你去了只能当做个添头。”程惜惜见许猴子跟着她往外走,不耐烦的说道:“这天下能抓住我霸爷的人不多,你跟去只会拖我后腿。”许猴子亦步亦趋跟着程惜惜到了门口,见到她走出去很快就不见了,才转身回了屋子,紧张的在屋里守着。程惜惜晃到茶馆,要了茶水瓜子,惬意的喝茶磕着瓜子听人闲话,喝完茶磕完瓜子后又去瓦子里,听了小唱,看了一出大戏后,才意犹未尽的走出瓦子,在街头的馄饨摊要了一碗鸡汤馄饨,慢吞吞吃了起来。这家馄饨摊真是名不虚传,馄饨皮薄馅厚,配上鲜美的鸡汤,程惜惜吃得痛快淋漓,额头都冒出了细汗。“王婶子,来两份馄饨,我自带了食盒,带回家去与我娘子一起吃。”一个衙役挎着刀,手里提着食盒放在馄饨摊前,像是与摊主极熟,两人随意的聊起了天。“三郎真是好脾性的夫君,你家娘子快生了吧?这次定会给你生个大胖小子。”摊主熟练的往大锅里扔馄饨,笑着问道。“就这几天生。”衙役被摊主的一句大胖小子说得眉开眼笑,不过他很快脸上就浮起了愁云,叹道:“唉,娘子生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你这是要出远门?”摊主惊讶的问道。“衙门里的事,要出去一趟。”衙役不肯多透露,只是敷衍的回答了一番,接过摊主递过来的食盒,熟练的数了二十个大钱放在摊前后离开了。程惜惜慢慢的喝着汤,待衙役离开了一会,起身跟了上去。“娘子,那碧峰山离临安城不过一日的路程,我定会在你生产时赶回来。”程惜惜躲在窗下,衙役在屋子里与娘子说着闲话,听到这句话后她就猫着腰灵活的闪了出去。“该死的,贾通还真是丧心病狂,这是要逼人到死路啊。”程惜惜紧了紧头上的风帽,入秋后天气越来越冷,晚上的时候风一吹更是冷得骨头都刺痛。“难道真是天要亡我程惜惜?”她在黑暗中沿着知府后衙院墙转了几圈,高高的院墙立在黑暗中,像是隐匿在暗处的猛兽,一个不小心就会扑过来将人吞噬。“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就算死也要找个搭头。”程惜惜轻声喃喃自语,抬头望着伸出院外的树枝,手掌在披风上蹭了蹭,系紧披风带子,然后跳起来纵身一跃,抓住树枝双脚在墙上借力一点爬上了墙头,蹲在墙头猫了一会,见院子里无异样,又借助树枝灵活的跳了进去。程惜惜左躲右闪,避开来往的仆妇小厮,顺着中轴线溜到了主院,闪向了墙角的阴影里,然后僵住不动了。鼻尖里涌进青松般冷冽的气息,程惜惜心头太阳穴一起跳了起来,她伸出手推开紧贴着自己的胸膛,不管不顾转头抬腿就逃。第11章 交手和舫嘴角溢出一丝笑意,他长臂一伸抓住程惜惜的衣领将她捉了回来,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喃:“霸爷。”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脸颊,程惜惜觉得自己快分裂开来,一边是冰山,一边是火焰。巡逻的护卫听到这边的动静,立即提着灯笼走了过来,大声问道:“谁?”美色害人。程惜惜在心里狠狠的鄙视自己,她回转头对着和舫灿然一笑,身子像泥鳅般灵活一转,拉住他的手臂将他用力向外一甩。和舫身子向前一扑,脚尖一点一旋,又悄然退回了阴影里,双手似铁般捏住程惜惜的肩膀,痛得她眼泪瞬时飚了出来。护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肩膀上巨大的推力来临之前,程惜惜手臂向后,紧紧圈住和舫的腰,然后张嘴学起了猫狗打架:“喵喵喵,汪汪!汪!”和舫手从程惜惜肩膀往下滑,刚握住她的手臂想甩开,便听到活灵活现的猫挠狗吠,眼角抽了抽,手上微一停顿,她抓住机会身子一矮逃出他的禁锢,像只狡猾的狐狸,倏的一下钻进了旁边的花丛里。和舫手里一空,略一停顿也长腿一抬,跨过花丛蹲下来。护卫听到声音松懈了下来,提着灯笼胡乱照了一下便转身离去,抱怨道:“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猫野狗,尽闹出动静让人不得闲,明日让人来捉了去。”和舫回转头,见灯笼的光透过缝隙闪过程惜惜清透的眼睛,里面的沮丧怨念浓得穿破了黑暗,令他心情莫名愉悦。“好巧,你也出来逛街啊?”程惜惜干笑,手脚并用想往旁边钻出去,“你慢慢逛我不打扰你了。”“我说了,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和舫飞快抓住程惜惜的衣领将她提起来,声音轻快极了。“我不是逃不出你的手掌心,这是我自己撞上来的,不算。”程惜惜嘀咕道:“要不你放开我,试试我逃不逃得出去?”和舫轻笑,抬手在她头上一敲,“你想得美。”“我本来就美,不用想也美。”程惜惜对着和舫娇娇一笑,想到黑暗里他看不见,又顿时气结。和舫眼力极好,在黑夜里也清楚瞧见程惜惜的怪模怪样,忍不住嘴角翘了翘。“和大人,你来这里定是有正事要办,我恰好也是有正事要办,要不打个商量,你我各自去办正事,办完事后我再将衣领送上来让你抓好不好?”“抓住你算是天大的事。”和舫语气虽然平淡,但程惜惜还是听出了里面的笑意。“和大人,我是为了上百条人命来的。”程惜惜语气严肃了起来,说了青山村村民本在家好好种着地,却天将人祸妻离子散,最后被逼上碧峰山成了土匪。“我程霸天,不,程惜惜心存善念,一心为了那些可怜的穷苦百姓着想,绞尽脑汁帮他们找了一条活下去的路。我一不求名二不求利,迄今为止收来的银子一个大钱都没花过,还贴进去了一头驴。”程惜惜哭丧着小脸,眼巴巴望着和舫,祈求道:“和大人,你可不可以为我去圣上那里求个巾帼英雄的匾额,以后我好挂在家里作为祖训,教育后代子孙要谨记先人的事迹,一心为国为民。”和舫垂下头,拼命忍住笑意,程惜惜的脸皮之厚,简直令人叹为观止。程惜惜见和舫不说话,脑子一转正色道:“我知道你也定是为了查贾通而来,我们要不做个交易,我帮你找到贾通贪腐的证据,你放我一马,你看如何?”“程惜惜,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和舫见程惜惜又转回了正事,瞄了她一眼后将目光移到了书房院子门口。一个壮汉低着头一撅一拐的走了进来,和舫微微一顿后说道:“不过你的提议我可以适当考虑,只是接下来你不能再打歪主意。”程惜惜也瞧清楚了那壮汉正是方二,心头一喜自是拼命的点头应下,和舫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伏地身子绕过花丛,沿着墙跟绕到书房后,在后窗下蹲了下来。书房里面,鼻青脸肿的方二垂头站在贾通面前,强忍住惧意说道:“我们先派了人去打探虚实,见他们不过是虚张声势,才上了前去,谁知道他们一言不发就出阴招,弟兄们来不及防备才被全部抓了去。”贾通自己在与自己下棋,他手里捏着的棋子一顿,呵呵一笑道:“你说他们是虚张声势,却全部被抓了去,技不如人却还拼命给自己找借口。”深秋的夜里已经极冷,贾通怕热因此书房里没有放炭盆,方二却被背心冒出来的冷汗湿透了衣衫,他不敢抬手去擦额头冒出来的汗水,任由它流进眼睛里,刺得眼睛酸涩难忍更不敢去揉。贾通最恨的是,办差没办好却找借口,还有在他面前做小动作。方二噗通一下跪了下来,头在青石地面上磕得砰砰响,顾不得额头的鲜血下来糊了一头一脸,他不住的说道:“小的错了,求大人放小的一马,以后小的做牛做马来报答大人。”“一头牛加上一匹马不过百两银,你依靠着我,赚了多少个一百两?”贾通在棋盘上落子,头也不抬的对方二说道:“你出去吧,我这里不养废物。”方二抬起头,眼神充满了绝望,可想到家里的老幼妇孺,又塌下了肩膀,恭敬的磕了头后退了出去。不一会,院外传来了惨叫声,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了空气中。和舫与程惜惜俱是一凛,贾通的残暴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程惜惜后悔自己太过张狂,为山上众人惹来杀身大祸,可她转念一想,就是她交出了碧峰山,贾通也不会放过小青山那群人,一样会杀了他们灭口。其实程惜惜最想哭的是,自己居然因为一头驴丧了命。斜了一眼旁边的和舫,他或许可以救小青山众人的命,可是他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程惜惜想明白了又更想哭了。和舫略一思索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要是程惜惜先前说的话没有撒谎,贾通逼得青山村人落草为寇,他只不过是要找个机会屠尽村里的人。眼下正是好时机,先假意前去挑起事端,然后再正大光明的出兵攻打,就算是有人参他,也可以辩解为山上土匪残暴,最后费尽全力才剿灭了匪徒。只是和舫想不通的是,贾通就算要巧取豪夺青山村的地,顶多将他们变成佃户,为何将他们全部赶出村子?等了一会后书房的灯熄灭,然后是吱呀轻微的关门声,贾通应该回房去歇息了。“走吧。”和舫拉住程惜惜,却被她拖了回去。“我不走,混账王八蛋。”程惜惜心道你要我命,我岂是那种乖乖送上头来的人君要臣死,臣还要扑腾挣扎几下呢,否则开国皇帝哪里来?程惜惜咬牙切齿的咒骂着贾通,站起来后手间多了一把匕首,她走到窗户边将匕首伸进缝隙里一滑一撬,手轻轻一推打开了窗户。“你待如何?”和舫见她翻了进去,也忙跟上轻声道。程惜惜不理会他,像夜猫子那般在书房里窜来窜去,这里摸摸那里敲敲,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块包袱皮,将书房里的公文公章一股脑往包袱皮里面塞,还顺带偷塞了几块玉佩到衣袖里。和舫看得眼角直抽抽,静待着她打包完,伸手非常自然的将包袱拎到了手里。“我自己拿得动。”程惜惜快哭了,这个混蛋,自己想要自己不会去拿么?“走。”和舫笑起来,一手抓住她一手提着包袱,贴着书房门听了一会,然后打开大门大摇大摆走了出去。程惜惜被和舫拖着,不声不响跟在他身后,来到后角门边,初一正等得焦急,见到他身边多了一人,愣了一下后认出了程惜惜,见她乖乖的跟着,心道郎君总算抓住了她,这下可以出一口恶气了。初一推开角门待两人出去后,又将角门的锁挂上重新锁了,翻墙跳了出去,然后瞪大眼睛呆楞在那里。程惜惜双手抓住包袱往后扯,见扯不动干脆撒开了手,眼珠子转了转,欺身上前紧紧贴住和舫,对他娇滴滴的说道:“和大人,你真好看呀。”和舫面不改色站得直直的一动不动,任由程惜惜贴上来,狭长的眼眸微眯静待着她出招。突然和舫瞳孔一缩,呼吸一点点加重起来,这个混账小骗子小色鬼!程惜惜踮起脚尖,眼眸微垂撅着嘴凑向了和舫的唇,他仓惶之中连连后退,她却步步紧逼跟了上来,然后趁他一个不备猛地夺过包袱,跳上车辕扬起匕首狠狠往马屁股上一插,马吃痛长嘶一声扬蹄向前狂奔而去。和舫站在黑暗里,眼睁睁瞧着程惜惜抱着包袱被颠上抛下,危险重重之中还不忘回头对他展颜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