锄头声闷闷响起,院门口已探出个小脑袋瓜。五福将秋兰招出去,悄声道:“放心吧,姑姑好的很。”两人正在悄声细说,耳畔“嘭”的一声炸响,秋兰来不及细想,已护着五福扑在了青石板上。几息之后,里间忽的大乱,痛嚎声、脚步声嘈杂不停。两人从地上爬起身,来不及拍去地上尘土,正要跟随侍卫们进院里,将将挤进半个身子,立刻被迎面逃窜的工匠们夹带着挤出去。里间的随喜满面血痕,双腿发软,一边望着配殿的方向,一边同身畔的侍卫道:“快,去大营通知殿下!”……猫儿从醉酒中睡醒,大牢里光线已极暗,只怕过不了多时,又该到晌午。猫儿伸了个懒腰:“来人啊,来人啊!”远处衙役呵斥道:“过了今儿没有明日的主儿,吼什么吼?”待那衙役走近,猫儿站去栏杆边上,向衙役努努下巴:“可知道小爷是谁?”衙役歪歪嘴:“上头没交代,老子还真不知你是多大的来头。”猫儿向他勾勾手,凑过去道:“可知宫里有位上通天庭、下通地府的大仙?”衙役点点头:“听说过,是位年轻姑娘,能耐大的不一般。”猫儿指一指自己:“就是我。”衙役提眉将她从头打量到脚,冷笑一声:“你说是你,就是你啊?你要是那大仙,你早就跑了,还能被关在牢里出不来?”猫儿叹了口气:“本大仙被这肉身所累,不是一回两回。待我在人间积满功德,便要脱离肉身,飞升上天。”衙役又一提眉:“那大仙不但通天庭和地府,还时男时女?”猫儿立刻正色道:“竟被你发现了我的技能,本大仙真正时男时女。现下不巧是女子,想要解手。你能不能帮我寻个泥盆,再用帘子遮了栏杆?待本大仙办过大事,立刻帮你施法增阳寿。”衙役立刻跳开一步:“女子?女子怎地不送去女监?”他正要唤人,猫儿忙劝阻:“明儿我就转成男子,又从女监换回来,多麻烦。本大仙虽是上仙,却不愿意折腾凡人。”她在这监牢里还能得个单间,若是去了女监被关进通铺,只怕她真要脱几层皮。那衙役冷笑一声:“老子这个凡人,没能耐侍候大仙。您自己个儿凑合凑合吧。”他再次要转身,猫儿再不纠缠,利落放手,叹了口气:“你要输,你要输大。你若不信,便去吧。”衙役身子一顿,转回头看她:“什么意思?”猫儿这回却不说话,只不停歇的摇头叹息:“愚蠢的凡人啊,输的精光蛋。”那衙役上前:“你怎地知道我赌钱常输?”猫儿心中一阵窃喜。这白日里当值的衙役们,虽都衣着相同,然这位衙役周身的樟脑味,显见衣衫才从当铺里赎出来。他白日里几回经过,都像一个病痨鬼,眼底青紫,不停打哈欠,显然是夜里未睡够。她自己是个夜里无酒便睡不着的人,她怎会不知欠瞌睡是何模样?夜里不睡,又穷的叮当响,不是赌棍又会是什么?衙役的频频追问再不能引起她的反应。这回她连喃喃自语也没有,干脆往干草堆里一躺,偏头再不说话。衙役很快咚咚去了。她心下一阵颓败。牢里再好,也不是个长久能待的地儿。吃喝拉撒,全是大事。前两个还能凑合,后两个却不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将衙役忽悠好,让她过的自在些。过了不多时,来了连串脚步声。锁匙撞击一阵响,监牢门被开了个缝。一个带灰木盆被塞进来,继而监牢栅栏被一块看不出颜色的破布遮挡。衙役撩开破布,探进脑袋,讪笑道:“条件艰苦,大仙凑合着用。待日后您出去,小的再好好为您洗尘。”猫儿连身子都未抬一下,只倨傲道:“行了,去吧。今儿不成了,你已经惹的本大仙不痛快。明儿吧,等明儿本大仙高兴了,帮你算一算运势。”衙役要的就是这句话,忙忙“暧”了一声,转身去了。待猫儿解决了人生大事,用草灰盖好,外间已到了晌午之后。衙役们开始为各监牢送饭。她隔壁的汉子趁着四周的用饭声,敲一敲墙砖,隔墙问道:“你……真是半仙儿?”猫儿觉得受到了冒犯。“什么半仙儿?是大仙儿!”要骗过旁人,首先要骗过自己。在欺骗自己这条道上,她已经颇有心得,算是老手。她现下进了刑部大牢,萧定晔对她恨之入骨,一定不会轻易放她出去。她想在牢里过的滋润,就得靠她大仙的名头。至于这个名头混不混的响,就看萧定晔愿不愿意和她配合了。利用,哼哼,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利用谁。隔壁的汉子还在追问:“宫里的大仙儿,可是那宫变中请来真龙、立了大功的大仙儿?”“童叟无欺!”------题外话------三更啦,够啦够啦。累成人干啦。发现这章序号写错了,其实是222章。标题一旦写上去就改不掉了,所以只能在题外提醒一下,内容是没有问题的。第223章 滋润的不一般(一更)夕阳西下,工部和兵部联合作业,在重晔宫内部,小心翼翼将配殿底下凿开,一寸寸排查震天雷。萧老四、萧老五、刑部尚书、皇帝亲信杨临公公等人,皆远远站在几丈之外,等待着最新的排查结果。新任工部尚书田大人,陪着小心同萧定晔道:“下官此前常年在京外监工,知道震天雷多用于山石开凿,莫说在宫里,便是京城城里,都实为罕见。”萧定晔肃着脸道:“大人可能看出,这雷是何时埋入?”田大人立刻喊过来一位役臣。役臣恭敬道:“配殿久未重建,地底下又未挖过坑道。最早,也是配殿上回修葺时被埋入。从现已挖出的震天雷走向看,只怕正殿、书房地底下也埋的有。”四皇子奇道:“为何昨儿配殿大火,未将震天雷引爆,今儿却被一锄头触发?”之前的爆炸所伤的工匠,浩浩荡荡去了太医院值房,乌压压一片,只怕也要坐满整个值房大院。役臣解释道:“震天雷构造不同,引爆方式也略有区别。像今儿爆炸的那一枚,埋在地底下,需要大力触动才成。而工匠们现下已挖出的几枚未引爆的,确然是靠近火源,受热便会触发。之所以未在昨日火灾引爆,只能说是凑巧。幸亏当时配殿中人已逃离,没有伤及性命。”萧老四听得咋舌,转头望向萧定晔:“你那位四品的女官,果然是九条命的猫妖,福大命大,又被她逃过一劫。”萧定晔眼中明明灭灭,并不接话。一直在院中的秋兰扑通跪在萧定晔面前,哽咽道:“殿下,姑姑虽鲁莽点燃了配殿,然却歪打误撞,让这震天雷被发现。否则,若是日后再爆,整个重晔宫只怕都……”她“咚咚”连磕两个响头,央求道:“殿下,姑姑重病初愈,虽说已醒来几个月,身子骨却一直不好。前两日又伤了脑袋。监牢里环境简陋,缺医少药,姑姑的身子,熬不下来……”萧定晔的眼风如利剑打过去,向边上侍卫道:“拖出去。”再不理会秋兰的嘶喊,只吩咐工部尚书:“现下就去查,重晔宫几回修建或修葺,分别是什么时候,由哪位大人负责,监工是哪些。今夜就要消息。”又扫视了一眼现场的工匠,沉声道:“此事要保密,你的这些人,本王暂时扣留。等事情查清楚,自会放行。”田大人自不敢有异议,只迟疑道:“今儿晌午那一声爆炸声,传的极远,消息只怕瞒不住。”萧定晔道:“无碍,对外一致说,是本王研制的新兵器出了岔子。”重晔宫已成危险境地,当夜,下人们暂时分去了掖庭,萧定晔、随喜和部分暗卫转去了慈寿宫暂住。最高兴的是康团儿。他大包大揽,邀请他五哥与他同住,并且受到了老太后的支持。灯烛憧憧,慈寿宫的配殿里,好不容易熬到康团儿入睡,萧定晔去了前厅,听取随喜汇报最新消息:“田大人已将重晔宫历次修葺名单送上来。奴才初步检查过一遍,最近一回重晔宫修葺,却要追溯到二十五年前。”他神情十分谨慎,将声音尽可能的压低:“那时,皇上还未继位,曾在重晔宫住过好几年……”萧定晔倏地抬头,立刻将随喜手中的一叠卷宗夺去细看,眉头紧蹙,半晌方道:“未曾想,竟是六皇叔……”与皇上一脉相承的其他王爷,据闻在当年夺嫡运动中,死伤了好几位。活下来的两位皇子,一位是当时势弱的当今皇帝,另外一位便是当今六王爷。而在这些长辈中,萧定晔最敬重的人里,便有这位六皇叔。儿时他被几位兄长撺掇着出宫闯了祸,不敢回宫,第一想到的就是往六王爷府上躲。然后这位皇叔便将他背在背上,顺着各街巷一路走过,为他买了无数的零嘴和小玩意,最后亲自将他送进宫去,在母后和祖母面前拍着心口为他遮掩。这个习惯萧定晔这些年从未改变。待渐渐长大,每当心中有不痛快,便去同六皇叔下一局棋,吃一餐饭,再接受一回政治思维的点拨。过去数回,他和母后受到不明来历的陷害或者刺杀时,六皇叔都教他忍耐,告诉他,没有能立于人前的能力和势力,就要蛰伏。他未想到,于他亦父、亦师、亦友的皇叔,和父皇感情亲密无间的皇叔,曾在私底下动过这般大的手脚。且他后来住进重晔宫这么多年,皇叔竟然从未提醒过他注意安危。他静默许久,方低声道:“可派了人?”随喜忙道:“殿下放心,只派了暗卫在外监视,不会打扰老王爷。”萧定晔点点头,将卷宗递给随喜,喃喃道:“拿去……烧了吧。工部若还有备案,全部销毁。”随喜接了卷宗,见萧定晔肃然神色中隐有哀伤,不知后面的话该不该说。萧定晔长吸一口气,将面上哀色敛的干净,正色道:“今日的爆炸声,能瞒过旁人,六皇叔一定会知道。便让她在牢里吧,比在外间……安全些。”随喜自然明白这个“她”是指谁,点头应下,疾步而出。这个长夜对谁都是煎熬。刑部大牢里的猫儿,因着白日曾睡过一觉,夜里纵然将所有的酒都饮的精光,也未将自己醉睡。她迷迷糊糊扛到天亮,正正觉着困乏到来时,酒意已消,更是睡不着。渐渐到了早膳时间,已被审讯过的牢犯们照例饮过稀粥聊以果腹。猫儿虽无稀粥,然过了不多时,便有一位面熟的衙役凑上来,顺着栏杆往监牢里塞了两瓶酒:“小的昨儿瞧见大仙身畔有空酒瓶,晓得大仙善饮。家中正巧有两瓶酒,今儿上值顺便为大仙带了来。”猫儿理直气壮接过去,拔开酒塞凑近一闻,嫌弃道:“酒劲小,不容易上头,不好不好。”她将酒瓶放在一边再不碰,只乜斜着那衙役:“怎地,想知道你的运势?”衙役嘿嘿一笑,搓了搓手。猫儿双眼一眯,细细打量着他的脸,继而勾勾手:“附耳过来。”衙役忙忙侧耳贴近栏杆。她缓缓一笑:“你近期有财运,而且是一笔横财。”衙役一愣,继而喜上眉梢,急切追问:“大仙可能算出,多大的横财?”猫儿也不用掐手指,张开一个巴掌:“不多不少五十两。”衙役喜的见牙不见眼,仿佛兜里已揣了五十两银子。待笑过,方问道:“如何得到?”猫儿此时却抓一抓发髻,喃喃道:“头发丝儿都发臭,也没有新衣裳换。哎,倒霉啊倒霉。”衙役忙忙压低声音道:“此处条件艰苦,委屈了大仙。等小的得了那横财,立刻就为大仙准备好沐浴之物,并带新衣裳来换,从头到尾换新。”猫儿一提眉:“本大仙能出牢房?”衙役捂了半边嘴,小声透露:“大仙不知,刑部提审,一定是先提审大案要案。提审计划提前五日都要做出来。大仙到现在都未在计划内,说明最多牵涉的是芝麻小案,如此小的才敢为大仙提供些方便。故而不打紧,不打紧。”猫儿心下大定,继续附在衙役耳畔道:“今日你便到处去说,有位大仙算出,明晚你要得五十两的横财。你要看看,那大仙到底是不是有真能耐。”衙役一愣:“就这般?”猫儿点点头:“就这般。但记得,我方才教你的话,一字不能落。否则你的横财飞的一文不剩。”衙役忙忙应下,这一日余下的时间便十分殷勤,等李巾眉家的狼牙棒前来送吃食和酒,也是这位衙役亲自带人进来。如此又过了两日,到了新一日一早,猫儿将将醉醒,便瞧见监牢旁蹲着个人。她立时惊了一头白毛汗。待适应了光线,她方认出来,那双眼炯炯用看亲娘一般的目光看她的人,正是那位衙役。衙役见她醒来,二话不说,将监牢们开了条缝:“走,大仙,沐浴去。”……辰初刚至,一辆普通的桐油马车停在了六王爷府前。晨曦早升,日头打在王府的门匾上,依然如平日一般威武。看在萧定晔眼中,却少了些平常的亲切。随喜站在他身畔,悄声道:“可要奴才跟着主子进去?”萧定晔摇摇头,目光再往金光灿灿的门匾上望去一眼,大步进了王府。多少年的外书房,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死寂。横平竖直的棋盘上,白子、黑子落子无数。过去十来年,叔侄俩惯来温情的棋局,到了今日,终于在棋盘上显出了几丝厮杀的凛冽。萧定晔手中扣着白子。最后一枚白子。局势已十分明显。只要他落下这一子,黑子便回天乏术。他深吸一口气,捏着白子的手一颤,那白玉棋子落在地上,立时摔成两截。没有闲子继续对弈。棋局结束。六王爷终于缓缓一笑:“皇叔我,还是没有错看你。”萧定晔心中难受的紧。他多想问问为什么。然而他又太明白不过。财帛都动人心,更何况是龙椅。但凡坐上那位子,便能号令天下。他自己又何尝不想要那个位子。六王爷还当他是孩童一般,抬手抚在他脑袋上:“从皇上继位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会有事发的一日。是你前来,我很高兴。”他将棋子收进盅里,缓缓道:“今日,我已向皇上奏请,要去守皇陵。我猜,皇上定会同意。”萧定晔眼圈一红,狠狠忍住了心头酸楚,面上渐渐浮上惨淡笑意:“侄儿每年会去看您。”老王爷摇头一笑:“这些孩子里,我最喜欢的是你,最看好的也是你。然而,你却有一点万万不及你三哥。太过重情的人,前行的道路总比旁人艰险一些。”他对萧定晔做出最后一回教导:“记住,人不能太用情。旁人想让你听的,不一定是真话。旁人想让你看到,不一定是真事。”萧定晔原本明白的,此时却又有些怔忪:“若旁人所说、所做,既有真、也有假,侄儿该如何分辨?”老王爷一只手指向他心口:“用你的心去分辨,而不是用过往感情做判断。”他抬眼定定望着老王爷,狠狠逼退眼泪,重重跪地。……辰时的日头已有些灼人。刑部监牢里起了前所未有的骚动。猫儿梳洗的干净,身穿一身特意改小的月白夏袍,虽做男子装扮,却谁都能瞧出她是位女娇娥。她腰间插着一枚纸扇,负手昂首踱步,所经之处,所有牢犯都趴在栏杆上看稀奇。引得陪行在她身畔的衙役呵斥道:“看什么看,小心老子挖你眼珠子!”待行到她所在的监牢前,她斜对面那监牢里的“一只眼”终于开口问道:“你就是……那黑漆漆的小子?”她转身抱拳一揖,进了自家监牢。衙役将牢门一锁,哈腰道:“大仙先歇息,午时小的便送来好酒好菜,包让大仙过的舒爽。”猫儿哈哈一笑,用扇炳隔空虚点着他:“有前途,大大的有前途。”待到了午时,那衙役送来豪华午膳和各式零嘴的同时,还带来了一位新衙役。新衙役笑道:“小的前些日子忙,竟未能前来孝敬,大仙光临不胜荣幸。不知大仙还缺些什么,小的立刻去置办。”猫儿心下一笑,只刻意板着脸道:“大仙儿我平日喜欢听个小曲儿,你便唤两个哥儿,来为我唱上两段。”新衙役为难道:“并非小的不卖大仙面子,实是上官偶要进监牢查探,若发现有唱曲的哥儿入内,小的们便要吃排头。”猫儿一摊手:“既然如此,本大仙也就不为难你。你走吧,本大仙有些困。”旧衙役见此,立刻扯了新衙役一把,恨铁不成钢道:“家人来探监,唱上两支小曲以解哀思,怎地了?你这小子脑子不灵光,我今儿就不该带你来!”新衙役受到了启发,立刻向猫儿赔笑道:“成的成的,大仙喜欢听曲儿,一点问题没有。”他说到此时,话头一转,试探道:“不知大仙可能帮小的看看,近日可有发横财的命?”猫儿装腔作势看他一阵,唉声叹气道:“哎哟可惜了,可惜了。”新衙役心里咯噔一声,忙忙问道:“大仙请说,小的……顶得住。”猫儿叹气道:“原本你能有一百两的横财,可是今儿你是不是吃过蒜?破了财运,如今只剩下了七十两。”新衙役由担忧转向狂喜,险些唤猫儿一声祖宗,着急问道:“求大仙指点,小的该如何做?”猫儿照旧向他勾勾手:“你从今儿开始,对外说……然后夜里去庙里睡,等醒了,枕畔便会出现……”新衙役立刻点头哈腰的离去。猫儿大喇喇使唤着旧衙役:“将这些吃的喝的,都散出去。对,一只眼哥哥,三只耳哥哥,还有隔壁那位长手哥哥。”她扬声客套道:“几位哥哥吃好喝好,千万莫拘束,就当成自己家一样。”转头叮嘱衙役:“明儿来,多带些花生、蚕豆、瓜子儿,再请个说书先生进来。”……重晔宫的旧人随喜公公,近日颇有些往账房上转行的趋势。算盘从未离过手。扒拉算盘珠子,将两根手指磨秃噜了两层皮。挖开重晔宫地下的支出、重建配殿的支出,这些开支算大却必须得做,反而没什么好纠结。而从刑部大牢里胡猫儿那里凭白生出来的开支,却让他日日都想潜进牢里将她悄无声息的做了。第一回 五十两。出。第二回 七十两。出。第三回 ……第四回 ……她在牢里不过待了半个月,倒使计折腾出了自家主子近六百两银子。正是银子要花在刀刃上的艰难时期,六百两简直要压垮重晔宫。一旁王五出主意:“不能再被她牵着鼻子走,就让她唱独角戏,下回莫再配合她。”随喜无奈的险些哭出来:“她是以毁她名声为代价同我们玩。我等若不配合,外面传出她不灵,主子此前为了打造她大仙的名头,所费的工夫全要打水漂。”此时一旁有其他暗卫提示随喜:“不仅是银子的事儿。吃香的、喝辣的、听书、听小曲儿、穿新衣,她在牢里过的比外头都滋润。那唱曲儿的兔儿爷哦,嫩的能掐出水来。”随喜恨的又吆了一回牙,再将算盘珠子扒拉过,确定自己没算错,立刻夹着账本起身:“不成,咱家今儿要进大营寻一趟殿下,得把那胡猫儿从牢里弄出来。”------题外话------胡猫儿:跟姑奶奶斗?我不把你折腾死,也要把你折腾穷!第224章 临时托付(一更)账本整整齐齐摆放在桌案上。账目罗列的十分清楚。胡猫儿在大牢里产生的支出,被随喜一笔一划誊抄在纸上。每一笔都清晰反映出胡猫儿发出的挑衅。萧定晔一目十行。半个月,五百八十两。随喜如受了委屈的小媳妇,虽心有不甘,却不得不站在胡猫儿那头,向自家主子出主意:“账上的银子建配殿都不够,胡猫儿这一折腾,各房重挖、重填地面的银子正好被挪去。再不将她从大牢放出来,只怕连重建配殿的银子都要折腾进去。她就是个无底洞啊!”萧定晔内心颇有些颓败。对一个人完全失去掌控,他很少有这种经历。便是他三哥强压他的那些年,他虽然默默在忍,可心里十分清楚出头的路怎么走。然而对胡猫儿,他实在不知要如何对她。用真情,他全力试过,失败了。用权势,她也不怵。都被送进大牢里,她竟然还能拿捏他的顾虑,隔空向他叫板。用性命要挟,宫变结束那夜,她以为没有得来心头血,宁愿死都要死在宫外。用酷刑,她又是个硬骨头。七伤散发作时的蚀骨之痛,她能硬挺着一声不吭。他实在不知道,这样一个油盐不进的人,到底该如何对待。他知道她看重自由。现下他还勉强能用自由约束她,若有一日她连自由都不在乎,他就真的无能为力。他的脑中一阵一阵的抽疼,思忖半晌,疲惫道:“你去接她。银子的事……我只能去找一回四哥。”……刑部大牢里,一连十来日的热闹还在持续。被各衙役当祖宗对待的胡猫儿,此时人虽还被拘禁在牢里,然而小日子过的实在不可谓不称心。监牢虽简陋,然而里间现下干干净净,床榻有,被褥有,小柜子有,恭桶有。有位衙役甚至还为她弄来了一个带着铜镜的小妆盒,里间是妇人家常见的一件妆品,虽并不算贵重,然而多少都是个心意。此时她斜靠在床榻上,心口搭着一条熏香锦被,口中磕着瓜子,摇头甩脑欣赏着一支小曲儿。唱曲的兔儿爷站在监牢外,长相英俊,行止温柔,一把子声音低沉磁性,将一支小曲儿唱的令人肝肠寸断。一首小曲唱完,猫儿斜眼向边上等着的衙役投去一眼,衙役立刻哈腰同猫儿道:“小的带他去外间耳房里候着,等晌午再过来。”喜洋洋的去了。跟着猫儿享福的,自然是她的四舍五邻。几位曾叱咤风云过的人物,混到了被瓜子、花生和小曲就能轻易被收买的地步,对猫儿怎么看怎么顺眼,削尖了脑袋想同猫儿攀亲。此时没了小曲,斜对面的“一只眼”又开始老生常谈:“大仙,我认你当姐姐,可成?我没判死刑,过几年出去还是一条好汉。又一身好武艺,护的你周周全全。”同这相似的话,几个监牢里都有人说。此前皆是要认猫儿当妹子,现下进阶成要当她小弟的,却是第一位。猫儿嗤笑一声:“你都快老成我爹的年龄,你好意思喊我一声‘阿姐’,我还不好意思答应。甭打本大仙的主意,本大仙两条原则:第一,不同皇族攀亲。第二,不同好汉掺和。你们这些好汉,本大仙不敢高攀,哪凉快哪玩去。”她头顶的墙壁被人敲响。隔壁的长手汉子道:“你可是宫里的人,想要和皇家人不牵连,不是容易的事。”猫儿愤愤道:“牛不喝水强按头,大不了一拍两散。本大仙也不是软柿子,脑袋掉了碗大个疤。”那汉子低声一笑,喃喃道:“你这姑娘滑不留手,虚虚实实本事不小,我瞧着一时半会死不了。”此时已到未时,各牢犯已开始歇晌,打鼾声此起彼伏的响起。长手汉子趁人不备,转头往墙壁上极轻的一抠,从背后取下一块砖,往墙那头悄声道:“姑娘,我求你办件事,事成必有重谢。”墙壁另一头的猫儿听那声音陡然清晰起来,转头一瞧,立刻发现颈子的部位少了一块砖,从砖洞里露出来一只眼睛,眨眼间,眼皮上露出一块陈旧伤疤,显得十分凶狠。猫儿身后的这个监牢,同大牢前方耳房处于两个方向。她日常跟着衙役出去沐浴,沿途回来,因对这些牢犯未产生过兴致,故而从未想着倒退几步,看看这监牢里都是些什么人。现下只从墙洞上一瞥,竟未想到平日里同她说话、言语颇为有礼的汉子,竟是个恶人的模样。她立刻往后退上一步,频频摇头,低声道:“莫打我的主意,我同你不是一条道上的人。”那人急切道:“你这两日装神弄鬼,外间必定是有人同你配合。你是神棍,比我好到哪里去?”猫儿叱道:“你是贼盗,难道比我高尚?”那人一愣,唇角勾起:“有些本事,竟被你看出我是贼盗来。”猫儿无语。正常人谁的手臂会那么长?自然是自小练过,要靠手吃饭。那汉子悄声道:“你当神棍是为了混银子,我当贼盗,也是为了混银子。你将这东西带出去……”他身子一晃,略略离了墙洞。再过上两息,墙洞里已多了一根锁匙一般的物件。他急急道:“你将此物件带出去,送去正街一间医馆,掌柜姓柳……”猫儿心中一动,汗毛一根一根竖起来,一字一句问道:“你同那姓柳掌柜,是何关系?”汉子道:“我等……勉强算友人。这是柳掌柜出借给我之物。原本腊月就该完璧归赵,结果腊月我就被关进了大牢……”猫儿的心咚咚作响,低声道:“我再问你,你所说的柳掌柜,可有子嗣在宫中任太医?”那人立刻住了话头,墙洞中的钥匙立刻被他取回。半晌他方防备问道:“你同宫里的柳太医,可相识?”猫儿心下有些酸楚,只喃喃道:“极相熟……我……”那人听闻,静了片刻,方一吆牙,重新将钥匙放进墙洞:“我观察了你好些天,现下能托付的人只有你。这钥匙我藏了这几个月,不知哪日就要被官差搜去……”猫儿眯着眼,盯着那钥匙,蹙眉道:“你可知,柳太医一家……”不能说!她内心立刻拉响了警报。柳太医一家都是泰王的人,眼前这汉子或许也是泰王的人。他十月被抓进监牢,再不知外间事,否则定会知道柳太医已死、柳家全家失踪。也因为身在牢里,故而不知道她在打击泰王的事情上发挥了多少光和热。她稳了稳心神,道:“万一我去正街,寻不到那柳掌柜呢?”汉子怔忪片刻,道:“不会的……这钥匙非常重要,柳掌柜便是一时半会搬走,也会寻机会再回去。”此时远处已传来匆匆脚步声,听着仿似是李巾眉的丫头——狼牙棒的动静。那汉子着急道:“快,你快收下。东西放在你身上,比跟着我安全。柳家一定会来寻的。”猫儿知道她不该拿那钥匙。