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定晔做出个嬉皮笑脸的神色,上前硬去挤在躺椅扶手上,爪子搭在皇后肩上,否认道:“孩儿哪里是两年未陪母后用晚膳?前些日子您病着,是谁陪夜、陪吃、陪说话来的?”皇后面色略略和缓些,嘴上却冷哼了一声,往檐下努努下巴:“没打坏,你好不容易有个可心之人,为娘若打坏了,你岂不是要将我这宫殿给拆了?”萧定晔一笑:“小小一宫娥,怎么扯到孩儿身上?孩儿若可心上她这样的,岂不是埋汰我自己?”第22章 狗尾巴草外间吹了一阵风,皇后抚了抚肩膀,宫娥立刻将帘子放下来,外间那跪着的身影便被遮的瞧不见。皇后生产时受了苦,自此再无孕,舍不得叱骂这唯一的儿子,只规劝道:“你年已十八,再过上两年就得出宫建府。你瞧瞧,有哪个皇子是出宫前还未成亲的?”萧定晔一抬眉:“康团儿呢?他不还单着?”皇后扑哧一笑,又肃了脸,嗔怪道:“你好歹撑过这两年。等你选了正妃,成了亲,出宫别居,你便是再胡闹,为娘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萧定晔苦笑道:“孩儿何时胡闹了?”皇后便佯装要打他,轻轻拍在他背上,压低声音道:“前些日子,你在御花园阁楼上的那一出,难道不是胡闹?那宫女是谁?被我寻见人,一杯毒酒打发了她。”萧定晔经她一提,倒是想起上回事来,目光不由往窗外望去。这个角度瞧不见那檐下跪着的胡猫儿,只能瞧见天边云朵似起了火一般。他吊儿郎当一笑,敷衍她:“母后从何处听来?没有的事儿。”皇后无奈的叹一口气,苦口婆心道:“正是你议亲的时候,何苦闹出这些事?传出去,名声能好?为娘为了你那名声,不知费了多少心。”他点一点头,便顺势转了话题:“檐下跪着的,又哪里惹了母后?可是她那阎罗王兄长惊着母后凤体?”皇后抿一抿嘴角,冷笑一声:“你莫提醒我她救了我的事,我没忘。我就是没忘,才没打她板子。”她肃着脸道:“为娘问你,你送她那么些个珍珠,你究竟想怎样?离雁今日进宫时,可是肿着眼睛来,红着眼睛走。”萧定晔一蹙眉:“表妹擅自打听宫中消息,母后不去苛责她,倒反过来怪孩儿?”他立时肃了脸,起身跨出门,站在檐下吩咐宫娥:“去唤随喜。”等随喜的空档,他低头瞧着眼前跪地的宫娥。日头虽还算温和,猫儿跪的久了,已然晒成一只熟虾。此时她吊着膀子、拉着脸,垂着眼皮不看他。他抬起半边嘴角,半蹲在她面前,手里摘了根狗尾巴草,似逗弄猫狗一般逗弄她:“听母后说,本王可心你。你觉着,本王的眼光会那般差,瞧上你这个不人不鬼的?”猫儿心下愤愤,却不敢造次,干脆闭上眼不作理会。他“哼”的一笑,将狗尾巴草插在她发髻里,起身对疾步进了院的随喜道:“去打听,谁将宫里事传给楚家?所有牵扯之人乱棒打死。”随喜应了,快快去了。极华宫正殿里,皇后依然苦口婆心的劝诫着不让他省心的儿子:“你院子的那些宫女,你喜欢哪个,偷偷着来,为娘眼不见为净,自当没瞧见。可外头那个,半点不成。”萧定晔倒被她的话勾起了好奇,问道:“为何她就不成?孩儿原本对她无意,母后这般一说,孩儿倒想……”他未说完,随着外间一声尖细通传,皇上的御撵已停在极华宫门前。他只得住了嘴,向皇后摊摊手,当先外出迎驾。皇后长长叹口气,喃喃道:“一个宫女儿,将父子两人都招了来。本宫觉着,也该肃清一回这宫里的长舌精。”皇后没来得及出殿门,皇帝已大步而来。一旁的宫娥将将掀起帘子,皇帝已扶起皇后手臂,和声道:“梓童才重病初愈,不必拘礼。”他的目光不露声色的瞟过檐下的猫儿,携着皇后进了内殿。皇帝并未对外间那宫娥有所意动,这让皇后心中微微有些畅意。等皇帝饮过茶,她方体贴道:“听闻陛下连日在忙北边的事,怎地有时间过来?”皇帝一扶额,眉间显出极深的川字纹:“兵部那些老古董真真气人……不说也罢。”皇后便体贴为皇上按着太阳穴,吩咐宫娥:“去将那画册拿过来。”待宫娥取过画册,皇后一页一页翻着给皇帝看:“雁离你是知道的,自小在我们面前长大,知根知底。这王大人家的小女儿也不错,可惜为幼女,被一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只怕不会体贴人……”皇帝随意瞧了瞧画像,道:“你同晔儿,方才是商量他的亲事?”皇后一顿,转头向萧定晔使了个眼色。基于十分微妙的心理,皇后不想在父子两人面前谈及门外的胡猫儿。然而她的这位骨肉,辜负了她十月怀胎的恩情。萧定晔对他老娘的眼神视若无睹,笑嘻嘻道:“方才说的是,孩儿带着外面那半仙儿,去为李家小姐镇魂一事。”“李家小姐怎地了?”皇后显然还不知此事。萧定晔往门外努努下巴:“那宫女儿果然是个半仙。镇了一回魂,原本昏睡了好几日的李姑娘便醒了过来,真是神了!那些珍珠等物,便是李夫人的谢礼。”皇后后知后觉,方才了然。那珍珠等物,原来是这般来历。皇帝饮了两口茶,神态间没来由的放了松,将话题转去了政事上:“晔儿对北边的事怎么看?兵部现在为了出不出兵,吵得沸反盈天。”萧定晔面上淡淡一笑:“父皇问到政事,可就不是孩儿所长。”皇后此时不关心政事,只想到了萧定晔的亲事,奇道:“你怎地动了李家小姐的心思?”萧定晔一步跳开:“我……我何时动了她的心思?”皇后却是一笑,转头看着皇上:“他竟害臊起来了。”她心下有了新的备选儿媳,又得知外间那跪着的胡猫儿同萧定晔并不是那般关系,心里顿时轻松。然而皇帝的内心并不轻松。他此生算不上风流,然儿子却足足有六个。其中又以排行第五的萧定晔最为他喜爱。这位子嗣,儿时懂事又聪慧,看过的书籍过目不忘,于先贤之语常有惊人见识。大有令他想早立太子的冲动。可众人疼爱着将他养到了十三四岁上,他却长歪的不是一星半点。上房揭瓦、小猪拔毛,性子乖张纨绔……若有人提起京城里有名的公子哥儿,他这位皇子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此时他瞧着萧定晔吊儿郎当的模样,心里硬了两硬,沉声道:“亲事先不急,你若闲着无事,为父便将你放去军中,历练一番。”萧定晔又跳开一步,惊呼道:“孩儿何时闲着?秋日围猎,冬日垂钓,春日雁来,夏日消暑。如此忙碌,哪里有时间去军中。不去不去!”他仗着皇后会回护他,急急窜出了殿外,一伸手将猫儿顺势拉起,哀叹道:“走,镇魂,父皇吓走我三魂七魄,要镇魂要镇魂。”看着他逃窜而去的身影,皇后摇摇头,转头劝慰着皇帝:“晔儿自小体弱,放他去军中的事,皇上万请三思。”第23章 互相帮助宫道狭窄。夕阳余晖撒在青砖路上,一前一后两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显出些许亲密。猫儿踉跄着跪麻的双腿行在后面,愤愤踩着萧定晔的影子,心中多少有些悲壮。宫里果然不是人能活下去的地界。不到半个月,宫里贵人轮番虐了她一圈。等这一圈转完,她初初穿越来时是什么模样,现下又成了什么模样。一穷二白,兜里没有一个铜板。原本最值钱的珍珠,被萧定晔他娘全都没收个干净。她心里将萧姓人诅咒了八百遍,看见前方萧定晔拐了弯,她也毫不犹豫的跟着拐了个弯。萧定晔停了脚步,转头看她。傍晚的夕阳下,青年长身祁立。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一丝儿笑意,斜飞入鬓的双眉下,黑眸锐利如短箭,那话语带着千年的寒冰刺下,并不顾及几日前联手共事的情分:“本王已将你捞了出来,你还跟着,可是嫌跪的不够?”她看着他可恶的嘴脸,原本是要啐他一口,然后昂首挺胸,准备慷慨赴死。然而等她一偏头瞧见宫道边的一棵鲜活的蝴蝶兰,她已到嘴边的口水又收了回去。即便是众多花匠矜矜业业,也没能阻拦原本不该出现在宫道上的蝴蝶兰扎根在错误的土壤。她胡猫儿便是错误的穿到了这皇宫里,怎能不如一株植物,为等闲之人将自己的一条命搭上。不值得。她一瞬间想通了性命大事,面上换上一副谄笑模样:“您千里迢迢从李府带回来的珍珠,一不小心去了极华宫里……我们俩总不能做赔本买卖……”他嗤笑一声,又肃了脸:“本王何时同你是‘我们俩’?”她继续谄笑道:“那日从外面回来,奴婢原想立刻就将珍珠划拉一半送去给殿下,这不……”她向他抖了抖断臂:“胳膊没长好,没有力气……”“哦?”他一提眉:“本王听说,你打着是本王心上人的幌子到处招摇撞骗,抬走了不老少的好玩意。你那时候怎地有力气了?”她惊的一跳,立刻否认道:“没有没有,怎敢编排殿下,奴婢是打着我阿哥的幌子。”经过被皇后的人掳了那么一遭,她将前因后果串起来一想,自然也明白,那传说中被五皇子惦记着的心上人,不偏不倚竟然是她自己。到了谣言所牵扯的另一位当事人面前,她自然得将自己的嫌疑撇开。她赌咒发誓道:“奴婢胆敢对殿下有一丝半点的非分之想,胆敢对殿下有一丁点儿好感和欣赏之意,奴婢立刻下去同我阿哥相聚,阳寿就此玩完。”他怎么听怎么觉着,她这赌咒发誓透露出对他的嫌弃之意,也不止是一丁点儿。他冷哼一声,转头便要走。她立刻疾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在他身前,一只手抱住他两条腿,呜咽道:“殿下,行行好吧,您现在吃穿不愁,可奴婢从没吃饱过……”他从未经历过被人抱腿乞讨之事,嫌恶的低喝一声“松手”。可她已厚着脸皮做到了这个份上,断没有松手之意。他一抬手就想从腰间抽出软剑。她紧紧揪住他衣摆,仰着脸问他:“殿下,那画的秘密,您还想不想知道?”她做出个可怜兮兮的神情,尖尖的下巴颏顶在他腿上,竭力扑闪着一双杏眼,果然引得他身子一顿,原本要抽剑的手半空中拐了个弯,抓着她后领将她提溜开,眼皮轻抬,缓缓道:“哦?你这是要同本王谈交易?”猫儿讪讪一笑,咬唇瞟了他一眼,鼓足勇气道:“哪里是什么交易,明明是,互相帮助……”她一脸的笃定:“对,是互相帮助。殿下喜欢李小姐,带着奴婢出宫救了她一场,是奴婢帮殿下。奴婢如今有难,殿下定不会束手旁观……”萧定晔一声冷笑,薄唇轻启,倨傲道:“本王凭什么不会袖手旁观?本王就是个爱袖手看戏的主儿。”他长腿一迈,再不瞧她一眼,往前路上去了。重晔宫正殿。萧定晔换了常服,瞧见换下来的外袍下襟处一个黑手印,想起那疯疯癫癫的胡猫儿抱着他腿阻拦去路,便对他选人的眼光有所怀疑。“竟是个无赖。”他摇头道。一时又想,他要的本就是个配合他演戏的人,无赖一些,没皮没脸一些,仿似也算不得坏事。他坐在书桌前,将近几日一直在研究的兵器图谱抽出来细细看,却听得殿门一响,随喜急急进来,悄声道:“殿下,三殿下今儿进了宫。”萧定晔端了茶,闲闲饮过一口,懒懒道:“他能折腾什么新招?无非是联手淑妃,又向母后使绊子。”他放下茶杯,问道:“极华宫几处缺了的暗卫,可已经补上?”随喜只得先将暗卫布防之事细细禀告过,方回到旧话题上:“三殿下这回进宫,从淑妃处出来后,使着三皇妃去了一趟废殿。”萧定晔一顿,从椅上起身,前后缓缓踱了一回,喃喃道:“他倒是鼻子尖,这般快就闻到了味儿。”他回头望向随喜:“可知他因何事由去寻胡猫儿?”随喜摇摇头:“三皇妃去废殿半途,该是知道胡猫儿被皇后娘娘提走,又转头出了宫。只怕过几日还会进宫。”三皇子萧正会注意到胡猫儿,萧定晔早有预料。然而他这位三哥这般早就有了动静,却有些超出他的意料。按他的原计划,等秋日围猎结束后,众皇子才会正视胡猫儿此人。他问道:“外间传言如何?”随喜摇摇头:“李家小姐服解药时已晚了两日,伤的重。虽已苏醒,可还躺在榻上用着药。李小姐没有露头,外界暂时还都不知李家镇魂驱邪之事。这些日子,三皇子也从未上过李府门。”哦?外界都不知此事,三哥这般快就有了动静,所为何事?这倒有些意思。明日太后要牵头在宫中举办盛宴,他这位三哥定是要趁机有所动作。他倒是要瞧一瞧,三哥同胡猫儿,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究竟有些什么幺蛾子。第24章 太监盛会猫儿被皇后的人声势浩大的提走之事,仿似水中一声惊雷,将宫里的太监们炸的沸腾不止。这个傍晚,废殿仿佛成了太监们的福地,拍门声不绝于耳。先来的,是杨临派来的小公公,带着猫儿的死对头,太医令大人。太医令大人亲临废殿,令猫儿在受宠若惊中又有一些后背发凉。她在皇后和李小姐两件事上抢了太医令的功劳,就足以令她同太医令势同水火。此时小太监对着猫儿点头哈腰:“杨公公事忙走不开,特令小的带太医过来为姑姑接骨。杨公公嘱咐,姑姑受了苦,莫忍着,去寻他,他自会想法子帮姑姑做主。”猫儿听的一阵激动,悄声问道:“杨临公公厉害些,还是五皇子厉害些?”小太监立刻灵台清明的回复:“定然是五殿下厉害些。”猫儿便垂了脑袋,摆了摆手,做出送客的架势:“奴婢身份低位,不敢劳烦太医令大人。手臂早已接好,再过些时日,便能长好。大人改日再聊,大人您慢走,大人您小心门槛……”两人前脚离开,大内总管吴公公后脚便上了门。他向猫儿竖起了大拇指,赞道:“咱家都听说了。面对皇后娘娘的盘查,姑姑也没松口说与五殿下有首尾。姑姑做的好,一定不能和五殿下沾染上关系,否则,宫内定要掀起一波父子相……”猫儿打断他话,提醒道:“你这么快就知道啦?我跪在极华宫院里时,可听见五殿下说,要将多嘴多舌多耳朵之人乱棒打死。公公可要小心哇!”吴公公立时一惊,逃去了院门前,又转身嘱咐:“咱家什么都没说,你们什么都没听见。”第二日一早,猫儿以断了口粮威胁白才人,带着春杏、怀揣口红,三人要去往园子里,偶遇一回低阶妃嫔、好推销口红赚两个饭钱时,掖庭膳房管事太监上了门。这位老太监原本听到康团儿亲口说猫儿和五殿下“亲小嘴”,碍于五皇子的身份,他只能打破牙齿活血吞,将猫儿从他手中强抢走五福的委屈暂且压下,蛰伏一旁,伺机而动。老天没有让他白等这几日。他自凌晨得到皇后棒打鸳鸯的消息后,大仇得抱的期待和激动便裹挟了他。等五更掖庭宫门打开,他已冒着秋寒在废殿外蹲守。此时日头已高升,他掐算着时间,选了个辰时三刻的吉时,拍响了废殿院门。一息间,门开了条缝,猫儿琥珀色的眼珠子凑在门边,阴惨惨的看着他。他惊的险些跳开,抬头看了一眼日头,又摸了摸揣在衣襟里的阴阳八卦镜,这才鼓起勇气,往那眼珠子前一指,虚张声势道:“呔,兀那妖怪,将五福交出来,咱家便不同你纠缠。否则……”猫儿站在门里,转头叮嘱白才人和春杏:“先取一支样品,将自个儿嘴唇涂红,如此给旁人看效果时,才更直观些。”她将重要事叮嘱完,才扭头往门外瞧去,不耐道:“否则就怎样?有话一次说完,有屁一次放完,莫耽搁姑奶奶重要事。”废殿内,五福抱着猫儿的腿苦苦哀求:“姑姑莫把我丢出去,我会被打死。”废殿外,掖庭膳房的管事太监一只手探进衣襟,靠一枚阴阳八卦镜撑着胆子。强硬道:“五福,还五福。五福可归咱家管,与你废殿没有半分干系。”猫儿耍无赖:“你说是你就是你?你将吴公公唤来,问问他怎么说?”管事太监一竖眉:“用上官压老子?咱家来要自己的人,你便是去告御状,站在皇上面前,咱家也是有理的。”天色越加亮堂,阳光透过树梢,投下光斑无数。春杏估摸着时辰,催促道:“姑姑快走,再等下去,前面散了朝,皇上若请了大臣赏园子,在御花园赏花的各位娘娘可就要避回宫里去。”猫儿想着她过去近十日几无进展的买卖,心中越发焦急,转头便同管事太监道:“多少银子?五福我买了。”管事太监一提眉。在宫里买人?稀奇,没听说过。猫儿不欲同他纠缠,直截了当道:“吴公公那里我去说,你只要松手就行。”他眼珠子一转,立刻狮子大张口:“一百两。”一百两?怎么不去抢?猫儿压着性子还价:“十两,多了一文没有。”他立刻拍响了门:“五福,麻溜的跟咱家走,否则老子再阉你一回。”五福想起曾经遭遇的苦痛,立时被惊吓出泪来,呜咽道:“姑姑,姑姑……”猫儿被他哭的心烦,将出价翻了一番:“二十两,不能再多了。太监又不能传宗接代,值不了多少钱。”太监强硬道:“一百两,一个大子儿不许少。”春杏再看了看日头,着急催促着:“姑姑……”猫儿一咬牙:“成交。我现下没钱,十日后你来拿银子。”太监惊愕:“没银子?没银子你谈什么买卖?你逗老子玩?”猫儿破罐子破摔,一把拉开门,将五福推出去:“要么立刻带人走,莫在姑奶奶眼前晃悠。要么等十日,说给你一百两就一百两。”五福“吱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太监的眼珠子落在五福身上,脑中却闪现了一堆银锭。他捏好衣襟里的阴阳八卦镜,又退开了一步,方道:“若十日后,你不给银子呢?”猫儿一指五福:“十日后,你来带他走,我再无二话。”“好,痛快!”太监扯长声同五福道,“咱家暂且将你寄在此处十日,时间到了再来接你。你莫想着逃,否则莫怪咱家心狠手辣。”第25章 御花园相亲会新一日的御花园,莺莺燕燕,环肥燕瘦,豆蔻女子数不胜数,充分展现着青春与烂漫。眼前盛景令人振奋,猫儿抱着口红匣子,陡然起了今日便能赚够一百两银子的错觉。春杏低声道:“只怕是太后娘娘招了各世家女子进宫,瞧这架势,正是要等着散朝后,皇上同皇子来御花园,顺便同各女眷瞧对眼呢。”“太后娘娘拉皮条?呸呸……”猫儿换了个说法:“太后是要为儿子和孙子当媒人,上演集体相亲?”妙啊,妙极。猫儿数了数眼前的美娇娥,立刻有了大展宏图的志气。二十几位姑娘,便是有五个人买了口红,也算个开门红。她左右瞧了瞧,那位传说中的老太后不见影子,而皇上皇子们还未到。现场只有姑娘们,此时显然是做买卖的最佳时机。她立刻从春杏手中取走一只木匣,斩钉截铁道:“走,脸皮厚着些,所向无敌。”御花园里,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们或巧笑含嫣,或明艳四射,站在花丛旁,一时不知究竟是人看花,还是花映人。手捧小木箱的猫儿一边提防着来人,一边穿梭在姑娘们的身畔,悄声推销着她赚活命钱的口红。然而今日各小姐入宫,整颗心思全放在即将到来的皇上、皇子、世子身上,哪里还顾得上买物件。猫儿心中有些挫败,不免用力过度,更加上蹿下跳。辰时的御花园里,年已六旬的皇太后倚坐在窗边,瞧见在御花园里绕圈子的宫娥,忽的怔忪,伸手一指:“阿娇,那姑娘,像不像当年的……”随侍在侧的阿娇嬷嬷顺着太后所指方向一瞧,吃惊道:“果然像,那鼻子眼睛……”两人还要再细瞧,但听远处传来一声长长通传:“皇上驾到——”太后一怔,道:“这可真是巧……”御花园静的仿似暗夜。诸人跪地迎驾,连呼吸声都刻意屏息。于这寂静中,晨风吹来淡淡龙涎香的气息。那气息越来越浓,一个身影被一双明黄皂靴带过来,停在猫儿面前。一抹声音全然没有真龙的气势,只仿似人世间的寻常男子一般,轻轻悠悠响起:“这小方管,是何物?”猫儿的心蹦蹦直跳。她纵再不熟悉此世间事,可世上明黄色是专属哪个人,她自然知道。她晕晕乎乎跪在那里,眼前人手臂一伸,便拈住了一支口红方管。猫儿身子一抖,怀中的木匣登时往下滑去。斜空里忽的传来淡淡铁锈味,一只大手顺势接住了木匣,递回去。萧定晔站在她身畔,语带威胁:“哪里都有你。”皇帝瞥了眼自家儿子,低头同猫儿拉起了家常:“手臂接好了?”她不敢抬头,一咬牙,壮着胆子回他:“接好了,接了两回,回回都接的好。”他似乎对她的回答一点不满意,转头便问着杨临:“怎地接了两回?哪个太医的手艺?”猫儿立时反应过来,忙忙替着杨临回道:“原本接了一回,奴婢摔倒撞歪……”她不由的抬眼瞟向萧定晔。这位罪魁祸首临风而立,面上只有不耐烦,没有半分愧疚之色。她垂下眼皮,续道:“……又重新接了第二回 。是太医署的柳太医施诊,手艺十分精湛。”皇帝点了点头,又重新回到了旧话题:“木管子里是何物?”猫儿此时只想立刻将皇帝打发走,一咬牙便拿出一支口红,同吊着的那只手配合着,将口红盖子揭下来:“女眷们在外时,吃了喝了,一时半会不方便补妆,便用这口红。方便,易携带……”皇帝同人说话,周遭没人再出声。场上一众男女,眼瞧着皇上不知抽了什么风,同一位宫娥探讨起了妇人的妆品。好在皇上的风抽的有自制力。当猫儿讲了口红的用法,他便用一句叹词结束了这个无聊的话题:“嗯,好,不错。”再一阵风吹来,龙涎香渐渐淡去,皇帝同太后一般行了开去,将舞台交给了场上的年轻男女。诸人头顶的阁楼上,太后将方才一幕尽收眼底,同身边的老嬷嬷道:“阿娇,你说,皇上到底是个什么心思?”阿娇嬷嬷思忖着回道:“像是对那姑娘有情,又仿似只是平常。与皇上平日瞧上哪位妃子,还是不一样。”太后长叹口气:“他这般不显山不露水,反倒让哀家有些担心……”第26章 飞来横财御花园里,一场以“偶遇”为借口的相亲盛会还在继续。小姐们的注意力,已全然转去了自家姻缘上。猫儿已打了退堂鼓,而她卖口红的最好时机却姗姗来迟。皇帝对猫儿最后所言的“嗯,好,不错”在猫儿听来虽不知所云,然而金口玉言却是最好的推销词。无声无息中,皇帝的爱慕者将猫儿围在了中央,她的匣子很快就见了底。可惯于让下人拎钱袋的世家小姐,出门是没有带银子的自觉的。猫儿当先将春杏护在身后,保住她仅剩的几支口红,紧接着抓住了最近处一位闺秀的衣袖,毫不客气的呲了呲牙:“敢抢?”几位闺秀讪讪一笑,一人带头,往猫儿手中的木匣子里掷了一只耳坠。再过了一息,猫儿的匣子里又落下了四样首饰。高升的日头将金银翡翠照的璀璨夺目,猫儿腿肚子发软,坚信一旦得了横财,必有横祸。她一拉春杏便要逃,一个身影便站在了她前路。她视线一暗,不由抬了头。三皇子萧正仿似也对她那口红起了兴趣,面上含笑,缓缓道:“你是哪个宫里的?你匣子里的这物件,本王全要了。”他目光紧紧盯在她面上,不放过她丝毫的表情。日头打在少女消瘦的脸颊上,她绣眉微蹙,面上有焦躁,有防备,却没有旧人相见的恍然。她到底认出他没?他不由的离她更近了一步。她立刻如被踩了尾巴一般,只抛下一叠声的“没了没了卖完了”,便拉着春杏仓皇逃离。萧正瞧着那抹逃开的身影,向园子边上随候的宫娥中望了一眼。几息后,最边上一位宫娥缓缓放下手中果盘,悄无声息中,退出了园子。宫娥只离去了一息,再然后,萧定晔微微抬起头,目光从那宫道上瞟过。园子边上,随喜的身影一闪,仿佛从未出现过。宫道安静,前面没有拦路者,后面没有人来追回冲动的赏赐。猫儿略略放下心,抹了把汗,赞叹道:“乖乖,女人想要为悦己者容之时,果然是毫无理智可言。”她忖着,若那些娇小姐事后不向她讨回这些首饰,五福的事情,她倒可以出点血捞上一捞。两人前行半晌,春杏“哎哟”一声,急道:“快,竟将白主子忘在了御花园。”她将手中匣子往猫儿怀中一塞,转头便往回跑去。通往废殿的宫道偏僻,猫儿边等边行,再转个弯,便现了一片竹林。竹林边上裙裾闪现,一位宫娥站在路边,看着猫儿一笑:“胡姑姑,可还记得我?”脸盘不大不小,身子不胖不瘦,身条不高不矮……猫儿从眼前这位宫娥周身,没有找到记忆点。她防备的将木匣抱在怀中,想了想,又忍痛伸过去:“就知道你主子要后悔。口红还回来,首饰收回去。动作快些,莫等我反悔。”宫娥并不动她的物件,只细细瞧了瞧猫儿的神色,长叹一口气:“看来,你真的不记得我。以前,你我是极好的。”猫儿惊诧:“你……你认识我?知道我?熟悉我?”宫娥抿着嘴一点头,面上显出哀色:“先前听着你死了,我偷偷为你烧了不少纸。后来宫里传言,废殿有妖怪。没成想,却原来是你。”猫儿立刻拉着宫娥,探问道:“说说,以前我穷吗?有银子花吗?你可同我借过银两?现下我活了,你快将银子还我。”宫娥一蹙眉,忙忙挣脱衣袖,摆一摆手,忙忙岔开话题:“你如今还记得多少事?还是将所有事都忘个干净?”“只记得地府的事。”猫儿回过,立刻追问着,“你同我借了多少银两?可有一百两?”宫娥抹了一把汗,摇一摇头,艰难的继续探问:“你真同五殿下没有情意?是不是皇后娘娘不喜欢你,所以才棒打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