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福转头看向猫儿。猫儿立刻给他一个眼神。五福受到鼓励,按照此前的计划,直直扑向出头鸟,跳起来一个耳刮子打上去。不知何时,手中已多了一枚刻刀,正架在那太监的耳根上,语声清脆道:“你不信邪?要银子还是要耳朵?”那人身子一抖,忙忙道:“不敢不敢,要耳朵,还银子。”五福手一伸,那人立刻从袖袋中掏了一把碎银丢去雪地上,直着嗓子道:“咱家只拿了吴公公五两银子,这些只多不少。”五福正要弯腰去捡,猫儿已站起身踱去了两人面前,手一扬,一个耳刮子又扇到那太监面上。她腹泻一早上,耳刮子软绵绵没什么力气,只刻意弯了指尖,那太监面上顿时多了五根抓挠印。她站在碎银边上,冷冷道:“公公在宫里时间不短,怎地半点规矩都不懂?往地上丢银子,公公从何处学来?”那太监心中暗恨不止,却不敢轻易反抗,一边警惕着五福手上的刻刀,一边缓缓下蹲,将方才丢下的碎银一颗颗捡起来,毕恭毕敬捧在手中,哈腰道:“咱家一时情急,姑姑大人有大量。”猫儿这才接过了银子,一颗一颗的掂量过,方转头同旁人道:“瞧见没?少本大仙一钱银子,也不成。”喁喁人声嗡嗡响起,众人面上有不服、有犹豫、有担忧。猫儿冷冷道:“截止到今夜落锁前,若有人未送来银子,或者少送来银子,莫怪我夜里一个个挨个找。我夜里不轻易露面,但凡露了面,不见人血,不会收手。”她话毕转身,昂首挺胸,踱着步子缓缓离去。行了两步,又转头好心提醒:“你等若有不服,大可寻一座山头来压我。”五福同大黑雄赳赳气昂昂跟在她身后,半点没有落下威风。雪花越来越大,寒风趁机肆虐不止。临近晌午,猫儿靠坐在炕墙上,听着明珠报银子:“……才来了十三个太监,共送来了一百零二两银子,外加一根金簪。”离五百五十两,还差的极远。话说到此处,外间又传来蹑手蹑脚的脚步声。明珠对这脚步声已听的熟悉,立刻拿了账单出门,站在檐下,同前来还债的太监道:“姓名。”太监惴惴报上。明珠在账单上寻见他的名字,叹了口气:“又是个不到十两银子的。”她收了银子,同此前数次那般,手往袖袋里伸进去,取出个面糊的人耳极快的往那太监眼前一晃,倨傲道:“回去向他们传话,莫心怀侥幸,麻溜的来还债,否则夜里有他们好过。”那太监被带了血丝儿的人耳惊了一惊,立刻点头应下,急忙忙去了。外间天色渐渐晦暗,待用过晌午饭,已离宫门落锁不远。然而再无一个太监上门还债。猫儿心下盘算,她离开时曾暗示太监们寻山头的话,不知太监们可真的去做。只希望那山头越大越好,如此她才有机会为割锯坑道铁条,争取更多的时间。*——*——*宫灯憧憧,各宫门落锁,代表着操劳了一整日的下人奴才们,终于有时间喘一口气。掖庭膳房不远处的一排瓦房里,一场群情激愤的太监大会正开展的如火如荼。“她胡猫儿算个什么东西?她再是什么妖、什么鬼,她既然在宫里,就得讲究宫里的规矩。”“她一个邪祟,在掖庭作威作福,又哪里的规矩?她既然是妖,我们就得收了她这妖。”“什么吃人,老子就不信,她能吃了我。谁亲眼看见过她吃人?”众人的抱怨十分激昂,看起来是互相讨论,实则都是说给场中的一个人听。上任不过一个来月的新大内总管。任何性格的人,但凡要御下,时间久了,总能掌握一种“无为而治”的手段。简称“和稀泥”。然而这位新总管上任时间不久,此前也未管过这么多人,既没有机会点出他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又没掌握“和稀泥”的要领。他急着笼络人心。今儿他被请来为太监们做主,几句话明白了前因后果,内心就乐开了花。点第一把火的机会来啦!众人的话煽动的他热血沸腾,其中又牵扯到被后浪已经拍扁在岸上的前大内总管,他立刻拍案而起,咬牙切齿道:“送出去的银子,哪里有要回去的道理?他吴公公当他还是大内总管,还想耍威风?”他当先往门外而去,迈出门槛,振臂一呼:“走,今儿不把她胡猫儿弄成死猫,咱家就不当这个大内总管!”*——*——*呼呼喝喝的吵嚷声几瞬便充斥了整个小院。废殿倒了一面院墙,大小太监们站在光秃秃的墙壕边上并不迈进一步,只群情激愤的叫嚷:“胡妖女……出来……”几番叫嚷下,先将戴了嘴笼子的大黑叫了出去。大黑用前爪扒拉开嘴笼子,站在院当中,毫不客气的狂吠不止,一时大有力压群雄的势头。五福兼着白才人、春杏紧跟其后。白才人手持两个砖块,力拔山兮气盖世,厉声喝道:“大半夜欺负废殿,想造反?!”她的声音压不下太监们。春杏立刻上前,同她主子一般,也手持两个砖块,趁乱往人群里一丢。不知哪个倒霉鬼“哎哟”了一声,被众人踩出泥水的雪地上立时洒了鲜血。白才人转头给自家丫头一个赞,寻到不出废殿还能给人开瓢的方法,立刻左右开弓,将手里的砖块不停歇的丢了出去,伴随着另两个倒霉鬼的呼痛声,她已再举了两个砖块在手中。有太监大叫道:“不能被妇人和狗欺了去,一起上!”须臾间,几十个太监便涌进了小院,每人在一旁砖摞上取了两块板砖在手,将几位妇孺和狗包围在其中,下一刻便要结结实实的为几人开瓢。“住手!”一声清脆的厉喝声响起,不知何时,檐下已站了两位宫娥。最中间那位面上几道血痕,神情诡异,负手立于檐下。虽不说话,却带着万分的神秘。叫嚷声戛然而止。第177章 你的耳朵?不,那是你的耳朵!(二更)猫儿缓缓而下,走向众人。每经过一位太监,她便凑在他身畔闻上一闻,往脸颊上捏上一捏,再往下一人行去。半点不像要打群架的模样,挑挑拣拣,更像在菜市挑萝卜。今日的舞台,究竟是谁的舞台。每个人有不同的看法。猫儿觉着,这是她的舞台,要为她助力大事。新任大内总管觉着,这是他的舞台,也要为他助力大事。当猫儿连续嗅过三人,略领风骚后,新大内总管终于忍不住,一步迈出人群,仰首挺胸道:“你就是胡猫儿?咱家接任大内总管一职,还未有闲工夫拜访废殿……”他说话时,猫儿便如同对待旁人一般,凑在他身畔又闻又捏,几回露出嫌弃之色,喃喃道:“太老,费牙口。”五福一听便知道猫儿是何意,立刻指着一位头破血流的太监道:“姑姑他肉嫩,他的脑袋瓜一拍就破。”猫儿立刻顺着五福的指引上前,唬的那太监战战兢兢道:“你,你要作甚?”猫儿并不理他,凑过去闻了两闻,立刻咧着嘴走开,摇头道:“嫩是嫩,太臭。”白才人此时已跟上了节奏,上前主动请缨:“姑姑,我帮你开瓢验货。”猫儿摇头道:“砖块不成,一砖下去好大个口子,血流太多,肉不够嫩。”她重新踱回了大内总管身畔,看这众太监的这位“山头”,心下十分满意。她明知故问:“你说说,今儿带太监来闹事,所为何事?”总管并不答话,只看着猫儿一声冷笑:“吃人是吧?咱家还从没见过妖怪真的吃人。”猫儿陪着他一笑:“好,极好。”她倏地转身,大步往配殿而去。“擒贼先擒王,就他了。”明珠一步窜上去,一把拽住他臂膀往外一扯。吧嗒一声,随着杀猪般嚎叫声响起,他的膀子已软塌塌垂了下来。继而被明珠拖进了配殿。众太监们齐齐倒抽一口冷气。有人震惊道:“她……她将总管拖进去,这是打算……”五福替他说了下半句话:“吃了他,渣都不剩!”配殿的呼痛声还未停歇,明珠已从门里探出了脑袋:“大黑!”大黑双耳竖起,欢快的投奔向猫儿。五福再解释一回:“姑姑喜欢大黑,也顺便让它吃饱。”众人跟着抖了两抖,心中怀着五分惧怕、三分怔忪,甚至还有两分看热闹的心思,一时忘记了逃离,等着上官反杀胡猫儿,然而威风八面的从房里凯旋而归。配殿灯烛憧憧,总管已被明珠五花大绑丢去了地上。猫儿不着急动手,先从炕头上拿起一只“手”咔咔咬了两口,又吐出来,嫌弃道:“昨儿的不够新鲜,今儿验验新货。”她“啪”的一声将“手”丢去大黑面前,大方道:“送你了,让你也知道知道,人肉比屎好吃。”大黑毫不客气叼了“手”,端端正正趴在总管面前,咔嚓咔嚓咬起来。总管“呕”的一声,今儿晌午的饭菜立刻吐了个干净。猫儿嫌弃的捂了嘴,抽出匕首,对着他上下看了半晌,目光盯在了他耳朵上:“今儿吃个带脆骨的磨磨牙。”她将匕首往他耳畔上一搭,总管已直着嗓子嗷了一声,哭求道:“姑姑,求你放了咱家……”“哦?”她拍了拍他脸颊,疑惑道:“公公不是说,未见过妖精吃人?能亲眼看到自己被吃,此生难遇!”总管哭嚎道:“不想看,咱家不想看……”猫儿一巴掌拍的他住了嘴,冷冷道:“你现在不想看,只怕有些晚……”她重新将匕首一架,还未用力,这太监已“啊”的一声惨叫,软软倒了地。外间院里登时大乱。不知谁喊了声“总管被吃啦”,几十个太监做鸟兽散,呼天抢地要往外逃去。白才人和春杏眼疾手快,举着板砖飞扑上去,太监们立刻倒了一大片,五福大喊一声:“谁跑先吃谁!”太监们终于战战兢兢的停了脚步,苦着脸道:“咱家还银子还不成吗?一文钱不敢欠。”五福却摇摇头,指一指天色,遗憾道:“姑姑留的时间是今日落锁前。公公瞧瞧现在什么时辰啦?今日既然来了,想轻易走可就难咯!”那太监听闻,心中哀呼一声,只得重新站回太监队伍,身如筛糠一般重新抖起来。配殿里的戏还在继续。猫儿站在窗户边上,自瞧见白才人主仆又给人开了瓢,便知道,今儿的事想善始善终绝无可能。原本她只想随随便便演场戏,利用这总管让她受个小伤,如此她借着伤势往御书房告几日假,便能有更多的时间去坑道。然而此刻她却改了主意。得把这死太监拉下马,重新把吴公公扶上去,待她出了宫,废殿余下的几人才有人庇护。她立刻吩咐明珠:“浇醒他!”明珠从善如流,一桶冰水泼上去,大内总管被激醒。半睁眼看见跟前的黑狗已将“手臂”啃的剩下几根手指,他立时想起了自己的处境,扯长了嗓子吼骂:“胡猫儿,打狗还要看主人,咱家的主子是皇后娘娘!”猫儿心里冷笑一声。终于逼的你说出了靠山。只是将皇后牵扯进来,事情却有些复杂。她今日的这场布局,固然是为了稍稍受点皮外伤。然而她寄放在皇后那里的五大板子,她还没忘。皇后若要动手,只怕不止是皮外伤的问题。然而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无论如何是逃不开皇后的一顿敲打,那就只能破罐子破摔。她看着他笑嘻嘻道:“皇后娘娘是不是要为你报仇?”总管抓住皇后这根救命稻草,立刻威胁道:“快放了咱家,否则皇后娘娘将你剥皮抽筋,诛你九族!”猫儿点点头,拉着明珠走开几步,悄声问道:“耳朵割了,还能缝上吗?”明珠立刻点头:“能,只要不是齐根割下,缝上还能继续用。”很好。猫儿回转身,手起刀落,地上滴溜溜滚下一只什么东西来。大黑机警,立时丢开爪子边吃剩的假手指,一嘴便将那东西含在了口中。灯烛晦暗,明珠举着蜡烛过来,凑近了大黑的嘴,抬头看着还愣在一边的总管,好心提醒道:“是你的……”“啊……”一声惊惧声拔地而起:“咱家的耳朵……”*——*——*二更的废殿,数银子的声音不绝于耳。五百五十两,外加各种珠子、簪子、大小玉器,只多不少。五福兴高采烈道:“我阿爹连刷几日恭桶,终于有好事,能让他高兴高兴。”猫儿按“二一添作五”的方案,先将自己的那一半留出来。原本这二百七十五两,她能一个人得了去。然而今日事情闹大,如若事情按照她预谋的那样发展,过上一半月吴公公就能上位,倒也罢了。如若没按她想的走……她将这二百余两分成四份,往白才人、春杏、五福和她自己面前各放了一份,低声道:“见者有份,多劳多得。用银子傍身,比人靠的住。”众人看看银子,再看看猫儿,目光纷纷盯上了明珠:“怎地你没有?”明珠便有些失落。虽说她当着细作,可她对猫儿也是巴心巴肝的。这位姑姑分银子的事情竟然完全没考虑她!猫儿转头讪讪一笑:“险些将你忘记。”明珠眼圈一红:“何时‘险些’?是已经忘了!”猫儿只得重新分一回银子,为了表示歉意,又从自己的那一堆里再分了十两给明珠:“这总成了吧?”众人皆大欢喜。一晃到了第二日五更。明珠打着哈欠为猫儿热好汤药,待吹的温热,方端去炕沿,一边看着猫儿喝药,一边问道:“姑姑今儿可还有力气?能去御书房上值吗?”猫儿算了算时间。她的布局,只怕还要等一等才能见效。她喝完药又缩去炕上,低声道:“唤五福再去告一日假吧。”天刚蒙蒙亮,外间有了脚步声。那脚步声算不得多熟悉,但也不陌生。两个月之前,这样的脚步声窜进了废殿后,她便趴在炕上养了十多日的伤。春杏的惊呼声在院里传来,紧接着配殿门被咚的一声踢开,一群健壮的嬷嬷们几步窜到炕边,用猫儿曾体验过的方式,一把将她如小鸡子般拎起……第178章 同命相连(一更)极华宫,院里积雪未清扫,并不影响皇后要教训下人。院中央架起来的门板上趴着个人,四周站着一圈嬷嬷,分别压着那人的四肢防止挣扎。耳朵上包了纱布的大内总管站在边上,扬声长嘶一声:“一……”重重的板子边“啪”的一声打下去。门板上的胡猫儿一声不吭,嘴唇已咬出了血痕。大内总管一声冷笑,再扬声:“二……”板子重新抬起到最高处,要再次落下时,院门处已极快传来脚步声,继而几枚石块凌空飞来,将举板子和压手脚的嬷嬷们定在当场。那板子不稳,立时从嬷嬷手中滑下。萧定晔腾空跃来,一脚将板子踢开,板子不偏不倚撞在那总管脑袋上,总管干脆利落抱着板子昏倒在地。萧定晔一把抱着猫儿,哑声道:“我来晚了。”猫儿长吁一口气。她知道明珠一定会去报信。若他再来晚一息,她挨了两板子,只怕想再偷偷去坑道里锯铁条,就有些勉强了。她心中有个声音道:“心机好重,你终于把他等来,你可高兴?”另一个声音紧随其后:“你这样算计他,算计他老娘,日后便是你出了宫,你下半辈子能心安吗?”她立时一咬嘴唇,唇上疼痛将那两个声音赶跑,她用力睁开眼望着他,断断续续道:“我有错……应该的……”正殿门帘陡的被掀开,皇后一步跨了出来,看着自家儿子抱着那宫女儿,身子晃了一晃,厉声呵斥道:“抱着御书房里的宫女儿,成何体统!”萧定晔立刻道:“你们出去。”院中和房中的宫女儿内侍们并不敢从命,只等着皇后发话。皇后看着自家儿子。他面上的神情,她熟悉,也陌生。在他儿时,他常常这般肃着一张脸,老成在在,同他那些皇兄站在一处,若不去看他稚嫩的面庞和豆丁一般的身高,旁人反倒要将他当成兄长。然而长到十四五岁,他却渐渐转了性子,整日嬉皮笑脸没个正经,时时将她这位老母气的上火。现下他依然如儿时那般肃着一张脸,却已挺拔高大,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他不再嬉皮笑脸,她的心里却半点没有欣慰之意。她盯着他看了多久,她的亲生儿子便站在院里同她僵持了多久,丝毫没有将怀中女子放下的打算。她指着他半晌,咬着后槽牙道:“极好,你大了,极好。”她厉声喝道:“出去!”下人们自然知道,皇后不是让五殿下出去。一时间脚步声窸窣移动,又有人去将院里或站或躺的几人抬走,顷刻间便走空了一座宫殿。正殿地龙烧的热乎。萧定晔深跪于地,向自家老娘表述着自己的心愿:“……孩儿中意她,并不是一时起了兴致。她聪慧,有胆色,还曾救了祖母。父皇对她无意,只有秘密安排。待事毕,孩儿就要向父皇讨了她。求母后看在孩儿面上,饶了她这一回。”皇后从不知道自家儿子有这样痴情的一面。她冷冷道:“楚侯爷卧病,导致萧楚两家暂未能定亲,也是你的手段?”“是。”他不打算否认。她逼问道:“你是要为外面那个,留个侧妃的位子?”“是。孩儿正是此意。”“荒唐!”太后刷的起身,手往外一指,压着声音叱道:“她便是与你父皇无事,然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和你父皇之间传了多少闲话,她怎能再去跟了你?!”萧定晔一字一句道:“孩儿,有办法,止了这些谣传,正了她的名声。”他的话并未说服他母亲。皇后来回踱步,口中一叠声的喊着“荒唐”,最后停在他面前,咬牙切齿道:“她何德何能,要占个侧妃的名头。莫说侧妃,便是夫人,便是房里的丫头,也不成!”“母后!”他哀求道:“孩儿心里只有她,求母后开恩!”太后一声冷笑,一步步逼近:“你说你心里只有她,你将同你定了亲的那些好姑娘放在何处?她们何错之有?女子善妒是大忌,更何况你是皇子,你若连这道理都不明白,本宫便白生了你!”萧定晔的情绪缓缓平静。他换了个话题:“她要去向几个太监讨债,儿臣事前便知道此事。那些太监不愿还银子,扯了这废物总管出头。四五十个太监围攻了废殿,最后却没落到好。母后该问的是那大内总管是如何御下、如何做事,而不是不分青红皂白打胡姑娘板子。”“她持刀伤人,拘禁上官,她无错?!她给你喂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完全不顾宫里规矩?!”一帘之隔的外间,猫儿趴在榻上,听着里间萧定晔和皇后针锋相对,心下一阵茫然。脑中的声音道:“你听听,他为了你,和他阿娘反目成仇,你高兴了?”猫儿喃喃着:“我没高兴。”脑中的另一个声音续道:“你哪里没高兴?他来阻止你被多打板子,不就是你心里盘算好的?皇后要打你,皇子不让她打你。难道这不是顺理成章的后续发展?你个害人精!”脑中的两个声音搅和的她头昏脑涨,待她的神识再被拉回时,里间正传来“啪”的一个巴掌声。紧接着,萧定晔冷着脸大步出来,一把将猫儿抱在怀中,待站到了檐下,他方转头遥遥看着皇后:“莫说有猫儿,便是没有她,孩儿也不可能让楚离雁成为榻边之人。母后尽管撇开孩儿去定亲。定亲母后做主,让不让楚离雁守活寡,孩儿做主!”话毕,一把披风转去身前,护着猫儿头脸,在风雪中大步离去。废殿里,汤药味再次充斥了整个院落。明珠为猫儿抹药膏的当口,房门被从外推开,寒风立刻卷了进来。明珠急道:“快,关门。”白才人忙忙关了门,坐去炕沿,帮着明珠固定着猫儿的衣裳,以防染上药膏。待伤口全部抹上药,白才人偏头看猫儿精神尚可,满心汹涌的八卦再也忍不下去,探问道:“你说,你跟皇上眉来眼去的半途,什么时候又和五皇子暗度陈仓?”明珠蹙眉道:“什么暗度陈仓?真难听。”白才人大吃一惊:“你知道?你此前知道?你此前知道他俩在一处?”明珠立刻闭了嘴,搪塞道:“没有的事,不过是五殿下顺便送姑姑回来而已。”白才人显然不能轻易被忽悠。“抱在怀里,满脸着急,一叠声的要唤太医……这叫‘顺便’?阖宫几千奴才,五皇子偏要亲自将人抱回来,这叫‘顺便’?”猫儿终于张声:“行了,就是‘顺便’。”白才人见正主发话,终于不再继续问下去。她吧嗒了一回嘴,叹道:“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这世道就是这么不公平。”想了想,又喜滋滋道:“今后如若我复宠,你见了我还要唤我一声母妃。不亏不亏。”她才离去不久,吴妃就上了门。她神色严峻,看着猫儿不说话。猫儿只得将明珠遣走。外间风声肆孽,配殿里,吴妃蹙眉道:“你既然意属皇上,怎能同五殿下有瓜葛?”猫儿叹道:“娘娘该高兴不是?少了争宠之人。”吴妃神色大变:“你认了?你真的对五殿下有情?你怎能如此?”她眼眶立时红了一圈,抓着猫儿半边衣领,神情激动:“你会耽搁了大事!皇上还怎么带你去皇陵?”猫儿心里一动,立时抬眼往吴妃面上瞧去。二十出头,姿色清秀,纵然此时她神色仓皇,却依然遮不去眼角眉梢的怯怯之意,男子见了会起怜惜之意,女子见了却想同她交好。猫儿一瞬不瞬的望着她,缓缓张口:“泰王告诉我……”吴妃面色立时一变。猫儿的心瞬时沉了下去。脑中有个声音惋惜道:“原以为是好姐妹,没想到又是个泰王的细作。”另一个声音道:“原以为她回回是来关心人,没想到都是来打探消息。”两个声音齐齐哀叹:“惨啊,皇帝好惨,老婆娃儿都要害他。”猫儿一拳捶在炕沿上,咬牙切齿道:“为什么?我那般信你,将你当成宫里为数不多的朋友。为什么?”吴妃立刻明白,方才猫儿提到泰王是诓骗她。她眼神闪烁,退开两步,两只手无意识的抓在一起,低声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猫儿红着眼圈道:“他用什么威胁你?你的性命?你的前程?还是六殿下的性命?”吴妃上前一把捂住她嘴,身子却抖的停不下来,眼泪立时淌了满脸:“我不愿的……我只有康团儿……我不能让他涉险……”猫儿恨铁不成钢:“可你要害的是你夫君!”她脑中的声音立刻插嘴道:“难道你要诓骗的不是你夫君?”她立刻叱道:“闭嘴!”吴妃面色苍白,看着她的模样,一时再不敢多言。猫儿重新趴伏在枕上,不知过了多久,方平息了心绪,冷冷道:“他要你做些什么?”吴妃痛苦摇头:“我不能说……”猫儿再顾不上伤处,一咕噜爬起来,一把扯住她的手:“你还看不清楚形势吗?你帮着旁人害了皇上,你以为你就能活下去?六殿下就能活下去?”吴妃终于崩溃大哭。第179章 汹涌报复(二更)房门很快传来敲门声。明珠在外探问道:“姑姑?”猫儿叹了口气,扬声道:“我无事,是吴姐姐心疼我。”明珠“哦”了一声,又叮嘱道:“姑姑若有事,尽管唤我,我就在门外。”里间,吴妃将哭泣声压下,足足过了一刻钟,方渐渐稳了气息。猫儿低声道:“你若想让六殿下好好活着,你就告诉我,泰王让你做何事?”她怔忪了片刻,讲了她自己的故事。她入宫,与猫儿的原身入宫,其实都抱着相同的目的。迷惑皇帝。然而那时,泰王虽知道皇帝的那段过往情事,却不知那女子究竟长相如何,只凭着宫里几个老人的描述,判断出皇帝中意清秀女子。吴妃便是那时被泰王选中,给了她一个身份,进了宫。皇上也确然宠幸过她。她极快有了身孕。待诞下康团儿,泰王向她发出第一个暗令。要她向皇上探问皇储之事。她不过旁敲侧击的一问,自此便被皇帝冷落,一直到现在。她喃喃道:“泰王见我失宠,将我当成了杞子。我本无野心,又有了康团儿,只想平平安安过完一生。我原以为他已放过了我,然而两月之前,他却传话,要我在宫里留心你。”猫儿道:“故而,最早先来同我买胭脂,做出妆容上用心、好想法子重获恩宠的模样,其实是你借此来接近我?”吴妃点点头,半晌叹了口气:“我虽存着接近你的目的,心里却不想你走了我的老路。对你的怜惜,也是真的。”猫儿正色道:“你自去向泰王传信,五殿下对我只是一厢情愿。皇上既然调我去御书房上值,本就存着和我培养感情的目的。他不会轻易就同我断了情。伴驾去皇陵的事,不会生变。”吴妃心中还有疑虑,见她语气笃定,便也应下。猫儿叹了口气,握了她手问道:“你想不想挣脱她的钳制?”吴妃立刻点头,哽咽道:“康团儿是我的全部,若不是泰王拿康团儿性命相逼,我怎能就范?!”猫儿悄声道:“放心,不日泰王的阴谋便要暴露,你同我都不会再有性命之忧。”吴妃眸中一亮:“真的?”猫儿点头,低声叮嘱道:“你回去,依然像平日那般便可。”她追问:“你身边,谁是泰王的人?”吴妃又哽咽道:“照顾康团儿的小太监……团儿几乎时刻都同那太监在一起……”待吴妃离去,猫儿趴在枕头上,脑中昏昏沉沉。一连好几日没有睡意的她,竟然极快的睡了一觉。待耳边大呼小叫的声音将她唤醒时,她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一眼就看到了她老娘。老娘手里拿着一把戒尺站在炕沿,神色十分慌张。猫儿先是喃喃道:“咦,你怎么来了?”继而一咕噜翻起身,一把搂着她腰,哭道:“妈……我想死你啦……”被抱着的那人着急道:“姑姑,姑姑……”猫儿听着不对劲,再一抬头,眼前的人哪里是她老娘,却是明珠。明珠立刻将一块帕子按在她鼻上,着急道:“姑姑,流鼻血了,一定是炕烧的太热,是上火,一定是上火……”猫儿这才发觉,她趴睡的枕上已被鲜血染尽,方才她抱着明珠,还给她蹭了一腰的血。“待毒性继续发作,便会七窍流血……阴阳失调,幻听幻觉……”肖郎中的诊断在她耳中不停回响,她的心不停歇的往下沉,不知过了多久,方顺着明珠的话,点头道:“对,是上火,是上火……今夜莫烧太多炭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