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冷漠道:“难不成还有多方人马差遣你?”她立刻回嘴:“倘若是旁人来套话,我不小心说漏嘴,岂不是拿自己小命冒险?”黑衣人静站半晌,向她丢了个什么东西过去,打在她面上,弹进她手臂中。她忙忙下地点了灯烛,瞧见手里的小药丸正是豆绿色,心中不由一松。三颗,她手里已有三颗解药。她此时方回着黑衣人的话:“太后的什么事?为什么会被发现?太后怎地了?”黑衣人一把扯住她衣襟:“你老实说,莫耍花招。”猫儿伸长手臂,艰难的将灯烛抓在手上,凑在了自己脸颊旁。一瞬间,她面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疱疹被照亮。黑衣人立刻缩手,一步跳开,抚着发麻的手臂和头皮,急急问道:“你真不是天花?”他意识到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如若真是天花,慈寿宫早已被封禁。他抚着手臂,再不敢细看她的脸,只追问道:“你连续几日为太后上妆,可发现她有何异常?”太后故作坚强的姿态,猫儿明白其混淆视听的意图。她立刻摇头,却又似是而非道:“太后面色隐约有些苍白,不知是否天寒受凉所致。”他立刻追问:“只是苍白?没发觉其他异常?”猫儿摇头:“我今日和太后被关在一起近两个时辰,并未发觉旁的不妥。后来太后去榻上歇息,我更无法和她搭话。”黑衣人疑道:“嗜睡?”他记下猫儿所言,只继续道:“这回提前给你送解药,不是来供着你。主子有新指示。”猫儿心下咯噔一跳,手中冒了虚汗。上回的指示是让她大冬日往河里跳,险些丢了一回小命。这回又该是什么?她咬牙等着他继续。他冷冷道:“半月,主子给你最多半月的时间,爬上龙床,为皇上侍寝。若成不了,你就不用活。”心头血一瞬间上涌。她大惊失色,颤颤悠悠道:“可……可太后今儿……罚我禁足半月……我不能出废殿一步……”他并不理会她的为难处,冷冰冰道:“如何见到皇上,你自己想法子。记住,半月。最多半月。”房门一掀,一股寒气直直扑进来。眼前人影一闪,黑衣人已然消失。简陋废殿,猫儿靠在炕墙上,惨白着一张脸不发一言,只有墙上贴着的“阴间三巨头”笑而不语。*——*——*慈寿宫,寝殿。太后睡眠浅,寝殿向来不留值夜的宫女儿。此时,太后、萧定祖孙两人压着声音的谈话已进行到半途。太后的愠怒已过,此时口吻开始缓和:“她同你父皇有了那般传闻,无论真假,都不可能再同皇子有首尾。莫说侧妃,便是一个小小的夫人,都不可能有她。你平日胡闹损毁的是你的名声,哀家绝不许你令整个皇室蒙羞。你回去吧。”萧定晔心已凉了半截,只挣扎道:“求皇祖母开恩。孙儿此前虽有些风流的名声,然这是第一回 瞧上……”太后“啪”的一声拍在案几上,一字一句道:“你若一意孤行,哀家只能食一回言,将她立刻赐死!”天上的雪花成片掉落,火红的风灯从慈寿宫缓缓往重晔宫方向而去。站在各宫门前等着落锁的太监冷的抖个不停,瞧见萧定晔和随喜一路过来,心里念了句佛,立刻哈着腰,急等着这对主仆行过,好锁了宫门回被窝里去。萧定晔肃着脸过了一道宫门,再过了一道宫门。到了一处岔路时,却住了脚步。随喜明白,这条岔路是通往掖庭。掖庭里,有个不正常的宫娥,名叫胡猫儿。雪花一片片落下,粘在气死风灯的灯罩上,一瞬间便被烤化。萧定晔呼出一口寒气,抬脚回了重晔宫。“今夜去将楚侯爷灌醉。”随喜觑着萧定晔的脸色,低声探问道:“灌醉到何种程度?”萧定晔低头往桌案上的纸张上看去。在那纸上,“楚”姓上被粗粗一笔划拉了去,旁边写着一个铁画银钩的“胡”字。他冷冷道:“灌到后日定亲宴他参加不了的程度。”------题外话------再强调一下,本文1v1。角色身在其中可以被蒙蔽,大家火眼晶晶,可不能被蒙蔽哈。要相信老五。第138章 我不愿(二更)废殿的盅锤声日复一日响起。大雪初住,五福一大早起身,已将院中积雪铲到墙角,起了个不大不小的山头。院中平地上,红泥火炉烧的极旺。五福往药锅里倒进药剂,掺上三碗水,刚刚将药锅坐到炉上,明珠便从配殿里急急而出,同五福道:“快去太医院值房再请一回……”她想着手头诊金不足,虽然胡姑姑有杨临和皇帝的照拂,太医院那些头高于顶的只怕会糊弄事。她只得道:“去将柳太医请来,说姑姑伤风更重,现下人已经迷糊了。”五福惊得一跳,只冲去配殿,探头往里一瞧,便立刻窜了出去,踩着积雪,沿着宫道踉踉跄跄跑远了。春杏在正殿听到声响,立刻停了手中活计,要往配殿而去。白才人立刻出声:“坐下。”春杏讪讪道:“胡姑姑昨儿虽说连累的我们险些被烧死,可终究不是她愿意。这不是病重被那些人错判嘛。”白才人嘴硬道:“那今儿呢?来了太医,重新判她个天花,我们还活不活?”她虽如此说,听见配殿传来的声音越加嘈杂,心中也不由起了担心,虽坐在小杌子上,却微微抬头竖着耳朵细听。半晌,她颓然道:“去吧去吧,便是不去顾着她,要真是天花,你我也难逃一死。”春杏忙忙跑出了正殿,抬脚迈进了配殿。明珠见春杏进来,急道:“先去烧些热水,我为姑姑擦身。她已烫迷糊了。”春杏立刻探头去瞧。炕上的猫儿眉头紧蹙,闭目而睡,面上的疱疹之下,原本苍白的面颊通红。水烧了个半温,明珠端进去掩了门,替猫儿擦拭去面上葡萄皮,又将身子用温水擦过一遍,将将为她穿好中衣,外间已传来急切脚步声。房中寂静。静的只传来猫儿粗重的呼吸声。柳太医诊过脉,转头问明珠:“她昨日有何为难事?思虑过重至此!”明珠怔忪道:“没有啊,昨儿姑姑醒过来,夜里还同奴婢看烟花,有说有笑。”柳太医伸手:“昨儿的药方。”明珠忙忙将方子递过去,道:“这是太医院院令大人亲自开的药方,奴婢亲手煎的药。”她虚虚实实道:“用过确然有效果,姑姑的疱疹已然脱落,连疤都未留。”柳太医仿若未闻,只接过药方细细看过,其上并无错处。他又开了两味缓解忧思的药,交给五福:“快去抓药,超出规制的诊金先记在我名下,让配药的医助手下麻利些。”五福立刻接过两味方子,一溜烟的跑了开去。不大一会,猫儿起了满脸虚汗。明珠替她拭过汗,见她蹙着眉头神情沉重,虽知柳太医医术不差,却也不由问道:“姑姑有个动不动全身剧痛的毛病,会不会是伤风引起了旧疾?”柳太医只一瞬不瞬盯着猫儿半晌,方缓缓摇头。与七伤散无关。究竟是何原因,他还不知原委。可什么事能引得她突然思虑至此,以至于陡然加重了病情……除了性命之忧,他想不出还能有什么理由。而她的性命之忧,一直都同泰王相关。他转头吩咐明珠与春杏:“先将昨日开的汤药煎上,等五福取了药回来,再将两味药加进去。”“继续用温水为她擦身,等降了温,她会更快醒过来。”明珠同春杏两个忙忙一个煎药、一个重新点了炉子烧水。房中的昏迷的少女开始说起了胡话:“我不愿……不愿……”她语调怆然,心中仿佛有千钧的难题无法解决。他坐在她边上,心中憋闷的几乎喘不过气来。泰王当时喂她吃七伤散,如若他阻拦,他豁出命阻拦,她便不会被逼迫至此。她不会受那些刮骨一般的疼痛,不会在寒冬腊月掉进河里险些淹死,不会像现在这般昏睡。他探手抚上少女额头,拨开她散乱鬓发,喃喃道:“两个月,最多两个月,我一定带你走……”*——*——*猫儿苏醒时,已过午时。外间起了些日头,白惨惨挂在天际。她喝过汤药,喝了些小米粥,穿的暖暖,取了小杌子放在院里,坐在上面晒太阳。大黑欢乐的挨在她身边,咬着尾巴吐着舌头,无忧无虑的望着她。她摸一摸它脑袋,它便像缺爱的孩童,立刻蹬鼻子上脸,将脑袋放在她膝上,准备享受更长久的爱抚。远方宫道上来了两大一小两个人影。大黑蓦地高扬了脑袋盯着那小人瞧,待走的略近些,它便欢快的窜了出去。远处的康团儿立刻转身扑向吴妃,手脚并用的爬进他阿娘怀中,居高临下的看着大黑,用同样快乐的语气道:“丑狗,丑狗。”几人走近了废殿,吴妃命小太监带着康团儿在几丈外玩耍,她自己进了废殿,也取了小杌子坐在猫儿身侧,瞧着她的模样,微微一笑:“都说你长了满脸泡,今儿一瞧,依然是白白净净的美娇娥。”明珠听闻,生怕露馅,忙忙道:“胡姑姑昨儿喝过药,过了一夜,面脸泡都消了下去。再薄薄搽一层粉,便遮掩的瞧不见。”吴妃听罢,笑一笑,并不去纠缠其中细节。她略略坐一坐,方道:“你可还去御书房上值?”猫儿深思有些恍惚,半晌方摇摇头,哑声道:“太后让禁足。”吴妃了然道:“昨儿出了那般大的事,险些牵连了太后,只罚你禁足,是太后仁善。”猫儿垂首不说话。吴妃见她这个模样,不由笑道:“不过一个禁足便让你愁眉苦脸至此,可见你心里是有皇上的。”猫儿听见“皇上”二字,身子一抖,面色越加苍白。吴妃握着她手道:“莫担心,皇上不会忘记你。虽说你被禁足,可皇上没有啊,说不得他会来瞧你。便是他没来瞧你,到了夜里,一顶轿子将你抬走,也不是大事。太后和皇上是亲母子,她老人家知道了,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悄声道:“便是皇上来瞧你,你也莫做出思念他的模样,要装作压根未想起他。”猫儿心头忽的一亮。对啊,泰王让她同皇上侍寝,不可能现场站着瞧吧?她可以伪装啊。她可以同皇帝商量好后,两人共居一室半宿,做出个样子给人看。并不需要她真的献身。等泰王派人来问她,她便说已侍寝过,就成了啊。她思及此,整个人轻松下来,面上不由浮上笑意,赞道:“娘娘的主意果然好。”吴妃见她一瞬间开了颜,便起身向宫女招招手。宫女立刻上前,递过抱在怀中的包袱皮。吴妃交给猫儿,道:“也不是什么好药材,都是补血滋阴之物。等你伤风好利索,好好补补身子。”话毕向猫儿投去鼓励的一个笑,转身牵着康团儿去了。第139章 挂念她(一更)夜幕的天际第三回 浮现星辰花,代表皇家已定下了第三位新妇。第三回 之后,余下的两回却久久未再显现。废殿里熬药的熬药,制妆粉的制妆粉,皇子的姻缘成为众人消遣的话题。白才人叹了口气,喃喃道:“三年前我进宫,虽然宫里静悄悄,可家中也是当成喜事,整夜的烟火点亮半边天,在宫里都能瞧见。”谁能想到,踌躇满志的进了宫,反而混成了人下人。她慨叹道:“若能在皇上龙潜时遇见他该多好,如若有幸成为皇子妃,还能让皇家放一回礼花,光耀门楣。”明珠看她神情落寞,不由安慰道:“便是皇子妃也不一定好的。五殿下便同这几位定了亲事的正妃、侧妃没什么交情,只怕站在大街上,互相见了不一定能认出脸来。”白才人瞥了她一眼:“你怎的知道旁人没交情?说不得在人前互相不理睬,背过人亲热着呢。咱们这位五殿下风流的名声,可不是白来的。”众人正说着话,五福从太医院值房回来,往火炉上坐好药锅要熬药。明珠不由提醒五福:“姑姑这几日喝药喝伤了,你还是去膳房讨几颗蜜枣来。”五福等坐好药锅,煎上汤药,一溜烟的跑了出去。过了不过一刻,他便垂头丧气的回来,坐在小杌子上摆动蒲扇不说话。明珠奇道:“怎地了?蜜枣被大黑叼去了?”五福这才瘪着嘴道:“姑父说,莫说蜜枣,便是冬梨、冰糖膳房都有,可就是不给我。他让姑姑亲自去取。”白才人从研磨器上摘下铁锤,豁的起身,扛着铜锤便噔噔出了正殿。几息间却返回,将铁锤郑重其事的交给春杏:“我被皇上禁了足,你拿着铁锤去砸那老太监的脑袋,让他清醒清醒。”春杏见自家主子开人瓢开成了习惯,忙不迭劝道:“主子消停些吧,吴公公也和咱没有深仇大恨啊。”她起身出了门,不过两刻钟回来,同五福两个坐在一处,勾着脑袋不说话。白才人奇道:“你又是个什么情况?”春杏叹了口气:“吴公公确实有些惨……他现下一提到姑姑便如炮仗一般,神智颇有些不正常。”几人说到此时,便从配殿传来猫儿的呼唤声:“五福,你过来。”五福忙忙进了配殿,坐在炕沿上等猫儿吩咐。她咳了一阵,道:“取笔纸过来。”待拿到笔和纸,她趴在炕几上写下几样物件:炭石、米面、生油——这是废殿众人日后果腹之物。蜂蜡、牛油、糯米——这是维持近两个月买卖的原料。她将单子拿在手上看过,递给五福:“去问吴公公,这些东西,膳房多吗?”五福不明所以,只拿着单子而去。再回来,依然是老生常谈:“姑父说,要什么有什么,只让姑姑自己去取。”猫儿自然是不能去膳房。她被禁了足。如若她能去掖庭膳房,她就能趁势去御书房,同皇帝商量一回“侍寝”大计。她道:“你去唤吴公公来废殿,便说,姑姑要同他谈退亲之事。只有这一次机会,他如若不来,便莫怪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下辈子投胎也同他投在一处。”五福“暧”了一声,立刻窜了出去。天上渐渐出了太阳,猫儿梳洗过,正端着明珠煎好的汤药愁眉苦脸,院中已起了一阵脚步声。随之大黑遇见熟人的亲昵叫声哼哼传来。五福撩开帘子,探进脑袋报信:“姑父来了。”猫儿取了口红涂上嘴唇,渲染几分好气色,方缓缓出了配殿。吴公公的近况令猫儿有些吃惊。她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探问道:“你的手……”“你的衣裳……”吴公公并没有要同她叙旧寒暄的打算。他面无表情看着她:“你要咱家来,咱家就来。你要退亲也好,洞房也好,你划下道道,咱家配合你做就是。”猫儿对吴公公的现状颇有些不明所以。五福站在边上,同大黑两个发出了同情的低叹。都是姑父备选,和皇上相比,他自然觉着眼前这位姑父更可亲一些。他看着吴公公的惨相,终于开口替吴公公解释:“姑父年纪大,手臂脱臼后,接上又掉,掉了再接,如此三五回,只得系个带子将膀子吊在颈子上。”吴公公要强,转头同五福道:“你别说……”五福却起了侠义心肠,坚持要为吴公公莫白的沉冤叫一回屈:“此前姑父同姑姑之间传出了闲话,公公担心皇上吃醋要杀他,将八成的私房银子散了出去,以求平安。后来姑姑同公公配了阴婚,公公用余下的两成私房为姑姑买了棺材。上个月才发的月例银子,再寻摸了些散碎银子,凑够了五两,押姑姑不进后宫。再就没机会拿回来。”前儿夜里宫里放烟花,灰烬落下来,公公晾在院里的衣裳没来得及收,全被烧成了窟窿眼睛。”他指一指吴公公身上不合身的太监服:“就身上这件还是昨儿我去浣衣局,同秋兰姐姐讨来的旧衣裳。”话到了此时,吴公公终于老泪纵横,扑通坐到了泥地上,拍腿嚎啕道:“姑奶奶……求你饶了咱家……让咱家多活几年罢……”一直在正殿里藏着听动静的白才人,探出身子抹着眼泪,同猫儿哽咽道:“多可怜……姑姑迟早要进后宫的,何必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再也不提要把人开瓢之事。猫儿叹了一口气。她自己受着胁迫,而她最会干的却也是胁迫他人。她今儿唤吴公公来,自然是想要还他自由身。事到如今,吴公公的幌子已然失效,保持着这层名义上的对食关系,再没有任何效果。然而在放他离去之前,她却还得再胁迫他一回。她转身坐去小杌子上,等吴公公收了哭势,方问他:“你膳房里那么多好玩意,随便倒一回手就是银子,你又何必过的这般糟心。”吴公公抹了眼泪,起身也坐去小杌子上,瞟她一眼,直截了当道:“咱家将能动的都搬去了睡房里,就等你上门来寻。若要退亲,也算个退亲礼。”猫儿不由佩服的五体投地。人精就是人精,便是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也绝不放弃希望,随时准备改变命运。她也不同他绕圈子,直截了当道:“以下几条,你都能办到,我就同你退亲。第一,五福交给你纸条上的东西,日后但凡掖庭膳房有,废殿就要有。第二,公公收了五福当娃儿。第三,我被太后禁了足,出不了废殿。公公该与杨临公公有些交情,烦请公公这两日,多替我跑跑腿,找上两回杨公公。”她向他努努下巴,强调道:“以上三点,你答应,我今儿就同你退亲。只有这一次机会,今儿你不应,便是明儿想明白了,愿意了。你愿意,我却不愿意了。”吴公公还在思索。五福却从猫儿的话中听到了自己的大名,不由诧异道:“姑姑,为何我要认姑父做干爹?”猫儿摇摇头:“不是干爹,是亲爹。”她想着,如若两个月后她真能出宫,总该替废殿的人寻好后路。吴公公平日虽墨迹,也有很多他自己的小心思,然而当个阿爹护着五福,尽够了。明珠却不能托付给吴公公,得另想办法。白才人听得扑哧一笑,靠在门板上劝导吴公公:“这还有何好考虑?少了个媳妇儿,多了个儿子。日后有人为你养老送终,还不快应下。”吴公公还在磨蹭。春杏在一旁煽风点火:“姑姑的威名阖宫皆知,五福是姑姑的第一亲信。有五福这个亲儿在,你还怕姑姑日后不照拂到你?”吴公公终于一拍大腿:“成。咱家应下就是。”他终究多吃了几十年盐,肠子里多的是弯弯道道。他将这些日子早已想好的计划说出来:“当初你我二人配婚,是借着你的丧事成的事。现下必定得再来一回大场面,才能让宫里皆知你我退了亲。”猫儿疑道:“公公可有办退亲宴席的银子?”吴公公立刻脱了鞋,从底子里抽出了十两的银票:“这可真真是咱家最后的银钱,再一文都没了。”太监藏起私房钱来,比小媳妇儿都能干。废殿众人皆佩服的五体投地。*——*——*日暮时分,聚集在废殿的宫娥、内侍和低阶妃嫔们擦着油嘴,缓缓离去,宣告着胡猫儿这一生的第一庄糊涂亲事到了尾声。她的前夫因为高兴,喝的酩酊大醉,临走前将胸口拍的啪啪作响,打着酒嗝做着保证:“明儿,明儿咱家就去帮姑姑传话,一定让姑姑和皇上鸳鸯双飞。”他踉跄几步,转头寻了寻四周,大喊一声:“五福,乖仔,跟阿爹回去!”五福躲在正殿里,只探出个脑袋瓜,嘟着嘴道:“我……我还想跟着姑姑。我闲时孝敬阿爹,平日还给姑姑当木匠总管。”吴公公再打了个酒嗝,夸赞道:“有志气,阿爹如今是个小小的管事,你都当总管啦。”他竖起大拇指:“后生可畏……”又喃喃自语:“他阿爹才被胡猫儿松脱了爪子,儿子又受了她的迷惑……儿大不由娘啊!”歪歪斜斜的去了。天上挂上了一轮明月。猫儿同明珠两个进了配殿,先抱着钱箱数了一回银子。赴宴之人有六七十人之多,每人付了一钱银子的礼金。猫儿看着白花花的碎银,不由感叹吴公公真是个好前夫。酒宴是他花的银子,收到的礼金全归了她。倒真真解决了她手头拮据的问题。如若李巾眉在这里,一定会惊喜道:“靠定亲、退亲致富,竟然是一条走的通的路子呢!”好前夫应该物尽其用。猫儿立刻同明珠道:“告诉五福,明儿一早就去膳房,找他阿爹搬炭石、生油和糯米。”明珠喜滋滋的夸奖猫儿:“这个亲,退的值。”夜里渐渐起了风,刮的树上枯叶哗啦啦作响。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吱呀一声,随即传来淡淡铁锈味。猫儿倏地惊醒,一张大手已经捂上她的唇,一把子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悄声道:“莫怕,是我。”她一咕噜爬起身,盯着暗夜中的黑影看了半晌,灵台方才清明。她张口便道:“解药什么时候能研制好?我等不得了。”青年靠在了炕角,声音有些喑哑,显出几分的疲惫:“那解药极古怪,目前只寻到了九成配料。”“余下的还有多久能寻到?两个月够吗?”她急急追问。青年摇摇头,道:“不知道。”她倏地扑过去,撕扯着他的衣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听着她声音中的焦急,探手抚向她的发顶。就寝的少女发髻松开,满头青丝顺着肩背耷拉了一圈,触之如同上好的蚕丝,顺滑,带着少女专有的气味。他忽的没头没尾道:“我没同楚家定亲,还空着一个侧妃位子。”他什么意思?是说他还要忙他的亲事,没有时间理会她的解药吗?她一把推开他手,心中终于对他全然失望。瞧瞧,这就是盟友。有用得着她的地方,才会说什么结盟、合作。等她的作用发挥完,就全然忘记了当初的盟约,只顾着去忙活自己的事。亲事当然是重要的,床榻之人自然得细细选。汗毛多一根或少一根,微笑时露八颗牙还是六颗牙,指甲是不是灰指甲……这些都是大事,都关乎未来儿女的遗传基因,怎么能随意应付了事呢?!她颓然松了手,靠去墙上,冷冷道:“殿下忙着定亲,奴婢忙着退亲。你我所忙活的,都极重要呢。”他只当她有些醋意,心下竟然有些高兴,轻声道:“她们的性子都极好,日后不会为难你。便是为难,你是个不愿吃哑巴亏的性子,总有我护着你。”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她,握了她手,拥她在怀,心下涌上浓浓的满意。他终于明白这些日子心中的闷闷从何而来。挂念,他挂念她。在他偷偷带着郎中给皇祖母诊完脉、借着慈寿宫的地下坑道离开后,他挂念她。在他定了第一个侧妃,站在窗下看漫天烟花,他挂念她。在他趁着酒意去向祖母提出要定她为侧妃,祖母不但拒绝还狠狠斥责了他,在回重晔宫的宫道上,他挂念她。原来挂念一个人,是这般滋味。------题外话------一不小心把明天要发的,发到了今天……第140章 谁是癞蛤蟆暗夜的废殿里,年轻的皇子眼中看不见简陋如废墟的周遭环境。他能看到的唯有眼前的剪影,肩颈单薄,微微扬着脑袋瓜。周遭黑寂,他看不见胡猫儿面上的神情。然而他想着,他方才说了那些话,平生第一回 向人表了衷肠,还允诺要为她留一个侧妃的位子……她应该也会像他那般深情的回望他。当然,她的眼底除了深情和感动,可能还有对解药的担心,然而这都不是问题。三哥手下能人辈出,他手下的人也不弱。便是寻遍全天下,一颗小小的解药,固然过程有些坎坷,他还是能配来给她。他拥她在怀,手中握着她的手。她的伤风还没好利索,微微起了汗,同他的手汗腻在一处,分不出个你我。然而他又为这样的亲密而生了甜蜜。暗夜里,少女离他挨的更近些,附在他耳畔,声音里带着忍耐和探问:“可是外间有人监视?然而奴婢觉着这么牵牵连连的情节设计,不好不好。有些用力过度,反而容易引起猜疑。”他倏地一笑,又肃了脸。他觉着这时候他得严肃一些。他清了清嗓子,道:“我已去求了祖母,她有些顾虑,不过没关系,我会想法子解决。”她有些听不懂,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她顺着他的话音问道:“可是还想要我再去上妆?现下可不成了,奴婢正禁足着,还要再等够十二日。”他更紧的拥了她,缓缓道:“我为你,留了个侧妃的位子……”“什么?”她钻了钻耳朵:“殿下方才说什么?”他一笑,顺着暗影抚上她的脸庞,一字一句道:“侧妃,虽然有个‘侧’字,却是皇家正经王妃。日后,便是宫中的四大妃之一。”她只愣了一瞬,心中怒火嘭的燃起。她一把挣脱开,手脚并用踢打向他。他原本是微微靠着墙边而坐,被她推的身子一滑,咚的便掉下炕去。他满腔的柔情被摔的只留一半,压低了声音叱道:“你发什么疯?”她叉腰站在炕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唾沫星子毫不客气的飞溅而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也不撒泡尿瞧一瞧,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自己不明白?再敢打姑奶奶的主意,姑奶奶吃了你!”他简直闻所未闻。“我癞蛤蟆?”他指向自己,不可思议道:“我堂堂皇子是癞蛤蟆?你是什么?你才是癞蛤蟆狗尾巴草!”她气的浑身发颤,声音里带了些哭腔:“还有谁?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你们皇家人还看上我什么,都通通说出来。一大家子欺负我一个,你们通通不要脸!”她压低声音,指着他一字一句道:“萧定晔,姑奶奶连皇帝都瞧不上,我能瞧上你这个废物皇子?滚!”萧定晔内心拔凉拔凉。这就是柔情的代价。他为了她和皇祖母起争执,便是前日定第二个侧妃的定亲宴上,祖母都懒得同他多说一句话。而她却不知好歹,将他的一颗脉脉含情心踩的稀巴烂。他指了指她,又指了指她,忍了几忍,方冷冷道:“好,极好。”怆然开了门,疾步出了院里,一股脑儿下了井口。猫儿的心也拔凉拔凉。这就是她一心寻的好搭档。她都要被逼着上龙床,解药还没有着落,前路悲惨、后路茫茫,而这位搭档的心思却放在如何占她便宜上。幸亏她没有告诉他泰王让她速速侍寝之事,否则这位皇子铁定要说:“本王勉为其难,暗中睡你一夜,然后推到父皇身上,好糊弄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