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福又笑嘻嘻道:“不怕,就不怕姑姑身后的那两个鬼差。我入宫前我娘说我火焰高,等闲小鬼根本近不了身。”她拉着脸道:“姑奶奶管你火焰低火焰高。这管子拿来我用不了,不给你银子。”五福便苦着脸:“姑姑,你说的那螺纹雕刻起来忒难,芯子上要有螺纹,最外面的管子内壁上还得有,两边的还得嵌合上,做好一支,得花我十天的功夫。”第5章 断头饭年仅八岁的五福,是在掖庭膳房做杂役的小太监。他入宫前曾学了些木工的活计,三个月前被猫儿发掘,如今利用空闲时间帮着她做妆粉盒子。猫儿瞧着他送上来的不合用的木管,只得取了剩下的唯一一支口红出来,拧出来又拧回去的给他瞧:“要能随意拧进拧出的。你若有省事的点子,又能达到目的,你说出来。”五福摸摸脑袋,试探道:“不用拧旋,用榫卯嵌合的法子,可行?各宫殿都用这法子造房子呢!”胡猫儿一笑,抚了抚他的脑袋,道:“你去做一个出来我先瞧。”她打开粉底盒子,瞧见粉底盒子上的螺纹倒是都有。等将粉底扁盒收好,她转头先看着春杏,第一次露出亲和微笑,同她商量道:“可有银子?先借我三两,随后还你。”四个粉底盒子,连工带料得花二两。她除了埋在地里的保命银子,手里再没多少。春杏便有些犹豫。胡猫儿一提眉,问道:“忘了我阿哥是谁?你们新到的,不知道拜码头的规矩?”春杏只得回屋拿了银子递过去,壮着胆子道:“姑姑可一定要还,我们身上也没多少。”胡猫儿重新恢复了和蔼笑容:“要还要还的,赚了银子就还,一文钱不欠你。”她将二两整的银子递给五福,又加了几十个铜板,交代道:“米面,不拘什么,便宜大碗的,替姑姑寻来。姑姑知道你机灵,是最棒的小杂役哦!”小小孩童受不住吹捧,五福立刻翘起了尾巴,双眼闪闪发亮:“姑姑就瞧好吧!”出溜便挤出了殿门。等他再出现时,除了米面,背篓里还多了一碗菜:“昨儿剩下的,膳房管事公公原本要倒,我闻着没坏,给姑姑拿了过来。”胡猫儿忙忙接下,凑了鼻子过去闻,果然没有坏呢。她喜得“吧唧”一口亲在五福面上,赞道:“真是姑姑的小乖乖。日后再有这样的好事,一定要拿过来。等姑姑日后赚了大钱,绝对不忘记你。”五福窘迫的一张脸通红,揉了揉脸,转头就躲出了废殿。三人在院里起了一蓬火,凑合着一碗菜和新到的米面做成一锅菜粥,将早饭和午饭混在一起,勉强吃了个五分饱。待收拾完碗筷,猫儿便寻出所剩不多的干花瓣,用清水淘洗干净放在日头下晾晒。晾干花瓣,按颜色深浅分成不同批次,捶成粉末,再掺和其他材料,准备个六七日,便能做几茬口红出来。临近午时,废殿门被拍响。不是相熟人的暗号,来者是陌生人。猫儿将院门拉开道缝,凑近一只眼往外瞧去。门口站着的,是前儿夜里助纣为虐,将她捉走的大内总管吴公公。一旁还站着位宫娥,猫儿看的清清,这是她同皇后、皇子排排睡时,曾在一旁看守着她、随时准备拿了她的宫娥。亮闪闪的日头照的猫儿眼珠如琥珀玉石,那玉石一动不动的眯在那里,像极了冷眼观世人的狸猫。门外的吴公公惊的整整退了一步,又鼓起勇气,将门推开一些,同凑在门边的猫儿满脸堆笑道:“胡丫头可真是否极泰来,皇后娘娘要亲自谢你呢!”——*——*——极华宫里静寂无声。胡猫儿跪在殿里时,便觉着,她那胡诌出来的阎罗王阿哥,再次将绳索栓在了她的脖颈上,随时要将她接去地府里,兄妹重聚。里间寝殿处渐渐传来喁喁人语声,不知在说些什么。或许就是在商量到底给她一个怎样的死法。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有脚步声而来。清风送来淡淡的铁锈味,仿佛是那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落在她脖颈上的大刀的气味。萧定晔站在不远处,冷冷道:“母后有话问你,你老实着点,莫拿神鬼之事吓她……”她将将要点头,腹中便起了一声长鸣,不久前吃过的半碗菜粥已消化的一点儿不剩。萧定晔继续恐吓她:“若惊到母后,你倒是走了大运。本王会送你一桌六碟八碗的席面,伴你上路。”她的背上涌出一层冷汗。等那脚步声去了,她立刻起身,踉跄着跪麻双腿跟了上去。寝殿里药香浓郁。从鬼门关逃回来的皇后半躺在床榻上,身子虽然虚弱,发髻、妆容与衣裳却华贵得体,没有一丝儿狼狈处。有位姑娘坐在边上,捧着一卷书轻声诵读。那声音轻柔如莺啼,皇后的手指便随之一点一点。胡猫儿从外间换进了里间,再次跪了一刻钟。萧定晔坐去床榻对面的椅上,探手取了小几上的茶水,慢慢饮到底。随着杯盖在茶杯上几不可闻的一声碰撞,读书声停了下来。皇后向姑娘笑一笑,断断续续道:“难为你日日过来瞧我,比我亲生的儿子贴心。”姑娘眼眸轻轻一颤,抬眼望萧定晔面上极快的一扫,又含笑低下脑袋,同皇后娇嗔道:“雁儿自小受着姨母的疼爱,常来探望您,也是份内的事。”她再掖了掖皇后被角,起身福了福,皇后便出了声:“小五,你去送送雁儿。”楚离雁满怀希翼的看向萧定晔。萧定晔一笑,身子牢牢的粘在椅上,懒懒道:“母后此处离不了人,我哪里顾得上旁人。”楚离雁心下失望,面上却并不显出来,只含笑同皇后道:“哪里需要人送,雁儿去探过太后,还要再逛逛园子。”她款款出了寝殿,等已走出极华宫极远,方才耷拉了肩膀,重重叹了口气。已至午时,宫娥脚步声窸窣,端来漆盘,侍候主子用饭。胡猫儿的嗅觉前所未有的灵敏起来。青蔬山药片、清炖墨鱼汤、水晶蹄髈……她的腹中叮叮哐哐的揍起了一首起义大曲,声音大到连跪守在边上侍候主子用饭的宫娥都瞟了她一眼。筷子啪的一声拍在几上,萧定晔一蹙眉:“将蹄髈端给她,莫再吵人用膳。”猫儿从善如流的谢了恩。等两位贵人用茶漱了口,她也刮尽了盘子里的最后一滴油水。此时她有些撑,可心里放了松。两位贵人,不像是要她命的模样。须臾间,皇后开始问话:“听说,你是用镇魂之法救了本宫?”猫儿立刻瞥向了萧定晔。认呢,还是不认呢?若认下,却又惊吓了皇后,这位皇子能放过她?她现在已经吃撑,不想要那一桌六碟八碗的断头饭。萧定晔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她只得轻轻“嗯”了一声,再不敢多说一个字。皇后没有在阎罗王的事情上盘亘多久。她轻喘了几口气,换了话题:“你可恨本宫?”胡猫儿只觉得背上又出了一层汗,那汗如同她做胭脂所用的蜂蜡一般凝结在她背上,渐渐僵化成一张龟壳。而她这只王八蜷缩在壳里,丝毫不敢露头。她知道,她穿越了一回,占用了旁人的身子和未尽的阳寿,就得承担别人的过往。她再也顾不得鬼神之事会不会惊吓到皇后,忙忙表着忠心:“奴婢死了一回,再醒来时,就将前程往事忘的一干二净。奴婢不知旧事,只知道,一切都要往前看……”皇后的眼神久久的盯在她的面上,思绪却仿佛飞到了很久之前。她许久未说话,等再开口时,声音多了冷厉:“你死而复生,乃不详之人,今后便长居废殿,不得迁出。”猫儿感激涕零。------题外话------推荐好友乖乖文文的文《穿越农家之妃惹王爷》:“没看到我家没有儿子吗?本姑娘只招婿,不嫁人。”“听说你家招女婿,本王自带嫁妆,过来试试。”第6章 自古巫医分不分家从极华宫回到废殿时,午时已过。猫儿进了配殿,一头扎进了破柜里。旧衣裳……没用。烂床单……没用。被耗子啃了边角的话本子……没用。她自穿来后,在这废殿所能寻见的所有约莫有些用处的物件,都收在这破柜里。没有能提示原身过往遭遇的物件。皇后为何要将前主子和她贬至废殿?她今儿一早遇见的神秘妃嫔,含糊不清的那几句话又是何意?她拉过春杏,探问道:“你进宫也有两三年,你可知,我同前贵妃当初是因何进了废殿?”一旁的白才人哈的一声冷笑:“能进这个殿里的,可不都是争宠失败的?贵妃被贬之前,去了一回御书房,紧接着就住进了废殿。你跟在贵妃身侧,难道你真不记得?”猫儿见打听不出什么,呆呆坐了半晌,心中想着自己的盘算。据闻,无论想在京里或京外做买卖,没有一百两本钱,寸步难行。她原想的是,躲在这废殿里闷声发大财。等攒够一百两,就想办法偷逃出宫。然而她打定那主意没多久,她就被人捉小鸡似的捉去极华宫同皇后、皇子排排睡。皇后没活她就是个死。皇后活了,若有一日认为她不祥,她也是个死。现下她对外露了面,想在宫里闷声发大财只怕不易,少不得得做两手打算。有机会逃就逃,没机会逃便先蛰伏赚银子。她重新构思了崛起路线,立刻起身要动手做口红。只往洗好晾晒的干花瓣处一站,她便重重骂了声娘。哪个挨千刀的鸟儿,不知吃了些什么,一泡硕大鸟屎落在盛了花瓣的簸箕里,还溅的四处都是。原本就不多的干花瓣,此时没有一片能再用。她溃败的坐了半晌,强打起精神,同春杏道:“看好门,我去去就回。”白才人忙忙起身跟去她身后:“你要去何处?可还是去皇后处,或是见皇上?”她的双眸闪闪发亮,焕发着不可思议的天真:“若瞧见皇上,你能不能同皇上说,奴家,奴家日夜都思念他……”猫儿被酸的打了个颤,转身指了指殿里床榻的位置:“趁着日头高,做你的春秋大梦去。”转头出了废殿。废殿地处掖庭,是最低等的宫娥劳作和休息之处。出了掖庭,先饶过重重院落,经过御花园,绕去东华门附近,有太医院的值房。花瓣能入药,太医院值房里,花瓣是大量储备的。她对宫道不熟,慢慢问着沿途遇见的内侍宫娥,缓缓寻了过去。太医院值房极为安静,只偶尔传来切制草药的声音。她将将在大堂上露了面,那切人参的小医助便停了手中动作,抬头看着她:“哪位贵人要问诊?”猫儿讪讪一笑:“没有谁……莫贵妃要沐浴,指使我来寻些花瓣……”小医助蹙了蹙眉:“莫贵妃?没听说过。”他拿着手中切药的大刀指向猫儿:“别浑水摸鱼,这事我见得多了。”猫儿一滞,只得转头四顾,问道:“太医令大人在何处?”她想着,当日在皇后宫殿,那太医令被五皇子几脚踢的哎哟连天,险些要被杀头。算起来,在皇后醒过来的事情上,她也是一众太医的救命恩人。她拿出恩人的风范,那太医令多少要给她些面子。小医助往外努了努下巴:“蹲去外面,守着门去。”这怎么说话呢!守就守。她今日来,心里多少存了些发愤图强的志气,日后少不了要多和太医院众人打交道,不能让人瞧扁了。她往大门边门槛上一坐,决心要守株,稳稳待一回兔。秋风温暖,周围静的只有秋蝉齐鸣。她打了个盹,一下抬头,一下垂头,不知挣扎了多久,耳边隐隐约约听得有人声,立刻强睁了眼。但见一老一少两位御医将将拐过影壁,往门内而来。她运气好,无论年轻的那位还是年老的那位,和她都共同经历过险些被砍头的命运,正正是在极华宫见着的老熟人。她忙一擦嘴角口水,起身上前,对着那位年老的甜甜问候了句:“太医令大人,吃了没?”眼前两人蓦地停住了脚步,太医令一眯眼,伸出一根手指,险些指到她面上,继而送给她一声尊称:“妖女!”她转头看着那位年轻的太医,悄声问道:“你家太医令吃撑了?”年轻太医抿嘴一笑,太医令已对着她破口大骂:“妖女,你胆敢出现在老夫面前!你仗着几声花言巧语,迷惑的皇后、皇上、五皇子信了你的邪。老夫可不会着你的道!”秋蝉肆虐下,偶有几个歇晌早醒之人,被太医院值房的吵闹声引的探头瞧热闹。有知道胡猫儿风光之事的内侍,兴奋的帮她出主意:“快,胡姑姑身边那两只鬼呢?喊他们出来帮你忙!”她冷哼一声,大言不惭道:“杀猪焉用宰牛刀,姑奶奶一人就治的住他!”她一嗓子吼下去,那在皇后病症上被抢了风头的太医令便转头四顾,紧接着拎起一把木凳就要向她抡过去。她立时跳开一步,顺着墙根处一根孩童手臂般粗细的小白杨就要窜上去。然而她高估了她爬树的技能。她将将卷着腿上了两步就再爬不上去,只紧紧抱着被她压弯了腰的树身子,于摇曳中梗着颈子回嘴:“自古医巫不分家,神鬼之事自古有之。你瞧瞧你那补服褂子,其上花团锦簇,灵鸟报喜,难道就不是迷信?神仙吉祥为阳,鬼魂凶险为阴。你堂堂太医令,连阴阳之道都不懂,你当什么太医令!”太医令如泼妇般跳骂道:“我呸!自古医巫不相容,老夫同你讲个甚阴阳!”他手中的木凳被周遭人夺下,要寻个笤帚对付她,直直就往御药房大堂而去。胡猫儿眼见他的身影钻进门去,转头四顾着要寻趁手的武器,她立时从孱弱小白杨上滑下来,麻溜的闪了出去。第7章 催命御花园日头猛烈,宫道上没有一个人,皇宫安静的仿佛一座死城。胡猫儿躲着烈日,行在宫墙的阴影里,心里十分颓败。大业还没怎么开始,她就将她原材料最可能的来源之处——太医院的路给堵死了,且得罪的还是太医院最大的官。除了花瓣,蜂蜡、蜂胶等用于乳化、固化、防腐物,用量最大可都是在太医院啊。清雅花香徐来,前方隐隐现出一片小花园的影子。猫儿又略略振奋了些精神。得不来干花,她今日总不能空手而归,鲜花也是一样的。甚至于,鲜花其实是更好的。得来后,回去冲洗干净,将颜色不同的花瓣分开捶碎、挤出花汁,不但能用于口红、唇蜜,在胭脂、粉底等物上也是十分有用。据闻当今太后十分爱花,后宫中五步一花坛,十步一花园,一年四季花卉不断,好方便这位老太后赏心悦目。然当今圣上虽孝顺,却是个节俭的。顺毛捋太后的爱好时,便耍了些花招。在夹道沿途等处,种的都是各种不怎么需要特别养护的绿草矮树。在一般宫殿和宽敞宫道旁,种的都是便宜大碗的菊花等。只有在重要宫殿和御花园,才好不容易大方一回,将那名贵、鲜艳的花卉种的满满。猫儿需要用到红色花汁,少不得要造访一回正经园子。秋季的月季、海棠、红掌、蝴蝶兰开的如火如荼,令人见之起了邪意。周遭没有一个人,猫儿管不住自己的手,等她反应过来时,已摘了一枝月季牢牢抓在了手中。她左右一四顾,又摘了几只红掌。再左右一四顾,还想摘几簇蝴蝶兰时,一个嘶哑的声音贴着她耳根响起:“胡姑姑好雅兴……”她惊得险些叫出来,心里已知是谁,立刻便要转身逃开,手臂已被人一把抓住。她强忍了心中仓皇,转头讪笑着看着眼前枯瘦的苗木总管:“公公安好,公公吃了吗?”她同这位总管花匠,多少称的上老熟人。她将将穿过来时,周身没有银子,为了生存,少不得用了拿来主义,曾偷偷在园子里捡过花匠养护花卉形态时剪下来的花骨朵。那时,她便被这位老花匠为难过。数回,他那毒蛇一般的目光游走在她的周身,将她恶心的睡不着觉。她各种赔笑、说好话,才从他手中脱逃。此时她心存侥幸,挤出个笑脸,如此前那般吹捧道:“公公越发老当益壮,将这园子打理的真好。今早上见皇后娘娘,她还夸你来着……”花匠眯了眯眼,浑浊的眼珠子如毒蛇的信子一般,在她周身蜿蜒了一圈,又一圈。他沾满淤泥的手紧紧抓着她的手,风徐徐吹来,他身上的酸腐味立刻搅动了她腹内的大蹄髈。一口酸水直涌上来。她紧咬牙关,做了几番无用的挣扎。花匠枯树一般的面庞终于泛上了几丝笑意。他缓缓贴近她,一字一句道:“红掌乃宫中圣品,只有太后娘娘的份例。皇后再喜欢,都不能掐上一朵去……”他的手倏地搂在了她的纤腰上,用力将她往他身畔一扯,眯着眼问她:“姑姑犯了大错,我既然已瞧见,便不能放之任之。你是聪明人,你说,咱家该怎么办?”她瞬间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只觉着这回他动了手,怕是再也不好糊弄。她当机立断反抗起来。他果然存了必得的念头,一双经年挖土搬花的手充满了力气,立时将她箍的丝毫反抗不得。“救……”她毫不犹豫的呼救出声,下半句话便被他的手捂进了口中,另一只手已使了力将她向周遭齐腰高的草丛拉了过去。各宫的宫娥内侍们守着自家主子歇晌,周遭静的只有秋蝉的竭力嘶鸣。宫道上没有一个人影,此时正在发生的罪恶,没有任何人能挺身干预。她使出全身的力气踢向四周的花盆,碎瓦声哗啦一声,却惊不起任何涟漪。她用力挥动着双手,指甲在他的面上、颈子上留下的伤痕,半点阻止不了他的动作。她竭力的摆动脑袋,甩开他枯枝一般的手,挣扎叱骂:“你大胆,我才救活了皇后娘娘,我阿哥是阎罗王,我身边跟着两只小鬼……”他的脑袋向她压下来,几乎悬在了她面上一寸处。他狞笑道:“你这些哄鬼的话,留给你自己吧……”酸臭的气息喷在她鼻息,仿佛下一刻,他经年的腐朽便要将这宫道淹没。她腹中激烈翻滚,一波刚出,令一波已不间断的涌来。顷刻间,她腹中的酸水便如潮而出,精准的、源源不断的喷了他一脸。他眼睛一辣,“啊”的一声叫嚷,不由松了手。她立时翻个身,踉跄着起身,不辨方向的往前逃去。身后的脚步声不停歇的追赶而来,吧嗒,吧嗒,仿似一面催命鼓在她耳畔敲响。那老太监嘶哑的声音仿佛紧贴着她响起:“你敢逃……今儿太后娘娘就能要了你的命……”“老子揭发了你,今夜你就被塞进井里……”“回来,莫再跑,我只来一回,便当没事发生……”她昏头昏脑往前逃,眼前晃过几簇树,又晃过大片的花。御花园,这里是御花园。她立刻蹲低了身子,只抬头往四周一打量,便立刻起身,往不远处的堆秀山而去。脚下怪石嶙峋,毫无声息往上的每一步,都是她的生路。她咬紧牙关,脱了绣鞋,只着罗袜踩着坑坑洼洼的怪石,几步上了假山顶上的阁楼。将将一推门,里间黑影倏地一闪,有人极快的顺着窗户翻身躲了出去。而留在她眼前的人青年,面上连一丝的惊慌都没有。他嘴边噙了一丝儿笑,抬眼乜斜着她,缓缓道:“是你,鬼妹。”她心中竟倏地松了口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五殿下,求您,让奴婢在此处躲一躲……”第8章 秋日演戏御花园仿似起了些人语声。萧定晔往窗外探出脑袋瞧了瞧,转头看着眼前跪着的胡猫儿:“你方才,瞧见了什么?”她忙忙回道:“什么都没瞧见,什么都不知道。”他双眼一眯,杀气大盛。她立时回过味来,着急补充着:“只瞧见一个人影从窗户翻了出去。模样瞧不清楚,身形也难判断,衣裳不知是靛蓝、黑色或是棕黑色。”他的面色和缓下来,再转头往窗户外面瞧了瞧,自言自语道:“又是那老色奴。”他向外努了努下巴,问道:“方才,是他追你到此处?”她一瞬间福至心灵,立刻道:“没错,是苗木总管追着奴婢到了此处。方才那黑影从这亭子里翻出去,奴婢在里面虽瞧不真切,可他在外面,只怕他比奴婢多看了一眼。”他哧的一声冷笑,蹲下身子,挑起她下巴:“借刀杀人……你,不赖嘛!”外间的喧哗声越加嘈杂,仿似来了一群豆蔻少女,正语声清脆的赏花说笑。但听一位姑娘道:“离雁姐姐,你同五殿下的亲事,不知何时能定下来?”有人含羞的声音嗔怪着:“瞎说什么浑话,我同他,不是……不是……”她不是半晌,也未舍得说出余下的话,倒惹得其余的少女轰然而笑。萧定晔低声嗤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群少女笑过,有人提议:“堆秀山阁楼倒是个赏花的好去处……”萧定晔烦恼的一蹙眉,低声同猫儿道:“快,叫!”她一愣。叫什么?怎么叫?只须臾间,假山下便起了脚步声。他蓦地出手探向她,只一把就扯开了她衣襟。她立时发出一声尖叫。假山上的脚步声随之停了下来,有姑娘悄声道:“仿佛有什么声音?”紧接着,那脚步声重新接续,比此前更兴奋,更跳脱。他压低声音命令:“叫,否则本王将你送给那老色鬼!”她紧掩衣襟,一咬牙,恶向胆边生,张口便哼萧定晔一瞬间黑了脸,抬臂虚空点了点她,紧咬了后槽牙,以口型示她:“你赢了。”她的叫声并没有吓退来者。山石上的脚步声带着不谙世事的好奇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豁的拉她起身,在她下一声惊叫前已将她提溜起来,盘在了他腰间。阁楼木门倏地被推开道缝隙,门外闪现衣香鬓影。木门哐当一声被全然推开,随之起了一声少女惊呼。“小姐前来赏景,本王无限荣幸。小姐若有意,何不来一同快乐?”猫儿此时隐约知道他在拿她当挡箭牌。其实这时是她逃离的最好机会。她相信此情此景下,她转身夺门而逃,没有人会拦她。然而她不能。如若她今日在诸女眷面前露了脸,她便无缘无故树了敌。女人整死女人,往往比男人更恶毒。她不能冒这个险。她紧紧压抑着要打人的冲动,只将脑袋深深埋在他的颈子里,森森皓齿死死咬住他的皮肉上。午后的日头被外间树梢和阁楼窗棂拦了几拦,等再投射进阁楼,便只留下斑驳光影。这般旖旎光景下,站在门口的姑娘面色通红,再起了一声尖叫,夺门而逃。时间只过了几息,又似极长,长的像是猫儿穿越而来的那一刻。萧定晔没有松开她。她再也忍耐不得,原本攀着他颈子的手立时扬起。他的后脑仿似生了眼睛,立时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臂,重新固定在他颈子上。刹那间,阁楼木门重新被推开。门边的楚离雁浑身发颤,面色苍白的仿似才从水里捞出来。她一瞬不瞬的盯着萧定晔,声音痛楚而绝望:“表哥怎能……怎能……”他依然如此前那般要笑不笑,目光炯炯望着门口:“表妹想一起来?”他面上的笑意转浓了些,向她伸过腾出来的一只手:“快些……”楚离雁眼中立时蓄了泪,嘴唇轻颤:“晔哥哥为何要这般作践自己,你原本,不是这样……”等一阵绝望的脚步声咚咚下了假山后,御花园里再次寂静了下来。萧定晔站直了身子,冷冷道:“你还要挂多久?”手臂一松,猫儿立时落地,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她顾不得被摔痛,当先转身,将衣裳穿好。他甩了甩手,抬手摸摸颈子上的牙印,小声嘟囔着:“劲儿还挺大。”此时他才顾得上吸一吸鼻子,狐疑道:“什么味道?”从一开始就弥漫在阁楼里的酸臭味,混合着他身上原本的淡淡铁锈味,生造出刺鼻的气味。她转头不怕死的瞪着他,缓缓道:“方才,奴婢挣脱那太监时,曾吐了他满脸,也吐了我一衣襟。”她目光如星子一般看着他,那其中有些小小的得意:“殿下低头看一看您的衣襟,那个小绿点,极可能是片韭菜叶。原本是在奴婢衣襟上,现下……”萧定晔面色大变,立时脱去外袍。她默默一笑,再加了一把火:“殿下方才长久拉着奴婢的手臂。此前,正在给花坛追肥的花匠,他的泥手,也拉过奴婢这儿。”她生怕他不懂追肥是何意,十分热心的解释:“追肥的肥,是指将鸡鸭猪牛的粪便和在泥里……”她的目光只在他怔怔的面上停留了一息,便直直定在了他的手上:“殿下手上那块黑泥,如若奴婢猜测不差,只怕是猪……”他没有等到她的话说完,极为干脆的开始干呕。很好。她觉着很快意。------题外话------推荐作者季如瑾的文《田园俏农媳》:穿越成一名又聋又哑还破相的丑女,家贫、娘弱、爹渣、婚事吹,且看丑女如何棒打牛鬼蛇神,找个靠谱后爹,寻个如意郎君,走上翻转人生。第9章 邀帮工猫儿回到废殿时,白才人还肿着双眼不停哽咽。她瞧见猫儿襦衣上崩坏的纽子,原本的轻声啜泣立时转成了嚎啕大哭。她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冲上来,抓着猫儿撕扯叱骂:“我就知道你去侍寝了,你个狐媚子,我打死你……”猫儿一把推开她,随手拿起一旁烧火棍,重重把她推到墙上,将烧火棍指在她面上,恶狠狠道:“再敢惹老娘,老娘毁你容!”白才人颓了双肩,哽咽半晌,委曲求全道:“皇上若晋了你位份,你能不能,帮我说说好话……”猫儿无语:“只有你惦记那个老头,我才不会。”她收回双臂,甩脱烧火棍,怒气冲冲进了配殿。躺在床上时,她才咬紧牙关哭了出来。皇宫太不好混了!太医、太监、皇子、妃嫔,哪里有好相与的人。她要么时时刻刻为小命担忧,要么要为银子担忧。还要为贞操担忧!那位可恶的萧定晔,以为摸了她就不算侵犯吗?后来他意识到她说的那些“酸水”、“猪粪”是故意恶心他的时候,他没有用他的身份压人。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故意恶心了她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