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摆手否认过,催促宫娥:“快,我急用银两,你若一回还不了一百两,你先还我五十两……”宫娥:“那皇上呢?皇上方才对你不一般。你可喜欢皇上?同他见过几回?可想过要侍寝?”猫儿:“不成不成,先还我八十两。不成不成,还是一次性还我一百两。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宫娥心中焦急,在猫儿一叠声的讨债中蓦地伸手,狠狠在她面上揪了一把,转身便逃进了竹林中,往后山上一拐,趴在山壁上听动静。猫儿呼痛连连,追了两步便止了步子,骂骂咧咧走了开去。宫娥抹去额上汗珠,闪躲间出了竹林,再往前走上一截,回到御花园边上,重新端起了果盘随侍在场外。不多时,萧正从与贵女们的斡旋中脱身,缓缓踱去场边,在那宫娥手中的果盘中随意取了颗葡萄,眼风往两边一扫,便听见那宫娥低声回禀:“胡猫儿瞧着果真对前程往事一概不记得。不但忘记了前事,还性情大变,有些疯疯癫癫。”萧正听罢,轻声问道:“她同老五之间呢?”宫娥轻轻摇头:“瞧着不像是有情的。她现下消瘦极了,瞧着在废殿没怎么吃饱饭。若真同五殿下有情,至少温饱该不愁。”萧正忖了忖,只觉此事简直匪夷所思。一个好端端的人,死便死了。死了却又活了,还仿似变成完全不同的另一人。他低声道:“会不会被人乔装?”宫娥:“不是,奴婢方才在她面上试过,并未粘了人皮面具,也不像是身怀绝技之人冒充。”她出手的那把子力气,那胡猫儿半边脸都要乌青。若是武艺高强之人,些许反抗就能露出端倪。萧正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再拿了几颗葡萄,回转身去。目之所及处,他亲爱的五弟正徜徉在贵女如花的海洋之中,谈笑风生,如鱼得水,没有将任何一位姑娘冷落,也没有偏重任何一位妙人儿。他心中对这位阿斗报以两声嗤笑,再想一想今日父皇同猫儿的简短交流,略略有些放下心。无论那位胡猫儿究竟记不记得前事,然而她这颗棋子,终究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同父皇之间起了波澜。下一步,便是在这颗棋子倒向其他人之前,寻个合适的机会,让棋子认了主子。第27章 明珠欲暗投相亲宴在午时三刻准时结束。皇子、小姐们怀着对姻缘的迷茫或期许,姗姗离去。重晔宫书房,随喜低声汇报着新到的消息:“三皇子的探子去寻了胡猫儿,试探她究竟是不是真失忆。”萧定晔思忖道:“胡猫儿是不是真失忆,于三哥有何紧要?难道此前他们相识?”他续问道:“还说了什么?”随喜摇摇头:“暗卫藏身之处同她两人离的远,旁的听不太清楚。倒是那胡猫儿同那探子讨银子,将探子惊的跑了多远。”萧定晔嘴角一勾,脑中忽的便想起她此前抱着他腿耍无赖的样子。这只猫,旁的事不成,装神弄鬼、泼皮装浑,倒是不落人后。他又想起今晨在御花园里,这位无赖同皇帝的情形。父皇莫非对她真有了什么?论姿色,她瘦的皮包骨,没瞧出什么好来。论才学,她同先圣大家没什么关系,却同阎罗王攀上了亲。父皇究竟看上她哪一点?他沉声吩咐道:“往废殿里派个宫娥进去,做的自然些,莫让胡猫儿看出蹊跷。”***午后的废殿已开始阴暗。猫儿用热帕子敷在面上,瞧见铜镜里的半边脸乌青的不成样,不由又骂了几声娘。等骂够了那敢半路偷袭的宫娥,她方开始估算木匣子里首饰的价值。五福围在她身畔,试探道:“姑姑,用这些帮我赎身吗?”猫儿问他:“你能看出成色吗?是不是极贵?”五福摇摇头:“我自小就没见过好物件。”猫儿也跟着摇头:“我也见的不多……”五福巴巴的望着她,指望她能不出岔子的将他买进废殿。她便摸摸他的小脑袋瓜,安慰道:“这些首饰来的太快,姑姑心里不安稳,难保哪日,原主儿就要寻来要回去。赎你的银子,我们再想办法。”五福正要追问她有何法子,便听废殿咚咚传来拍门声,还夹杂着哭喊声。他忙忙过去从门缝往外一瞧,立刻开了门,惊呼道:“怎地啦?”大门咚的被推开,春杏哭哭啼啼背着个人从外进来,挣扎着哭喊:“姑姑,白主子快没命啦,你快救救她……”夕阳西下,废殿里传出汤药味时,柳太医抱着药箱出了废殿门。这一趟诊治,汤药和药膏,都是柳太医的私房,没出银子。欠下了人情,猫儿只得亲自送他一回。柳太医站在门边上,目光停留在她抹了膏药的半边乌青脸上,叮嘱道:“宫里危险,你平日要更谨慎……切莫再沾染上是非。”猫儿觉着他有些交浅言深,不由问道:“可是你家中有人想让我镇魂驱邪?”否则怎会三番两次提醒她避祸避嫌?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她懂。他轻声一笑,深深望着她。之前的她日日愁云惨淡,悲春伤秋,从来不是这般没心没肺的模样。后来得知她死了,他在床榻上病了两个月。那两个月他想的明白,她死了,对她实则是一种解脱。朝堂政事,本是男子之事,何故要牵扯到一个女子。没想到,她又活了。他又觉着,只要她活过来,像这样没有负担的活着,即便她忘了他,也是好的。他只当没有那些前尘往事,借着就诊的机会偶尔来见一回她,就够了。他见她神色认真,不由一笑,低声道:“我家纵是有人病倒,只怕也不会求神灵相助。”她舒了一口气,点头道:“我知道,太医令大人说自古医巫不相容呢。”她向他摆摆手,等他去了,方顶了门,回身坐去白才人的榻边,摇了摇头,叹息道:“怎么不记病呢?皇上是个不能被邀宠争宠的性子,这你还没瞧出来?顺毛捋他是不行的,你就得冷着他,骂着他,说不得他反而将你放在心尖尖上。”白才人趴在炕上,哽咽半晌,方道:“还没见着皇上,就被狗奴才们打啦……”那打板子的声音不小,她的喊叫声也不小,皇上不可能听不到。可他……他为何一丁点儿都不关心?她嚎啕大哭,猫儿抚了抚她的毛,转去院里,瞧着春杏一边随着主子哽咽,一边一刀一刀将院里剩下的半支百年人参切成片,一忽儿全都煮进了汤药里,连一根参须都没留。五福跟着泪汪汪,瘪着嘴流着泪珠儿:“姑姑,这人参,你原本是要拿去换银子,帮我赎身的……”一时间,废殿里哭声阵阵,鬼气森森,传出去老远,闻者无不心惊胆战。于这哀嚎声中,院门被拍响。啪啪,啪啪,啪啪啪。猫儿探头出去,冷眼打量着门外的宫娥:“谁?何事?”明珠心中有些发憷。虽临行前随喜已交代过她不用怕,然而她站在废殿门外,听着里间的鬼哭狼嚎,看着眼前青紫了半张脸的胡猫儿眯着眼打量她,仿似眼前人真的从地府出来一般……她打了个抖,鼓起勇气道:“听说姑姑要寻人磨珍珠粉……”她话还未说完,院门已啪的关紧,留她又惊又怕又糊涂的站在门外。消息到底准不准确啊?这胡猫儿是不是寻人磨珍珠啊?随喜公公到底打没打听清楚啊?猫儿顶上门,低声啐了一口,坐回到檐下,才愤愤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专提伤心事。”门外的明珠再颤颤悠悠拍了拍门,半晌终于等来里间的回信:“不磨不磨,再拍门将你关废殿,当猫食!”伴着这声喊,树上老鸦“啊——”的一声嘶吼。明珠被惊得汗毛倒立,立时退后了几步,站去了一旁树下,一边抹着汗珠子,一边低声问道:“这姑姑究竟是人是鬼是妖啊?随喜公公说她是人,我怎么觉着不像哇!”半晌,从树上传来暗卫的声音:“你执行过多少任务,还怕这个?”她双腿发颤道:“我杀过人,我怕鬼……”重晔宫门口,明珠讪笑着向随喜汇报此行成果:“属下刚一提话茬,就被她关到了门外。属下瞅着,她怕真的有些妖气,属下阳气弱……”只怕无法胜任去猫妖身边潜伏的重任。随喜不理会她话中之意,摸着脑袋想了半晌,一拍大腿:“她都没珍珠了,磨哪门子的珍珠粉啊!”第28章 放长线新的一日从废殿院门被拍响开始。天边才泛了鱼肚白,猫儿顶着两颗眼屎在门缝里瞧了瞧,转身便取了菜刀架在颈子上,同来人呲牙道:“又想掳我?这回我让你鸡飞蛋打!”随喜的目光在她半边青面上打了个转,讪笑道:“哪里能回回都掳劫姑姑?!姑姑想岔了。”他往身后一指,招呼着一溜小太监:“抬进去。”四五个小太监,合力抬了一个小木箱,煞有介事的进了废殿。木箱没有盖,猫儿不用垫脚,就能瞧见里面白花花亮闪闪的珍珠粒。她抓一把在手,确定不是米面捏就糊弄人,更紧的将刀刃抵在了颈子上:“无事献殷勤,说,打什么鬼主意?”随喜一笑:“哪里是献殷勤?皇后娘娘查明这珍珠是姑姑凭本事赚来的,自然要物归原主。”猫儿却冷笑一声:“皇后娘娘发还珍珠,要动用五殿下的人?你当我傻?”随喜未想到她如此鬼精,脑瓜子一转,找补道:“五殿下还在等你解密那画的蹊跷处。担下这送珍珠的差事,也是向姑姑示好。”猫儿心里一呸。那日从极华宫出来,她以三维画像为饵子,跪着向萧定晔讨珍珠都未成。今儿这位皇子倒是睡醒了,又巴巴将珍珠送过来。贱!她从善如流往檐下一指:“放那头。”等随喜指挥小太监们放下珍珠,猫儿趁机取出她从御花园得来的赏赐,向随喜请教:“这些首饰,算世家小姐们从我这买口红的银钱,可又大大超过所值银两。公公见识广,可见过赏出去又被主儿家讨回的先例?”随喜大度的一挥手,给了猫儿一颗定心丸:“放心拿着,能进来宫里的世家小姐,但凡打赏的出来,就没有往回讨要的。”随喜离去不久,午时三刻,这一日阳气最盛之时,废殿门前来了位不速之客。掖庭膳房总管啪啪拍开门,一只手在衣襟里捏着阴阳八卦镜,另一只手往前一伸:“银子银子,一百两银子。”猫儿竖眉:“不是说好的十日?”太监叉腰道:“皇后娘娘送了你物件,你当我们不知?有银子还拖着老子?”猫儿恨的牙痒痒。爱钱不要命。姑奶奶便长线钓一回大鱼,让你知道阎王爷的妹子她不吃素!她面色一缓,巧笑嫣然含将他请进院里,捧着装首饰的盒子,亲切道:“一百两现银一时半会哪里能凑的够。公公挑一件拿着玩,好歹再宽限一日,明儿说不定我便凑够了呢。”太监一怔,又一乐。这些首饰看着小,哪件不值几十、上百两银子?傻缺啊。他再往她面上一瞧。少女目光澄澈,不骂人的时候天然一股怯意,半边乌青脸虽有些吓人,却更添了“可欺”的属性,半分阎罗王妹子的气势都没有,极为真诚的等着他伸爪子。有便宜不占,天打雷劈。他毫不客气的抓了一只首饰。猫儿眨巴眨巴眼睛,小心翼翼道:“够吗?”太监身子一顿,目光定到了珍珠上,立刻抓了一把珍珠在手。猫儿宽慰的舒了口气,赔笑道:“明儿公公再来,若我还没筹够现银,咱们再想旁的法子。”等太监离去,春杏煎好汤药侍候白才人喝过,终于忍不住良心的谴责,提醒道:“姑姑怎么说也是阎罗王妹子,怎地轻易便被人骗了去?那首饰加珍珠,没有一百两,也有八十两。让他拿去玩,明日还让来拿银子,姑姑真是……”猫儿冷笑一声:“他拿走容易,再想还回来,只怕要跪求姑奶奶。”太监离去,废殿的院门还没来得及关死,昨日的宫娥明珠便露了面。她按照随喜出的主意,扑通一声跪在废殿前,哽咽央求:“姑姑,奴婢家中贫寒,母亲病卧在床。实在是奴婢的月例少的可怜,才想寻旁的活计攒些银子,补贴家用……”猫儿果然为这一出哭惨而驻足。她抬着宫娥的小尖下巴:“你从何处得知,我要寻人磨珍珠粉?”宫娥一愣,期期艾艾道:“听……她们说的……”“她们是谁?”“她们就是……就是……”“啪”的一声,废殿院门被主人重重紧闭。明珠怔忪半晌,抹着眼泪珠子起身站去树边,拉着哭腔道:“怎地,她一点菩萨心肠都没有?”树上的暗卫一声冷笑:“她是阎罗王的妹子,不是菩萨的妹子,你要她有何菩萨心肠?”废殿里,新制粉底的进度正在加快。在研磨珍珠粉上,猫儿奇缺人手。然而欲速则不达,不放心的人,她不能随意放进来。若小人看穿了她的底细,跑出去全世界嚷嚷。旁人知道她既不是猫妖也与阎罗王没大关系,只怕下一刻就得弄死她。她吩咐五福:“去将浣衣局的秋兰寻来,麻溜的。等做好了妆粉换成银子,就将你赎过来。”这个秋日的午后,废殿终于有了作坊的气象。木匠五福,珍珠粉研磨工秋兰,珍珠飞水工胡猫儿,啦啦队员白才人……生产团队初现雏形,各自分工,忙碌而紧张的进行着各自的活计。到了第二日午时三刻,几人停手用饭时,院门准时被拍响。猫儿如昨日一般,怀抱木匣向来人苦笑道:“还是没筹够一百两,公公再拿一支首饰玩。明儿再来问问。”膳房管事接过首饰,抓了一把珍珠,心里赞了声“傻缺”,满意而去。如此过了四日,猫儿日日集上一句“傻缺”,膳房管事太监日日多了一件首饰和一把珍珠,双方各取所需,双赢。到了第五日,新一批的粉底做出来时,猫儿得来的首饰也只余最后一支。她一边画着最新的阎罗王画像,一边叹道:“也不知小殿下这些日子去了何处。若有他,还能多寻些画纸和颜料。”五福从外间进来,向猫儿回禀着她交代之事:“秋兰得了信,说她一定带人在午时三刻准时来磨粉,一点儿时间不敢错。”春杏在一旁缝合粉棉,待缝好一只,将沾粉的一面刮毛,拿去给猫儿看过,方瞧着猫儿将将画成的画像。黑底彩颜的画像里,獠牙鬼面阎罗王身后还站着黑白无常。白无常的红舌艳丽,仿佛多看一眼,那舌尖便要缠到人颈子上。天上铅云密布,天色阴暗,氛围烘托的刚刚好。春杏有些胆寒,用一只手遮了半边眼,问道:“这画,就能将阎罗王招来?”猫儿一笑,并不回她。心道:“还得加上你主子的鬼哭狼嚎,才有用。”她等画像干透,指使春杏同五福两人将画高高贴在她所睡的配殿墙上,又将缺了腿的方桌抬去画像边,在方桌上立上两根白烛。午时三刻已近,她关紧窗户,拉好帘子,点燃白烛,把盛放最后一只首饰的匣子放去门边,向余下两人使了个眼色:“按计划来,莫坏事。”第29章 请君入瓮白才人所占的配殿里,一场虐心虐身的谈话正在进行。猫儿坐在榻边,同伤势未愈、趴在榻上的白才人一笑:“你喜欢皇上?”白才人天真的一点头。猫儿又问:“皇上喜欢你吗?”白才人小嘴一瘪,眼中已现晶莹泪花。猫儿向她“嘘”了一声,阻止了她立刻要垂泣的势头。铅云密布,即便是卯日星君加持的日头,也冲不破乌云笼罩。午时三刻,废殿门准时被拍响。膳房管事太监大摇大摆推门而入,倨傲道:“银子呢?莫耽搁咱家歇晌。”春杏按照猫儿交代的那般,往猫儿的配殿一指:“公公里边请,首饰和珍珠都放在里边,公公请随意……”总管太监心里再为猫儿贡献了声“傻缺”,意气风发向配殿而去。猫儿坐在白才人身畔,听见外间动静,将原本竖在唇边的手指一缩,悄声道:“哭吧,哭的委婉点儿,皇上不喜欢泼妇……”一息间,废殿里响起极轻微的女子啼泣声,那声音委婉幽怨,诉说着年轻女子一片痴心被辜负的心伤……管事太监脚一顿,一只手下意识的往衣襟里一摸,扑了个空。大意了,阴阳八卦镜没带在身上。他心下一虚,转头问五福:“可有女子在哭?”五福送上一脸无辜相:“何处?谁哭?我怎么没听到?”他转头问春杏:“姐姐可听到什么声音?”春杏送上二脸无辜相。太监竖着耳朵再一细听,那哭声却又没了。他心下劝慰自己莫疑神疑鬼,抬脚继续往配殿而去。便是此时,那哭声却又隐隐传来,似有似无,如泣如诉。白才人的房里,猫儿压低声音,帮着她控制着节奏:“皇上可能是喜欢你,不想让你在后宫被斗死,才将你放在废殿……”哭声减缓,缠缠绵绵。“不不不,我觉着我想错了,皇上是真不喜欢你,见了你就烦……”哭声陡然加大,如厉鬼索命。“我再三细想,其实皇上还是对你有情……”哭声再次减缓,嘤嘤如撒娇。“不不,我觉着,皇上还是讨厌你……”哭声再次凄厉。院里,太监的心咚咚作响,一瞬间想起了关于猫妖和阎罗王之妹的那些传言。可今日又能得手的好处勾住了他的魂。他只纠结了一息,便抬腿继续前行。配殿便在眼前,破烂的帘子随风摆动,将里间遮的越加昏暗。他试探的唤了声“胡姑姑?”一只手撩开帘子,果见门边放着一只木匣,匣子无盖,里间放着的一只璀璨耳坠和一把珍珠,价值早过百两。此时天际忽的响起一声闷雷,眼前有昏暗亮光一闪。他顺着那光亮抬头。眼前一张祭桌,墙上贴着硕大一面画,画上一个獠牙恶鬼和黑白无常皆盯着他,仿佛随时要拘了他的魂……院里,五福的一声咳嗽,向猫儿传递着节奏和进度。猫儿立刻凑去白才人耳畔,悄声道:“对不住了姐姐,看在你用了我半棵百年人参的份上,你就忍上一忍……”她一抬手,毫不犹豫的往白才人曾被打烂处一拍。“啊——”凄惨叫声充斥着废殿的每个角落,太监眼前是三只鬼君,耳中是不绝鬼叫……他跟着尖叫一声,一把抱起木匣,踉跄着窜出了废殿。废殿外,结伴而来的浣衣局宫娥将将到废殿门外,门里便窜出一个太监,神色仓皇,瞬间跑的不见了人影。天上乌云密布,四周的树子随风起舞,不知何处便隐藏着阴间来的鬼魂。有宫娥腿肚子一抖,喊了一声“鬼啊……”呼啦一声,一连串的宫娥被惊跑。豆大雨滴啪啪打在了琉璃瓦檐上。雨帘下,猫儿焦急的指挥着五福和春杏:“再找找,那般贵重的物件,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就失了踪?都装在同一个匣子里。”五福和春杏从善如流,装模作样的寻着那些摆明已不在废殿的匣子和首饰。站在一边等着磨珍珠粉的浣衣局宫娥秋兰瞧着猫儿这般着急,心中一动,问道:“姑姑急着寻什么?一个匣子?可是脑袋瓜大小的一个红漆匣子?”猫儿立刻点头:“没错没错,你可曾见过?”秋兰一指门口:“膳房管事太监方才出去,怀里不就抱着的?”猫儿惊喜道:“你瞧见了?”秋兰立刻强调:“不但我瞧见,明珠也瞧见了。”站在秋兰身畔的明珠,好不容易寻着再进废殿的机会,立刻点头:“瞧见了,不但我们二人瞧见,方才在外面一堆姐妹,可都瞧的真真。”这就好,猫儿吁了一口气。目击证人到位。这一日的未时,大内总管太监、膳房总管太监、掖庭内务总管齐聚一堂,被迫当了一回青天大老爷。案子很常见,有人丢了物件,有人偷了物件。赃物已现,桌案上放着的一个匣子和里间的首饰、珍珠,正正是从膳房管事太监的房里搜出。此时猫儿已控诉完被告,正做着收尾:“那日只有膳房管事进过废殿,现下首饰又从他房中翻出来,证据确凿。”膳房管事太监喊冤道:“她胡沁,明明是她为了买五福,一时半会筹不出一百两,才将那些首饰送给我……”猫儿一声冷笑,思路清晰的辩驳道:“第一,五福是皇上的奴才,我一个打入废殿的小小宫娥,能随意买卖皇上的人?第二,一个小太监要一百两?你当在场众人不懂营生?第三,我那些首饰和珠子,加起来没有一千两,也有五百两。因为筹不够一百两,便送你五百两,是你傻还是我傻?”众人听闻,纷纷一阵耳语。一个太监卖一百两,买的人那是傻缺。用五六百两的物件抵一百两银子,能这么干的人,那也是傻缺。膳房管事太监此时才明白,猫儿前几日竟是专门为他做了个局。他恨的牙痒痒,却又不能当场逮着她胖揍,只能呼天抢地的喊冤。猫儿转向吴公公,委屈道:“那珠子是我在宫外镇魂赚来,由五殿下的人亲手抬来,宫里人尽皆知。那首饰,是我当初在御花园被世家小姐所赏,随喜公公还在废殿亲手替我验过真假。以上诸事,猫儿半分不敢作假,公公尽管去问。”原告和被告的说辞,采信哪一方,意味着这件案子究竟是一桩行窃案,还是一桩攀咬诬陷案。几位管事公公窃窃私语一阵,商量不出结果。大内总管吴公公心里却知道,猫儿是他不能得罪的人。日后若受宠,定要打个回马枪,有仇报仇。然而在众目睽睽下明着徇私,却又有些棘手。他听着猫儿最后几句话,心里一动,立刻道:“去请随喜公公。”有人帮着惹人,总比他一个人强。听差的小太监问:“随喜公公一时半会来不了呢?”吴公公一恼:“自己想法子,寻不来喜公公,割你耳朵。”第30章 如此示好在重晔宫门前问过宫娥,小太监吱哇一声哭嚎了出来。什么破嘴啊,一语成谶,随喜此时果然不在啊。里间寝殿里,萧定晔侧躺在榻上,蹙眉睁了眼,同前来侍候起身的宫娥道:“外间是谁?”宫娥递上湿巾子,等他拭过脸,回禀道:“说是废殿有位宫娥的事……小太监着急,又说不清楚,倒是吵了殿下清静。”他立刻道:“唤他进来。”宫女忙去将小太监往里带,一边掷了帕子给他,一边嫌恶的交代道:“眼泪鼻涕擦干净,若恶心着殿下,割你耳朵。”小太监嘴里立时起了一声呜咽,随即用巾子捂了嘴,将一腔委屈咽进肚子里,站在殿门前抹净脸,方颤颤悠悠进了殿,扑通一跪,颠三倒四将案情叙述过。萧定晔勉强知道事情因由,一挥手,同小太监道:“回去等上两刻钟,本王今儿得闲,倒去瞧一回热闹。”五皇子自然比随喜顶的上事。割耳危险解除,小太监连蹦带跳的去了。宫院里,萧定晔行到檐下,沉声道:“去将王五寻来。”檐下暗卫“是”了一声,再没了动静。片刻后,一个黑影一闪,进了书房。萧定晔蹙眉道:“废殿那不省心的,又有了何事?”名唤“王五”的暗卫整日藏在废殿外的树上,对废殿之事,知晓了近九成。他将所知之事说完,略略有些心虚:“至于那配殿里究竟布置了什么机关,竟将膳房管事惊的面无人色,属下离的远,瞧不清楚。”萧定晔明明白白知道了前因后果,叹息摇头:“她如此能折腾,本王倒小瞧了她。”他续问道:“要插进废殿里的细作,怎地还未到位?”王五一摊手:“那胡猫儿不轻易相信人,明珠试了几回,都同她交好不了。”更遑论还要住进废殿里。萧定晔蹙着眉一挥手,王五便快步去了。外间雨水已停歇了两刻钟,只宫道青砖上还积水肆流。掖庭里,因着五殿下大驾光临,吴公公只得装腔作势一拍桌案,让原告、被告将事情重新阐述一回,再点了证人,由各证人说上一回近日所见。先是原告的证人春杏,叙述道:“当时我们都不在院里,一息的功夫,装首饰的匣子便不见了踪影。”再是浣衣局的两位宫娥:“奴婢们刚刚走到门口,便瞧见管事公公抱着个匣子夺门而出。”吴公公一点头,往五皇子处瞧过去。萧定晔老神在在坐在一旁,间或还同一旁瞧热闹的宫娥儿说上两句话,惹的那宫娥红霞满面。吴公公心下伤感,果然这五皇子是没有来替他惹人的意图。他只得继续唤上被告的证人。这位勉强算得上证人的是一位小太监。他道:“公公让奴才跑了一回腿,为淑妃身边的莫愁姑姑送了一句话,赏了奴才一颗珠子……”萧定晔耳朵一竖。这被告怎地与三哥那头有牵连?吴公公已替他问道:“送的什么话?”小太监转头瞧了膳房管事一眼,唯唯诺诺半晌,引得吴公公以割耳朵做威胁,才逼得他狠下心道:“他让奴才传话,说……说‘今晚来我这处,咱两个舒服上一回,再送你好物件……’”一瞬间,众人哗然。原来这是要搞对食啊!膳房管事一巴掌扇过去,小太监立刻捧着半边脸,哭唧唧道:“公公怎地还打人?公公哮喘发作,小的好心帮公公跑腿……”膳房管事气的满脸通红,指着小太监叱道:“等回去老子收拾你。”吴公公见场面闹的不像话,拍一回桌案,再向萧定晔瞧去。这位皇子此时双眼灼灼,扑哧一笑,同被告道:“原来莫愁是跟了你,亏随喜还稀罕她,倒是让你这长的歪瓜裂枣的抢了先。”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催促道:“审完没?本王瞧着一目了然,哪里要审那般久。”猫儿听得他如此说,只觉着万无一失,立刻向他报以诚挚微笑。前几日随喜来送珍珠时,说五殿下要向她示好的话还清晰在耳。她觉着,今日这位皇子来帮着她壮势,就是一个极好的开始。几位太监听闻萧定晔话中意,啪的一拍桌案,宣判道:“此案案情清晰,证据确凿,胡猫儿丢失赏赐之事为真,立刻将……”萧定晔惊咦一声,蹙眉道:“怎地她有理?”猫儿蓦地看向他。什么意思?这位皇子今儿竟然是来同她作对的?萧定晔发出三连问:“请问,有人只瞧见了他抱着匣子出了废殿,可瞧见那匣子里装着什么?请问,这几样首饰,可是独品?全天下只此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