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砸晕了脑袋,委派秋兰出宫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带着五福,前去田大有家验收妆品包装盒,并送去作坊,守着帮工迅速装盒。秋兰有些放心不下她:“我出了宫,姑姑谁来照顾?谁来熬药?”猫儿义正言辞道:“银子重要还是我重要?我自己有手有脚。快去,从今之后我继续给你开工前,东家的话你要听。”秋兰从善如流去了。待亥末时分回来,在宫道上远远瞧见重晔宫上方黑烟盘旋,救火兵丁正推着木水车往外而行。秋兰大惊,忙忙上前拉住一位兵丁探问:“何处走了水?”那兵丁抹着面上黑水,道:“五殿下宫里起了火,好在我等赶的及,没有将宫殿烧完。”秋兰大惊,不知重晔宫究竟被烧成了什么模样。待她同五福两个急匆匆冲去重晔宫,但见宫门尚好,院里却一团狼藉。尤其是她和胡猫儿居住的配殿,已被烧塌了屋顶。一团漆黑的随喜正站在院中捂着心口,对着一团漆黑的另一个人破口大骂:“主子此生认识你,简直是倒了八辈子霉。瘦成人干不说,连宫殿都被你毁的干净。”那被骂小黑人垂着脑袋,半个字都不敢反驳,一副虚心听训的模样。秋兰正迟疑间,五福已挣开她手,向那黑人跑过去,一把抱住她:“姑姑。”猫儿这才转头看着秋兰,满脸的难为情:“你回来啦……”一场因为煎药而起的火灾,并不是出自她本意。若真要追究责任,她觉着随喜至少要占两成。她没有经验,点不着炉火怎么了?若不是随喜在院里连连嗤笑她,她能抱着小炉进配殿躲起来生火?她可是被萧定晔的未来正妃一板凳拍的晕晕乎乎的人。若不是他正妻举起板凳时他袖手旁观,她就不会时常晕乎,就不会在火炉煎药时迷糊了一阵,就不会在王五窜进来救她时才发现配殿起了火。若加上这个原因,萧定晔也至少要占两成责任。算来算去,她最多占六成责任。然而毕竟是在旁人的地盘上,她不能理直气壮为自己喊冤,只得讪讪看着随喜:“我和秋兰,自此住在何处啊?”“呸!”随喜的唾沫星子几乎将她淹死:“还想住?住树上去!”他指挥着底下人将所有东西归置好,又派人去工部备了案,方同黑漆漆的猫儿道:“边上等着去,等主子回来收拾你。”在着火时,猫儿还在庆幸萧定晔不在重晔宫。此时却有些担心,他回来看到重晔宫成了这副鸟样,该会如何处置她。天上一轮皓月渐渐升起。猫儿同秋兰站在墙根,等着另一只靴子的降落。秋兰悄声问道:“姑姑此前一个人在废殿时,曾是生火的一把好手。怎地现下竟不会生火了?”猫儿哭丧着脸:“后来五福成了木工管事,生火烧炕的事被他包圆,我哪里有继续生火的机会。手生的不是一星半点。”对,再给五福记一成责任。五福是未成年,后果便要吴公公去承担。改日她再去同吴公公讨债。晚风一阵阵吹来,外间终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猫儿和秋兰齐齐打了个冷战,缩在墙根一动不动。萧定晔黑着脸跨进院里。随喜忙忙迎上去,想要和平日一般挤出个恭敬的笑,却无论如何笑不出来,一张脸如丧考妣,当先便点明罪魁祸首:“殿下,都是胡猫儿干的好事。”萧定晔紧吆后槽牙:“她在何处?”随喜转身一指,只看到了墙根边一身彩衣的秋兰。嗯?胡猫儿人呢?他向秋兰招手:“去,将那只猫揪出来。”秋兰一愣,不是在她身边吗?猫儿已极轻微的发出提示:“说没看见我。”秋兰立刻站去了萧定晔身畔,恭敬道:“不知姑姑去了何处,怕是内疚万分要去投水……”萧定晔步子一迈,缓缓踱去了墙根,定定面向院墙,不发一言。随喜忙忙挑了灯笼过去,方瞧见黑漆漆的胡猫儿紧靠着黑漆漆的院墙,紧闭了眼和嘴。他无语喊道:“莫装啦,主子瞧见啦。”猫儿慢慢一睁眼,裂开嘴讪讪一笑,露出一排皓齿:“殿下回来了?殿下吃了没?喝了没?殿下快去点一点,有没有什么贵重物品被救火兵丁趁机顺走?”萧定晔面色冷的仿佛身处腊月。她还能忙着隐藏自己,说明她还是活蹦乱跳。他望着焦黑的她,过了许久方压着怒火问道:“你要坑我到几时?坑了人,坑了财,你还有没有一丁点儿良心?”他如利剑一般的目光不离她,向随喜爆喝一声:“算账!”------题外话------连续三天上万字了。明天能不能少一点?四千怎么样?明天发的晚一点好不好?平时都是凌晨00:30发文,明天中午12点之前发好不好?最近写的太累,灵感跟不上啦。好的,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么么哒。第220章 两面针(一更)重晔宫书房,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起。随喜此时化身为一个优秀的账房,随着指尖的极快飞动,最后报出来一个数字。“损失一共有,七千八百两。”黑漆漆的猫儿看向萧定晔,向他抱去同情的一笑。随喜紧接着道:“胡猫儿小姐,拿银子吧。”猫儿一抖,转头看向随喜:“什……什么意思?”随喜:“你造下的孽,你来收拾。配殿各种金丝楠木家具、名家字画,按时价折算,就这个数。赔银子!”猫儿揉一揉耳朵,再一次看向萧定晔。这回她看的清楚,眼前的皇子面上没有丝毫的客气,同他的狗腿子一样,是副她如果不赔钱就抓她去衙门的表情。她脚下一个趔趄,继而大喊一声:“凭什么?”随喜冷笑一声,一句句质问上来:“配殿不是你住着的?上好的家具、字画不是你用着的?火不是你起的?”猫儿又看向萧定晔。他依旧是一副“要么还债、要么杀人”的表情。猫儿气极反笑:“我一个最初被软禁的犯人,你们让我住进金窝里?这话说出去谁姓?东西烧了,来向姑奶奶碰瓷?你当我没见过世面?”她一步步逼近萧定晔:“我是重晔宫的下人,是也不是?我身份下贱,不能自主,是也不是?下人连堂堂正正的人都不算,没有权利,何来责任?便是一条狗,放出去咬了人,难道不是主儿家负责?”她立刻往边上椅子一瘫,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银子没有,贱命一条。送官吧,姑奶奶正想吃牢饭。”随喜恨的牙痒痒:“胡猫儿,你哪里还当自己是下人?”你简直分分钟要骑到主子头上!萧定晔负手而立,目光在她黑漆漆的面上停留许久,淡淡吩咐随喜:“两块出宫牌子,毁了吧。”猫儿一瞬间从椅上跳起,不可置信的望向萧定晔,吃惊道:“堂堂皇子,竟然没有契约精神?”她立刻从衣襟里翻出当时签的契书拍在他面前:“哪一条?即便是我纵火,哪一条违反了这上面的约束?”萧定晔并不看一眼,只冷冷道:“本王是皇子,本王想如何便如何。”猫儿目光如利刃刺向他,许久之后莞尔一笑:“殿下该庆幸是皇子。否则,你当随喜、王五,外间奴才和暗卫、那些追随你的官员会真的效忠于你?那些同你定了亲的小姐会真的爱慕你?他们追随和效忠的,只不过是你的身份。”“胡猫儿!”萧定晔一把掐住她颈子,眸中烈火熊熊,仿佛立刻就要取她性命。随喜已重重跪在地上,垂首高声道:“属下誓死效忠殿下,无论殿下是何种身份!”猫儿被箍的喘不过气来,却并不打算住嘴。她的爪子狠狠的挠上他的手臂,口中断断续续挣扎出声:“随喜……惧怕你……你……是皇子……”他紧吆牙关,目眦欲裂,一字一字问她:“你当初接近于我,同我亲近,表现挂念和欢喜,便是因为我的身份?”自她被救回,他同她共处一院,他看着她进进出出,有时候她欢喜,有时候她颓废。多少回,多少回他想问她,当时她和他共处的那些甜蜜时光,难道都是伪装?难道没有一丝一毫的真情在?难道她宁愿选一个太医,也不愿选他?他是皇子,他此前没有在女子身上投放过精力。然而他有眼睛。他的那些兄长,无论是大腹便便、毫无私德的大哥,还是外形端方、伪装儒雅的三哥,都是香饽饽。他从没在他们身上看到过因情而伤心。便是三哥利用淑妃身畔的宫女莫愁引诱几位皇子,要在皇子之间造成猜忌和矛盾,看上莫愁的几位皇子也都是得过手再让出去的。他见到的、听到的,全都构成了他对感情的理解:没有女子能拒绝皇子,身心都不能。面前有大片森林等他选择,故而过去那么多年,他便不在女子身上花心思。反正是手到擒来的事情,等需要的时候再说。这样一再说,他就到了十八岁。然后遇上了她。他对她起了些许心思的最初,她有些抵抗,曾令他对那些感情的理解产生过相疑。继而她便接纳了他,搅动了他所有的七情六欲。他在情动之余,又对他那些感情理论进行了修订。没有女子能拒绝皇子,这是对的,是他经过验证的。用不着在女子身上花心思,却有待商榷。当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想为她花心思是不由自主的,是不能自控的。他在宫外,若在大街上瞧见什么有趣的物件,他会不由自主的想,她一定会喜欢。等他能和她的关系能大白于天下时,他便买给她。他在酒楼里,若吃到过一盘什么美味菜色,他便想着,等他日后能光明正大带她出宫散心,他便带她来尝。他遮遮掩掩着他和她的关系,便是看上了数不尽的好物件,最后却只能乔装一番,于夜里在夜市地摊上,给她套了一个不值钱的泥塑小猫。他那时又对感情有了新的理解。喜欢一个人,不是用不着花心思,也不是要将他对她的喜欢全然表露。很多时候,他反而要压抑、遮掩感情。想做的不能做。他那时对他父皇有了些理解。父皇年轻时曾喜欢一位民间女子,最后却对她放手。感情,有时候并不是得到,而是放手。不是表露,而是压制。不是随心所欲,而是隐忍伪装。然而他达不到父皇的境界。若说他对父皇还有些许不认同,那便是为何要放手。便是形势再艰难,他喜欢猫儿,猫儿也喜欢他,待过了当下那一段艰难时光,他总能护好她。后来,他布在她身畔的暗卫送信,她进了黄金山,钻进了一处此前从未发现的坑道。他亲自买了她用来割断坑道尽头的铁条。他在暗夜中看着她偷龙转凤,将她的包袱皮移去了坑道。她做尽了一切逃之夭夭的准备。到了最后一刻,她牵着柳太医齐齐出现在坑道旁。若是他不现身阻拦,她也就那样如愿了。他终于认清,她对他只是利用,拿他当冤大头,指望着他为她解毒。他是皇子,他是堂堂皇子,她竟然欺骗他!他不是他那些皇兄,他们没有付出心。他是付出了真情的,为什么要这样。他在对她绝望之余,总忘不了他带着侍卫们在山摇之时潜进皇陵后山,她躺在玉棺里奄奄一息。他将她从玉棺里抱出来时,她只对他说了一句话。猫儿不见了。这句话后来在她毒发、昏睡二十余天中,她曾如梦话一般重复过数次。他总想着,“猫儿不见了”这句话,究竟含有什么隐秘?有一日,他终于在深夜,避开旁人,第一次进入她被医治的配殿,站在她床前久久。她依然在昏迷中,极轻的说了声“猫儿不见了”。她枯瘦的手无意识的在她手腕上扒拉。他终于恍悟,她可能、或许,是想说,他套给她的那只泥塑的虎斑小猫,不见了?多少回他沉浸在他被欺骗的现实中,每每想到她迷糊中说的这句话,他总自欺欺人的想,或许她对他是生过情的。之后她醒来,果然对他是一副冷清的模样。他总想问她,你当初接近于我,同我亲近,表现挂念和欢喜,便是因为我的身份?她在他面前进进出出,他心里的这些话数回涌到嘴边,又数回咽了下去。此时,他终于将这话问了出来。“你当初接近于我,同我亲近,表现挂念和欢喜,便是因为我的身份?一丝一毫的真情都没有?”她因窒息而大口喘气。她的指甲深深嵌入他的手背,断断续续道:“你……哪里值得……真情?若不是……你是皇子……”一字是一箭。他的心在她牵着柳太医出现在他眼前时已伤过一遍,现下又重新经历一遍。每一箭,每一刀,都仿佛是第一回 经历,没有任何盔甲可以抵御。鲜血淋漓。他手臂一甩,她已重重跌落在他身畔。他眼珠子血红,仿佛杀神附体。蹲身下去,缓缓捏住她下巴,面上却起了丝丝笑意,哑声道:“你主动亲近本王的那些时候,也极适意。听说你最初是先贵妃从青楼找回来的?手艺不赖。”外间响起两声梆子声。二更了。他面无表情的松开她,淡淡道:“送去刑部。”------题外话------后面至少还有一更,暂时没写出来。晚上再看吧。第221章 牢里称爷(二更)蚊虫扑腾,脚下偶有耗子爬过。耳边时不时传来呼痛声。刑部是个熟悉的地方。猫儿曾数次出现于此,助纣为虐,帮人乔装逼供。她此时有些后悔。此前每回进入刑部,她就该同衙役们搞好关系。这样日后她真的当了牢犯,也能在里边过的轻松一些。现下倒好,出来时两袖清风,没有带一两银子。便是想当即孝敬衙役,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四周漆黑一片。自从朝廷缩减用度,夜里的刑部大牢便不再点火把。逼供一应事务,都在白日完成。猫儿头疼欲裂,坐靠在墙角睡不着。没有酒。双腿发麻,她起身在牢房里溜达,便听近处有人嘶吼:“走什么走,半夜不睡,再敢出声,老子砍了你!”猫儿立时住了足。便听远处传来衙役的训斥:“吵什么吵,想造反?”监牢里再没有响声。过了许久,天井处渐渐出现亮光,将监牢四处映照的影影憧憧。牢犯们开始窸窸窣窣的活动,解手声、骂娘声不一而足,环境也端的恶劣。到了辰初,衙役们开始逐次往监牢里送早膳。监牢的早膳,不过是一碗稀粥。说是粥,也不过几颗米,为的是吊着牢犯的性命而已。待到了猫儿所在的监牢里,那衙役却一晃而过,并不驻足。猫儿忙忙从栅栏里伸手去拽,却扑了空,只得扬声喊道:“怎地我没有?”那衙役转头望着她的黑脸,冷哼道:“还没审讯的犯人,不管饭。”猫儿吃惊道:“怎么个不管法?是不管早膳?”衙役抖一抖手上粥桶,重重强调:“三餐皆不管!”有旁的牢犯出声支援猫儿:“馊饭烂菜,不如没有。”猫儿叹了口气,重新瘫坐回墙根,又偏头同隔墙那一头的人道:“我不信,刑部怎会将好好的饭菜放馊才给人吃?这不是浪费?宫里的太后娘娘可一力求俭。”隔墙另一头的汉子道:“阁下不闻京城酒楼响应朝廷动员,将客人口中剩余积攒在桶里,每日送来刑部?朝廷不花银子的。”猫儿吃惊道:“这……吃人口余,岂不是同叫花子一般?”那人叹了口气:“还不如叫花子,叫花子可满世界哪都能溜达。”一晃渐近午时。衙役送饭时,果然又无她的那口饭。她原本失了胃口,这些日子就没再胖起来。然而没有胃口,并不代表不知道饿。她腹中饥渴难耐,不由向衙役催促道:“怎地还不审我?我认罪,一审就认,绝不让官老爷为难。最好判我三年零一个月,打压我的气焰,以儆效尤。”衙役“嘿”的笑道:“饥荒年里见过想吃牢饭的,这十来年倒少见。可你纵然再想吃牢饭,我们大人也得一个一个的审。”猫儿忙道:“刑部尚书薛大人,我同他相熟。你将他唤来,我一五一十都招认。”衙役“呸”了一声,叱道:“你当我们大人是什么人?随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安心等着吧。”猫儿“哎哎哎”连叫几声,也未引来衙役的半个回眸。一时周遭皆是糙汉子们毫不遮掩的吧嗒嘴的用饭声。猫儿腹中咕咕直叫,连叹倒霉。昨儿午后失火,众人忙着救火,她就没用上晚膳。到现在,已经误了三餐。她为了节省体力,将将枕臂躺在地上,栅栏最边上便探进一只手,那只手上捧着个碗,碗里盛着半碗饭菜。一墙之隔传来汉子的低语声:“吃吧,有总比没有强。”猫儿看着那碗中狼藉,一时难以突破心理障碍。她讪讪道:“我……还没审讯,不能用饭。这常例还是别破吧。”栅栏边上的手和饭碗便缩了回去,那汉子续道:“你方才说你同刑部尚书薛大人相熟?可是真话?”猫儿打了个哈欠,道:“上回我进来,还是薛大人亲自带的路。这回,他倒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以后有事还敢求我办,我大耳刮子抽他!”那汉子听闻,静默半晌,再无动静。用过午膳,有监牢门接二连三被打开,牢犯接二连三被带走,等再送回来时,便是接二连三的呼痛呻吟。猫儿又饿又累,眼皮干涩却一点儿睡不着,看着那些犯人被折腾的奄奄一息,不由喃喃道:“吐口吧,什么样的逼供我没见过?要不打的你爹妈不认识,要不吓的你直叫姥姥,到最后依然要招供。不如早早吐口,还能免一顿打。”有才被放回来的犯人哀嚎道:“吐的都不能再吐,现下已是屈打成招了哇!”过了未时,四周渐渐回归安静。猫儿正耷拉着眼皮,想方设法把自己哄睡,通道里又起了脚步声。继而衙役的声音不远不近响起:“就那处,第二个单间牢房。快着点,上官若怪罪,小的可承担不起。”旋即一阵急切脚步声重重而来。一个丫头往猫儿身畔一扑腾,大喊道:“东家!”猫儿一个激灵,支起身子,瞧见来着却是李巾眉的贴身丫头狼牙棒,只冷冷瞟了一眼,重又躺下。狼牙棒看着黑漆漆的猫儿,却有些怔忪,一时不敢确认。猫儿再睁眼,没好气道:“你没看错,也没眼瞎,正是本……小爷。”狼牙棒哭笑不得,将手中饭屉放在地上,先取了巾帕从栅栏里探进手,一边为她擦去面上黑灰,一边低声道:“好好的姑娘家,怎地被熏成了这样?他们对你动用了烟刑?”猫儿冷冷道:“你既然能寻来,自是该知道我的事情,又来装什么‘懵懂无知’?”她的眼风往外间饭屉一扫,立刻探出手,掀开饭屉盖子,将里间碗碗碟碟好菜好肉全都端进来,一边抓起一根鸡腿,一边挥手:“去吧,旁的没你事了。”狼牙棒讪讪一笑:“我家小姐不好出来,她担心你的很。”猫儿冷笑一声,停了嘴,伸手往自己脑门一指:“她亲手送了我这个大礼,时隔三日,现在来说担心我?她人呢?上吊早早去了?”狼牙棒看胡猫儿嘴上不饶人,却知道自家小姐理亏,不好意思辩驳,只抬出了自家未来姑爷:“奴婢今儿能进来,可是托了乔公子的脸面。”猫儿指一指自己:“我今儿能进来,也是托了萧公子的脸面。”“哎哟,”她歪嘴一笑,“真巧,两位公子都是你家小姐的夫婿呢。”她吃尽一根鸡腿,往地上一瞧,再探手出去,将饭屉层层都查探一遍,蹙眉道:“怎地没酒?”狼牙棒怔忪道:“五福没提酒的事啊。”原来今儿狼牙棒能来看她一回,却是因为五福。自猫儿半夜被随喜送进刑部大牢,秋兰忍到第二日五更,便去掖庭,拍开了吴公公的门。吴公公此人,此生最后悔的事便是当初为了钻营前程,给过猫儿几天好脸色,导致这个不猫不狗、不人不鬼的自此粘上了他。猫儿进了牢里,吴公公简直要拍案叫绝,赞叹这是为民除害之举。继而他就想到了他的五百两。再后来,他的干儿五福,便带着吴公公的腰牌独自一人出宫,按照吴公公的交代,往兵部尚书府上去了一趟。李巾眉收到信的时候,五福已经被门房为难的哭了好几鼻子。彼时李巾眉为了闹腾退亲,已经度过了一哭二骂的环节。为了拖进度,好留出事情发酵的时间,在“三上吊”之前,又自行加了一个“绝食”的环节。她饿的奄奄一息躺在床榻上,实则忍不住,偷偷叮嘱狼牙棒翻墙出去买十斤水晶酥回来。狼牙棒便是在翻墙时,因为五福的一声喊,从墙头上掉下来,摔得七荤八素。于是自家小姐足足十斤水晶酥的胃口,并没有被满足。狼牙棒叹息道:“东家,你现下好吃好喝的用着,我家小姐还饿着呢。”猫儿不听那些,催促道:“快,去打酒。没有酒我活不下去。不用打名贵的,性子烈容易上头的就成。”狼牙棒只得道:“东家慢慢吃,别噎着。奴婢去打了酒便来。”猫儿忙忙叮嘱:“一小瓶可不够,至少得五斤。”狼牙棒的脚步声远去,栅栏最边上又探进来一只手。那只手手指不停晃动,是个提醒的意思。猫儿尝试着塞了一根鸡腿,那只手极快的捏一捏,带着鸡腿满足的缩了回去。待过了一阵,那只手又探过来时,猫儿便冷笑一声:“小爷我来牢里可不是行善的。”一墙之后的那汉子一笑:“在下可不白吃你,你将我供好了,我随便同你说两个消息,也能让你得了自由。”猫儿原本已拿了一根鸡腿要再递上去,闻言却一缩:“那可不成,小爷我是一心要坐牢的。若给了你两根鸡腿就被放出去,我岂不是亏大了!”那汉子嘿嘿一笑,缩回了手,开始同她闲谈:“听贤弟的声音,隐约是混沌初开、雌雄莫辨的年岁,怎地到处当爷?”猫儿并不理他,待挑挑拣拣吃罢饭屉里的肉菜,方将小盘贴着墙根从栏杆塞出去。一息间,隔壁汉子便将盘子接进去,将余下的肉菜吃个干净。------题外话------等下再送上一更。今天更三更。连爆几天肝,明天真的要休息一下。第222章 爆炸(三更)猫儿此时躺在牢房地上,口中叼着一根麦草,大腿翘二腿悠闲着等酒,口中喃喃道:“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老子自此在哪里都是爷。”隔壁汉子半晌方道:“这话听起来有些道理,你就这般去做。不出半年,就能被人打死。”充分体现出了当牢犯其间的精神文明建设的正面意义。他从栏杆里长长探出手臂,往猫儿斜对面的一间多人牢房里一指:“那个独眼龙,十年前到处当爷,被人戳瞎了眼。十年间,中原各地的牢房没有一处不踏足,最后终于进了刑部牢房。”那独眼龙听闻有人议论他,一个眼风杀气腾腾扫了过来。猫儿连忙隔着栏杆抛过去几粒花生。那独眼龙精准的一接,向她抱拳一揖,咔嚓咔嚓啃起花生来。汉子继续介绍:“里面那位,断了条腿的,两年前发了一笔横财,到处给人当爷。最后瘸了腿,犯了事没跑得及,被刑部提腿捉来。”那一条腿的也看向猫儿。猫儿问道:“犯了何事?”那人昂首道:“采花。”猫儿“呸”了一声:“等小爷出去,将你另一条腿也打断。”隔壁汉子一笑:“不会你这位小爷出手,已经被打断。我们牢里,也讲究个高低贵贱。”他再向更里面的人一指,将里间喜欢给人当“爷”的牢犯一一介绍过,方总结道:“爷不是好当的。这世上,若真正论爷,还得是皇家人。除了皇上算的上爷,也就是皇子了。”猫儿眼前立刻浮现萧定晔最后看她时杀气腾腾的表情。她冷哼一道,暗骂道:“他算个什么爷,只会仗势欺人。”等她用花生、瓜子同四周牢犯相熟时,狼牙棒也提溜着几瓶酒回来。她将酒瓶顺着栏杆缝隙塞进去,同猫儿道:“东家稍安勿躁,小姐让奴婢转告东家,等她的事情了了,她会想法子救你。”猫儿一提眉:“她的事情多久能了?”狼牙棒一滞,半晌方羞愧道:“可能还得十一二天、小半个月、十六七天、二十一二天?”猫儿挥挥手:“走,回去告诉她,让她稍安勿躁。小爷我能进来一趟刑部,不住舒服了不走。你告诉她,让她莫掺和,只要每日好酒好菜送来便成。”狼牙棒点头应下,提着饭屉出了刑部大牢,同等在门外的五福道:“回去吧,她好的很,能吃能喝,把监牢当成自己家一般自在。你莫再哭哭啼啼。”五福听过,也不知猫儿在里间究竟如何,但肯定没挨揍,便也匆匆回了宫,往重晔宫去向秋兰送信。重晔宫门前,工部工匠们进进出出,正在清理被烧焦的配殿。宫里各建筑,大多为砖木结构。一着火,基本是整个殿都废了。昨儿的配殿,烧的干裂的木材一受水,外间瞧着只塌了顶子,实在整个结构一干一湿已经松散,过了一夜,被工匠们随意一扒拉,便轰然倒塌。工匠们要做的便是,先将废墟清理干净,再在原址上将配殿重新复原。国库缺银子,皇帝的私库早在开了春修建皇陵时便被用了个干净。这重修的银子最终便落到了萧定晔头上。外间工匠们在清理废墟,随喜站在边上,一边指挥着工序,一边扒拉着算盘珠子。一千,二千……二千两银子啊。自家主子的私库里本就没多少银子,这回得掏个精光。他替他主子重重呸了一声,同围着他求了半日情的秋兰道:“原殿八千两,重建不装饰两千两。你若能拿出一万两,咱家立刻去跪求殿下,今儿就将胡猫儿放出来。”秋兰更加心虚。她自然知道,即便是猫儿不承担全部责任,可只承担十成中的一成,那也是一千两啊。猫儿有多少银子,她是清清楚楚。这一场火烧的,除了猫儿投进买卖里的银子,现钱一文没有。银票全都烧成黑灰,再次成了个穷光蛋。此时工匠们已将烧焦了的木材扛出去,清扫过灰烬,开始挖开地基,好让地基露出一部分在地面,与地上部分良好衔接,如此修建起的房舍才更稳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